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在皇宮的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裡,雖然不大,可是,這裡每都要有堆積如山的衣服需要在這裡服雜役的宮女們用手一件一件地洗乾淨,不僅僅要洗乾淨,還要晾乾熨平,薰上薰香,然後分門別類,每日到了酉時,再由各宮派來的宮人們將他們主子的衣服帶回去。
所以,浣衣局的工作是相當繁重而辛苦的,但凡有一點身世背景的宮女們也不會被分配到這種地方來,而到了後來,留在這裡做活的大多都是犯了錯的宮女被罰過來的。臘梅、春香和秋桃就是這樣,樓輕塵走了之後,皇帝大怒,將整座宮殿裡的下人們都罰了出去,宮女們大多都被遣送到浣衣局來了。
當顧青蔓拎着一個小小的包裹來投奔她們的時候,臘梅正在院子裡晾衣服,那些竹竿太高了,必須要伸長了手臂才能夠將衣服攤開平整地晾上去,顧青蔓見她很吃力的樣子,連忙上前去幫忙。
“小蔓,你怎麼來了?”臘梅開心極了,她們幾個姐妹被罰到浣衣局之後,就只有顧青蔓經常會來看她們,還會帶一些好吃的點心給她們吃,要知道,在這裡整天干活,可是,到了吃飯的時候,每個人卻只能夠領到很可憐的份量,根本就吃不飽肚子。起初臘梅以爲顧青蔓又是來看望她們的,可是,看到她背後揹着個包袱,不由地有些好奇:“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我來投奔你們啊!”顧青蔓說得雲淡風清,可是,心裡卻酸酸的有一種想要大哭的衝動。
這時,春香和秋桃聽到動靜,也跑了過來。
“你不是在華芳殿呆得好好的嗎?爲什麼要來投奔我們?”天真懵懂的春香不解地問:“是不是國師大人他不要你了?”
被戳到內心的痛處,顧青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爲什麼不說是我不要他了呢?我想你們了,想和你們一起留在浣衣局,不可以嗎?”
臘梅和秋桃面面相覷,知道她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纔會這麼強忍着露出歡笑來,於是,秋桃最先反應過來,替她接過了小包袱:“當然可以了,你能夠來陪我們,我們可是求之不得呢,可是你也知道浣衣局的工作有多麼辛苦了,你在這裡呆幾天,便回去吧!”
“就是啊,當然我們聽說國師大人看上你了,可是爲你興奮了好多天呢!”春香也拉着顧青蔓的手:“如果你真的是和國師大人吵架了,我們去幫你勸勸如何?”
“不必了。”顧青蔓神色黯然下來:“我們的事情,就是作罷,從此以後,我便與你們作伴了,所以,就不必再在我面前提到那個人了,好嗎?”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可以。”臘梅帶着大家進屋去休息:“既然你都已經決定了,我們也不會阻攔你,我們幾個姐妹在一起,相互關心,相互幫襯,其實也挺好的。”
就是啊,也很好的,顧青蔓抿着脣微笑,誰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愛情是最可貴的,和她們之間的友
情,也是她這一生最珍貴的財富啊。
在她覺得無路可逃的時候,還有她們在支持着自己!
就這樣,顧青蔓在浣衣局留了下來,她原本以爲良宴會來找她,可是沒有,她在浣衣局呆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而第二天,他依舊沒有來,等來的卻是他即將和新月公主大婚的消息。
是春香將這個消息帶回來的,她去給安寧宮送東西的時候聽到聖旨下到了安寧宮,全宮上下歡欣一片,她便將衣服放下後退了出來,飛也似地趕回來。
顧青蔓正在拿着裝了熱炭的銅壺,正小心地熨燙着一件精緻華美的新衫,將衣襟前繁複的繡花燙得平平整整的,就在她專心致志地幹活的時候,春香大步地跑了進來,一進屋便急促地報告:“新月公主要成親了,要嫁給國師大人呢!”
顧青蔓聽了,一個不小心便燙到了手指,她忍着痛將手指放在嘴裡含了一會兒,低着頭就好像沒有聽到春香剛剛的話一般。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臘梅看了顧青蔓一眼,知道她的心裡不會好受,於是朝春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一會兒管事的姑姑們過來,可有你好受的。”
“我說的是真的。”春香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臘梅的眼色,自顧自地說:“我剛剛去送衣服的時候,正好趕上內侍太監來安寧宮去傳旨意,我在門外聽得真真切切的,怎麼可能有假?”
臘梅連忙走到顧青蔓的身邊,想要安慰她:“青蔓,其實——”
“啊,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幾件衣裳泡在池子裡沒有人去洗,你們聊着,我去看看。”顧青蔓不敢看臘梅的眼睛,生怕會從她的眼睛看到同情的目光,她不需要這樣的同情,那隻會讓她覺得更加卑微。
臘梅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顧青蔓頭也不回地出去,回頭瞪了春香一眼,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你是不是傻啊?爲什麼要當着小蔓的面說這些呢?多讓她傷心啊!”
“喔!”春香這才後知後覺地撓了撓頭,後悔極了,她的確不應該說的:“那我去幫她洗衣服吧!”
“你不要去了。”臘梅連忙將她拉了回來:“現在小蔓的心情一定不好,你就不要去打擾她了。”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啊?”春香有點着急:“她不會——不會想不開吧?”
臘梅站在屋內,看着屋外的顧青蔓站在浣衣的大水池邊,奮力地揉搓着衣服。
顧青蔓這一洗,就從白天洗到了晚上,她自己份內的事情做完了,便主動要求去洗別人的那份,大家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有人提出要幫忙,大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難得可以休息一天,便紛紛回去休息了,顧青蔓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吃。
月光下,只聽到水池旁邊有“刷刷刷”的洗衣聲,臘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披了一件衣服出來,坐到了顧青蔓的身邊。
“哪有人像你這麼拼命的?”臘梅心疼地看着她的手,她的手已經在水裡泡了太長的時候,起皺發白,甚至有地方都已經開始蛻皮了:“如果心裡有委屈不妨發泄出來就好了,這樣憋在心裡會憋出病來的。”
“沒有啊,我覺得我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所以,多做一些事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顧青蔓故作輕鬆地說着,其實很希望臘梅不要來打擾自己,現在的她,什麼話都是聽不進去的,只想不停、不停地找些事情來做,好不要讓自己胡思亂想。
“你真的愛上他了,對嗎?”臘梅輕輕地嘆息着:“只有愛上一個人,纔會如此的在意,可是,那又怎樣呢,最後收穫的,也只有傷心而已。”
“我纔沒有愛上他,我只是、只是覺得......”覺得什麼呢?
良宴一直口口聲聲地說愛着自己,可是,最後遇到自己喜歡的女人還不是一樣什麼都不管不顧?她是受不了這樣的落差吧?
一定是這樣的!顧青蔓狠狠地將手裡還沒有洗乾淨的衣服砸進水裡,水波盪漾,在黑暗裡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算了吧,我當初聽到他和別人成親的消息時,也是痛不欲生的,可是,到後來,我的心就漸漸地麻木了,不屬於你的人,你永遠強求不了,不如隨遇而安,這樣自己或者能夠過得安心一點。”臘梅握住了她的手,她不會說那些詞藻華麗的語言,可是,卻是真心實意地希望自己能夠有力量,給她力量,爲她療傷,不要讓她再這樣爲了一個不值得自己去愛的人傷心難過。
“謝謝你——臘梅。”儘管她的心情並沒有好一點,可是,顧青蔓還是感激地道了謝。
如果時光也沒有辦法沖淡這些傷,那麼她應該怎麼辦?
御花園裡有座大湖連着一條小河,河水潺潺,穿過宮門而去,奔向哪裡並沒有人知道,只知道是通往宮外的某個地方,有長日無聊的宮女們在葉片上寫了詩句,然後將這些葉片放逐到河水裡,隨着水流飄往宮外。良宴隨手摘下了一把河邊銀杏的葉片,狀似無意地將它們一片一片地灑進河裡,那些金黃色的小葉片就在水裡打着旋兒,越飄越遠了......
而那些葉片上,都有一個特殊的符號,還有一行小小的詩句,這是良宴和杜念杳當初約好的暗號,用這樣的方法將宮裡的消息傳遞出來,這樣的話他們便可以裡應外合,將困難減到最小。
他今天答應了皇帝的賜婚,因爲他突然想到,如果他和新月公主大婚的話,那麼必定會舉國歡慶,大宴羣臣,宮室內外,將是守備最鬆懈的時候,此時幻遙的隊伍若是能夠殺進宮來,那麼必定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就算是顧青蔓會誤會,他也沒有解釋,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會相信自己的,那麼自己不如利用這一次機會,引幻遙入宮,到時候,事情自然就會真相大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