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正自大亂,場下忽然憑空生出一陣青色煙霧,接着便是一聲大呼:“不好,十香軟筋散!”青煙至處,隨即軟倒了一大片。羣豪之中大多還知道百年前萬安寺囚禁六大門派之故事,明白此毒霸道,當即停了聒噪,一個個靜坐下來,試探自己體內真氣是否有恙,究竟是否中毒,於是混亂再一次被平靜下來。
韓炎正自納悶:“大內雖有此毒配方,五行旗卻從未討得一張,此次前來更是不曾攜帶,此地怎會有人也能使用此毒?”只聽場下響起一個極爲柔和舒緩的聲音:“諸位中了我家秘製毒藥,還是就地打坐休息罷,一旦動用真氣,毒發加速,大羅金仙也難救了。”聲音響處,卻是唐門方向,一名二十歲左右的美少年,面如冠玉,生得一雙丹鳳眼,身材勻稱修長,着一身淡青長衫,峨冠綸巾,手執幻蝶扇,端的是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的濁世佳公子。
場上七人,俱是絕頂高手,只一試便知自己不曾中毒,手下不停,兀自爭鬥不已,場下羣豪除了龍騰、絕塵子等高手外,卻大多驚疑萬分。
龍騰盯着那青衫少年打量了片刻,問道:“這位少俠,不知與唐門少掌門唐千影如何稱呼?”青衫少年拱手道:“龍幫主請了,區區唐門七少唐千葉,唐千影正是家兄。”龍騰目視唐千葉,續道:“原來是唐少俠,有禮了。少俠生得有些面善,不知是否曾與老夫有過一面之緣?”唐千葉笑道:“家兄有要事在身,這才委託在下前來赴會,在此之前,在下可是從未離開過蜀中唐門半步,又怎會有幸得見龍幫主?幫主想必是記錯了。”
一旁絕塵子傷勢未愈,盤坐着冷然問道:“不知唐少俠祭出這所謂‘十香軟筋散’,究竟有何見教?”唐千葉道:“這個麼,在下其實是想讓各位……”略微停頓,又一字字朗聲道:“停手罷鬥!”
此言一出,不僅場下一陣鬨笑,連場上七大高手在激鬥之間也不禁朝此處望了一眼,顯然是頗爲詫異。先前被打得灰頭土臉的悲秋冷笑着問道:“唐少俠好大口氣,唐門勢單力薄,除卻製毒與暗器確有些獨到之處,只是蜀中的一個家族形式的小門派而已,實力尚不及崆峒、點蒼,憑甚麼能讓韓炎等虎狼之輩停手?”
唐千葉笑道:“峨嵋派無此能力,並不代表唐門不行。”悲秋被龐墉擊敗,此刻正窩了一肚子的怒氣無處發作,聽得唐千葉的譏諷之詞,當即拔劍出鞘,卻被龍騰一把拉住:“此人氣度談吐俱是不凡,也不似大言不慚之輩,道兄不妨聽他說下去。”悲秋忿忿不平,也只得作罷。
只聽唐千葉續道:“只因我唐門提前知道了一則事關天下興亡的重要消息!”悲秋嗤笑道:“中原武林遭此大劫,我等自顧尚且不暇,你這小子乳臭未乾,居然還敢妄論天下興亡?”唐千葉微微一笑,並不理會,只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諸位!大明日前在土木堡慘敗於瓦剌鐵騎,五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九五至尊業已被俘!爾等中了瓦剌毒計尚自不知,猶在此自相殘殺,殊不知親痛仇快,大廈將傾,還不醒轉,悔之晚矣!”
這番話透過真氣傳於四方,擲地有聲,整個廣場笑聲皆止,羣豪爲之變色,一時議論紛紛。韓炎終於也收回了火焰刀掌力,棄了普渡,兩個起落,縱至唐千葉身畔,只一招便將其制住,右爪緊緊掐住他美玉一般的脖頸,陰沉着臉厲聲喝問:“小子,你如此說,有何憑據?”唐千葉被掐得喘不過氣來,面色逐漸由紅轉白,用手指着自己咽喉,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韓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似乎是被這則消息完全打亂了計劃與佈局,思緒也不清晰起來,這才鬆了右爪,拱手道:“恕韓某無禮,唐少俠請說。”唐千葉喘息連連,咳嗽了數聲,緩緩自懷中取出一張血書,說道:“韓前輩請看……有家兄的飛鴿傳書爲證……”
韓炎一把奪過血書,展開讀道:“十三,土木,斷水,完敗,盡沒,帝陷……只有十二個字,這便是你的憑據?”唐千葉道:“區區不才,數月前曾在京師待過一段時日,憑此十二字,足以推斷出大致情況。”韓炎在唐千葉的脖頸處又瞥了一眼,輕哼一聲,森然道:“土木堡乃是邊疆一處極不起眼的小型要塞,這個名字常人絕無可能知悉,你憑這‘土木’二字,如何可以推出兩軍交戰便在土木堡?唐門上任掌門唐虞僅有六子,甚麼唐門七少,身份便是極大疑問,你究竟是何人,還不從實招來?”
唐千葉面上憂色一現即隱,笑道:“自古爲將者,當上通天文,下曉地理,區區不敢說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小小土木堡,總還是盡在掌握之中。土木堡地處宣府與懷來之間,雖不起眼,卻是出塞之戰略要衝,可惜兵部並不重視,工事修得極差,更兼地高寡水,大軍一旦敗退至此,自無幸理。‘十三’,便是四日之前的八月十三;‘土木’不消解釋;‘斷水’,定是土木堡外的唯一一處水源被瓦剌切斷,家兄寫下血書而不用筆墨也是由此而起;隨後便有‘完敗’、‘盡沒’、‘帝陷’之種種了。至於在下的身份,乃是唐門前掌門唐虞之義子,韓前輩消息縱然靈通,也未必能夠面面俱到。”
韓炎微微頷首,冷笑道:“閣下身處江湖之中,居然還精通兵法,倒是韓某小覷了你。這番推理說辭,幾乎天衣無縫,妙到毫巔,只可惜……”身形甫動,右袖運勁向唐千葉頂門一拂。唐千葉不曾提防,低頭急閃時,峨冠綸巾已被擊落,長髮散開,居然柔順無比,如飛瀑一般,滑至腰際。
羣豪的一陣詫異驚呼聲中,韓炎嘆了口氣,緩緩續道:“只可惜你是個女子……”果然,眼前的“唐門七少”身形纖弱,冰肌雪骨,正是一名女扮男裝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