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的錯誤,並且承認它,然後改正,這樣就很好了。”摩拉正色道:“即便是神明,也會有犯錯誤的時候,何況我們還是人呢。”
甘流哈聽了,心情略微調整了下,好受了些,但還是有些抑鬱。每每眼光看向可可的那串“玻璃珠”時,心裡總是忍不住難過一下。總是自詡獨特不凡的一個人,忽然間在某項誘惑面前發現自己其實不過是個凡人,心情總是欲生欲死的。尤其是,那誘惑只是誘惑。
但是法師的心裡承受能力顯然還是很不錯的,要不然也扛不住那些恐怖的實驗和法術研究。飯菜上來時,甘流哈已經又開始和摩拉交流那個“未來罪”的問題了。
“如果真的按照那個人未來的罪業來懲罰了現在的他,那麼從正因果的角度來看,是完全正確的;可是,從反面來看,如果懲罰了現在的他,那麼勢必會影響未來,使得未來的他沒有犯下那罪過,那麼懲罰就不成立了。”摩拉講道:“雖然也會有人說,既然知道了他未來會犯罪,那麼爲什麼不在他犯罪前制止他?
“可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並不完全爲我們控制,很多事情我們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所以就不用考慮阻止的問題了,我們就單純的分析,在知道了這件事後,這個人我們該如何對待他。”
可可和西多瑪也在安靜的聽着摩拉和甘流哈研討着這個看起來很像是哲學的問題,對於西多瑪,這或許會是某一天,他的那些幾乎沒人聽的故事裡,一個悲劇哲學家的某個論題而已;而可可卻在認真的聽着。哦,不但聽着,看她那微微皺着的眉毛,似乎還在思考着這個問題。小嘴嘟囔着,好像在認真想着辦法似地。
或許將來她會成爲一名法師吧。摩拉心裡默道:那樣也好。
甘流哈仔細想了半天,說道:“那麼,如果給這個人看了他未來的罪業呢?”
摩拉搖搖頭,道:“且不說這事同樣會影響未來。就算是退一步講,告訴了他,那又如何?有些事情,即便是知道了結果,而且當事人願意改變,可是最終還是那個結果。甚至,無論是在當事人還是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很可能最終的結果還就是因爲他知道了未來、做出了改變,才導致的結果。你是法師,想必在這些推理上並不差,我說的情況你應該知道是不是可能發生的。”
甘流哈沉默了下來,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西多瑪忽然眼珠爆轉,精光四射,然後瞬間陷入了迷糊神遊的狀態——某人在夢裡知曉了自己在未來某一天的死法,然後努力去改變,結果到了那一天,才發現,正是自己的改變送自己上了路。然而,死亡後的驚駭,那個人醒了過來,才發現,這纔是夢,然後又是如此類推,一場接一場的噩夢,死與必死之間的較量。哦,爲了更吸引人並且加點好評,就給主人公加上一個永遠不放棄的奮鬥性格,嗯,當然惶惑、遲疑、猶豫和其他的負面感情還是應該有的!不過這麼一來,這個故事就永遠沒有結尾了?可是,對於自己這麼個吟遊詩人來說,永遠沒有結尾的故事不正是最好的寶貝麼!!!…………,那麼,這個故事就叫《死神來了》吧!
西多瑪攥緊了拳頭,他瞬間被這個宏大的故事迷惑了一切的注意力,可可看見自己落魄的爸爸忽然間又很沒有面子的發呆失禮,不高興卻又無奈的伸手拉了拉他,結果西多瑪大笑一聲,然後像是着了火一樣衝進屋裡去立刻進行他的偉大創作——《死神來了》。
可可從來沒見過自己老爸這個樣子,哦,或許見過,就是自己的媽媽死去的那個時候,那時可可兩歲,卻是因爲血脈的獨特,有着記憶的能力了。難道發生了什麼,可可不禁擔心起來,求助似地看着摩拉,然而摩拉也很無語,他剛開始和甘流哈交流着“世界”的問題,忽然間西多瑪就發了瘋似地離席而去,要不是自己感知到他沒有出事,自己都要出手留下他了。
“摩拉哥哥——”可可眼睛含淚,求助的望着摩拉,摩拉看向樓上,甘流哈也嚇了一跳,差點沒被自己嘴裡的一口菜湯噎死。本來還要發火,要知道,雖然法師大多冷靜謙遜溫良,但這不代表他們沒有脾氣,尤其是正處於研究工作中的法師,工作中的法師經常會因爲實驗思路被人打斷而怒火三丈不管不顧的一通法術亂轟,然後再後悔脾氣發的大了點,鬧出了很多事故。
工作中的法師危險度等於一個加強攻擊大隊,法師們建造的法師塔,一方面是爲了更好更安靜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防備法師忽然發火亂髮法術結果把城市也給毀了。
不過,好在甘流哈雖然也在思考問題,但是沒有到癡迷的地步,所以只是心頭一陣惱火,然後又看見可可這個小女孩兩眼含淚的樣子,也就算了。
摩拉看了一下,也沒看出什麼毛病,於是安慰可可道:“大概是忽然吃壞了肚子吧,好了、好了,你爸爸是大人會照顧好自己,你先吃飽飽了再說。”
可可對摩拉的話還是很信任的,既然摩拉說西多瑪沒有什麼事,那麼可可也就不擔心了。
甘流哈和摩拉繼續剛纔的話題,誰也沒有想到,以後被傳遍整個世界的《命運之悲歌》(又名《死神來了》這名字因爲太俗而被拋棄)就是這個時候,因爲他們兩個人的談話而誕生的。
《命運的悲歌》最著名的還是它的前三歌,但是把它傳遍世界的原因卻是它的後面那些狗尾續貂的“歌”,創作這首《命運之悲歌》的作者也因爲這首歌而被傳遍世界,可惜,除了這首歌,他其他的作品都是那麼的令人牙酸且疼。
當然,那位名叫西多瑪的吟遊詩人出名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的女兒,那個法師裡的少數成就神位的——可萊朵女法神。
但那都是未來久遠的事情了,正如摩拉所說的,那是未來之事,即便知道了他們,也很難有什麼改變。即便改變,也很可能會是改變的過程導致了原來的結果。這是世間最奧妙的道理,誰能悟的透呢?
“如此說來,未來既是不可改變……嗯……”甘流哈沉吟一會兒,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很多神明都稱自己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當然大多數的都是欺騙愚夫信徒的話,但是據說創造天地的父神也是這麼說過……”
摩拉點頭道:“的確是,雖然這個世間已經幾乎找不到父神的痕跡,但是對於他的這句話確實是可信的。”
雖然不知道爲何摩拉這麼肯定,但是甘流哈並沒有糾結於這個問題,而是繼續道:“那麼,父神既然說他的無所不知,那對於未來的事情,即將發生的一切,豈不是完全都知道?”
摩拉沒有立刻回答。事實上,問這個爲題時甘流哈還沒有注意,但是一問完,忽然想起:眼前這位雖然可以冒充法師,但本質上還是一位神徒,神明的信仰者,自己這麼問,是不是有點挑釁?會不會觸怒他?甘流哈心裡忐忑了一下,但看着摩拉居然露出深思的樣子,頓時又疑惑起來:自己這樣的問題,難道他不覺得是挑釁了神明的威嚴麼?
沉思了許久後,摩拉說道:“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曾經聽說過,只是當時不曾找到答案。”甘流哈聽了,頓時來了精神:“您以前就聽過,那是哪一位法師問出來的?”
摩拉看着他,奇怪的笑了下,然後道:“是我的教導師,神殿裡的大祭司、大長老。”甘流哈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居然是神殿的人,而且是居於高位的大祭司、大長老?!!!這、這、這怎麼可能?!
“這、這、這怎麼可能呢?”甘流哈結巴道。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超乎他的想象,一羣信仰神明的傢伙居然對自己的神明產生懷疑,他們腦子裡都裝的是什麼?還是,他們的神明仁慈的哪怕有人吐口水在他的神像上,他都會依然笑着祝福他???
“很奇怪嗎?”摩拉平淡道:“或許在別的神明那裡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對於我們,這卻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在我的故鄉,如果有人能夠提出問題難住神殿的教導師,祭司和長老,他會受到重大的獎賞。”
甘流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那、那你們就不怕……信仰動搖?”想了半天,甘流哈還是用了個平緩的詞。本來他想問你們的神明不會懲罰,但是又覺得自己作爲一個法師說那樣的話未免太……所以便是這麼問道。
“不,恰恰相反!”摩拉笑道:“正是因爲這些看似顛覆信仰的問題,所以我們纔會更加的堅定我們的信。這些問題雖然看似對神明不敬,但是事實上卻表明了我們對於神明的不理解,如果一個人對他所信仰的神明不理解,那麼他信的究竟是什麼呢?”
Ps:感覺我就是西多瑪那樣的悲劇男,但是目前我還一個經典傳世之作的邊都沒有搞出來,你們的給我點票和收藏安慰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