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傷亡慘重

第二天早上,太陽還沒升起,東邊的雲朵紅彤彤,預示着又是一個豔陽天。

松本次郎召集衆日軍軍官在山下營地開會,中間有個簡易沙盤。松本次郎等衆人到齊,開口說:

“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二當家效忠我們皇軍,交待了一切情報,包括寨子裡的人數,火力點位置和詳細地形等,我認爲都是真實可信的,但爲防止他提供假情報,我們進攻前要先試一下對方的火力點,如果情報真實,諸君,我們今天就可以拿下寨子。現在討論具體戰術,大家說說。”

“少佐太小心了,一個支那奸細怎麼敢欺騙我們大日本皇軍。”

“少佐,根據情報,石頭山有較強火力點,而且跟公牛嶺和土碉堡形成犄角,相互防守。所以我認爲我們可以集中炮火攻擊石頭山,一來可以測試火力點,驗證情報,二來如果證實情報可靠,我們可以馬上轉爲進攻,奪取石頭山,破壞對方的防守,然後從這裡進攻,那就事半功倍。”田中吉敏指點着沙盤說道。

“田中君說得好,我們兵力充足,我認爲一旦證實情報可靠,我們可以分兵同時進攻公牛嶺,只要拿下這兩個山頭,我們就掐住他們的脖子了。”

衆人討論許久便定下計策,散會後便調兵遣將的部署起來。

山下的動作很快引起陣前土匪注意,一土匪正想去報告時,就看見大當家和周小奇一起來到,聽完後大當家拿出望遠鏡一看,又遞給周小奇,說道:

“鬼子這是投入重兵啊,看來是想重點進攻石頭山,打破我們的防守,今天怕是場硬仗啊!”

“有道理,那裡還有一隊鬼子,應該是打算同時進攻公牛嶺,吸引火力。只要打下石頭山,公牛嶺就危險了,拿下這兩山頭,咱們的脖子可就被掐住了,鬼子倒是打得好算盤,看來今天要暴露不少火力點啊!”周小奇說完,又把望遠鏡遞過去。

“告訴兄弟們都藏好了,等鬼子攻上來了再幹他孃的!”大當家轉頭吩咐一小土匪。

很快,山下的鬼子完成了部署,松本次郎發出進攻命令,炮兵進行第一輪試射,然後稍作調整後便密集炮擊。幾輪炮擊後,小股鬼子便向山上進攻,幾乎沒遇到什麼有力的阻擋。松本次郎便確信了二當家的情報,讓另一邊的鬼子開始炮擊公牛嶺。

話說大當家看着炮彈爆炸的位置,不由的大驚失色,那明的暗的火力點附近密集被炸,肯定是傷亡慘重,尤其是沒有了這些火力點的阻擊,這石頭山怕是不保了。心念及此,大當家嚇得一身冷汗,忽然大喝一聲:“你們誰看見二當家了?”

衆人彼此相望,均是搖頭不語。周小奇意識到了什麼,卻不便多說。“快,去叫公牛嶺的兄弟撤離陣地,不,撤離原來的火力點,留在陣地,還有碉堡也一樣,另外,馬上帶上去守住石頭山,快去。”大當家喝道,邊上的土匪馬上領命而去。

“大當家,情況危急,我去守石頭山,你重新組織兄弟們防守吧!”

“不,老周,你留下,小鬼子後面肯定還有招。”大當家說,又拿起望遠鏡仔細察看,果然看見二當家,他穿着一身鬼子的衣服,正指引着鬼子炮擊公牛嶺,旁邊還有兩日本軍官。

石頭山的火力點幾乎全部被摧毀,衆人也是死傷慘重,但生者還是勉強擋住了那股小鬼子的進攻,待松木次郎增兵進攻時,大當家派來的援兵也及時到達,於是雙方又開始相互攻防。奈何日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步步緊逼,石頭山終於還是失守了,只逃回五個土匪。

此消彼長,石頭山的失守,使得公牛嶺形勢更是危險,防守壓力更大。幾輪炮擊後,大量鬼子進攻公牛嶺,大當家帶着衆土匪進入公牛嶺陣地,一會後,周小奇也帶着剩餘的老兵和昨天拔起來的高個將軍們過來了。五挺輕機槍,四十多條長槍和若干手**,這就是全部的家當了,沒槍的人則推巨石傷敵。

鬼子減少炮火打擊,重點瞄準機槍點和人多點。衆人分散開來,但還是造成了很多傷亡,尤其是高個將軍們,只有昨天的匆忙訓練,不知躲避,居然死傷了一半。

雙方相互攻防,日已過午,鬼子憑藉武器精良卻還是進攻守阻,衆人憑藉地勢守住卻也付出重大傷亡。然而對峙局面沒有維持多久,鬼子重新組織進攻,加大炮火打擊,增派兵力進攻,使得衆人傷亡激增,防守形勢更是危急。減員越發嚴重,大當家不得不叫來一個土匪,說:“你去碉堡那裡叫十個兄弟過來,其他人繼續守着。”

土匪領命而去,但很快又一個人跑回來了,對大當家說:“大當家,碉堡那邊也被炸了,只剩七八個兄弟了,而且他們說在那裡也是守着,不過來。”

“媽的!”大當家罵了一句,又繼續開槍打鬼子。

旁邊的周小奇看着防守形勢越發嚴重,心裡很是着急,但他手裡已經沒人了,想着跟大當家商量,卻已經聽到他派人去調兵了,等那土匪一個人回來時,周小奇大約猜測一下,便喊過伍先生,說:“伍先生,你回去叫幾個人把大民三個擡過來。”

伍先生領命而去,很快來到崖頂,看見盧雙迎上來,問道:

“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嗯!石頭山失守,現在全力防守公牛嶺,死了很多人。”伍先生匆忙回了一句,走到幾個傷兵面前,說:

“同志們,鬼子進攻猛烈,我們防守形勢很嚴重,政委命令所有人進入陣地,守住陣地。”

“幹他孃的,同志們,殺鬼子去。”

“我也去,打死小鬼子,報仇。”李大壯喊道,卻嚇得身邊的李山滿臉驚恐,拼命拉着他的手,啊啊啊的叫着,似乎在說手手手。

“三叔,放開我,我要去殺鬼子,咱全村人的仇一定要報。”李大壯一邊掙扎一邊說,李山卻緊抓不放,啊啊啊的叫。沒一會,李大壯掙脫開來,卻對李山說:

“三叔,我的手沒事,等鬼子靠近了,我就扔手**炸死他們,看。”李大壯在身上拿出一顆手**,用受傷的手虛拉一下引線,再用好手做扔彈模樣,嘴上嘣了一聲,又說道:“昨天我就這樣炸死了好幾個鬼子——這個給你,到時你往鬼子堆扔去,這仇就算報了。”說完就把手**給了李山,然後直接走到伍先生旁邊。

很快,傷兵和十幾個受傷的土匪摻合着離開衆人,走向公牛嶺。盧雙想了一下,放下手裡的活,跟在伍先生身邊一起去。伍先生幾欲開口,卻又什麼都沒說,直奔公牛嶺。

衆人分散在陣地上,有人去收集戰死兄弟的武器,再分給衆人,能打槍的給槍,能扔手**的就給手**。隨着這批傷兵的加入,防守形勢有所好轉。然而鬼子發現進攻受阻後,馬上加大炮火打擊並增加兵力,顯然是打算今天拿下寨子。

面對鬼子的猛烈進攻,衆人死傷過半,武器彈藥消耗嚴重,情況危急關頭,鬼子居然慢慢的停止進攻,然後有序後撤。大當家不明所以,但鬼子不進攻他也就讓兄弟們停火,陣地上一下平靜下來。

山下日軍營地,松本次郎再次召集大家開會,他說:

“剛剛接到石村將軍電報,在福安縣發現八路軍主力部隊,人數過萬,命令所有部隊向福安方向集合,殲滅他們。這裡的戰鬥結束,大家集合部隊,準備撤離。”

松本次郎下完命令,正要散會,卻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等一下,少佐,”田中吉敏說道,見松本次郎看着自己沒說話,便繼續說:

“少佐,大刀崖地理位置很重要,可以輻射北川縣白石縣和白水縣,如果八路軍在這裡藏上千人,那就可以配合其他部隊進攻這三個縣,也可以攔截三個縣的支援。大刀崖地形險要,具體情報不詳,我覺得我們應該打下它,消除隱患。”

“田中君,大刀崖可不好打,今天要不是那個支那人,恐怕現在石頭山都打不下。”

“富木君多慮了,上午我們已經打死大部分敵人,剩下的絕對不超過三成,只要我們再發動一次大規模進攻,拿下公牛嶺,後面的碉堡我只要一個小隊就可以打下來,然後進入寨子裡面殺掉所有人,完成這次戰鬥目標。”

松本次郎想了一下,便叫人把二當家帶來,等他來後就喝道:

“你是不是騙我們?支那人還有那麼多?火力還是那麼強?”

等那漢奸翻譯後,二當家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解釋道:“冤枉啊太君,我沒騙你啊,石頭山不是打下來了麼?我去看看。”說完就拿着望遠鏡到旁邊看,很快又跑過來:“太君太君,他們沒人了,他們連受傷的兄弟都擡出來了,機槍也只剩兩挺,太君,再打一輪,他們肯定擋不住。”

“好,你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朋友。諸君,集中兵力,準備新一輪進攻,一小時後向福安縣前進。”松本次郎簡要安排任務後就散開了。

大當家看着山下的鬼子似乎在收拾行裝準備撤離,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總是好事,臉上不由的現出幾分喜色。然而周小奇湊了過來,說:“大當家,不對啊,小鬼子怎麼不打了,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啊?”

“嘿嘿!你看他們準備要走了,肯定是有什麼急事要去幫忙!咱們算是撐過去了。”

“難道縣城被圍攻他們要趕去救援?不會,附近沒什麼大部隊。不,他們發現了大部隊,是了,只有這樣他們纔會捨棄這裡。”周小奇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如果大部隊被發現,那就是上萬人的生死。於是馬上說道:“大當家,鬼子這是是要趕去攻打我們大部隊,我要進攻,拖住他們。”

“進攻?你瘋了?”大當家扭頭看着他,滿臉驚訝,又說:“就憑這幾個人?幾條槍?”

“大部隊上萬人,大半都是老百姓,我們之前斷後,一個連打剩十幾個,現在大部隊有難,我要繼續斷後,哪怕只能拖延一分鐘。大當家,你也是當兵的,希望你能看在保國護民的份上,一起進攻。”

“不可能!”大當家憤怒的站起來,指着衆土匪,說:“你看看,就打剩這麼些兄弟了,好不容易撐到鬼子撤退,你還讓他們去打鬼子?”

周小奇看着衆人,自嘲一笑,說:“多謝大當家的收留,寨子裡的村民還請多關照。大當家守好公牛嶺,我們自己去進攻。”說完就跑去對大家說:“同志們,咱們大部隊被鬼子發現了,我們要繼續執行斷後任務,主動攻打鬼子,拖住他們,哪怕只有我們幾個人,哪怕只能拖幾分鐘。願意去的就拿起槍,裝上子彈。”

呼啦啦的站起來十幾個,有兵有匪,旁邊的大當家看見也不制止。

“政委,咱的軍旗!”一個傷兵喊道,從身下拿出一物,舉在手裡。

周小奇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件破舊卻乾淨的軍裝,在後背處用血畫着鐮刀錘子的圖標,上方還有一顆歪斜的實心紅五角星,灰色的布,暗紅的血!周小奇輕輕撫摸着,就像撫摸自己的孩子。

“俺們覺着還是老旗好!”傷兵憨道。

“嗯!老旗親切!”周小奇應道,在地上撿起一根木棍,把軍裝紮上去,使勁揮舞,儼然一面旗幟,咧咧作響。喊道:

“同志們,爲了黨,爲了國家,爲了子孫後代,準備衝鋒!”

衆人正準備衝鋒下山,卻聽到一聲大喝:“慢着!你們看鬼子。”

大當家走過來,遞過望遠鏡,周小奇接過來一看,看見小鬼子非但不走,還在組織兵力進攻,大批炮兵在調整瞄準,士兵也在集結。很快,鬼子開始炮火覆蓋式的打擊公牛嶺,大批鬼子也迅速進攻。山上炮聲隆隆,哀鴻遍野,衆人奮力反擊,奈何傷亡慘重,反擊漸弱,尤其是一挺機槍被炸後,另一挺機槍更受攻擊,很快就人死槍啞,只剩零星的反擊槍聲。

伍先生在不遠處開槍,旁邊還有盧雙幫着收集彈藥,沒聽到機槍槍聲,伍先生扭頭一看,人已盡死,槍身孤零零的在那裡,便要衝過去拿槍。盧雙時刻關注着伍先生,本能的意識到危險,迅速拉住他的手,說:“別過去!”

伍先生回頭一看,望着她的眼睛,猶豫一下,終於還是說:“我們必須守住這裡,你在這裡,別跟過來,不,你快回寨子裡,這裡危險!”

“我不走,我陪你過去!”盧雙笑道。

“我值得什麼,何苦如此!”伍先生嘆道,就要過去,卻聽見機槍復響,原來是有人已至,正開槍阻敵,便就地開槍射擊了。盧雙見此,脣角微揚,趕忙遞過一些零散子彈。

然而防守沒能支撐多久,等鬼子衝得更近時,密密麻麻的鬼子擊毀了反抗的意志,陸續有人轉身逃跑。

周小奇在打鬼子,忽然感覺被踩了一腳,扭頭一看,那人已經走遠,又有一個人走過來,卻被拉住。

“不準跑,一定要守住公牛嶺。”

“鬼子太多,守不住的。我們沒有人了。”那人掙扎着卻不得脫。

“寨子裡還有人,一定可以守住。”

“我們沒有槍了!”

“那裡有,撿起來!”

“我們沒有炮!”

“沒有炮就用人命打!守不住公牛嶺我們都得死!”周小奇吼道,把那人推倒在地,不曾想自己也被拉扯倒地。忽然間,一顆炮彈落在旁邊,轟的一聲,隨後一聲慘叫,周小奇就昏了過去。

有人逃跑,更多人也跟着跑,山上只剩寥寥數人,鬼子也已經衝到山腰了,形勢十分危急。

伍先生停下一看,不見周小奇,也不見大當家,感覺很不好,便尋找過去。果然,找到大當家時只見他滿身鮮血,已然死去,旁邊的周小奇則暈倒在地,腿上扎着幾塊破彈片。片刻間,又死數人,防守已然無望,伍先生只好下令撤下陣地,退回寨子裡,重新組織抵抗。

一小時不到,公牛嶺便失守了,只撤回了十幾人,餘者盡皆戰死。

“不愧是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田中君,你是對的!公牛嶺果然不堪一擊。”松本次郎說道。

“多謝少佐誇獎!”田中吉敏應道。

“剩下的土匪不足爲慮,你和向井明野田山,你們繼續進攻,最遲明天,必須全殲他們,然後趕往福安縣,我們先走一步。”

“嗨!”

松本次郎下完命令,便組織衆鬼子撤離了陣地。

衆鬼子離開後,野田山首先開口問道:“田中君,我們要不要乘勝追擊啊,直接打進去?”

“不,停止進攻。中國有句話,叫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我們每一個帝國士兵都珍貴無比,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田中君有何妙計?”

“那二當家說,很多土匪不喜歡八路軍,他們想要投降活命。今天被我們打成驚弓之鳥,也許今晚他們就會內鬥,那樣我們明天就可以輕鬆上山了。”田中吉敏笑道,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哈哈!田中君高明!”

周小奇被炸暈,大當家戰死,二當家叛逃,寨子裡衆人羣龍無首,碉堡也被炸平,已是無險可守,只剩一些壕溝沙袋,零散彈藥,形勢危急。

伍先生左臂中彈,卻只是簡單包紮一下傷口,站了出來,重新組織衆人防守,條件艱苦但也要盡力而爲。衆人已無退路,大批鬼子撤退,只留下小股鬼子,不由得又燃起一絲希望。一番佈置下來,已是夕陽西斜,想來今晚不會進攻的。

喝了一碗糊湯,伍先生又巡視一圈,來到崖邊,看見夕陽西下,景色迷人,便坐了下來,在懷裡掏出一個絲綢袋子,又從裡面拿出一張照片,輕輕摩挲,然後靜靜看着上面那女子。

不久後便聽到輕盈的腳步聲,伍先生頭也不回,想來是盧雙吧!果然,盧雙坐在旁邊,拿過他的手,重新清理一下傷口,就把一團搓糊的草藥蓋上去,又用一條布帶紮緊,然後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一起看夕陽西下。

“她呢?”好一會,盧雙開口問道。

“不知道!”伍先生微微搖頭,輕聲應道,然後又靜靜的看着夕陽,似乎在想着什麼,眼眶漸漸溼潤,無聲無息就已淚流滿面。輕輕鬆手,相片脫手而去,隨着崖頂的晚風飄落,很快就沒入崖底的林子,消失不見。

盧雙靜靜地看着夕陽,沒有注意到那張相片,只是忽然被人一拉,就被伍先生擁入懷裡,頓時滿臉羞澀,心裡竊喜,安安靜靜的窩着。

“我們結婚吧!”伍先生輕聲道。

盧雙聞言,忽然淚下,點頭應道:“嗯!嗯!”,話語中滿是喜悅。

“你等我一下!”伍先生說完放開盧雙,走到不遠處扯了幾根藤蔓,編成圓環,又摘了幾朵野花插上,就成一個簡陋的花環,拿過來,問:

“喜歡麼?”

“嗯!”盧雙應道,望着他。

“來,我給你帶上。”伍先生說着就把花環戴在盧雙頭上,笑道:“小師妹,你真美。”

盧雙低垂着頭,滿臉嬌羞!

“這裡沒有家中父母長輩,也沒有鳳冠霞帔,我們就拜這夕陽吧!夕陽西下,如此美景,怎樣?好不好?”

“好,聽你的!”

於是兩人雙雙跪地,正要拜禮,卻聽見盧雙說:“等一下。”,只見她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寫下“執子之手”,然後遞過去。伍先生接過石頭,隨手寫下“與”字卻停頓下來,忽然想起山下的鬼子,也許明天就會死去,如何還能偕老?這輩子恐怕是要辜負小師妹了,眼淚不覺得流了下來,繼續寫下"共生死“。

兩人對視一眼,便默默的對着誓言跪拜叩首,三拜禮成。

“小師妹,我愛你!”伍先生捧着她的臉,望着她輕聲說道,然後輕輕吻上她的脣。

夕陽西下,餘輝漸暗,一輪淺月懸在天邊。

兩人起身返回,途中遇到在巡查的周小奇。伍先生做個簡要彙報,又一起巡查一會,就回去了。回到時天色已黑,點着幾堆火頭,衆人圍坐在邊上,不時傳來陣陣抽泣聲,場面極其壓抑。周小奇見此,想說點什麼,又覺得無從說起,卻聽見一女孩問:

“叔叔,你們在外面看見我媽媽沒?奶奶說她在外面摘果子。”

周小奇鼻子一酸,慢慢走過去,輕輕撫摸她的頭,輕聲說道:“嗯!看見了,她去追一隻兔子,說要抓回來給你肉吃。”

“能不能叫她回來?妞妞不吃肉,妞妞想媽媽。”小女孩仰頭問道。

“她……她……”周小奇遲疑着不知道說什麼,卻被一小老頭打斷:

“夠了,你媽媽被鬼子打死了,回不來了——我們就不該跟你們到處跑,現在兒子死了,兒媳死了,明天我們也要死了!要是留在水頭村,哪裡會這樣?你們沒事打什麼鬼子?招惹他們幹什麼?”

小老頭大聲喝道,說着說着竟開始嚎啕痛哭,引得衆人也痛哭不已。周小奇聽着他發泄,不做任何爭辯,沉默不語。倒是李山着急着嗚啊嗚啊的比劃着,一會竟也跟着痛苦起來。衆人不懂其意,卻聽見那老大夫說:

“他叫李山,南莊村的,前幾天整個村子都被鬼子屠了,鬼子不殺他,卻砸斷兩條腿,叫他慢慢的死。這一帶的村子怕是都遭了毒手,小老弟啊,你也別怪他們,都是那小鬼子喪心病狂啊!”

“縣城那麼多人,鬼子怎麼不殺?”小老頭分辨了一句。

“老叔啊,你不懂小鬼子,他們想要征服我們中國,但中國太大,日本太小,他們不是不殺,是殺不過來。就像強盜進了你家,他要搶你的錢,搶你的房子,搶你的田地,還要搶你的兒女做奴隸,給他幹活,不讓搶的他就要殺人。那我們能怎麼辦?投降哀求是沒有用的,只能趕他出去,打痛他,或者殺了他,總之不能讓他搶。老叔啊,爲了趕走小鬼子,我們死了幾十萬同志啊,他們也有父母妻兒,可還是英勇前進,毫不退縮,就爲了保家衛國,讓我們的子孫不被奴役,像一個父親,爲了兒子不被殺害而去跟強盜拼命。我們可以死,但我們要爲子孫後代掙得一條活路。”周小奇接話道。

衆人聽着,哭聲有所平息,場面一時又安靜下來。

“那我們明天會死麼?”女孩問。

“會,我們沒有槍,沒有子彈,小鬼子有人有槍還有炮,衝上來的話我們撐不了多久。但是,我們可以憑藉最後的防線拼命撐着,能撐多久撐多久,小鬼子肯定還要去攻打大部隊的,久攻不下就會撤退,我們才能活下去——如果,我們撐不下去的,我們也要多殺鬼子,多死一個鬼子,我們就少死一個人。我們不要怕死,我們一定要爲子孫後代掙得一條活路,我們可以吃野菜,可以死在這山頭,但我們的子孫一定要吃肉,天天吃肥豬肉,活到一百歲,死之前還要再吃一大碗,然後躺在牀上,蓋幾層被子,暖暖的一點不冷,牀邊圍着子孫後代,在他們的哭聲中死去。”周小奇說着說着,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