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人歸!
這一天是如此漫長。
我坐在窗前看着太陽如鴨蛋黃般升起,又站在院子裡看着它滿足的收工落下……
直到最後一抹餘暉散去,他們沒有回來。
不是說暗族都藏起來了麼?
胡不歸?
清九看了我幾次,幾次張了張嘴,還是什麼也沒說。
接近十五了,皎月高懸,繁星隱沒。
月華如水。
何時人月兩團圓?
叫來環兒,送了各色絲帛,搬來幾個熏籠,絲帛剪成小塊後,用米漿漿過後在熏籠上烘乾。
我取來筆墨,在每張烘乾的絲帛上寫下四個中文,“願君平安”。
對摺,用炭鬥燙平,再對摺,再燙……
清九和環兒愣愣的看着我,直到一隻紅色布帛的千紙鶴誕生。
比用紙做更費時費力,但卻更精美。
老天應該更喜歡的,即使有雨,也不會淋壞。
藍色、綠色、黃色、紫色、橙色、白色、金色、銀色……
無數的顏色,最後都變成同樣的形態——只爲了一個願望。
“郡主,”環兒怯怯又驚奇,“這是什麼?”
笑了笑,視線未離開手上的金色絲帛,“千紙鶴。”
清九看着,“這個有什麼用?”
沒有直接回答他,害怕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輕聲道,“我要做九百九十九個。”
環兒一驚,“那要做多久啊?”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手上不停。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沒有再問,一個幫我漿,一個幫我放在熏籠上烘乾。
數好的布塊,全部漿好,烘乾了,已經是半夜。
環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你們都去睡吧。”我道,“剩下的不用你們幫,不用幹陪着。有七七陪我就行。”
說了幾遍,兩人才退下。
清九回頭望了我一眼,我朝他擺了擺手,他退下了。
一隻又一隻……
在旁邊藤籃中的七七終於也睡着了。
天際露出了魚肚白,紅燭成淚。
環兒和清九早早的就來了,看着我和昨日他們離開時一樣的衣着,同樣的動作,還有嘴角未變的那抹微笑,都有些楞。
喝了兩碗粥,繼續。
其實一點都不累,人若是心中有執念時,只會覺得力量無窮,所有的疲憊和睏倦都會消失。
我心中,執念甚重。
太陽又落下,玉兔又來。
我不知疲倦,也忘記了擔心。
清九語中有些焦慮,看着我囁囁道,“公子他們……”
我低頭不停,嘴裡淡淡道,“他們會回來的。”
他看了看已經成堆了千紙鶴,“是不是你折完了,公子他們就會回來?”
我擡頭,語聲堅定,“是的。”
環兒看着絲帛上的字,“郡主,這是符麼?”
“這是寫給老天的話。”搖搖頭,我道。
“環兒來幫你吧。”她看着我。
搖搖頭,“我自己來就行。”
因爲我每折一隻,都會在心中許一個願。
這個夜裡,怎麼趕他們也不走,一直在廊下陪着我。
晨輝再露時,九百九十九張絲帛都變成的華美無比的“千絲鶴”。
用絲線串起,取來梯子,系在院子中最高最大的那棵大榕樹上。
帶着古樸氣息的大榕樹頃刻變得色彩絢爛,姿態搖曳。
帶着絲質的天然光澤,漿過後的筆挺,在晨光中略略帶了些蟬翼般的透明。
一陣風起,所有的紙鶴都在搖曳起舞,在陽光中絲質的鶴身光華流轉,似夢似幻……
七七撒着歡兒的繞着樹跑。
“真美——”環兒仰頭感嘆,一臉的癡迷。
“漓紫,你的手——”清九囁囁道。
舉起右手看了下,“沒事,稍稍破皮而已,上點藥就好了。”
炭鬥太沉,也燙,之前已經癒合的指頭又破了一點皮。
清九默默走回房間,取了一瓶藥,拉過我的手給我塗上,沒有再問爲何千紙鶴摺好,他們還沒回來?
我一直站在樹下,午膳送來了。
“環兒,給我送點白粥就好。這些不用。”我吩咐道。
人家說要齋戒沐浴纔夠心誠。
洗了澡,換過衣,再回到樹下。
七七跑累了,回到我腳下,我抱起它。
“坳嗚,咪嗚。”它一臉的認真。
微笑,“媽媽知道,他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環兒和清九一直廊下站着。
月華又起,滿園銀輝,更勝昨日。
今日是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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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少爺,少爺他們回來了!”安叔激動的嗓音。
轉過身,看向那圓形的拱門。
清九已經箭一般射了出去。
我站在樹下,腳卻移不動。
站得太久,腿有些麻,而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時間竟然也讓我的心臟跳動的有些不受控制。
除了緊緊的盯着門,我忘記了所有的動作。
“坳嗚——”七七有些委屈的叫了一聲。
低頭一看,原來我手臂有些緊,讓它不舒服了。
“對不起,是媽媽不小心。”我歉意的看着它。
“咪嗚——”舔了我一下,大方的原諒了我。
七七的打岔,讓我回過了神,我慢慢提步朝那圓形的院門走去。
腳步聲接近了,我停住。
熟悉的身影出現了,紅衣、白衣、綠衣、白衣——軒夜、輕柳、歸離、五鶴……
衣衫有些髒亂,靴子上全是沙土,面容也有些疲憊……
強壓住激動,我微笑,“你們回來了。”
視線朝後看去,下一個走進來的是夜影然後是安叔和清九。
清九擡眼看我一眼,沒有說話,朝後看去。
他的身後,幾個下人擡着兩副擔架走了進來。
笑容微凝,慢慢走過去。
第一個擔架上的人有着一頭比蔚藍更深更耀眼的長髮,此刻雖已蒙塵,卻仍不能掩其光華。
只是那臉……
月光和燈籠下,那張本是雌雄莫辯顛倒衆生的一張玉顏,此刻已變了摸樣。
臉色紅裡泛青,雙目緊閉,嘴脣乾裂,左邊額頭上幾道血肉模糊的深灰色抓痕一直劃到眼角之下,毀去了這張臉的完美。
可是,這都沒有關係。
他胸口在還在微微起伏着。
非月——他還活着。
輕輕撥了撥他的髮絲,我直起身體,將目光轉後面。
一頭鎏金般長髮從擔架上泄下,緊閉雙眼的炎赫,是趴在擔架上的。
身體顫了顫.......
歸離走過來,低聲道,“救了月皇子出來,遇上了暗族。炎赫他,替月皇子擋了一下。傷在腰上,已經處理過了,不過毒還未解,是黑色冰寒毒。”又把目光投向非月,聲音低沉,有些黯然,“月皇子的傷——體內有熱毒火毒,還有冰寒毒……”
看見歸離面上的那抹黯然,心頓時緊了緊。
歸離面對病症,極少露出這般的表情。
非月他……
我面上不露,只點點頭,“我知道了。炎赫的毒我能解。歸離說過非月會吉人天相的。既然最困難的時候都過了,一定會有辦法的。”
轉頭又看向他們幾人,“都累了,趕緊去洗洗,吃點東西,好好休息。”
歸離看我一眼,我笑道,“最難最危險的工作你們都完成了,剩下的,便交給我吧。我若拿不準的,自然會去吵你。”
“你們把月皇子和三皇子都送到東邊的廂房吧,我隨後就來。”我吩咐道,又看向安叔,“安叔,勞煩你帶他們去,就安置在我房間的兩邊。讓他們搬動時輕些。”
安叔應了一聲,指揮着他們朝院子東邊走去。
把七七放下,我轉身先擁抱了下歸離,然後又走向輕柳、軒夜、五鶴、夜影。
每個人都輕輕的擁抱了下,紅着眼,吸吸鼻子,望着他們,“都回來了就好。”
退後兩步,“現在全部去給我休息!誰不去我都會生氣!”
軒夜剛想張嘴說什麼——
輕柳笑了笑,先開口道了聲,“好。”
軒夜趕緊叫過小廝君五給各人安排宿處。
歸離回頭道,“漓紫,你先替三皇子診治吧。”頓了頓,“月皇子——他的傷有些怪異。”
我點點頭。
幾人離開後,我深呼吸一口,朝東廂房走去。
炎赫腰上有三道抓痕,五六寸長,最深處有半寸,幾乎看見裡面白色的筋膜。只差一點,就傷到了腎。
傷口是黝黑色的,我心裡又顫了一顫。
搭脈聽了會兒,呼出一口氣。
這傷口的毒已經超過兩日。不過還好,只是黑色的。
用早就備好的藥水,清洗一番後,用銀刀劃破手腕,鮮紅的血,滴滴落在他傷口上。
然後縫合傷口,包紮。
懶得脫,用刀將他衣物劃破,將背和大半個臀部都露出,傷口周圍的皮膚都泛着青色。
取出金針,在周圍幾個穴位紮下,將毒引出。
拉過薄被蓋住他的身體,我走到門口,“清九。”
他走了過來,“把今日熬的藥拿來。”我道。
片刻後,他端着一盅藥過來,我接過,反身關門。
這幾日我們每天都會把藥熬好。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只希望迎接不是最壞的結果。
現在這樣,真的不算最壞。
六個人出去,七個人回來,雖然,有兩個在昏迷中。
可是,活着就是有希望。
將炎赫輕輕的翻了個身,過程中,他微微的皺了皺眉。
衣物已經破爛,乾脆都除掉。想了想,還是把有些破爛的褻褲給他留下了。
反正是男子,露兩點也沒啥關係。褻褲只是背後被抓破,然後又被我剪開了,前面還是勉強可以擋住的。
反正天氣很暖,一張薄被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