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節:短暫同行

解決了主要事務確認雙方並無利益衝突以後,由於短期內目的地相同,次日一行人便決定與龍之介的部隊一同前行。

跟隨浩浩蕩蕩的浪人部隊一起前進這種事原本有悖低調初衷,但結合新取得的相關訊息,稍作思考便可明白其實是利大於弊的。

十來年前龍之介下臺時發生的坪山縣暴動,某種意義上其實直至今日都未結束。當年人望頗高的三郎詐死只有少數心腹知道,大部分對他十分愛戴的平民都認爲是華族殺害了他。儘管烏合之衆的大規模暴動很快被官方鎮壓了下去,但在有心人的推動下,轉入地下潛伏起來的人有一部分至今都還在進行各種小打小鬧的活動。

但這還不是全部。

新上任的華族知道這些平民暗地裡搞的小動作,因此懲戒愈發嚴厲並且頒佈宵禁又經常派武士巡邏,稍微有點可疑的舉動便打入大牢。但這種做法只是逼得更多人產生不滿。而被逮捕處決加上逃亡或落草爲寇導致人口流失後,他們又從其他領地調度來了移民恢復人口,並且試圖讓這些好控制的新來移民逐步影響坪山縣使之安定。

新來的移民沒有經受過三郎時代所以對新上任的華族更具信賴,在日常生活中自然就免不了與原來的坪山縣民產生矛盾衝突。平民與平民之間,平民與貴族之間的矛盾諸多,導致章州南部實際上盜匪叢生暴力事件也不斷。而且除了坪山縣縣城有華族一個大勢力掌控,其它地區是各種中小勢力糾葛,外來者很難分辨對方是有敵意還是友善。

貴族所掌控的縣城以及周邊比較靠近縣城的核心地帶算是相對較爲安穩的,但這種安穩建立在高壓統治之上。各種關口裡外盤查,甚至入城還需繳納稅金獲得身份牌,一旦丟失或者借予他人直接關押棒打體罰。

身份敏感的龍之介一行人自然要規避縣城這樣的地方,而對於亨利一行來說,走看起來比較安全在貴族治理下的縣城其實也是個微妙的選擇。

理論上同爲貴族擁有特權,小少爺等人可以免去不少盤查,可實際操作起來會有很多解釋空間。藩地的貴族本不可與直轄州的相提並論,走縣城附近是屬於那種不出事的話沒問題但一出事他們處於對方勢力核心範圍跑都跑不掉的。

所以最終得出的結論便是與龍之介等人同行,走較爲混亂的地帶。根據前任縣令的解釋,這些地方雖說勢力盤根錯節敵我難辨,但其實並不完全是那種永遠處於鬥爭狀態的。

這裡的規則很簡單,弱肉強食。你掌握有足夠強大的力量那麼可以和平通過所有人都會對你客客氣氣,只要予以對方足夠多的尊重,交易物資獲得工匠協助也是可行的。但若是無力自保,那些滿面微笑點頭哈腰的村民便會立刻展露爪牙把你分食。

鳴海和大神等青田家武士在聽聞這一段時面面相覷。藩地尚且只有部分地段是如此,處於新京直屬勢力內的直轄州有一大段區域都變成村民自恃武力不服管教的,這種事在皇恩浩蕩的月之國簡直是不可理喻的。

統一且祥和是這個國家四千年的象徵,民衆就應當服從於貴族,然而卻以村落規模抱團起來行這種野蠻流寇之事。而且已經有10年以上的持續時間,未得平叛——這自然使得他們不由得脫口而出:“新上任的縣長在做些什麼?”

龍之介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這裡和藩地不同。”

他沒解釋太多,但在旁傾聽的我們的賢者先生大抵可以知曉原因。

月之國是一個帝國,很多人分不清帝國和王國的區別,大多隻認爲是規模的區別,而這也確實是區分標準之一。

帝國乍看之下只是王國的放大版,但實際上卻有好幾個決定性的區別——其中第一個自然是權力的分配問題。

包括我們的賢者先生和洛安少女相遇的原亞文內拉王國現西海岸聯合王國在內,大部分的王國制度其實就連常備軍都不存在。

王族雖然是一個國家的象徵也是最具實力的貴族,但他們並不會像帝國的皇族那樣擁有極強的權力。各地貴族的領地治理與領地內的軍事力量,都是由各地貴族自己把控。這通常是以騎士和軍士單位作爲核心的一小股職業軍人,再佐上一些招募較爲強壯農民的下級私兵,然後當需要的戰爭規模足夠大時主力便徵召民兵入伍,而這批人便作爲骨幹力量。

王族倘若要發起戰爭,需要仰仗其它大貴族的援兵,通過平日裡的聯姻或者武力威脅使得對方加入自己。貴族擁有相當的話語權,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反駁王族。這也是大部分王國總是內外憂患不斷的原因——哪怕作爲國王的人不願意發起戰爭,底下某某貴族和其它國家交界的地方起衝突了也可能直接違抗王命發動戰爭。

而帝國就不同了,軍事力量儘管也大部分都是由地方供養,卻是直屬於皇室向皇室交待的。皇室有權任命或者革職地方官員,他們只是皇室的棋子而並不具有平起平坐的資格。

——簡而言之,王國的權力在於地方,王室只是相對較強的其中一個地方領主;而帝國的核心權力牢牢把控在皇室之手,中央是最重要的,地方只是作爲中央的執行者。

而基於這些認知再來理解龍之介的這句話,坪山縣的混亂遲遲未能停息,自然也就是因爲新京不願意下放權力給新上任的華族了。

人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就像學者的處境。新京十分重視知識的傳承,可卻又想方設法控制知識的流通禁止學者婚育或是掌權。換成坪山縣的混亂也是如此,他們肯定是想控制住這些私成武裝不聽管教的刁民,但要這樣做卻得給予坪山縣縣長相當多的權力。

這種優柔寡斷反覆糾結影響到最終,就是這片土地上以老鄉或者宗族結成的鄉民團小勢力根基越來越穩固。

所幸鄉民團再勇猛也不過是業餘,擁有150職業武士的龍之介行走在這種地帶沒人敢主動招惹他。這一來二去,鳴海等人自然也就決定大樹好乘涼,跟他們暫且同行了。

而到這一步之前的一些疑惑也得到了解釋——那些在水井旁的饑民並非龍之介等人的核心力量,只是落草爲寇被排擠的貧民在受了他們幾次恩惠之後就自動跟了上來,想混口飯吃。

他終究還是有作爲貴族的幾分責任心在,無法放任這些人活活餓死,但實際上他對這些人也沒有太大的掌控能力。

有飯吃,能得到庇護就跟上來。之前和亨利一行起過沖突的流寇在眼見他們變成了座上客了以後,隔天一早便罵罵咧咧叫着貴族果然都是一樣爛的自行離去了——走之前還不忘順手牽羊拿走了不少龍之介一行人的物資補給。

連讓亨利一行解釋或者道歉的機會也不給,或者即便做了,這些人恐怕也並不會買賬吧。

而關於泥石流堵路的事情,在這些饑民憤然離去之前諮詢的結果也只是砍柴去燒火做飯的意外。他們沒在乎過會導致滑坡堵路這種事情,因爲對於自身難保的這羣人而言他人的利益並不是值得關心的東西。

這還尚且是這羣人的“無心之過”說辭是真相的情況下,經過一夜修整多少恢復了氣力但仍舊身體不適脾氣暴躁的阿勇在聽聞這一切後顯然是一丁點都不買賬的。

“怕不是故意想着這樣,要是攔下改道的是好得手的商人就自己吞下。要是打不過了再找武士幫忙,哭訴自己被兇惡歹徒殘殺,禍水東引!”他顯得滿是憤慨,但包括亨利在內卻沒有人開口反駁,因爲阿勇的這種揣測猜中的可能性着實不低。

衣食無憂的貴族氾濫的同情心,底層人民不一定感恩戴德地接受。現實情況是極有可能把他們當成冤大頭宰,甚至想方設法要利用對方的實力盡可能地揩油。

把平民當成純潔柔弱的小白花需要自己施捨照顧是一種常見於貴族的心理,這點東邊和西邊都沒什麼區別。甚至於生活相對安穩的平民,也會對乞丐一類擁有這樣基於優越感的責任心。

“半吊子的善意。”我們的洛安少女時至今日仍舊深刻銘記着最初與自己老師相遇不久後類似的情景,一時的施捨看似善意溫暖但更多是自我滿足,但她卻也不認爲對這些人冷眼旁觀就是一種正確的做法。

到底怎樣纔是正確的,亨利不會直接告訴她,他一向如此。

他只是在她做那些錯誤的,容易傷害到自己的衝動決定時會出手阻止,但更多時候是讓她學習更多,吸收更多,思考更多。

他們幫不了這些饑民。這些人從龍之介營地裡順手拿走的糧食有許多是未脫殼的,若是想做的話其實可以開闢田地作爲種子種下。

但按照周圍武士們的感嘆,只怕他們是會盡可能一口氣吃光,若有剩下便脫殼放進罐子泡水發酵做成米酒吃了。

不爲未來做考慮,不思考明天的事情,當下有東西可吃便儘可能地吃完。沒有了便去乞求,去偷,去搶。以此往復。

這便是身爲底層人民被逼上絕路以後的死循環,並非身體無法再勞作,而是已經放棄了對美好生活對未來的嚮往,變得得過且過沉淪度日。

在這裡分道揚鑣也並非壞事,否則這些愛扯大旗的饑民闖出了事情舉着他們的旗號,到頭來麻煩重重。雖然有不少龍之介麾下的浪人罵那些饑民是吃裡扒外不知感恩的狗東西,但前華族本身似乎對此沒有太大感觸。

重新整理了隊伍,他們一大早便開始弄起行頭準備繼續南下。不過因爲道路被泥石流沖垮的緣故,還得來回繞上好幾個彎。

阿勇等人的馬匹恢復的速度比人快一些,催吐把殘餘的漿果吐完,一晚上照料吃些豆粕和草料並不停喂水補充體能後,凌晨便能夠站起來了。只是有一匹被喂的有毒漿果實在衆多,最終便沒能救過來虛脫至死。

由於龍之介這邊還有不少額外衣物,三名倒地的武士沾有穢物的也被他們自己無比嫌棄,便直接丟棄換上新的。撐着柺杖的阿勇等人勉勉強強可以站立短途行走,但卻在旁人的幫助下翻身上馬都好幾次未能成功。最終他們的馬匹改爲馱載部分物資,而人則是在龍之介一行的馬車上躺下休息。

由於相遇之時已近黃昏,隔天一早才瞧見馬車和拉車馬匹的里加爾一行十分驚奇。因爲這拉車的馬肩高足有1米68,雖不及小獨角獸米提雅,卻要比1米5不到的月之國馬匹高大整整一圈。

兩匹高大的馬拉着一輛四輪馬車,容量驚人可以運載十來人加上物資的這種馬車是里加爾的產物,遠比月之國的牛車容量更大。

馱馬相較馱牛而言更爲稀少,因爲馬是尊貴的生物,若要用馬馱載貨物那車伕也必須武士充當。

這充滿里加爾風情的載具自然不是新月洲本土產物,照龍之介等人的說法,卻是從登陸的南蠻商客那邊買來的二手了——費了大力氣運上船的南蠻商人本以爲可以直接通行,滿心歡喜地想着從船上下來直接來一趟新月洲大地南北之旅一邊旅行一邊經商。沒想到馬匹是貴族騎乘專用,最終只得易手。但因爲樂意當車伕的武士萬里挑一的緣故,流落着就來到了不拘小節的龍之介一行手中。

失職武士變成的浪人在如今的和人社會並不少見,但這些人儘管生活困苦很多卻還懷抱有武士的氣節,清高不願從事“低賤”行業。到頭來也就龍之介這邊的團體願意開拓眼界,而一上手這南蠻馬車,他們便發覺到了其中的優越點,之後又嘗試令本地木匠仿製並設法又購入了一些里加爾品種的馬匹。

前縣令的介紹令一行人大開眼界,顯然經過長時間的交流新月洲這邊的里加爾產物也是遠比一行人預料的更加衆多。

自章州南部開始,南蠻人的存在變得不是那麼稀有。新月洲的綢緞、白糖和茶葉是南蠻人的心頭好,而里加爾高大的戰馬和鐵礦等素材也逐漸吸引了武士階級的注意。據說已經有人開始嘗試用里加爾的馬匹與新月洲的混血,在這邊繁育血統更加優良的馬匹。

儘管傳教士導致的禍亂纔在不久之前,但從龍之介一行的解釋來看大部分里加爾人和本地人相處卻意外地融洽。

而這點亦與約書亞來到這麼遙遠的地方有關。

重點和新月洲溝通交流的並非帕德羅西帝國,而是南境城邦聯盟。

位於莫比加斯內海南岸位置的南境城邦聯盟擁有的領地包括東側的一小截,從羣山矮人勢力家門口過去的這部分陸地十分狹窄。帕羅西亞高原南面低處和羣山中間的峽谷過去之後即是里加爾大陸遠東的海岸線,南境的商人在那邊建立起了港口,由陸路運輸物資過來再在這裡海運往東來到新月洲。

約書亞正是從索拉丁一路往東最終乘船從南面來到新月洲,與亨利一行人走北黎加爾海上航道相比,這條航道要短得多,唯一的弊病也就是因爲需要陸路運輸轉海運所以運貨能力不是很強。

帝國人發起一次又一次的大規模遠征收效甚微,但南境的商人小規模卻不間斷的人員和商品交流往來博取了不少的好感。

在傳教士們試圖撬動月之國社會引起混亂的這一段時間,敏銳的南境城邦聯盟商人立刻告知了新京自己是不同的陣營撇清干係,並趁此機會大肆發展。

幾家歡喜幾家愁,但總而言之,從地頭蛇龍之介一行這邊得知的消息來看,南方里加爾人衆多這件事對亨利等人來說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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