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蕊閟紅香,瘦節攢蒼玉。更著堂堂十八翁,取友三人足。惜此歲寒姿,移向屏山曲。紙帳薰爐結勝緣,故伴仙郎宿。”
風清揚見打狗大陣被破,取出倚天劍便欲上前,諸葛劍慧連忙阻止道:“還有降龍十八掌未比,這本是陸賊與丐幫之間的約定,我們此刻卻還不好插手。”
眼見陸一梟展開“登萍渡水”的輕功,踏着羣丐密密麻麻的腦袋一路躍上高臺。風清揚拉着諸葛劍慧輕輕一躍上了一旁的樹梢,笑道:“下邊看不真切,還是上樹好些,視野確是寬廣了許多。”諸葛劍慧不曾防備,便被風清揚一把拉上樹來,着實吃了一驚,待看清楚才掂起玉足輕輕在風清揚身上踢了一腳,微嗔道:“想嚇死你師姊麼,也不事先知會一聲。”風清揚吐了下舌頭告了個罪,便繼續凝神觀看高臺上的比試。
只見高臺正中端坐着一名中年乞丐,衣衫襤褸,鬚髮戟張,右手握着一根碧玉顏色、略長於劍的竹棒,意態極爲豪邁,正是丐幫幫主龍騰。陸一梟上前抱拳道:“龍幫主請了,本座僥倖破了貴幫的打狗大陣,不知下面是哪位下場指教本座降龍十八掌功夫?”龍騰將那綠色竹棒交於身旁的一名老丐,吩咐道:“龍頭兄,這打狗棒你且好好保管,龍某親自去會一會陸旗主。”那老丐恭敬的接了打狗棒,點頭道:“幫主小心!”
風清揚在樹上看得分明,不禁詫異道:“這根不起眼的短棒便是丐幫幫主世代傳承的信物打狗棒麼?本以爲打狗棒當是極長極威風的。”諸葛劍慧不禁嗤笑道:“少見多怪了罷!誰說打狗棒須是長的,打狗棒法的精要在於靈動奇詭,只有短棒能夠發揮其最大威力。”風清揚聞言苦笑道:“原來如此,那臺上的三名揹着九個麻袋的老丐又是甚麼人?一個提着竹棒,一個持着鉢盂,一個拿的似乎是一具鐵尺。”諸葛劍慧耐心解釋道:“丐幫九袋長老素來只有四人,方纔被陸賊一招擊倒的當是傳功長老,那接了打狗棒的是掌棒龍頭,持鉢的是掌鉢龍頭,最後一個那鐵尺的自是執法長老了。”
高臺之上,執法長老與掌鉢龍頭雙雙搶出,攔在龍騰之前:“這廝招數怪異,似乎曾經偷學了本門打狗棒法,讓我們先與他一戰,探過他的虛實之後,再由幫主出手不遲。”龍騰輕輕哼了一聲,問道:“二位長老現今學得幾掌降龍掌?”執法長老吶吶的答道:“承蒙幫主不棄,教授了老朽三掌。”掌鉢龍頭嘆道:“老朽略微幸運一些,也只比長老多學得一掌。”龍騰雙眉一軒,森然道:“你等若嫌本幫今日丟人還沒丟夠,便以這七掌降龍掌去迎戰陸旗主好了!”執法長老與掌鉢龍頭聞言連忙一齊退在一邊:“屬下不敢。”
龍騰覺得方纔的話似乎重了些,當即和顏道:“二位長老先下去看看傳功長老傷勢如何,陸旗主的挑戰,便由龍某接下了。”執法長老與掌鉢龍頭只得領命去了。
陸一梟雙手一攤,示意不用任何兵刃,復又一拱手:“既然如此,龍幫主請進招罷。”龍騰笑道:“降龍十八掌天下無雙,料敵機先,一旦搶了先手,陸旗主可就大大不妙了。”說罷吸一口氣,呼的一響,左掌前探,右掌倏地從左掌底下穿了出去,直擊陸一梟小腹,卻是一掌“或躍在淵”。
陸一梟叫聲:“來得好!”身形卻如鬼魅,好似早已料到這一掌去勢一般躲了開去,雙手五指成爪,抓向龍騰右臂臂彎處大穴。龍騰吃了一驚,不敢怠慢,緊接着一招“龍戰於野”,左臂右掌,均是可實可虛,非拘一格,眼見陸一梟抓他右臂,左掌忽起,直擊他左臂連胸之處。
陸一梟哼了一聲,左右手也極迅速的虛實變換,變爪爲掌,直切龍騰左臂。龍騰兩招極爲得意的虛實難料的殺手俱被陸一梟清晰無比的算得後着,心下不免焦躁,當即兩肘往上微擡,右拳左掌,直擊橫推,一快一慢的打了出去,乃是降龍十八掌中第十六掌“履霜冰至”,一招之中剛柔並濟,正反相成,實是妙用無窮。
陸一梟見龍騰這一掌打來,正色道:“這一掌卻不好破,龍幫主看好了!”雙手抱圓,居然成了太極連環之勢,同樣是剛柔並濟,四掌相交,借力打力,轉瞬將這一掌攻勢消於無形。
龍騰不禁大爲驚愕,順勢雙掌向前平推,卻是一掌“震驚百里”,乃是降龍十八掌中威力極大的一招。陸一梟冷笑一聲:“降龍十八掌,輕重剛柔隨心所欲,關鍵在於‘有餘不盡’這四字,龍幫主這一掌既然有意相讓,使得差了,不曾留下後勁,那本座便不客氣了!”果然身形晃動,堪堪避開龍騰這剛猛無儔的雙掌,趁龍騰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左掌掃向他身後大穴,右掌成爪,拿住對方左腕。
龍騰暗叫不好,急待避時,身後“大椎”穴已被掌風掃中邊緣,全身微感痠麻,危急中右手屈起食中兩指,半拳半掌,向陸一梟胸口打去,那是“潛龍勿用”的半招,本來左手同時向裡鉤拿,右推左鉤,敵人極難閃避,現下左腕被拿,只得使了半招“降龍十八掌”。陸一梟左掌既已得手,也不再變化,回到前胸,實打實的與龍騰對了一掌。龍騰本已輸了半招,渾身氣血微有不暢,這一掌拼得便是內力,自然不如對手,頓時胸中真氣一陣翻涌,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便往陸一梟臉上噴去。
陸一梟暗罵了一聲,喝道:“這也算十八掌麼?”無奈之下,棄了龍騰,閃身先避開了這口污穢的鮮血。龍騰脫得險境,暗叫一聲“慚愧”,在這瞬息之間略微調息了一番,左掌圓勁,右掌直勢,使招“見龍在田”, 這一招純是防禦,敵來則擋,敵不至則消於無形。
陸一梟嘆了口氣道:“龍幫主既然敗了,又何苦作此困獸之鬥?”當即左手劃個半圓,右手一掌推出,居然也是一招“亢龍有悔”。龍騰詫異之下,三掌相交,又自退了數步,正待問時,陸一梟雙掌齊出,卻是一招“雙龍取水”,掌風籠罩,一招雙式,陰陽無極。龍騰見陸一梟又發一掌降龍掌,掌勢比自己還凌厲許多,一時心神大亂,危急之中,錯步旋身, 雙腳踏玄位,沉肩,右掌自右腋下發出,反手橫劈,取敵丹田、左頸、脅下要穴,正是十八掌中最後一式救命殺招“神龍擺尾”。
陸一梟冷笑一聲:“龍幫主黔驢技窮否?”雙掌施展擒拿手法,避開龍騰反手一掌,轉瞬將他右臂鎖住,制住渾身要穴,一腳踏在地上,獰笑道:“龍幫主適才對二位長老說得甚麼,你再看看你與本座放對,總共又用了幾掌?”廣場中近千乞丐見幫主被擒,一時大爲鼓譟,亂作一團,幾名長老想要喝制,卻已不能。
龍騰自然清楚記得方纔這一戰的點點滴滴,這是他自出道以來最爲驚惶的一戰,也是他今後數十年以來永遠無法抹去的噩夢般的回憶,他一共只出得七掌,這正是適才曾經用來呵斥過兩名長老的數字。他癱倒於地,回想着方纔陸一梟對他招式的熟知,閒庭信步間便破解了這天下無雙的掌法,更不可思議的是,最後對方居然用更爲精純的降龍掌擊敗了自己。
龍騰愈想愈覺得今日這一戰太違常理,於是掙扎着勉強問道:“陸旗主,今日我丐幫在你手上栽了大跟頭,技不如人,本也無話可說,只是你怎地也會本幫的不傳之秘——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還望見教,否則龍某死不瞑目。”
陸一梟冷冷的道:“本座敬龍幫主也算個英雄,自然會讓你瞑目。”向高臺上手握打狗棒一直未有動作的掌棒龍頭招呼了一下,那龍頭微笑着將銀鬚銀髮連同一張麪皮輕輕揭下,卻是一名只有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
龍騰不禁大驚失色:“你是何人?掌棒龍頭真人卻又何在?”那假龍頭笑道:“我乃烈火旗掌旗副使趙煬,至於你那龍頭兄弟,十年前便不在了。”
樹梢之上,諸葛劍慧已然明瞭,嘆道:“陸賊故伎重施,這又是偷龍轉鳳之計。”風清揚點頭道:“陸賊心計之深,實在太爲可怖,掌握了掌管打狗棒的掌棒龍頭,與掌握了整個丐幫又有甚麼區別?今日之戰,早在他意料之中,只是這一戰勝得倒也正大光明,沒有暗器,也沒有臨陣倒戈,的確是憑一己之力挑了丐幫總舵。”
只聽得陸一梟又道:“有了趙副使這條眼線,要學會降龍掌與打狗棒法便不難了,在本座小無相功催動之下,天下武功,盡在指掌之中……”見龍騰已是萬念俱灰,萎頓於地,又笑着續道:“針對你的降龍掌,本座自創了一十八招‘絕龍手’,專破你的十八掌。其實也就一十二掌不好破解,那是自北丐洪七公處一代代傳下來的,自然精妙無雙,本座也只能抵擋,無法剋制。剩下那六掌是你依照自己見解補全,其中破綻便有不少了,像你方纔所用‘震驚百里’,顯然與先前的掌勢有所不同,失了‘有餘不盡’的主旨,這才被本座真正佔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