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話,卻聽見外面一陣喧譁,鶯兒充滿欣喜的聲音響起,說道:"娟兒回來了!姨奶奶,娟兒被救回來了!"
裴馨兒神色一動,急忙站起身來,回到主屋前。果然,只見一個女子被人攙扶着,卻還是歪歪倒倒,一副氣虛力竭,站不住的樣子,完全靠着攙扶的人的力量才能夠站住了。裴馨兒仔細瞧她,只見她的面色一片慘白中透着青灰,蓬頭垢面的,身上的衣服已經又皺又爛,雙眼無神,彷彿隨時都能斷氣的樣子。
若不是裴馨兒與她們相處久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她跟那活潑明媚、俏皮可愛的娟兒聯繫在一起的!
裴馨兒不由大驚,急忙說道:"怎的如此嚴重?還不趕緊扶着她回去休息,別站着了!"
娟兒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一雙眼裡流出了滾燙的淚花。
兩個扶着她的粗壯婆子聽了這話,不敢怠慢,急忙轉而扶了她向着她平日住的廂房裡走去。裴馨兒就對鶯兒談了口氣,說道:"她剛剛回來,看樣子吃了不少苦頭。你就跟她一塊兒去吧,好好整理一下,一會兒我就叫杜大夫過去替她好生瞧瞧。"
鶯兒一直跟娟兒待在一起,榮辱與共,除了裴馨兒外,她最親近的人就是娟兒。此時見到娟兒這副模樣,早已經難過得雙眼通紅,聞言便也不推辭,恭聲應了一聲,便快步隨着那兩個婆子走了過去。
裴馨兒看着她們進了屋,又嘆了口氣,道:"去請杜大夫過來吧,娟兒那丫頭,這會怕是吃了大苦頭了!"
瑞娘跟鶯兒、娟兒一起陪伴着裴馨兒,相處的時日不短,這會兒也是心中難過得緊。便自告奮勇去了請大夫。裴馨兒則在蓮兒的攙扶下,過了一會兒,才走入了娟兒的房中。
裴馨兒院子裡的人不多,孩子們都住在跨院裡。除了東廂房是給淳哥兒留着的以外,就將貼身大丫鬟安排在了西廂房裡方便她們做事。娟兒和鶯兒、蓮兒一起,都住在西廂房裡,此時鶯兒已經給娟兒身上換了乾淨的衣服,又擦過了手腳,那慘白和青灰的臉色就看得愈發明顯了。雖然臉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衰敗了不少,明明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女,看上去卻像是個行將就木的老嫗一樣,一頭的青絲是經歷了怎樣的折磨才能在短短的幾天之內變成了一叢枯草啊?!
看着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樣子。裴馨兒的心中一陣陣揪緊了。她雖然求了昭煜炵去尋找關押娟兒的地方,也真的找着了,可爲了所謂的大局,昭煜炵並不願意將她立即救出來,怕的是打草驚蛇。她曾經聽昭煜炵說過。娟兒並未在那裡受什麼大罪,並且昭煜炵也找了人看着,保證娟兒不會有什麼生死之危,她這才勉強同意了將她繼續留在那裡。現在看來,昭煜炵並未對她說真話,或許娟兒確實不會有性命之險,但卻着着實實是受了大罪的。她一時間竟有些痛恨起自己來——若是她能夠早日看清楚昭煜炵的謊言,不顧一切將娟兒救出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鶯兒見她來了,急忙擦了擦眼睛,起身行禮,在她臉上還能看見晶瑩的淚花。顯然是已經哭過一場了。娟兒也急忙掙扎着要起來,卻被她趕緊一手壓住,柔聲道:"好了,你身子不舒服,受了大罪。還是好生歇着比較好,就別管那些虛禮了。現在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淚珠從娟兒的眼角滑落,她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嘶啞的聲音,連一個字都說不清楚。裴馨兒見狀,心中更是撕裂般的痛,急忙又道:"好了好了,你聲音不舒服,就別多說話了。一會兒大夫就來,等他看過你之後再說吧!"
娟兒悲痛難抑,淚水流得更兇了。
正在個人都心中沉重,相顧無語之時,瑞娘匆匆走了進來,打破了這一室的凝重,說道:"大夫來了!杜大夫來了!"
裴馨兒急忙將位子讓出來,讓杜仲走到牀邊,細細給娟兒診了脈,又看了看她的神色、舌苔等等,便是娟兒身上的情況,也從鶯兒的嘴裡問了不少。他是個醫癡,心中除了醫術再無其他,問起問題來也是肆無忌憚,倒是將鶯兒、娟兒等人都問得面紅耳赤。不過衆人都知道他的"毛病"了,倒也不曾惱羞成怒什麼的。
待他問完了以後,裴馨兒急忙關切地問道:"杜大夫,娟兒的情形怎麼樣了?"
杜仲走到桌邊,挽起袖子準備開藥,頭也不擡地說道:"她是沒吃沒喝,身體脫力脫水了,再加上有些暗傷,阻礙了經絡的暢通。我給他開些吃的藥,再用藥浴好好泡一泡,塗上些軟膏,好吃好喝修養個把月,也就無礙了。"
裴馨兒聽了,鬆了口大氣的同時,卻又覺得心中一陣揪疼,愧疚而又憐惜的眼神看向牀上的娟兒。
鶯兒卻是最清楚娟兒擔心的事情的,急忙追問道:"杜大夫,她的聲音??爲何發不出來?不會是??"
杜仲看了她一眼,會意的搖了搖頭道:"不打緊,只是暫時的失聲而已,休養一陣就會恢復了。"
鶯兒和娟兒就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杜仲正在開着藥,忽聽外面又是一陣嘈雜,一個小丫鬟匆匆跑進來說道:"姨奶奶,大姐兒哭着從學堂回來了。"
裴馨兒頓時心中一緊,急忙對鶯兒說道:"你就在這兒守着娟兒,我去看看大姐兒。"
鶯兒忙道:"姨奶奶慈悲,只是大姐兒會哭着回來,事情定然不簡單,娟兒這兒已經沒事了,我也隨姨奶奶去吧。"
裴馨兒正着急得不行,也沒工夫跟她多說,急急說道:"不必了,這兒還有瑞娘和蓮兒,你就留下來吧。"
說完也不等她們反應,便徑自走出門去。蓮兒和瑞娘急忙跟上,瑞娘更是比裴馨兒還要擔心——靈姐兒和淳哥兒可都是在她的照料下長大的啊!她對這兩個孩子的感情也並不比裴馨兒差了多少了。
幾人匆匆走回主屋裡,就看見靈姐兒嚎啕大哭着,一看見裴馨兒就立刻撲了上來,撲進她的懷裡,哭聲中似乎帶着天大的委屈,聽得人心都碎了。
裴馨兒心疼得不行,抱着女兒不住地寬慰,好不容易纔讓靈姐兒的哭聲小些了,然後擡起她的頭來,裴馨兒一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之間在她稚嫩的小臉兒上,半邊臉都紅腫了起來,還被刮破了皮,露出點點血絲。
裴馨兒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一團火氣熊熊燃燒起來,胸中滿滿的全都是怒火,幾乎就要炸開來,怒聲問道:"這是誰幹的?!"
陪着靈姐兒一起上學的小丫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嚇得渾身打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說道:"姨??姨奶奶恕罪,奴婢??也是沒有辦法??都是大哥兒,好好的不知爲何突然發了瘋一般,就去追打大姐兒。奴婢雖然馬上就衝了進去,但大姐兒卻已經被大哥兒打成了這樣,奴婢立刻就帶着大姐兒回來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敦哥兒乾的?裴馨兒深深吸了口氣,強忍住滿腔的怒火,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對瑞娘說道:"你趕緊去把杜大夫請過來,給靈姐兒看看傷。"
瑞娘點了點頭,急急地去了。
靈姐兒就依偎在孃親懷裡,抽噎着問道:"娘??是不是??靈姐兒做錯了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大哥哥要打我?"
裴馨兒心頭一抽,僅僅把女兒抱在懷裡,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敦哥兒之所以要打靈姐兒,八成是聽說了馮氏的事情了吧?真不知道昭煜炵是怎麼管教他的兒子的,內院的事情那麼快就傳到了敦哥兒的耳中,看來昭煜炵對前院的掌控也就不過如此了。
對裴馨兒而言,敦哥兒知道了這件事後,會有憤怒的感情一點都不值得奇怪,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奇怪的是他爲何會直接將矛頭對準了自己?並且還遷怒到靈姐兒身上?要知道,在這件事的最後關頭,自己可是什麼都沒做,完全讓孫氏去唱了獨角戲啊!
況且,不論敦哥兒的心情有多糟糕,對自己有多少怨恨,衝着自己來那是無可厚非的,卻爲何要衝着靈姐兒去?他跟靈姐兒畢竟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靈姐兒還是個女孩子,他怎麼下得去那麼重的手?!
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她輕輕撫着女兒的臉,難過得就要流下淚來。還是乖巧貼心的靈姐兒見了,倒反過來安慰孃親道:"娘,不哭不哭,靈姐兒沒事,靈姐兒一點兒都不痛的!"
女兒的乖巧反倒讓裴馨兒心裡心如刀絞,抱緊了女兒,眼淚忍不住滑落眼眶。
這時,瑞娘匆匆帶着杜仲進來了。他剛剛爲娟兒開完藥,還沒走就讓瑞娘抓住了,又來了這邊,一看到靈姐兒臉上的傷,心中頓時也是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