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太陽火辣辣的掛在高空,孩子們的歡笑聲從東邊街道飄了過來。

隔壁一家大門開着,裡面傳來留聲機播放着的花戲,充斥着整條街道。

趙丫丫,趙圓圓,趙成鳳三個女孩子在一起跳皮筋,嘴裡還念着順口溜:“扒皮,皮扒周,周扒皮的老婆在杭州,杭州杭州大解放,周扒皮的老婆賣冰棒,冰棒冰棒化成了水,周扒皮的老婆變成了鬼!”

揚起的笑臉陽光燦爛,笑聲如銀鈴般動聽,蹦蹦跳跳的,翩翩起舞,就像是幾朵花蝴蝶在釋放着美麗。

趙鵬,趙陽兩人掘着屁股趴在地上玩起了彈珠,就見趙鵬瞄準遠處趙陽的彈珠,運足力氣一擊,將對方的彈珠收歸自己兜兜中,稚嫩的臉龐神氣十足。

趙陽咬咬牙,從兜裡又拿出一顆彈珠,立志要把輸的贏回來,還要把趙鵬的彈珠贏過來。

豆沙無聊的坐在槐樹底下,拿着木沐給他折的紙飛機心不在焉的扔着。

紙飛機在空中拋出一道弧線,落在遠處的地上,隨即就見大花跑過去叼了紙飛機回到豆沙身邊,鬆開嘴,讓紙飛機落在豆沙手上。

豆沙一次次的扔出去,大花一次次的撿回來,沒完沒了,彷彿沒有盡頭的動作讓豆沙身邊的大傻子打了個哈欠,好沒勁啊。

“豆沙,我餓了。”他這次要在沐家裡吃兩天,好高興,沐會給他盛滿滿一缸子飯。

“忍着。”豆沙白了大傻子一眼,想吃飯?我哥還沒回來呢。

豆沙抱住大花的脖子,輕輕蹭着,細小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大花,你說哥他真的不會丟下我嗎?”

哥親口說了不會丟下他,到哪都帶着,可他還是覺得很不安,在他的世界裡,除了他哥,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大花搖搖尾巴,似是安慰的拿爪子搭在豆沙的細胳膊上拍了拍。

從糧油店回來的何士路過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衝着豆沙喊道:“豆沙,我剛看見沐子從田裡回來....”話說了一半,就見豆沙飛速的起身,飛速的跑了,身後緊跟着大花,濺起了一片灰塵。

“旁邊還跟着一個陌生人呢...”何士杵在原地嘀咕着說完後半部分。

“豆沙,你等等我。”大傻子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豆沙一路跑回了家,顧不得滿身的汗水,跨過門檻跑了進去,卻在看到堂屋裡坐着的陌生男人時,猛地頓住了腳步,臉上的表情也從最初的興奮漸漸的變成疑惑,再到極度的恐慌,茫然的轉動脖子看着從院子裡走進來的木沐,垂着的手在衣服上上下擦着,想要把手心裡的汗擦掉,奈何怎麼也擦不乾淨。

“豆沙,你怎麼滿頭大汗啊?”木沐放下手中的水杯,拿了毛巾大步走過去擦着豆沙的臉。

豆沙伸手攥緊了木沐的衣角,像是害怕下一刻眼前之人就會消失不見,聲音輕顫:“哥。”

“木沐,這是?”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拿了水杯喝了口水,笑着問。

“他是我弟木侑。”木沐牽着豆沙的手帶到男人面前:“過來叫人,這是李叔。”

“李叔。”豆沙乾巴巴的叫道。

李元似是感覺到了豆沙對他的敵視,不在意的笑笑:“木沐,這就是你口中所說的當年撿的那個嬰兒嗎?長的真俊。”

豆沙耳朵動了動,警惕地豎了起來。

“是啊,就是他。”木沐揉揉豆沙的頭髮,笑的溫柔:“李叔,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僅有。”

豆沙身子一震,家人,心裡頓時被一股濃厚的幸福感取代,填的滿滿的,似乎連呼吸都覺得困難,鼻子也有點堵。

李元嗯了一聲,並未多說什麼,只是衝着木沐微笑,彷彿透過木沐看到了更悠遠的某個人,一張略顯風霜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柔和。

“李叔,您先歇歇,我給您攤大餅去。”木沐說完就牽了豆沙往廚房走去。

“好。”李元注視着一大一小兩個手牽着手的背影,眼中閃爍不定,似回憶,似悵然,又似感慨。

剛走進廚房,豆沙就哭了,撲在木沐懷裡,哭的一顫一顫的,把鼻涕眼淚全部抹在了木沐身上,搞的木沐哭笑不得。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跟哥說說。”話是這樣說的,但是木沐知道這村裡還真沒有哪家孩子敢找豆沙的麻煩,豆沙現在還小,是小狼崽,長大了就是兇狠的大狼崽了。

“哥,那人是誰啊?”豆沙拿木沐的袖子抹着鼻涕,抽泣着說:“以前沒來過家裡。”

“你還沒回答我爲什麼哭呢?豆沙,你把我衣服上抹了鼻涕,總要告訴我答案吧。”木沐邊說邊舀了小麥粉倒了溫水,洗了手直接攪拌起來。

豆沙撅嘴:“我就是想哭了。”

“撒謊是不對的。”木沐停下手中的動作,盯着豆沙:“忘了我教過你的那些道理了?”

“沒忘。”豆沙跑到竈臺邊舀了水踮起腳尖洗着鍋,小聲說道:“我以爲那人是來帶你離開我的。”

“嗯?豆沙,你還真猜對了,李叔他....”木沐還沒說完,就聽到咣噹一聲響,他扭頭一看,水瓢孤零零的掉在地上,摔了兩半,當事人紅着眼等着他,那眼神他說不好,有點心悸,有一絲懼意,木沐被自己心裡的感受嚇了一跳。

木沐無可奈何的笑着搖頭:“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豆沙,李叔是我媽的表弟,小時候他還來過我家裡幾次呢,人挺好,每次都給我帶好玩的,好吃的,這次他過來找我,是想帶我們去九江,他說九江那邊的外公想見我們,至於原因我問了,他沒告訴我,其實我還挺想知道爲什麼在過了5年之後纔過來接我,不過能去那邊唸書是件好事。”

豆沙呆了又呆,只抓到了兩個字,他仰着頭問:“我們?”

“不然呢?”木沐揉着麪糰,柔和的語氣說着斬釘截鐵的話:“我們是一起的。”

“哥,你等我一下,我去隔壁嬸嬸家借水瓢去。”豆沙一改之前的失落,笑呵呵的丟下一句話就跑了出去。

木沐失笑出聲,他知道豆沙缺乏安全感,這或許也是豆沙性格孤僻的原因吧,希望以後長大了能好一點,接納身邊的同學,能夠融入到集體中。

一個人如果沒有朋友,那該有多孤獨啊。

而當他面對已經孤僻到隔絕所有一切,唯獨允許他的靠近,幾乎是霸道冷漠的豆沙時,那種無力的感覺讓他幾度懷疑自己的教育方法哪個環節出了錯。

“木沐,外面有人找你。”李元站在廚房門口,開口說道。

木沐一愣,忙擦了手走出去一看,大傻子正坐在門檻上抱着自己的缸子苦着臉不知在愁什麼。

“就是他。”李元用手指指。

大傻子聽到聲音,扭頭看了過去,看到木沐的時候,驚喜的叫道:“沐,是不是飯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