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翌日卯時,按摩館內。

沐千澈清然的眸劃過一絲猶豫,第三次與莫黛確認:“你真的要……”

莫黛點點頭坐到木榻上開始解自己的衣衫,沐千澈的臉色有些微紅不自然,極快地關閉門窗,而後衝着門外道:“女子可進來,男子暫時在外等候!”

莫黛已褪去衣衫,趴臥在木榻上,光潔如玉的背似一匹緞平展於榻上,令人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感受一下其瑩潤細膩的質感。沐千澈有私心,不想讓外人看到,但莫黛自己堅持要做示範的模特,說是不能老讓蕭笑和尚水做供按摩生練習的對象,罷了,左右替她按摩的是他沐千澈而非外人。

門外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不多會兒便聽到有人輕叩門扉,沐千澈走上前,拉開門,只留尺餘的寬度足夠一人縮胸收腹側身擠進來,統共有九名女子,四名泉湯客棧的按摩生,五名莫黛自己招來的按摩生,圍聚在木榻四周,準備觀摩學習。

半個時辰後,九位女按摩生走了出來,個個皆帶着一臉詭異的紅,使得在大堂內等候的四名泉湯客棧的男按摩生以及小七和莫憂感到有些不安,不過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

這回是沐千澈趴臥在木榻上,莫黛一天替他按摩一邊講解。

又半個時辰後,男按摩生們也出來了,聽到女按摩生們在一起探討的不是按摩技巧,而是按摩師莫黛的皮膚有多麼多麼得白皙滑嫩。男按摩生們也不甘示弱,立時便說神醫的皮膚才叫好,堪稱冰肌雪膚,玉潤脂滑,不愧是仙子。

女按摩生們自然不同意此種觀點,於是爭論便開始了——

“按摩師的皮膚比較好!”

“神醫的皮膚比較好!”

“按摩師的好!”

“神醫的好!”

“打賭!”

“賭就賭,誰怕誰!”

“賭啥賭啊,我們是女子又不能親手去摸神醫的背,沒個比較,賭約不成立!”

“我們也是啊,根本就沒機會去……”男按摩生到底是有些矜持的,不像女按摩生那樣直接說什麼摸不摸的,忒麼不知害臊,他們說到半截便打住,心裡倒真的有過想摸一摸莫黛背部的綺思。

按摩生們的議論聲自然傳到了莫黛和沐千澈的耳內,於是接下來的培訓,他們不再當示範練習的對象了,只能辛苦一下蕭笑、尚水以及尚達和尚仁了。

按摩培訓一日日過去,按摩生們的學習也接近尾聲。

與此同時,石墨也開始了西院趣園的施工計劃,他沒有找以前的那些匠工,而是直接讓他從官配場帶回來的十二名男子動手,效率慢一些沒事,重要的是做出的活要細緻出色,常言道,熟能生巧,那十二名男子在短短三日內便已上手。

石墨完全沒讓莫黛操一絲一毫的心,親自去挑了青磚、墨瓦、木材、打磨石、鵝卵石等建築材料。也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短短十多日,趣園便建成了,滑梯、蹺蹺板、鞦韆什麼的完全如莫黛想象中的那般呈現在眼前,只是新移種過來的竹子尚未成活而已。

之後,石墨又將茅房和浴室重新改建,與莫家村的一般無二,只是規模大了些,浴室和茅房各建了男女兩處,下水道重新挖深用青石磚鋪設。竈房也重新按照莫家村的改建了。石墨不愧是天才,幾月前只是看了莫黛的圖紙,得知那麼一個可以控制出水的閥門,現下他便將水缸改造了。在竈房外建了一個一米五見方的蓄水池,底部築成高臺,設了臺階,方便打水倒進去,頂部加木蓋,一根銅管自蓄水池的底部通出,由閥門控制,閥門下方是水槽,可以在此直接洗菜、洗碗什麼的,廢水直接流進下水道。

前院的練武場也鋪上了鵝卵石,石桌石凳倒是未建,只是在竹林邊上埋了三根石柱,弄了兩張網狀吊牀。莫黛時常會想,石墨真的不是穿來的嗎?若是他現下給她扭個拉丁或霹靂舞,她一準不覺得驚訝。

一個月的按摩培訓結束了,不過泉湯客棧並未建起按摩房,因爲柏多銀並不打算在水泉鎮與莫黛競爭。

柏多銀在鹿嶺鎮上還有個客棧,規模比水泉鎮的要大,早前一直是單一的供人食宿的客棧,在決定與莫黛合作之時,她便將其改造了一番,裡頭設了男女兩個湯池,在二樓設了四間按摩房,男女各兩間,每間按摩房內設兩張牀榻,其他裝備按照莫黛按摩館的要求來。當然,客棧的名稱未改,只是在二樓按摩房處掛了一塊招牌,上書尚善若水按摩館,並備註一行小字,鹿嶺分館。

莫黛有些佩服柏多銀的遠見,若是要泡天然溫泉水,客人們自然會到水泉鎮來,而按摩就不同了,哪裡都可進行。莫黛接受柏多銀的邀請,在鹿嶺分館開張之時,前去坐鎮捧場。

莫黛新招收的五名女按摩生,經過考覈,有兩名合格,臉上有刀疤的以及那個長相較普通的。至於那二名雙目失明者,她們在培訓了十日後便耐不下心來學習,直接索要了十日的伙食費後離開了。而那名獨眼者則一直覬覦着沐千澈的美色,終於有一日暴露了內心的齷齪向沐千澈伸出了鹹豬爪,於是,爪子伸出一半,人便被打飛了,繼而被扔出了按摩館的大門外。

雖然人有百種,即便同是雙目失明者,她們也不見得就會有與她同樣的心態和價值觀,但莫黛還是受到了打擊,鬱悶了好些時日。

留下來的那二人,刀疤臉名叫單樑,十八歲,另一人名叫慶誠,二十歲,此二人這一月的表現良好,不多話,做事勤快,重要的是沒有旁門左道的心思,是以,莫黛正式將她們留在按摩館做按摩工。

這日,快到打烊之時,古悅一家三口來到了按摩館,一進館,古悅還未來得及亮出她那洪鐘一般的嗓門,卻被古曲搶了先:“莫姐姐,我來了!”

古曲一進館,直奔按摩房,見裡頭身着制服的女子正背對着門,認真地整理着按摩房內的巾帕,於是她猛地拍向那制服女子的背:“莫姐姐!”

然,那制服女子一轉臉,一道蜈蚣般糾結的刀疤直直闖進古曲的眼,嚇得她大叫一聲跌坐在地。刀疤女子便是莫黛新招收的按摩工單樑,她對古曲的驚嚇反應已然麻木,畢竟這纔是普通人見到她時會有的反應。

“姑娘,你沒事吧?”單樑想上前拉古曲起身,卻被她下意識地躲開。

“啊,我,我沒事,抱歉,我認錯人了!”古曲一骨碌爬起身,逃也似地離開了按摩房。

單樑望着古曲跑走的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下意識地擡手摸上自己的左臉,那裡從眼眉到下頜,有一道糾結的刀疤,已然伴隨了她五年,時間太久了,她甚至連那時的痛都忘記了,只是每每觸摸到臉上糾結在一起的皮膚時,纔會想起她曾經被人砍了一刀,而那個人還是她的親孃。

“單樑,你怎麼了?”另一名新招來的按摩工慶誠又抱着一堆洗淨的牀單走過來,慶誠有一雙平和的眼,而且愛笑,是以長相雖不出色,但卻讓人覺得舒服。

“沒什麼,對了,莫姑娘呢,好像有她的熟客過來!”

“她去了泉湯客棧,有半個時辰了吧,眼下快要打烊了,估摸着快回來了!”

蕭笑從茅房回來便見到古悅、古翃和古曲三人正坐在大堂內,尚水不在,尚仁尚義在後院,尚達尚仁和小七則在男湯的按摩房內整理東西,只有一個莫憂在旁邊端茶倒水伺候着。

莫憂見蕭笑過來了,急忙道:“笑姐,有貴客來,你趕緊去把姐姐找回來!”

蕭笑於是笑着向古悅她們說明了情況,古悅還好,古翃則糾結着眉頭,一臉的苦大仇深,而古曲則仍舊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而這時,莫黛、沐千澈和尚水也恰好回來了,他們這是去與柏多銀商量按摩館分館的事宜,分館定在七日後開業,莫黛決定將全家人都帶過去瞧瞧,權當是出去散心了,不能老讓他們在家裡呆着。

古曲一見莫黛回來,登時便跑過去抱住她的胳膊,緊張兮兮地問:“莫姐姐,你那按摩房裡怎麼有個刀疤臉,看起來好嚇人!”

古悅聽到了,立時一個厲眼瞪過去:“人家臉上有疤礙到你什麼事了?沒用的東西,這也能嚇到你!”

古曲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嘟囔道:“我,我不是怕她,我本以爲那是莫姐姐,於是去拍她的背,誰曾想,她一轉臉……”

莫黛瞭然地拍了拍古曲的手背,而後看向古悅和古翃道:“老婆婆和古大人今日怎有空過來?”

“你瞧她的臉就知曉了,她最近被什麼事情給難住了,整日裡吃不好睡不好,老身便強硬拉她來泡湯解乏的!”古悅看着古翃說道,而古翃顯然沒心情搭理誰。

“那你們先去泡湯吧,等會兒我來幫古大人按摩!”

古翃於是被古悅拉去泡湯了,而古曲則膩歪在莫黛身邊,偷偷覷着沐千澈:“莫姐姐,你相公好美哦,難怪你之前一直讓他戴着面紗,是怕外人覬覦他的美色吧!不過現下怎麼又捨得讓他摘下面紗了?”

“怎麼,你也想覬覦我相公的美色?”莫黛挑眉看向古曲。

“我哪有……”古曲直覺反駁,忽而反應過來,“你又想轉移話題!對了,莫姐姐,我一直想問你,你成親時,我送你的那本書,到底是講什麼的?”

莫黛抖了抖眉,淡淡道:“講新生命的誕生由來。”

“啊,講這個呀,真沒趣!”古曲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說是對洞房有幫助的,洞房就是爲了生孩子,孩子可不就是新生命嗎?

古曲沒問題了,乖乖過去泡湯了。

莫黛望着古曲的背影,不由地感慨,曾幾何時她也似古曲這般天真無邪來着?

莫黛替古翃按摩之時,她仍舊緊鎖眉頭,時不時地還會嘆氣。因爲古悅和古曲等會兒也是要莫黛按摩的,是以現下的按摩房裡只有莫黛和古翃兩人。

已是十月初,傍晚的天氣有些寒涼,莫黛在按摩房內燃起了小炭爐。

“大人,您最近的肩胛骨是否有些僵硬痠痛?”莫黛問道。

“嗯。”

“大人定是日理萬機處理政事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瞧,這裡,這裡和這裡都僵硬得厲害!”莫黛說着一一點按下去,痛得古翃放聲大叫了出來,叫完後又覺得有些丟臉。

“莫丫頭,你是故意的吧!”古翃惱怒地說道。

“怎麼可能,是大人您想事情太過入神了而已!”

“哼!你這丫頭最是狡猾!”古翃故作不悅地冷哼了一聲,而後忽然問道,“對了,丫頭,來你這裡按摩的人也有不少吧,可有遇到過能夠識文斷字的能人?”

“識文斷字?”莫黛不明所以。

“這麼跟你說吧,就是有一些奇怪的文字需要破解,這是上頭給本官的任務,若是破解不了,本官今年的‘大月十大好縣官’的頭銜就沒着落了,天殺的,本官想那個頭銜都想了八年了!”古翃氣得砸向木榻,“早知那個萬嫣不是個好貨,自己他爹的破解不了就找上本官,當本官好欺負是不是?”

莫黛一聽那個“大月十大好縣官”的說法,忽然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隨即便想起來是在縣衙府的茅房聽過,說這話的人還是個大變態,原來是叫萬嫣嗎?貌似官職比古翃要大的樣子。

古翃說到的那個破解文字,不會是她上回見到的那塊木板吧!於她這個前世盲了十二年的盲女來講,那上面的凸點確實是再熟悉不過的文字來着,正是供盲人認讀的點字,她當時摸到了一個“恨”字,是以極快地縮回了手。

她不知那木板是何人所做,莫非也是個穿越人士?如若不然,那創造這些點字的人定然是個天才,而且定然熟知盲人讀書之苦的。

古翃見莫黛不回話,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這些文字太古怪了,就是一些凸起的小點點,跟密信暗號似的。

“大人,那些文字破解出來,你就能得到‘大月十大好縣官’的頭銜嗎?”莫黛一邊替古翃按摩一邊問道。

“呵呵,也不一定,不過一旦本官破解出來,萬嫣答應本官,會上奏女皇,多撥些官餉下來,本官想着再多招攬一些有才識的教書先生過來,將本縣的學府發揚光大,省得那些學生千里迢迢跑到帝京去求學,路途遠不說,還浪費銀錢。”

“大人真乃爲民着想的好官!”莫黛忽然想起千里迢迢去帝京求學的史嵐,不過才短短几月時間而已,那人便已沉在記憶底層,再回想起來便如幻影般甚不真實。

“本官也不與你打官腔,本官也是爲自己着想了,別看那些學生現下弱不禁風什麼都不是,可誰又能預料到幾年之後的情形呢?若是她們考中舉人,考中進士了,屆時本官的面上也有光,逢人也能說這些都是本官當初培養的人才!哈哈哈……”

古翃大笑出聲,倒是一掃之前的愁苦情緒,心裡明朗了起來。

莫黛繼續順毛拍,左右好聽的話誰都不會反感:“大人苦心培養她們,若是她們考中了,自然是大人的功勞!”

古翃覷着莫黛,眼角帶笑:“難怪老孃中意你,你這張嘴盡撿好聽的話說,不過確實讓本官聽着舒服!”古翃說着,忽而又想起那個文字破解之事,情緒便又低落了下去。

“大人,老婆婆待我不薄,而且日後我還要仰仗大人威望,那個文字破解的,我倒是能夠幫忙研究一下。”莫黛忽然說道。

古翃一愣,隨即便笑了:“真是個狡猾的丫頭,只要你能幫本官破解出那些文字來,本官答應你,日後你若是有需要,在不違反大月朝律法的前提下,本官定當全力幫你!”

“多謝大人!”

“看你這副自信的模樣,本官也放心了,真是的,若是早知你能破解,本官老早就跟着老孃來了,何須愁苦這些許日?”

古翃一按摩完就匆匆走了,說是回去取東西,古悅和古曲相互對視一眼不明所以。古翃的動作夠快,莫黛剛替古悅和古曲按摩完,她便再次出現在按摩館的大門口,原來竟是將馬車上的馬匹解下直接騎馬來回的。

古翃將帶來的木板遞給莫黛,莫黛當即便伸手觸摸那些點字,摸到最後心裡愈發懷疑創造這些點字的人也是個穿越人士了。

衆人只見莫黛觸摸完那些點字後,臉色似疑惑似驚喜同時還有些不安,尤其是古翃,眼睛直直盯着莫黛看,生怕她下一秒會說出“不好意思大人,我破解不出”的話來,好在最後莫黛衝她笑了笑:“我去將上面的文字寫出來。”古翃鬆了一口氣。

莫黛走到藥房門前,忽而想起自己寫的是簡化字,於是停下來,古翃一見,以爲臨時有變故,是以心臟立時又提起來,不過,莫黛只是看向沐千澈:“千澈,你來幫我寫。”

莫黛想着自己只會寫簡化字不是辦法,往後還是每日騰出一些時間來將繁體字練熟才行。

沐千澈寫完擱下筆,看着那紙上的四句詩,疑惑地看着莫黛,莫黛笑着說道:“我沒那麼厲害,不是我寫的,我只是將這木板上的文字讀出來而已!”

沐千澈又將紙上的四句詩看了又看,只覺這詩唯美又深刻,字字皆說到他的心裡去了。

當莫黛將那張紙遞給古翃時,古曲也湊過頭去看,並一字一句地念出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丫頭,好詩,好才情啊!”古悅在一旁讚道。

“老婆婆,不是我寫的!”莫黛心虛地說道。

古翃盯着那四句詩看了良久,而後讚道:“丫頭,你真是太讓本官驚訝了,人才啊!以後若是萬嫣再拿些破玩意兒來爲難本官,本官大可以拍着胸脯得意地說一句:放馬過來吧,本縣有的是人才!哈哈哈……”古翃痛快地大笑出聲,那模樣與古悅就更像了。

古悅也開始用手觸摸那些點字,一邊摸一邊問莫黛:“丫頭,這玩意兒咋認的?”

莫黛於是告訴她,每個點字都是有規律的,並將規律一一講解與她聽,只不過她聽着聽着就厭煩了,將木板一推:“太麻煩了,老身可沒那閒工夫去一個個記憶!”

古悅一家皆大歡喜地離開了,臨走時扔了三十兩銀給莫黛,莫黛說什麼也不要,她可記着古翃一直在自己面前哭窮呢。

古悅於是收回銀子,再次衝女兒和孫女擺出一臉“你們是沾了老身的光”的神情離開了。

待古悅一家離開後,按摩館也開始打烊關門了,尚仁尚義開始上在大門處木板,只留一個角門。單樑和慶誠皆與莫黛點頭行禮後離開了按摩館。莫黛和沐千澈也打算回家了,只是這回蕭笑沒有與他們一起走,吱唔着說有事,等會兒再回去。

莫黛他們離開後,蕭笑獨自坐在女湯旁的竹籬笆下,拿出一把刻刀刻着一塊木頭。她刻得入神,絲毫未察覺到來女湯放水的尚達。

尚達本想悄悄離開,然,在見到蕭笑那分外認真的神情時,他忍不住佇足打量着她,以及她手中雕刻的東西。

蕭笑手中的木頭已初具人形,看那身材比例是個高大的男子,尚達本以爲她是在雕刻尚同,但下一秒他便知曉不對,那個小木人不是尚同,因爲尚同不會將一頭髮絲張揚地披散着,也不會將衣袍穿得鬆鬆垮垮,露出一大片胸膛來。

尚達有些羞惱,以爲蕭笑是在刻什麼不正經的東西,但她一刀一刀精雕細刻,那麼投入,那麼專注,壓根兒就不像是懷抱着什麼齷齪心思的神情,那個被她雕刻的人想來在她的心中十分重要,她滿眼滿心定然都在想着那個人。

尚達忽然替弟弟尚同不值,原來這個蕭笑的心裡早已有別人了,便是尚同嫁給她也不會好過的,一想到這裡,他忍不住來氣,粗聲問道:“蕭姑娘,你刻的可是你的心上人?”

蕭笑一驚,刻刀直直刺入左手的食指內,一瞬間鮮血直流,痛得她直抽氣。

尚達一見,心裡有些慌,細想來,自己有什麼資格去質問蕭笑?現下好了,害她的手受傷了,按摩最重要的就是手,這下可如何是好?

尚達雖然心裡慌,但行動上卻不慌,幾乎是在蕭笑手流血的一瞬間,他便抽出袖內的帕子急急上前替她裹住手指:“你先攥緊,我去抓把草木灰來!”

尚達動作迅速,很快便從竈房抓了一大把草木灰來,解了她手上的帕子,將草木灰敷上去,而後再替她包紮好傷口。

待蕭笑的手指終於止血後,尚達纔鬆下一口氣,額上背上竟生出一層冷汗來。

“達公子,謝謝你!”蕭笑看着尚達一臉緊張的模樣,心裡忽然覺得溫暖,同時還有些不自然。

“不用謝我,說到底也是因爲我突然出聲,你才傷到手的!”尚達索性也坐到她的身邊,蕭笑平日裡大大咧咧的,是以尚達從未將她當成過女人來看,與她相處也不甚拘束。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

尚達打斷蕭笑的話,以朋友的口氣問道:“蕭笑,我能問問你刻的是誰嗎?”

蕭笑登時心口一緊,隨即眼裡便漫起一層愁緒,良久才猶豫道:“……是我心悅的男子。”

“你對他用情很深!”尚達用的是肯定語氣,單憑她心無旁騖,一心一意地雕刻着他的人像這一點,他就看得出來。

蕭笑嘴角邊扯開一抹苦笑:“嗯,可是他的心裡從來都沒有我,從始至終我們之間就從未有過交集,他曾說過,便是這世上的女人都死絕了,他也不會看上我!”

尚達忽然有些同情蕭笑,那男子居然對癡戀他的女子說出這種絕情的話,果真夠冷酷。換位想一想自己也是心悅莫黛,也是從始至終都不會有交集,他甚至都不敢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她時常會對自己笑,但那些笑都是疏離客氣的笑,他倒是寧願她能夠像那位男子那樣冷酷地罵醒他。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從未對她表白過,她有可能壓根兒就不曉得他對她的心意。

夕陽橙紅的餘暉投射在蕭笑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蕭笑便坐在那影子的一端,那影子便如一座小山壓在她的背上,尚達忽然覺得這姑娘的背瘦弱得讓他想要憐惜她,支撐她,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竟大膽地將蕭笑摟抱在懷裡。

蕭笑起初還有些掙扎,但不知是尚達的胸膛讓她覺得安心踏實還是其他,她忽然伏在尚達的胸前哭了起來。她曉得自己一個女子趴在男子的懷裡哭泣什麼的太他爹的丟人現眼了,但請原諒她這會兒確實是忍不住了,只想將再次遇到石墨後滿腔的痛苦壓抑發泄出來。

尚達感覺到胸口被蕭笑的眼淚浸溼了,那溼熱灼燙着他的心,他忽然也覺心酸,眼裡泛起熱潮,不自覺地將蕭笑摟得更緊,似乎這樣做就能夠讓他苦戀的心好過一些。

夕陽沉下去,天色漸暗,天空顯出些微的靛青。

竹籬笆下,那二人依舊相擁着彼此,忽然聽到一聲驚訝又羞惱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大哥,蕭姑娘,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於是,似兩道用力擠壓在一起的彈簧,一旦鬆手便“嗖”地一下彈開,蕭笑顧不得手疼,也顧不得自己的刻刀和雕刻的小人像,慌忙衝出了按摩館,途中差點與尚水撞個滿懷。而尚達則愣在當處,好一會兒纔看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大片溼痕,笑着道:“我覺得蕭笑也不錯,抱起來的感覺甚好!”

尚同以着看鬼一樣的眼神看向尚達:“大哥,你,你不會是受到刺激了吧!”

尚達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嘆了一口氣道:“或許吧!”

莫黛、沐千澈和莫憂回到家時,蕭笙已將晚飯做好。

莫黛見到莫無風正端着一碗麪在喂莫小羽和莫小翼吃,因爲他們手小,筷子總使得不好,總是夾不起麪條,是以莫無風便親自夾來喂他們。莫小羽和莫小翼見到莫黛回來,立時朝她跑過來,莫黛將他二人抱起來然後坐到莫無風面前。

“今晚吃麪啊?”莫黛笑着問。

“不是,今日是小羽生辰,我便煮了碗長壽麪給他吃!”莫無風同樣笑着回答,而後又開始夾起麪條朝莫小羽嘴巴里送。

莫小羽吃了一口,鼓着腮幫含糊道:“娘也吃!”

而莫小翼則張着小嘴朝向莫無風“啊啊啊”,直到他的嘴巴里也塞了一根麪條才鼓着腮吃起來。

莫黛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娘做得非常不稱職,她壓根兒就不曉得莫小羽和莫小翼是幾時出生的,因爲混蛋莫大溪的記憶裡壓根兒就沒有。

“今日是十月初五,原來小羽的生辰是十月初五。”莫黛喃喃道,而後又問莫無風,“小翼呢?生辰是哪日?”

“是二月初六。”

“那你呢?你的生辰是哪日?”

“我?我是臘月初十。”莫無風有些疑惑地看着莫黛。

莫黛將莫小羽和莫小翼放下來,捋起衣袖對莫小羽道:“今日你過生,娘做好吃的給你吃!”

莫小羽一聽有好吃的,立時不吃麪條了,而莫小翼這時則扯着莫黛的衣衫下襬,擡起小臉眼巴巴地望着莫黛:“涼……”

莫黛一下子就被莫小翼給萌住了,俯臉在他的額頭親了一記:“也做給小翼吃!”

莫小翼立時便咧開小嘴笑起來。

丸牛也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膩歪在莫黛的腳踝旁:還有老子,老子也要吃好吃的!

這之後兩個小的和丸牛便跟在莫黛的屁股後頭進了竈房。

莫黛想做個生日蛋糕,正好檢驗一下石墨三日前改造的爐竈好不好用,改造後的爐竈上有嵌進一隻烤箱,可用來烘烤蛋糕。

莫黛先在乾淨的陶盆內打入三個雞蛋,先稍微攪拌一下,加入適量蔗糖及溫水,不停攪拌。這個攪拌的時間有些長,而且得一刻不停,莫黛從竈房攪拌到正廳,又從正廳攪拌到竈房,總之她走到哪兒,兩個小的和丸牛就跟到哪兒,直到莫黛將加了糖和水的蛋液攪拌成沙拉醬一般的濃稠發白狀時才停止。

這之後,莫黛便用紗布細篩篩入適量麪粉進去,再繼續貼着邊攪拌,沒有黃油,索性就不加,待攪拌均勻後,莫黛才發現一個致命的硬傷,沒有蛋糕模子。莫黛於是迅速跑到西院,找到石墨,在他帶來的那堆工具裡扒拉了半天,找到一隻四方形的鐵盒子,邊緣都有些生鏽了,莫黛拿着那生鏽的鐵盒發愣,這上面得有多少細菌存在啊。

石墨原本正捧着一本書在看,見莫黛火急火燎地找什麼鐵盒子,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今日我兒子生辰,我想做蛋糕爲他慶生。”莫黛有些沮喪地掂着手裡的那隻鏽了的鐵盒,“有稍微新一點的,乾淨一點的嗎?”

“有啊!”石墨回答道。

莫黛唰地一下看向他,眼睛裡的亮度瞬間將石墨閃得有些眼暈,不由地別開臉,走到到置物櫃前,拉開櫃門,從裡頭取出一隻透新的鐵盒,而後毫不在意地將裡頭的東西“嘩啦”一下全數倒在牀榻上,莫黛一瞧,眼皮就有些跳,嘖,不愧是土豪,用鐵盒裝珍珠,而且一裝就是幾十顆,也不怕鐵盒的鏽跡玷污了那些瑩白的珍珠!

“給!”石墨將鐵盒遞給莫黛。

莫黛也顧不得許多接過鐵盒便奔出房門,身後傳來石墨悠哉的聲音:“那個什麼蛋糕的記得給我送來一半!”

莫黛回到竈房,迅速將鐵盒洗刷了一遍,用乾淨的帕子擦乾,抹了一層菜籽油在鐵盒內部,並將之前攪拌好的雞蛋麪糊細細倒入盒內,而後放進烤箱內開始烘烤。條件簡陋,莫黛也不曉得能不能烤成功,若是不成功,莫小羽一定會失望吧!

莫黛一邊燒火,一邊看着眼巴巴盯着那烤箱的兩個小的,心裡有些懊悔自己之前爲何不嘗試着做做看,若是之前做過了,至少現下不會那麼不確定。

萬幸的是,蛋糕烤出來的效果不算太差,雖然表面有些發黑,蓬鬆程度有些欠缺。生日蛋糕是要在蓬鬆蛋糕外面糊一層奶油的,但是沒有奶油,莫黛便用煉奶代替。沒有水果,莫黛便用胡蘿蔔做成雕花,並用可可粉在蛋糕表面畫了一顆心,寫上生辰快樂幾個字。沒有五彩小蠟燭,只能用喜事上未用完的紅燭截一小段代替。

當有些歪斜的蛋糕端上桌時,莫黛覺得有些對不住莫小羽,可那孩子卻興奮得不得了,當莫黛說要他閉眼許願時,他閉上眼大聲說:“我要吃蛋糕!”然後睜開眼鼓着腮幫吹滅蠟燭,期待地望着她。

莫黛忽然落了淚,暗道,兒子,等着,來年,來年娘一定爲你做一個地道的生日蛋糕!

見莫黛擦淚,桌邊圍坐的大人也不禁紅了眼圈。

莫黛各切了一塊蛋糕給莫小羽、莫小翼和丸牛,誠實說,她本人是覺得味道太甜膩,完全沒有現代的蛋糕那般鬆軟好吃,但兩個小的和丸牛卻極愛吃。大人們也都嚐了一點蛋糕,不知是不忍薄莫黛的面子還是真的愛吃,居然齊聲說好吃得不得了。

石墨也來到後院的正廳,送了小羽一塊玉,小羽只瞄了一眼便遞給了莫無風,表示不感興趣,他只對蛋糕感興趣,此舉對石墨的打擊不小,鬱悶地吃了一口蛋糕,發表了一句在莫黛聽來算是中肯的見解:“味道尚可,只是太過甜膩了,還以爲你能做出何種稀罕東西呢,不過爾爾!”

石墨此言一出,立時遭受到五道目光的敵視。石墨壓根兒就不在意,不緊不慢地將一塊蛋糕吃完,將碟子朝前推了推,大爺似地說道:“再來一塊!”話音落,五道目光再度朝他掃射過來。

莫黛抽着嘴角未動,許韶林覺得過意不去,石墨畢竟是客人,而且大手筆地甩了那麼多銀票給莫黛,怎麼着也得禮遇人家,於是急忙站起身替他切蛋糕,而這時莫小羽卻奶聲奶氣地對石墨道:“墨叔,蛋糕是給小娃娃過生吃的,大人吃了會拉肚子!”

莫小羽說話之時,嘴巴上沾滿了煉奶,小鼻子上也沾了一塊,看起來滑稽又可愛。

“噗!”蕭笙忍不住笑出聲,而其他幾個大人也紛紛別開臉發笑。

石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莫黛:“莫黛,你兒子真隨你,一樣……”

“聰明對吧!”莫黛摸出帕子替莫小羽擦掉鼻子和嘴巴上的煉奶,得意地說道。

“是一樣摳門!”石墨白了莫黛一眼,“小氣巴拉的,連塊蛋糕都捨不得給我吃!”

“兒子,給娘吃一口!”莫黛張開嘴巴,莫小羽直接用瓷勺挖了一大勺塞入莫黛口中,莫黛抿嘴咀嚼嚥下,這才衝石墨笑道,“看到沒有,並非我兒子摳,他只是因人而異!”

石墨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下月十八生辰,我也要吃蛋糕!”

“石公子是冬月十八生辰啊,無輕也是,真是巧呢!”許韶林有些驚訝道。

於是接下來,衆人開始報自己的生辰,莫黛只笑着聽他們說話,默默地將他們的生辰都記在心裡。

許韶林提起莫黛的生辰時卻是傷感道:“妻主是十八年前的三月初一抱回的莫黛,我們一直都將她的生辰定在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就是我的生辰,因爲那日我才見到爹孃不是嗎?”莫黛笑着安慰許韶林。

衆人也紛紛表示贊同莫黛的說法。

一家人說着生辰的話題,飯卻是還未開吃,因爲在等着蕭笑,可蕭笑卻是直到半夜子時才醉醺醺地砸響莫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