不到午時,小蟬平安回到府內,她腳步輕鬆的奔入廳內時,端木凌正坐在廳內碳盆前看書,聽到動靜飛快擡起頭。
小蟬回身關緊了門,將那封貼身藏好的信遞到他手中。
端木凌匆匆打開,將信從頭看完,又仔細辨認了信左的署名和硃紅的風國使君印,再次擡眸,眼中已蓄滿了笑意。
“太好了。”端木凌臉上陰雲一掃而空,“小蟬,你立了一件大功。”起身將絹信小心的拋到碳盆裡,注視着它被燃成一團灰燼方擡起頭,向小蟬道,“你怎麼做到的?”
小蟬將一路上的經過細細的講給他聽,當他聽到小蟬告訴衆侍衛自己的臉是被端木凌打傷時,端木凌看了看她的高高腫起的臉,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
小蟬第一次見他這樣開心,湛黑的雙眸裡光芒灼灼,他本就是容貌出衆,此時眉目舒展,神彩飛揚,比起平素的陰鬱老成多了一份飛揚明朗的少年英氣,小蟬嘆息道:“原來公子笑起來這樣好看。”語一出口頓時漲紅了臉,忙解釋道:“奴婢的意思是,若夫人看到公子這樣的神情,一定會很安慰的。”
端木凌光亮的眸中蒙上一層暗淡的色澤,“一個質子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歡聲笑語?”
小蟬不以爲然道:“龍入淺灘,虎落平陽,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端木凌詫異的望着她,“依你該如何做?”
“靜觀其變,待時而動。”小蟬平靜的注視着他。
端木凌冷笑,“說的容易,機在何處,時在何處,如今我們母子身隱囹囫又如何脫身?”
小蟬道:“朱大人還在金國公子和夫人就有機會離開。況且,百里公子是幫着你們的。”
“百里子墨?”端木凌冷哼了一聲,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扭了頭道:“不提他也罷。”
小蟬見他如此反感心中疑惑,難不成百里子墨和梅落夫人之間私情他也知道?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他是梅落夫人的兒子,這樣的事又能瞞過幾個人?如果是這樣,端木凌如今種種做法便都可以想原諒了,生下來便被親生父親拋棄,母親又與旁人有私情,這讓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情何以
堪?
心底有了一絲理解和同情,小蟬再注視端木凌的目光之中便有許多溫暖,懇切道:“還有奴婢,奴婢也願意幫助公子。”
端木凌擡頭凝視着她,臉上第一次浮出溫和而真誠的神色,緩緩點頭道:“我相信你。”隨機又嘆了口氣,“我以前總是傷到你,你會記恨我嗎?”
能讓端木凌說出這樣話來真不容易,小蟬會心一笑道:“公子高看奴婢了。”
端木凌搖頭道:“以後沒人時對我不要再自稱奴婢,你是上官蟬,我端木凌的朋友。”
小蟬震驚僵立,好一會兒才茫然回神,對待一個下人,端木凌竟可以放下自己公子的身份,彎腰平視對待。原來那樣冷淡孤傲的外表下一腔熱血,他們都錯看他了,甚至包括他的親生母親。
端木凌真誠道:“我生下來父王便迴風國去了,母親是一個柔弱的人,她自己尚且顧之不暇,又如何能讓我強大。所以,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人能體會的我感受,知道我需要什麼,在想些什麼。十歲那年百里子墨派了一個小廝到我身邊,他對我言聽計從,我曾一度把他當做最貼心的人,有什麼心事都告訴他民,沒曾想,一天夜裡,我在後花園聽到他以一種嘲笑的口吻向百里子墨彙報我那年幼的想法和每日的所作所爲。”他的聲音低沉一改往日的清冷,低垂的眼眸裡含了諸多無法排遣的孤寂和苦悶,小蟬爲之動容。
端木凌勾起嘴角冷笑,露出眉目中一貫的冷酷,“我借了一個機會用馬鞭狠狠抽了他一頓,自此再沒有人敢來伺侯我,就連琛兒剛來時也常常哭着求母親要離開。”說到這裡他笑了笑,注視着小蟬道:“唯有你,竟然不怕我,幫了我一次又一次。”
小蟬心底酸酸的難受,臉上卻露出笑容來:“誰說不怕?”
端木凌笑道:“怕了還敢去搶我的劍?”
小蟬睇了他一眼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落身之處,好吃好喝,主子又待我很好,強過我以前流落街頭太多,爲了能在這裡長久安心住下去,我自然要去攔公子。更何況,那時公子的眼中只有怒火沒有殺氣,況且從公子平素爲人處事來看,不是一個不計後果
的人,所以我纔敢大膽去攔。”
原來如此,胸臆中除去一份被終於被人瞭解的欣慰,還有一股融融的暖流淌過,凝視着小蟬清秀的眉目端木凌低聲感慨,“真有幸,讓我能遇到你。”
晚飯後梅落夫人回到府內,懶懶的斜在榻上,寬大屏風上綻着嬌豔的梅朵,鎏金蓮花爐裡香氣嫋嫋升起。
嬌豔的紅脣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眉目之中含了一段蓋也蓋不住的喜悅,今日進香,百里子墨開始不同意端木凌去時,她還有些惱怒,但自出了府,她便了解了百里子墨。這哪裡是什麼進香,分明是他們攜手在這料峭的初春裡一次踏青出遊。
百里子墨很久沒有這樣溫情了,想到他牽起自己的手的溫柔,耳邊的竊竊細語的體貼,薄雪中摘下早開的迎春花親手戴上她的鬢角的深情,一切如同歲月倒流,她還是那個羞澀的少女,而他還是那個弱冠的清秀少年。
什麼風國,什麼使臣,梅落夫統統不要,只要這樣守在他身邊,便是一生如此,又如何,整個一天,她第一次有一種被充盈的滿足感,他是她的,不論他在做什麼,他只是她一個人的。
門外輕聲的通報聲讓她茫然回神,屏後轉出一個修長的身影,恭敬的向她行禮,眉目清朗的少年已立在她的榻旁。
“母親。”端木凌隨意的在繡墩上坐下,壓低了聲音道:“朱大人上午送來的信件。”
“朱大人?”梅落夫人還沒有自那樣如雲端的幸福中回過神來。
“朱成烈大人。”端木凌的眉目中有壓不住的喜悅,“他說他們已和父王說好,兩個月內一定將咱們母子接回國。”
“兩個月?”梅落夫人怔怔的問,眼前一切旖旎的風情都化做眼前的現實,窄小的夫人室,簡陋的佈置,還有面前少年英挺的兒子,都在告訴她一切都該結束了。
“母親不必着急。”端木凌誤會了她皺起的細眉安慰道:“兩個月足以讓金國的大王暫時以爲我們不會離開。”
梅落夫人嘴角的笑意漸漸隱去,她垂下眼眸,再擡起已帶上淡淡的笑意,伸手愛憐的撫了一下端木凌的清峻的面孔,“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