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聲音非常嘶啞，但是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確是顧仲良的聲音。
“老顧，你終於開口說話了？”
吳秀梅大喜過望，一把撲在病牀前，不過當她的臉湊到近前時，原本睜着眼睛的顧仲良，直接選擇了閉眼，態度再明確不過，此時此刻的他，連搭理吳秀梅的心情都沒有。
見到這一幕，身體猛地一顫的吳秀梅，眼淚止不住便掉了下來，嘶聲力竭：“顧仲良，你這個王八蛋，打你出車禍到現在，我每天只睡三個小時，生怕你出現什麼意外，悉心的照料你比照顧我親爹親媽還要用心，你現在醒了了不起，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緊閉着眼的顧仲良，無動於衷。
見得這樣的吳秀梅，領教過她“高招”的上官沂清等人，一點兒都不同情：自作自受，活該。
“媽媽，或許爸爸剛剛醒來，還接受不了車禍的事實，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吧，要不我們先出去，讓爸爸和豬頭談談？儘管你一直不喜歡他，可是你也不能否認豬頭有多麼能言善辯吧？有他哄着爸爸，相信爸爸很快就能釋懷。”
終究是母女連心，顧清綰拍着吳秀梅的背後安撫。
吳秀梅哭了一會兒起身，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走到韓少楓眼前，眼眸死死凝視着他。
韓少楓心中冷笑，都落得這個下場了，莫非還想找我的茬？
“韓少楓，之前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我向你道歉，對不起；現在老顧只願意跟你說話，求你不看僧面也看下佛面，看在清綰的面子上，好好開導一下他，不要讓他思想走極端，要是他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我也不想活了。”
韓少楓非常意外。
在他眼中，無論用怎樣的手段都只肯爲了財富、地位和麪子低頭的吳秀梅，今天爲了顧仲良，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向他道歉，這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唯利是圖的人？
一時間反而有些無所適從的韓少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對，只得點了點頭：“我盡力而爲。”
“不管結果怎麼樣，我先謝謝你！”
韓少楓訕訕摸了下鼻子，很是不適應：“不客氣。”
……
很快，顧清綰等人，包括上官沂清在內的醫護人員，統統退出特護病房。
房間裡，只有韓少楓和顧仲良兩人。
氣氛有些沉默、尷尬。
韓少楓看着非但沒有停止哭泣，反而愈發淚流不止，甚至已經哭泣到哽咽的顧仲良，儘管不知道緣由何在，卻也非常難過。
雖然他沒有照顧過病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去照顧，但是他也知道，按照顧仲良現在的狀態，自己不能再增添他的負面情緒，因此故作輕鬆，帶着調侃的口吻道：“可惜啊！”
果然，顧仲良哭聲一頓，情不自禁朝他看來。
韓少楓咧嘴一笑：“叔叔，你知道我在可惜什麼嗎？”
“我在可惜自己實在太窮了，在這個幾乎人人都有一支手機的時代，我卻買不起，要是我有手機，還是
帶攝像頭那種，肯定立馬掏出來，把你現在哭的樣子錄影做成小視頻，然後發到網上去，取個標題就叫“顧大叔花式哭法”，指不定很快你就火了。”
“到時候要是有電視臺邀請你去做節目，麻煩你帶着我和清綰去露露臉，跟着你沾沾光好不好？”
說完話，韓少楓愣是帶着一副期盼的眼神看向他。
“嘿…嗚……”
顧仲良被韓少楓的話逗得哭笑不得，結果這一上一下起伏得嗆了口水，咳嗽不止。
這下卻將韓少楓嚇得不輕，連忙上前攙扶着顧仲良的身體，拍着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好不容易纔緩和過來，顧仲良一臉無語：“臭小子，你這是要害死我麼？”
韓少楓嘿嘿一笑：“哪能啊，你家閨女兒還沒在我韓家戶口薄寫上名字，哪能讓你這麼早就翹辮子是不是，我的岳父大人？”
“瞧把你小子給能的。”
顧仲良搖了搖頭。
氣氛，再度沉默下來。
韓少楓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再度主動開口打破平靜：“岳父……”
感受到顧仲良眼眸中的騰騰煞氣，韓少楓立馬識相改口：“叔叔，我想以你的性格，單獨將我留下來，應該不只是想讓我逗你開心吧？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唉！”
顧仲良深深嘆了一口氣：“少楓，叔叔我…我失業了！”
韓少楓一愣，隨即鬆了一口氣：“叔叔，我還以爲什麼事呢，就因爲出了車禍，你擔心單位把你開除？那哪能啊，據我所知，你在單位兢兢業業幹了二十多年，年年都是業務骨幹，拉車跑貨沒有出現任何一次事故，二十年如一日，從來不遲到早退，更沒有和任何人紅過臉，交通事故完全是一個意外，任何一家單位也不能夠開除你這樣的人才。”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在沒有出車禍之前，我就已經失業了。”
“嗯？！”
韓少楓眉頭緊皺：“可是，在出車禍之前，你不是在外地跑貨的麼，怎麼會失業？”
顧仲良神情低落說：“就在我拉完那單業務，大概晚上十一點左右回到公司，單位領導便找我說話，說有顧客投訴我，單位迫於壓力，不得不將我直接開除。”
“你也知道，叔叔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除了那天在家沒忍住煽了秀梅一個耳光，這輩子別說動手打人，甚至都沒有和人紅過臉，業務上更是從來沒有出過錯，怎麼可能有顧客投訴我，我當即便追問，投訴我的人是誰。”
韓少楓覺得顧仲良的行爲，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完全在情理之中：“然後呢？”
“單位以不能泄露顧客資料爲由，拒絕做出任何解釋，我是一個犟脾氣，立即打電話和我有過業務往來的公司，結果那些公司紛紛表示，根本就沒有人投訴，我也不笨，察覺到肯定是有人在搞我，自然不肯罷休，逼着單位高層說出到底是誰，而高層被我問得惱羞成怒，中途又去見了一個什麼大人物，回來後態度突然強
勢，直接宣佈取消我的五金一險。”
“你也知道，幹我們這行的，勞累奔波本就疲憊，薪水也不高，就指望着能夠在單位退休，擁有五金一險也好有個生活保障，即便是單位將我直接開除，這些該給我的錢也該給我，現在一句話連這筆血汗錢都沒了，我哪能答應，當場就和單位領導翻臉。”
“在糾纏的時候，突然從單位領導辦公室衝出來兩個人，氣勢洶洶的讓我滾蛋。”
“爲了妻兒老小，我顧仲良哪能答應，一輩子忍氣吞聲做人，不就是爲了讓秀梅和清綰過上好日子麼，當時我就覺得，既然好日子莫名其妙轉眼沒了，這日子老子也不過了，於是便和那兩人扭打成一團。”
“奈何你叔叔我就是一個開了一輩子長途運輸的司機，人家分明就是練過把式的，拼了命也打不過，被人活生生丟出單位大門。”
“一時間我萬念俱灰，心想着死了算了，可是一想到我一死了之倒是痛快了，可是秀梅和清綰該怎麼辦？特別是清綰，眼看着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在這麼重要的人生階段要是我有個什麼好歹，依着這孩子的性格，肯定會做出什麼傻事，於是我就……”
韓少楓恍然：“叔叔，這就是你獨自買醉的原因？”
“沒錯。”
顧仲良越說越是傷心欲絕：“現在我的工作沒了，五金一險也泡了湯，再加上這場車禍，肯定花銷不小，我實在是不知道今後的日子，到底怎麼過，這也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秀梅的原因。”
“其實你阿姨這個人本性並不壞，之所以對你意見這麼大，何嘗不是給貧窮活生生逼出來的，回頭二十年的吳秀梅，也是遠近出了名的溫柔嫺淑啊。”
吳秀梅溫柔嫺淑的模樣，韓少楓是不敢想象，但是他也不否認，顧仲良的話言之有理——都是這個狗孃養的社會。
韓少楓皺眉，再問：“叔叔，師出反常必有妖孽，你就沒有想過，把故意針對你的人揪出來？”
“怎麼能沒想過，我恨不得扒了對方的皮，可是我一個被開除的長途運輸司機，沒錢沒勢，上哪去找人？不過……”
顧仲良話鋒一轉：“我在單位的時候，依稀看到有個人的身影，和前些日子到我們家去過的廖文康極爲相似。”
韓少楓眼眸中驟然寒光暴漲：“叔叔，你能確定？”
顧仲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當時我正在氣頭上，加上天黑燈光昏暗，看得不太真切，並不能夠一口咬定，但是我能清楚記得，對我出手的兩個混蛋，一個叫小六，另外一個叫小七。”
轟！
韓少楓腦袋轟地炸開：“叔叔，那個叫小六的人，是不是一個身材極其魁梧，留着山羊鬍子的壯漢，而那個叫小七的，則是生得獐頭鼠目，一副怎麼看怎麼欠扁的模樣？”
顧仲良帶着詫異眼神驚呼：“少楓，當時你應該不在場纔對，爲什麼對那兩人的相貌比我還清楚？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和你描述的如出一轍。”
韓少楓心中篤定：原來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