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時值冬至,華山頂上寒風獵獵,一日冷過一日。前些日子,令狐沖和王富貴各自收到了一套棉衣,現在也皆已換上。這天一早,北風怒號,到得午間,便下起雪來。
令狐沖見天上積雲如鉛,這場雪勢必然不小,於是忍不住對一旁的王富貴傾訴道:“山腰至崖上道路險峻,這雪若是下到傍晚,地下變得滑溜異常,但願今日小師妹不要再來送飯了。”
王富貴正盤坐在一張簡陋的木牀上,此物樣子雖不倫不類的,但也總比得過令狐沖身下的那塊石頭。此刻聽得令狐沖牢騷卻懶得理會,這些日子天氣漸寒,嶽靈珊也得以藉着爲他二人縫新棉衣的藉口天天往思過崖上跑,可誰又不知做針線活的卻只有派內請的幾位女工。
倒是嶽靈珊用上次被罰戒棍之過,硬是讓王富貴割愛賠出了許多精巧的物件,再者每天見着令狐沖和嶽靈珊你儂我儂的,那滋味哪裡會好受,他寧願眼不見心不煩。
見王富貴靜坐着不開口,令狐沖也不再言語,他雖身處危崖,與世隔絕,但日子卻充實得很,一早起來打坐練功,到了午間便拉着王富貴切磋石洞內的五嶽劍法,傍晚就和嶽靈珊聊天說話,這麼一來,他雖被罰面壁思過,其實壁既未面,過亦不思,每日心無旁騖地練功,修爲確實是增強了不少。
眼見天色漸黑,令狐沖擔心嶽靈珊安危,便出了洞去,時不時向崖下張望,恍惚間卻見兩個人影迅速異常的走上崖來,前面一人衣裙飄飄,像是個女子,鵝毛般大雪飄揚之下,二人在危崖峭壁之間行走如履平地,可見輕功造詣絕非尋常。
待令狐沖再要凝目看時,卻覺身邊一陣勁風掃過,轉頭瞧去,見王富貴正立於自己身旁,剛要開口詢問,卻見得他忽躬身作揖,縱聲高呼道:“恭迎師傅!師孃!”
果然,片刻之間,嶽不羣和甯中則雙雙縱上崖來,近看,甯中則一手握着佩劍,另一隻手還提着飯籃。依照華山派歷來相傳門規,弟子受罰在思過崖上面壁思過,同門師兄弟除了送飯,不得上崖與之交談,即是受罰者的徒弟,也不得上崖叩見師父。
今日哪知嶽不羣夫婦居然親自上崖,令狐沖自然不勝歡喜,搶上拜倒,抱住了嶽不羣的雙腿,哭訴道:“師傅、師孃,可想煞弟子了。”
嶽不羣眉頭微皺,他素知這個大弟子率性任情,不善律己,那正是修習華山派上乘氣功的大忌。而當他看向王富貴時,眼皮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相比於令狐沖的狂放不羈,他這個二弟子舉止性格卻是甚受自己喜愛,一開始傳於他養吾劍法時,嶽不羣還真的有想過百年之後將華山掌門交給王富貴,只可惜,事到如今他自己已經完全無法掌控這個弟子了,繼承人一事更是由此揭過了。
“哼!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還不起來!”二弟子走了偏路,大弟子又不成氣候,嶽不羣越想心下越爲不懌,不禁冷聲呵斥道。
甯中則走上前去,伸手將令狐沖扶起,見他面色依舊如往昔般神采飛揚,心中也大爲高興,柔聲道:“衝兒,你師傅和我剛從關外回來,對你和貴兒也甚是思念,現下見你們二人有這般精神頭,我們也就放心了,來,你們餓了吧,先吃飯吧。”
說着,甯中則便從飯籃中取出兩碗雞湯遞給了二人,待二人大口將雞湯喝完,一旁嶽不羣出聲問道:“聽靈珊說,你們兩個有重要事情向我稟報,是什麼事?”
“啊!師傅,弟子發現~~~” 令狐沖聽聞嶽不羣發問,立馬反應過來,可當他剛要說出洞內的秘密時,左腕忽然一緊。
待令狐沖還未做出反應,一旁王富貴卻搶先說道:“哦,稟師傅,大師兄自上思過崖以來牢記師傅師孃的教誨,日夜苦練內功,如今大師兄發現他體內的內息比起之前已有大大的漲進了。”
“哦?是嗎?”嶽不羣沒有發現令狐沖與王富貴的小動作,於是伸指過去,搭住令狐沖的脈搏,只覺舒縮有力,以內功修爲而論,比之以前確是有了不小的進步,面色稍稍舒緩,淡淡的道,“嗯,不錯,可見你這些日子來確實是用了功。”
令狐沖俯首道:“這都是聽了師傅師孃的教誨。”
“一段時間不見,衝兒倒是懂事了不少。”甯中則微微一笑,接着她又走到王富貴面前,輕聲言道,:“貴兒,今日你父母特意來看望你,此刻正在小築北苑等候,你且先下崖與他們一聚去吧。”
聽聞自己父母到了華山,王富貴卻是一怔,據他所知他王家如今已在商界成爲了一方龐然大物,他父母此刻正應該爲打通巴蜀商路而日理萬機,今兒個怎麼會有空來看望自己呢。
“是,弟子去去就回。”既然得了甯中則的允許,王富貴也樂得暫時離開這裡,向二人告退一聲,便轉身快步下了思過崖。
見王富貴離開,嶽不羣目光便重新落在令狐沖臉上,思量片刻才言道:“根明昨天從長安來,說道田伯光在長安做了好幾件大案,爲師明日就要下山除惡,至於你……你武功雖有進步,但性情還需好好磨鍊。”
聽得田伯光入了長安令狐沖先是一怔,後又聞嶽不羣要點撥自己,不由一喜,連忙道:“請師傅教誨。”
嶽不羣點了點頭,看向自己的夫人,甯中則會意,遂從袖中拿出一本書冊交予令狐沖,其上分明書着“寧氏一劍”。
話分兩頭,王富貴一路運起輕功,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來到了小築北苑,尋着小道就來到了客房。剛一開門,入眼便見得王百萬與蕭氏坐在那笑眯眯地品着茶。
“爹孃,你們怎麼來了?”王富貴一腳邁入房中,着眼處二人案几上有一小包裹卻異常醒目。
見自己許久未會面的兒子來了,王百萬着實高興,向王富貴招了招手,道:“來,貴兒過來坐。”
待王富貴搬了張木椅在旁坐下,王百萬纔將桌上包裹緩緩打開,從中拿出了一個金邊的令牌遞給了王富貴,興奮地說道:“貴兒,爹給你謀了個好差事。”
王富貴以爲自己老爹又是從哪淘了個稀罕玩意向自己炫耀,本不在意,但待令牌入手之後,才覺自己可能又被親爹賣了,只見那令牌正面明晃晃地刻着“錦衣衛百戶”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