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歸來,尚有青絲纏三千。”
“六道輪迴,化爲生死陰陽相隔之河。”
“奈何橋上,一碗孟婆湯,斬斷了前世紛紛擾擾。”
“魂兮歸來,骨葬鄉。”
“一靈不安,怨念纏身。”
“生死相依,恩恩怨怨,自有天公道。”
“魂兮歸來,睜眼看人生。”
“尚不存兮,前塵往事化煩憂。”
“蒼天不公,自有主宰公道之人。”
“魂兮歸來,入土爲安。”
“魂兮歸來,陰陽兩相隔。”
“魂兮歸來,重入輪迴掩柴扉,散夢魘。”
低沉的聲音迴盪在院子中,所有人都是保持着安靜,不敢打擾分毫。
儘管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儘管所有人都是面帶喜色,穿着也是一副喜慶的打扮,可是在秦晨的聲音下,一切喜慶消失得一乾二淨。
鞭炮的碎屑仍然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桌子上的酒席依然是那麼的熱鬧,可是,這一切,紛紛失去了往日的色彩,沒有了絲毫的感情,整片天地似乎都變得灰濛濛的,縱使天清氣朗,也給人陰風陣陣的感覺。
一字一字,吐字格外的清晰。
語速並不快,但是卻有着一股極爲神奇的魔力,在場衆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縷殘魂從天邊飛來,融入到這大地之處,迴歸家鄉。
縱使是幻覺,但是,一些人還是偏執的相信這是真的。
站在張凌風身後的張亮面色慘白,緊握的雙拳上滿是汗珠。他的內心在咆哮,可是表面上卻是不敢顯露分毫。心臟就像是被人用手緊緊的握住一樣,喘不過起來,這是血脈中的疼痛之感。沒有絲毫減少痛苦的方法。只能默默的承受。
張亮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被握得炸裂了,臉色慘白的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秦晨的悼詞。
一隻格外粗糙的大手搭在了張亮的肩膀上,張亮彷彿被施展了定身術,全身動彈不得分毫,低着頭。不敢看自己的父親一眼。
也不知是被張凌風的威嚴所攝,還是心裡發虛。仔細想來,後者大於前者。
秦晨低沉的聲音使得這悼詞具備了驚人的魔力,加上那張面無表情冷漠的臉龐,極富有感染力。
儘管這裡風和日麗,但是卻給人一種上空陰風匯聚的感覺。
殘存在地上的枯樹葉被捲了起來,輕輕的拍打在了棺材上。花兒失去了往日的色彩,鮮豔的紅綢緞此時也沒了往日的鮮亮,整個世界只剩下了灰白二色,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甚至就連空中的透明晶體似乎也被影響了,沒有了往日的明亮。
悼詞在秦晨的口中響徹整個張府,響徹整個青巖城,透過地底,響徹雲霄。
面帶哀嘆,秦晨輕輕的撫摩着棺材,“魂兮歸來,安息淨土,張凌風,還不趕快把你的兒子還有兒媳的屍骨帶回祖墳,入土爲安?”
此一言,徹底讓此地的氛圍破散,顏色迴歸。天,還是這天;地,還是這地;紅綢,還是如此的鮮豔;可是,卻多了一段悲傷。
張凌風猛地一震,鬆開了搭在張亮肩膀上的大手,一步一步的走向棺材。
“父親大人,這可能是個騙局,千萬不要上當。”張亮頓時大急,上前一步,想要勸告張凌風。
張凌風猛地一回頭,一雙眼眸猶如兩道利劍,狠狠地刺中了張亮的軀體,張亮感覺肚中翻滾,強忍着吐血的衝動,卻是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好幾步。
張亮再也不敢勸阻了,因爲他看到了父親的眼神,這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眼神,雙眼佈滿青絲,猶如一頭噬人的野獸,張亮敢保證,只要自己再勸告一句,父親大人絕對會對自己出手,沒有絲毫的猶豫。
張凌風距離棺材不過幾步之遙,要是在以往,張凌風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到就可以到達,可是現在,這幾步,張凌風卻像是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此時的張凌風來到了棺材的面前,看都不看秦晨一眼,伸出粗糙的大手,輕輕的撫摩着棺材,就像是在撫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樣,雙眼含滿淚水,卻又是極力忍受,不想讓世人看到他的懦弱。
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棺材,張凌風喃喃自語,“是衝兒,這是衝兒的氣息,這絕對是衝兒的氣息,不會錯的,這一定是衝兒的氣息。”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張凌風卻是反覆的強調,好幾次想要掀開棺材板,可是卻又放下了手指,也許是害怕吧?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害怕那失望過後心底被掀開的血淋淋的傷疤。
這一刻,張凌風不再是叱吒風雲的張家家主,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一個害怕知道真相的父親。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張凌風戰戰兢兢的把手指放在棺材的縫隙上,只要一推,就能夠看到裡面的真相,只需輕輕的一推。
閉眼,一咬牙,用力的一推,張凌風突然睜開眼睛,血絲密佈,咬牙切齒的看着秦晨,“你這是什麼意思?莫要逼我出手。”
秦晨冷漠的瞥了張凌風一眼,“放下你的手,你沒有資格打開它。”
“你說什麼?”張凌風猶如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這是我孩兒的棺材,爲何我沒有資格打開?你把衝兒的骸骨送過來,張某萬分感激,但是,不要得寸進尺。”
秦晨單手抵着棺材板,另一隻手扶着底座,冷冷的看着張凌風。
“你想要知道爲什麼,那我來告訴你。”
“身爲人父,孩兒無辜慘死,可是卻在三年後才知曉,可見你絲毫不把孩兒的生死放在心上,枉爲人父。”
“曝屍荒野三年。在知道事情後,竟然不想着尋找屍骸,入土爲安,再次枉爲人父。”
“孩兒慘死。僅聽一面之言。不問青紅皁白,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還不知曉,更是枉爲人父。”
“身爲人父,御下不嚴,竟發生這等慘事。兄弟相殘,此乃人倫慘劇,可見你教育子嗣方面有多麼的差勁,當然枉爲人父。”
“孩兒慘死,孫兒這三年來飽受欺辱,可是你卻絲毫不知,甚至你的那些實力也是不爲所動。可見你之冷血如虎,你,對得起張衝嗎?枉爲人父。”
“如此之人,我怎能把屍骸交與你?”
秦晨的每句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刺在張凌風的心口上,而且還是有了傷疤還是血淋淋的傷口位置。
張凌風手指着秦晨,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來,秦晨沒說完一句話,張凌風的臉色就慘白一分,最後毫無血色,猛然倒退了幾步,仰天噴出血霧。
“父親,你沒事吧?”張亮慌慌張張的上前來,想要扶一把張凌風,同時對着周圍的府兵發號施令,“還不把這個胡說八道的膽大妄爲之徒給我拿下,等待父親的重新發落。”
“是,公子。”有資格守衛在院子中的府兵同時尊令,撲向了秦晨;而秦晨卻是面不改色,看都不看這些府兵一眼,這些府兵,秦晨還不放在眼中,若是他們敢出手的話,秦晨絕對會給他們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那些府兵距離秦晨越來越近,秦晨已經蓄勢待發,戰鬥一觸即發。
“住手。”一道虛弱的聲音迴盪在所有府兵的耳中,那些府兵紛紛止步,可是卻未退去,而是在秦晨三丈之外,圍住了秦晨。
張凌風一把推開了張亮,擦了擦嘴角邊的血跡,剛纔他是被秦晨的話語給刺激,觸動了心底的傷疤,所以才吐了大口血,可是身爲家主,心智早已鍛造到了極點,明白了秦晨的心思,現在已經恢復了過來。
張凌風一步步的向着秦晨走來,周圍的府兵分分散開。
來到秦晨的面前,看着被放在地上的棺材,面露悲傷之色,繼而看着秦晨,怒哼道:“你說老夫沒有資格打開,那麼誰有資格打開?不要忘了,這是我張家的人。”
“但你也不要忘了,你已經把張衝給逐出家族了。”秦晨爭鋒相對,僅僅這句話,就讓張凌風啞口無言。
好在秦晨並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繼而冷冷的言道:“在秦某的眼中,整個張府沒有一個人能有資格打開棺材。”秦晨的目光從張府衆人掃去,無論是那些下人,供奉,七刀尊者,張亮,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對上秦晨的眼眸。
秦晨不知道整個張府中到底有多少人蔘與了三年前的事,但在秦晨的眼中,所有人都沒有資格打開這個棺材。
張凌風此時已經恢復了一些,再次怒哼一聲,“那難道就讓衝兒這樣一輩子嗎?”
秦晨冷漠的搖搖頭,看着張府大門前,“一鳴,露露,你們倆過來,看看你們的父母最後一面。”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大門口,當看到門口的那兩個小孩時,所有人的反應都不相同。
張凌風面色露出追憶,慈愛的神色;張良的眼神飄忽不定,似乎不敢看着兩個孩子一眼;七刀尊者面露痛苦之色,愧疚之色,還包含着一絲的疼愛;而在張府中,還有一些人也是面色怪異。
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尤其是在大長老和方中生這兩個幾乎算是九宮境修道者的注視下,旁人早就崩潰了。
張一鳴也是全身發抖,張露露把小臉塞在哥哥的懷中,不敢看這些人一眼。
深吸了一口氣,拉着妹妹的小手,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張一鳴拉着張露露的小手,穿過人羣,向着秦晨的位置走去,凡是阻擋住道路的人,紛紛讓開位置,看着這兩個面黃肌瘦的孩子。
隨着兩人的一步步走近,已經來到了府兵的包圍圈中。
其中一個類似於頭領模樣的府兵眼中寒光一閃,像是受到了某種致使,在這兩個孩子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突然拔刀,怒吼着砍向了兩個孩子。
手中的大刀帶着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不管前面有着什麼,都會一刀兩斷,而且這刀意中,帶着一股濃郁的死氣。
這次。自己算是死定了。可是,若是不這麼做。自己的兩個孩子也是死定了,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這個頭領面露猶豫的神色,這也是兩個孩子呀!可是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孩子。頭領也是硬下了心腸。
這次徒出手,沒有絲毫的徵兆,在場衆人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但,有真的如此嗎?
張凌風怒吼一聲,立刻出手,漆黑的大手印帶着無邊的氣勢蓋向了那個頭領;張亮輕舒了一口氣。只要把這兩個孩子給殺了,那就是死無對證了,就算父親日後有何懷疑,那也沒什麼;七刀尊者上前一步。眼中寒光一閃,想要出手。
而秦晨,卻是面不改色。
一道金光無聲無息的突破地表,從這個頭領的額頭穿過去,整個場面只有短短的一瞬間,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
張凌風的死氣構成的大手印也是隨後襲來,瞬間拍在了頭領的身上,高舉着大刀的頭領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死氣給包裹了,然後,等死氣散去,原來的位置上什麼都不剩。
“張亮,若是你再出手的話,秦某立刻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可以試試。”秦晨猛然回過頭,冷眼看着張亮。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張亮的身上。
張亮擦了擦頭上的虛汗,神情飄忽不定,“不知這位前輩在說什麼?張亮聽不明白。”
秦晨也並未深究,冷哼了一聲也是收回了視線,他知道在這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是不能把這個張亮怎麼辦的,但是秦晨還是這樣說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撒下了一個種子,只要這個懷疑的種子撒下了,生根發芽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看秦晨並未深究,張亮也是鬆了口氣,但是想到這偷襲失敗,不由有些懊惱,儘管他認爲秦晨並沒有什麼線索。
而場中的張一鳴和張露露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因爲這個頭領的動作並不是這兩個人能夠看得見的,他們只看到了,原本在自己身旁好好的一個人,突然被黑霧給籠罩了,然後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那柄大刀,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鳴聲。
張露露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緊緊的抓着張一鳴的衣袖。
張一鳴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算是給了她一個安慰,張一鳴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經過,在他的心中,一定是秦晨救了他。
這確實是事實,雖然場上的人看到的都是那個頭領被張凌風的死氣給殺死了,但是,實際上,殺死那個頭領的卻是秦晨,想到剛纔驚險的一幕,秦晨不禁捏了把冷汗,幸虧自己防範於未然,否則就危險了。
爲了以防萬一,秦晨特地分出自己的一絲天台之力,偷偷的放在了張一鳴的身上,也是爲了防止什麼意外發生,沒想到,果然發生了這個意外。
在那個頭領砍下來的一瞬間,秦晨催動了張一鳴體內的天台之力,金之天台之力,也就是那道金芒,瞬間刺破了頭領的額頭。
這件意外總算是有驚無險,而且還讓秦晨灑下了種子。
後面的路程一陣平靜,張一鳴兄妹倆順順利利的來到了秦晨的跟前,張亮實在是不敢出手了,若是自己再出手的話,張凌風絕對會立刻出手擊斃自己,張亮對這一點沒有絲毫的懷疑。
看着這兩個孩子,秦晨心中有如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本打算一直瞞下去,可是在最後,秦晨還是改變了主意,有些事情,是必須得面對的,張一鳴知道了事情的全過程,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可是張露露,這只是個什麼都不知道孩子呀!
張一鳴緊緊地握着張露露的小手,來到了棺材的面前,此時他的眼中,只剩下這個棺材。
張凌風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嘴張開了老半天,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最後化爲了一聲嘆息。
張露露焦急的看着哥哥,“哥哥,爲什麼露露的心口好痛?”張露露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眼前的棺材,茫然不知所措。
張一鳴的眼眸瞬間溼潤了,在張露露的驚訝中,一把把她摟進懷中,但是眼神卻是放在了眼前的棺材上,這一刻,他感到十分的孤獨,只有妹妹了,只有妹妹陪着自己了。
秦晨向後退了一步,把這個空擋留給了這兩個兄妹。
張凌風也是嘆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但這一步,就像是走過了百年的歲月,張凌風的頭上瞬間出現了一絲頭髮,挺拔的脊樑也似乎有些彎曲了。
此時的場中只剩下兩個孩子和那口棺材。
一家四口再次團聚,可是卻是陰陽相隔,這,未免太過殘酷了。
而這種殘酷,確實有着自己的推動作用,秦晨不敢去看着兩個孩子,他有了一絲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對不對。
對,或不對,有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