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宣殿內觥籌交錯,衆人推杯換盞,幾杯酒下肚儼然已是紓解了剛剛那紅衣女子帶來的高壓氣氛。海清帝一手摟着那新封的白嬪,一手與南洛帝万俟瑜娑推盞引觴,大殿內歌舞 連綿,氣氛倒似其樂融融。傳侍太監上前俯身對海清帝請示了什麼,但見他哈哈一笑點頭應允了,那傳侍太監這才答應着快步步下了臺階/
沒一會兒殿內的華燈寶燭逐一熄滅,連殿外廊上的宮燈也都滅了,一時間大殿一片黑暗,喧譁聲遠離,人們面面相覷。
突然殿內靠近殿門的地方燃起了一盞七彩琉璃燈,還沒待衆人看清楚那燈光流轉燈色氤氳,一個寬大的白色幕帳被高高撐起擋住了衆人的視線,似有人影閃動,同樣的三塊白色 幕帳接連着圈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天地,把那盞琉璃燈圍在了裡面。
衆人再看時,只見面對大殿的一方幕帳上顯出一個朦朧的身影,那身影低低地匍匐於地,服順地貼着。悠揚的葫蘆絲聲似是從遠極的地方傳來,飄渺而悠遠,那身影慢慢地動了 起來,顯露出一個美麗曼妙的女子背影,她的頭依舊低着,雙臂卻伸展了開來,那優美的兩臂慢慢地隨着空靈的曲子舞動着,似有節節彎般上下起伏着。像一潭水,被石子一擊, 起了漣漪,一圈一圈盪漾開來。左手指尖柔韌地蠕動,一陣一陣傳遞給右手指尖,長指甲美妙地悸動着。豔情先是輕微的小浪,然後加強,波動在柔美的動作中釋放。
一波一波,線條柔和,流暢而唯美。她手上的動作似乎檄爲柔軟,婉如淺淺溪水流過,隨着她拱肩、柔肩的動作女子終於擡起了頭,高高的髮髻上插着一支孔雀毛,隨着她的動 作輕輕地顫抖着。那動作,那姿態彷彿就是一隻不食人間煙火的孔雀,高貴優雅的孔雀,在晨光曦微之際翹起翅膀,微微地顫動着!
樂聲突然高揚,而那身影也動了起來,衆人再觀,女子窈窕的身影似乎幻化成了一隻美麗的孔雀,一隻正站立在溪水之邊照着自己鮮麗羽毛,輕抖彩翅的孔雀,女子高高伸展的 手臂,指化雀首,俏麗高傲。
樂聲再揚,象腳鼓、鑼、鑔陡然加入其上,鼓點快速而輕巧在溫婉的音樂當上,幕布突然全部撤下,琉璃燈細弱的光在大殿四散開來,衆人只得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快速 地旋轉着。大殿的燈在這個時候慢慢地一盞盞燃起,女子的身影在衆人眼中也慢慢地清晰了起來。她舞動着,用柔嫩的腰肢,靈活的手指,輕盈的雙腳,隨着樂曲的快慢舞出了一 個神秘的境界。那軀體造型,塑造着孔雀的美,它時而林中窺看、時而漫步森林、時而又飲泉戲水、追逐嬉戲,讓人應接不暇。
她的小腿顯得非常輕盈靈活,手上動作變化輕盈而靈敏,身上似有道道彎一般塑造出小巧玲瓏的曲線來。她的腳步輕微動着,一會兒向右,一會兒又向左,似乎一隻孔雀東奔西 跑,忽而擡手翹腳,表現出輕盈而又婉轉的姿態;忽而仰頭挺身,表現出抖動羽毛的舒展;忽而動作歡快,表現出孔雀的輕快靈活;忽而低頭收手,表現出靜而柔的甜美。她細碎 的舞步,忽而如流水般疾速,忽而如流雲般慢挪,忽而如雨點般輕快,忽而如擊石般堅健。
她的大眼氤氳,傳遞着神秘,她的嘴一張一合,時而上揚時而下垂;……那雙妙目似乎在訴說着無盡的情緒!那紅潤小巧的嘴似在講述悠遠而古老的故事!華麗高貴的髮髻,在 宣佈美的神氣,額際垂在眉心的翠玉在閃現着靈動!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舞裙,上身緊貼寬大的裙幅隨着舞動飛揚,顏色雖然是白色的,但是在燈光的照耀下,又透出了許許多多的顏色。裙角墜下的一圈孔雀羽毛飛揚空中炫出瑰 麗的美!
樂聲加急,她隨之也旋轉,踩點,仰視,昇華!讓所有有情感在交織中凝聚,又上凝聚中膨脹,最後在膨脹中爆發!舞蹈的光芒籠罩了她。她似乎舞得更投入了,在翻飛中飛騰 !
驀地,音樂緩下來了,她的動作也隨之再次緩下來了。她開屏闊步着,帶着自信,漸漸地樂聲越來越低,她的動作也慢了,緩了,頓了,停了。提腕立掌手,左勾腳旁掖腿,那 彎曲的膝部、肘部、提起的腕部,送出的胯部,稍彎的腰部,微倒的頭部……這種別具一格的曲線,孔雀窈窕的體態濃縮在光圈中,孔雀停止了華麗的舞蹈,靜下來,立成了一尊 高貴的雕像,卻又真實地輕顫着……
覓塵半響都未從舞蹈中找回自我,久久地保持着孔雀昂首翹立的姿勢,直到手臂生疼才驀然驚醒。動了動僵硬的肢體回首看向殿內,但見衆人似比自己更恍惚,殿內悄然無聲, 一道道癡迷而驚豔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身上,覓塵並不覺得突兀,她知道那是讚歎,對美的讚歎,對舞蹈的肯定。
微妙的感覺到一股特殊的目光,本能地覓塵看向歸海莫燼的方向,直直地跌入了一灘春湖。他的目光和衆人一樣充斥着驚豔和讚歎,那眸中還有着驚喜和觸動,眸底的自豪、憐 愛和溫柔讓覓塵的心懵然漏了一拍。對他輕輕一笑,覓塵上前兩步,俯身跪了下來。
“恭祝皇上萬壽無疆,海天南翼和睦太平。”
悅耳的聲音清晰地在殿中響起,衆人這才紛紛回過神來。
“好!好!塵兒快起來,這一舞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此動人心絃的舞怕是無人能出其右,南洛帝以爲如何?朕聽說這孔雀乃是南翼聖鳥,不知南翼可有這樣空靈動人惟妙 惟肖的舞蹈?”海清帝連連贊好,一臉的笑容,神色驕傲,似乎覓塵給他長了很大的面子。
“傾國傾城當如是。孤的南翼未曾有這樣的舞蹈,郡主見過孔雀?”
万俟瑜娑狂瀾洶涌的目光直直掃向覓塵,惹得歸海莫燼微微蹙眉,眸心閃過一簇火焰。
“未曾,不過覓塵久聞南翼聖鳥孔雀是幸福吉祥的象徵。南翼人把孔雀視爲善良、智慧、美麗和吉祥、幸福的象徵。皇族更是視其爲寶,我聽說此鳥在南翼也極爲稀少,只有皇 宮才養有數只,民間雖有但卻極少,塵兒對此鳥很感興趣,所以查找了不少關於此鳥的典籍。今日藉此吉日也希望此舞能帶給各位幸福和吉祥。”
覓塵心裡一驚,心道好在自己一早就怕有人這麼問自己,想好的理由,雖然差強人意但不至於有人抓着這樣的小事刨根問底吧。覓塵想着大言不慚地說着瞎話,低頭避過了万俟 瑜娑直襲而來的目光,心裡有些的七上八下,總覺得被他盯着就似陡然變爲獵物般,讓人渾身警備。
其實之所以選了這支舞是因爲事出突然,她的舞都是現代學得,所要配的曲子自然是與海天的歌樂不一樣,宮中的樂隊是沒法爲她配樂了。她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讓熟悉 自己舞步和紅研和青黛爲自己伴舞,而這支雀之靈她們在山陰山房是跳過多次的,也是配合的最好的一支舞。並且她知道今天在這大殿上的衆人是見過孔雀的,剛好前不久海清帝 得了一隻孔雀,還專門舉行了一次國宴讓衆人觀摩呢。只可惜好像養了沒幾天就死掉了,所以她此時跳此舞一定會令人震動,也不怕衆人領略不了舞的靈魂。
万俟瑜娑眯起眼,耐人尋味地目光肆虐昭然。
“此舞何名?”
“雀之靈。”覓塵笑笑,只覺地好久沒有跳地這般暢快淋漓了,心中喜悅,此時已是懶得再去看那蓮妃青紅交加的面色了。
“郡主高才。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雀靈舞。此雀之靈當真動人……郡主讓孤得見如此美的舞姿,孤卻未有表示,如此豈不失禮?只可惜這次遠來海天並未攜帶堪可贈與佳 人的禮物,待孤回到南翼定遣人送寶物與左相府,還望到時郡主不要嫌棄。”万俟瑜娑微眯雙眼,邪魅一笑,那神態一點不見半分鄭重,竟和所說的話沒有半分聯繫。
“覓塵多謝南洛帝的厚愛了。”輕俯首隨意的還禮,覓塵也沒太在意他的話,以爲只是客套的說說罷了,卻不知那南洛帝歸國之後還真送來了珍寶。可此時覓塵卻懶得搭理他, 只是暗罵不知道怎麼回事,到現在好像上面的兩位終極BOSS也沒讓自己歸位的打算。剛剛道道目光彙集身上,她只覺得心裡輕飄飄的美,這都半天了還如此,她已經有些不舒服了 。
“哈哈,朕也該好好賞賜塵兒啊。來人,賞郡主錦緞百匹,一對紅寶石米珠磬宜簪、一對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珠花。哦,對了,還有千年老參,塵兒的身體怎麼一直不好?要好 好補補啊。”歸海印笑得一臉慈祥。
覓塵跪下謝了恩,才終於回到了席座入座,依然能感受到匯聚在身的一道道目光,而這些目光似乎來自東北方向的特別濃烈了點,覓塵很清楚那是皇子席,心裡有些許的忐忑。
“海天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文化絢爛,這幾日孤感受頗深。這次孤前來海天也帶來了幾個才學之人,今日恰逢盛宴,只看歌舞未免寡趣,且有清塵郡主一舞傾城,怕是其他 的萬般舞樂都再難入眼了。不如今日在此設擂,海於國與南翼以琴、棋、書、詩、武爲內容比之,倘南翼輸孤願獻國寶‘鑲淚珠’於陛下,不知陛下以爲如何?”万俟瑜娑問向海 清帝。
“哈哈,如此甚好!載入史冊,也不失爲一樁美談。來人,按南洛帝的話在此殿上擺設擂臺,設上席案。”歸海印爽然一笑,已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覓塵心道這南洛帝又不知道在玩什麼花樣,他提出設擂,難道就有必贏的把握。海天畢竟隸屬中原,淵源流長,俊傑之士絕非南翼可比。不過這匆忙之中當然比之南翼的處心積 慮也未必海天就能勝得了,覓塵心道這宴會總算是有那麼點意思了。
捻起一顆櫻桃噙在嘴裡覓塵這才又看向那高臺,但見万俟瑜娑示意隨從拿出來了一個水藍色的木盒,那盒子竟是藍杉製成,和覓塵那把‘合弦’一般呢。不過那盒子的顏色似是 比她的‘合弦’要深點,應是更老年的藍杉製成的呢。
万俟瑜娑接過那盒子,輕輕開啓,一顆晶瑩剔透彩光流離的珠子便映入了衆人的眼簾,那幽幽的光華自盒中流瀉出來,像皎潔的月光照射着湖水,碧波流轉。
覓塵一看大驚,腦中似有重物擊下,驀然懵住,還未曾反應過來就手捂嘴脣赫然站了起來。
歸海莫燼詫異而擔憂地看向覓塵,眼中疑惑叢生,但見她眼中竟蓄滿了淚水,身體也在微微顫動,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樣子楚楚可人,竟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他只覺地心裡 澀澀然竟有不顧衆人衝過去把她攔在懷裡的衝動。
“四哥,塵兒怎麼了?”歸海莫凌詫異地問着,擔憂地看向覓塵。
歸海莫燼也是疑惑重重,以塵兒的性情就是平時私下有這般的情態已是不易,何況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定是影響她至深的事情纔會有如此觸動,可是會是什麼呢。覓塵是在看到 那鑲淚珠時才變得如此的,可那只是一顆珠子,何以竟能讓她如此。
“塵兒?”戴郇翔也站了起來,小心地喚了一下覓塵,滿臉的擔憂。
覓塵被他輕喚,這纔回過了神兒,見衆人都詫異地看着自己,深吸了兩口氣,隱去了面上的表情,回頭對戴郇翔一笑,便大跨步地行到了大殿中間。
“南洛帝好興致,不過換一種玩法也許會更有意思,不知南洛帝可感興趣?”擡頭直視着万俟瑜娑,目光灼灼。
“哦?郡主不妨說來聽聽。”万俟瑜娑挑眉輕笑,狹長的美目流轉着灼灼的光。
“塵兒願以一已之力和南翼的衆才子比試,倘若塵兒僥倖獲勝,請南洛帝允那鑲淚珠於我。不知南洛帝可有興趣?”覓塵挑釁地看向那万俟瑜娑,此言一出大殿一片靜寂,衆人 驚然,然後竊竊私語聲響起,大概是以爲她瘋了,自取其辱。覓塵毫無所覺,只固執而堅決地盯着那万俟瑜娑,對那鑲淚珠她勢在必得。
“塵兒,別胡鬧!小女小孩兒心性還請南洛帝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快隨爲父回席!”戴相起身快步行至覓塵身邊,對那万俟瑜娑躬身行禮,說着就要來拉覓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