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心結

越痛,那個影子便越清晰!

越痛,那個影子便越鮮活!

一時間,彷彿辛西婭母親這十四年來所受的痛苦修斯都感同身受。那種感覺,就像正掉進永不能觸底的漆黑深井,而眼睛和手,還徒勞地抓向正上方的那一圈亮光……

修斯深深的體會到了那種無聲絕望,他突然想到,也許,辛西婭母親想要伸手抓住的那一圈亮光,就是自己,就是自己體內那唯一一份來自她的生命的氣息!

當找到這個理由時,修斯紛亂如麻的心漸漸靜伏下來,他試着張張嘴,發現嘴角苦鹹,那是淚水流乾後殘餘的心痛。

這時,不知何時進來的納爾科所轉述的母親的話,就像一種養料,給修斯心中那爲自己所找的理由提供了充分的力量。那感情的種子,在短短的時間飛快長大,抽枝伸蔓,然後爬滿整個心臟。

胸膛裡只剩下一個聲音:“那麼,就讓我再多一個媽媽吧!”

所以,有了經過納爾科身邊時的那句話,那句讓他異常欣慰的話。

修斯走出臥室,看到正伏在膝上嗚咽的夫人,他輕輕地走過去,輕輕地跪下,伸出雙手,向夫人的脖頸摟去,並把自己的臉龐靠向夫人側臉。

當指尖接觸到夫人時,她驀然而驚,剛剛擡頭,便看見修斯正含着淚看着自己。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或者說,她不敢相信,幸福竟來得如此之快。

“從今天起,您也是我的母親。”修斯輕摟住呆住的夫人,在她耳邊輕輕說。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感受到修斯的指尖的溫度,辛西婭夫人渾身猛得一震。旋即,她伸開雙臂,用盡全力去擁抱她十四年的夢,如泉涌出的眼淚,聞者傷心地哭喊,那種熾熱的感情,在這一刻,全部都爆發出來,毫無保留。

夫人不住地用自己的臉去摩挲修斯的臉,不時用雙手捧起修斯的面龐細細打量,任淚水流淌卻不眨一次眼睛,她不停地親吻修斯,額頭、眼睛、眉毛、臉頰、下巴……不放過一處,她緊緊地摟着他,彷彿要把修斯融入自己的身體。

辛西婭夫人的母愛,被心結組成的大壩攔阻得太久了。如今,只是稍稍露了條縫兒,那種洶涌的力量,便再也無法被阻攔,如潮水一般,將修斯整個人都淹沒。

納爾科就在臥室的門口看着,這幅感動的場景,讓他一箇中年男子漢,也唏噓不已,眼睛總是溼潤。

這種愛的交流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在修斯的勸慰下,辛西婭夫人終於破涕爲笑,那絕世的容顏讓認識她已經十幾年的納爾科也爲之呆滯。這纔是人生真正開心的笑容,這纔是有孩子的母親展現的世上最美麗的笑容。

親眼見證着兩人心結的解開,納爾科才走過來,坐在兩人對面的沙發上。修斯本也想坐過來,但剛剛得到孩子的母親哪能願意放開他,那看似纖弱的手臂,此時完全具有大力士的力量,死死地拉着修斯,一步都不放他離開。

“摟住你,媽媽的世界就充滿光芒!”辛西婭夫人對不好意思的修斯如是說。

“可是,我身上很臭!”修斯紅臉。

沒錯,進來到現在,他還沒洗過澡呢。事實上,他已經三天沒洗過澡了,身上的汗臭味兒很濃。而夫人身上卻是一種淡淡清香,非常好聞。當清香與自己的汗臭混雜在一起時,進入修斯的鼻子後,他覺得實在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必須要先把澡洗了!

辛西婭夫人聞言輕拍了修斯一下,笑道:“這是小男子漢的氣味兒。”

納爾科這時也老臉微紅。穩重如他,也早把這事忘到腦後去了。此時修斯一提起,他的鼻子也立即聞到自己身上那股讓人捂鼻皺眉的味道。納爾科立即站了起來,告了個罪後往自己和拉姆的房間快步走去,順便還把一直忠心守在門外的拉姆也拉去洗澡。

雖然夫人不介意,但修斯覺得一刻也不能容忍,他堅持要先去洗澡。而讓他大驚失色的是,夫人竟然要進去幫他洗!

修斯當然不能答應:“母親,我已經十四歲了,早就是一個人洗澡了。”

“哪又怎樣?既然你承認我是你的母親,母親幫孩子洗澡,難道有人敢說不對嗎?”

“哎不行啊母親,我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脫衣服!”修斯喊起來,因爲夫人已經在動手幫他解釦子了。

“不要鬧,你長這麼大,我都還沒見過你的身體,作爲母親,這真是太失職了。不要動,我今天一定要幫你洗澡!”夫人語氣相當堅決。

“哎不行啊……”,修斯這會窘困的快哭了,就是那位還在光耀城的朝夕相處的母親,也已經有好幾年沒給他洗過澡了。他完全不能接受新媽媽的這種愛護方式。

兩個人就從客廳裡一直追到臥室的浴室中,辛西婭夫人就是不願意輕易放棄幫兒子洗澡的機會,逼得修斯苦不堪言。

看着她堅定的樣子和微紅的眼圈,修斯知道,今天恐怕不得不投降了,於是哀嘆一聲,只好好言勸道:“那好吧,不過,母親,您先出去好嗎?我自己脫衣服,等我進了浴缸,您再來幫我洗澡,這樣總可以了吧。”

眼看母親還是有點不願意,修斯趕緊邊作着求饒的手勢,邊又加了一句:“母親,我是真的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脫衣服!”

這句話的語氣,已經有小孩撒嬌的感覺了。辛西婭夫人突然覺得一陣歡喜,緊接着眼睛就是一酸,她不想讓兒子再看見自己的眼淚,連忙撇過頭去。修斯當然看見這一幕,但他只覺得溫暖。

輕輕扶着母親將她送出浴室的門,然後半掩着門放水,脫衣,然後輕輕滑入水中。不過,他馬上就發現,容量很淺的浴缸就算裝滿水也遮不住身體,於是立即轉頭在周圍尋找起來,找那種能發泡帶香味兒的洗澡衛生用品。

果然,這種高級旅店的浴室是有這個的,修斯立即倒了很多在水裡,用手嘩啦一攪,滿盆的泡沫立即將浮起,將身體遮得嚴嚴實實。

修斯很滿意,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兒:“賢者的發明就是好呀……”

這時,母親也進來了,看見那快把人淹沒的泡沫,她嗔怪地瞪了修斯一眼,隨手找個盆就開始把泡沫往外舀。

修斯很尷尬,只好儘量往下縮一點。

還好,母親還算給小男子漢留面子,沒有全除光,泡沫與浴缸的沿兒齊平的時候就再沒繼續動手了。這總算讓修斯鬆了一口氣。要是再弄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抗議。反正如果是在家裡,貝蒂夫人這樣做的話,他是一定要反抗的。

用綿帕包住修斯的頭髮,辛西婭夫人拿起另一塊綿帕,開始幫修斯搓洗起來。那動作是那樣的輕柔,那麼的舒服,近三十天旅行積累的疲勞感從身體的各處散發出來,修斯竟然沉沉睡過去了。

辛西婭夫人發現後一怔,然後心疼地吻了吻修斯的臉頰,繼續手中的動作。只是,力度更加的輕,更加的柔。

……

“啊~”,修斯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在某個時刻,他突然醒了過來,自然而然的站起身,準備跨出浴缸。

突然,他的眼睛直了,然後驚叫一聲連忙收回了腿,重新縮回水中。

“您怎麼還在這兒?”修斯尷尬地問,他的臉透了。他自己清楚,剛纔那一步,肯定是把什麼情況都暴光了。想到這行爲竟是在一位絕世美女面前,就算對方是他母親的身份,他仍然羞躁不已。

“呵呵~”,辛西婭夫人樂了,“我一直在這兒啊。很棒的身體,修斯,將來會有很多女孩追你的,我保證。”

修斯無語,他這才認識到,新媽媽和貝蒂夫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貝蒂夫人是正宗的名門淑女,什麼事都講規矩,自己也從來是優雅從容的樣子。而這位辛西婭夫人,則似乎有一點野。之前的那種略顯沉悶的淑女的表現更像是僞裝,現在這樣不拘小節的行爲纔是她真正的樣子。

“好了,快出來吧,你都睡了快三個小時了,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快點出來,還要幫你洗頭呢!”辛西婭夫人親暱地拍拍修斯的頭,先一步出去了。

扭頭看着她這樣充滿活力的樣子,修斯從心底感動起來。他清晰地感受到,對新母親來說,自己的出現不啻於光明神在大陸的降臨,那是徹底的拯救和光明。

“如果能讓您快樂,那我願意做得更多!”修斯握緊拳頭暗暗承諾。

洗頭的事,辛西婭夫人同樣親歷親爲,似乎在用每一分鐘時間來補償這十四年來不能給孩子關愛的遺憾。

對於辛西婭母親的愛,修斯覺得語言已經不足夠表達自己的感謝了。他只好沉默着,時不時與母親交流一個愛的眼神,安心享受一個被母親關心的孩子的幸福。這也同樣是母親的最大的幸福。

用了不少時間,辛西婭夫人將形象不佳的修斯,重新收拾成一個外表整潔光鮮的英俊少年。在圍着修斯繞了好幾圈後,辛西婭夫人才滿意的停下手來,不停地微笑點頭,開口讚美。

“真是英俊的男子漢!”辛西婭母親將雙後合在胸前,由衷地讚美着。

而修斯,經過這麼長時間一段折騰,原有的一點羞澀此時也不見了影子。事實上,他對於新母親的讚美已經麻木了,甚至有點無奈。

“好了,母親,我們可以吃飯了吧,我餓了,納爾科他們也應該等急了,快點去吧。”修斯請求道。

“爲什麼要和他們一起吃,我們母親兩人吃不好嗎?我之前就已經讓他們自己先去吃飯了。”辛西婭有些不滿,在此時的她的眼裡,修斯的空閒下來的所有時間都應該專屬於她,誰都不能來搶,納爾科這樣的貼身護衛也不行。

修斯無語,還好他能理解辛西婭母親的心情,思考片刻,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決定。

辛西婭母親的眉頭這才又伸展開來,高興得拉着修斯的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她還吩咐門外等待的侍女將修斯的行李全部打包,送入自己所獨居的那幢二層白色小樓。

晚飯的菜品非常豐富,兩個面前的方桌上足足擺了十幾個盤子,而且裡面有許多修斯都叫不上名字的菜。這些菜樣式都非常精緻,聞起來很香。

修斯本就餓了,沒等上主食就主動伸手。要是在光耀城的家裡,貝蒂是肯定要打他的手的,但在這個方桌前,辛西婭母親卻只是溫柔疼愛的看着他,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彷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近一個小時的一頓飯,吃得修斯肚子都鼓了起來。他很滿意地喝完最後一口湯,腆着肚皮轉移到了不遠處的沙發上,懶懶地斜靠在上面,還打了兩個飽嗝兒。

“吃得還滿意嗎?”辛西婭夫人自己仍然是那種標準的淑女用餐姿勢。這個習慣她已經養成十幾年了,習慣成自然。她等着修斯用完餐,然後優雅地用旁邊的餐巾擦擦嘴,再去外面招呼侍女收拾碗盤後,最後纔來到修斯旁邊,坐了下來。

“非常好吃,有三個菜我從未見過,不過味道確實跟它們的味道一樣精緻,非常喜歡。”修斯笑着說。這次,雖然不能說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飯,卻一定是吃得最舒服的。整個用餐過程,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跑到旁邊告訴他這個姿勢不對,那樣伸手不禮貌。所以他心情愉悅至極。

“你喜歡就好,那三個菜是王都貴族家裡最近才流行起來,味道還算不錯。”辛西婭夫人見兒子開心,自己就高興,心中暗自提醒自己,這幾天要多弄些新鮮的菜品給兒子嚐嚐。

“這個時間住到我這裡來,修斯,你是要到王家戰士學院學習?”辛西婭夫人問修斯。雖然是問句,但她的語氣無疑帶着肯定的感覺。

“是的,三天後,呵呵,本來我們打算住到別的地方去,因爲這裡太貴了。幸好我還有點錢,又不願意多跑路,要不然,還真無法碰到您。”修斯想到之前的情景,也笑了起來。這種碰面,說到底,不得不說是天意。

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偷懶的選擇,卻最終成就一對相親相愛的母子,這事說出去,恐怕都沒幾個人敢相信。

辛西婭夫人也笑了,這個消息讓她很高興:“修斯真棒,看來,你已經在鬥氣上有所成就了,真是勤奮的孩子。霍頓家族後繼有人,蓋爾一定很高興。”

“一點點啦!”修斯嬉笑着說,他現在不太好意思提這個事了。

其實,自他再次發現,自己引以爲傲的鬥氣成就還不如個流竄作案的盜賊頭子時,短時間接連被打擊的他就再不敢以此爲榮了。因爲現實讓他明白,戰鬥中別人纔不會管你是不是天才,纔不會管你幾歲就練出鬥氣。戰鬥的結果只在於兩人中哪一個的鬥氣實力更強,與年齡沒有一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