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真姐兒有秘密?

更新時間:2013-1-11 10:26:43 本章字數:18689

營門口出現一隊兵,先快馬過來兩個大呼小叫:“霍山王帳下大將項功述,奉命前來。”一個士兵飛快跑回去傳話,項功述已到營前,不悅地道:“老子才從戰場上下來,打了一個大勝仗,怎麼着,還讓我等着!”

守營的士兵知道遇到難纏的人,對着隊長使眼色。隊長過來問明這個一臉陰沉的人說,行了一個軍禮道:“請將軍稍候,這是王爺的將令,剛纔商王來,也是候着通報過才進。”

“商王?”項功述冷笑,那神色間意思是商王算什麼!隊長裝糊塗,反正他不明說自己就裝不明白。

大家大眼瞪小眼,項功述不耐煩:“安平王讓我們來會議,老子來了,他在哪裡?”見他這樣說話,士兵們一起怒容。項功述也裝看不到,眼睛瞪大對營門裡瞅:“這就是安平王的兵,看起來還像樣,打起來不知道什麼樣!”

趙星打馬過來,營門前勒住馬,冷若冰霜大聲喝問:“來者報名!”項功述罵罵咧咧:“老子姓項,是霍山王的親侄子,行軍打仗已經有四十多年,你小子聽明白了!”

“是大破黑山同人搶功勞的項功述!”趙星臉比項功述要難看得多。這句話一說,項功述立即翻臉大罵:“老子還不愛進,咱們走!”

身後大喝一聲:“拿下!”項功述馬上早摘下自己的雙刀,獰笑着道:“趙赦小子想玩擅殺功臣這一手,老子早防着他呢!”

趙星不理他,手執令箭對項功述的士兵們義正詞嚴:“項功述違犯軍規,王爺命就地斬首!你們幫他拒捕,全是死路一條。留着腦袋吧,一會兒對霍山王說話!”

舉得高高的令箭,讓項功述慌張起來:“弟兄們,別聽他的。他這種破會,王爺纔會來!”營門上鋥亮一排排弓箭露出,營門內是趙星微微冷笑。

士兵們迅速分辨一下,要活命的,還是不動的好。一排排甲兵衝出來把項功述攔住,項功述揮舞雙刀殺得幾招後,被甲兵們用鉤鐮槍勾下馬來。

“趙赦,你擅殺功臣!老子要同你到京裡打官司!”項功述大罵不止,趙星皺眉:“宰人!”

見人頭落下,趙星看也不看,拎着髮髻就往大帳中去。

商少陽還在說兒子的事,讓趙星拎個血淋淋的人頭進來,商少陽先嚇了一跳。趙赦罵趙星:“出去!”再命身邊纔出來見商少陽的真姐兒,對她溫和道:“你先進去。”真姐兒趕快溜到裡面去。趙赦才命趙星進來。

“這就宰了?”商少陽牙齒有些格格問趙赦,趙赦沉下臉:“我不宰還留着他!”命趙星:“掛營門口去,”趙星接令正要走,趙赦喊住他,皺眉道:“掛個王妃看不到的地方,這人忒難看。”趙星再答應出來,手裡拎着人頭正在營門外尋思地方掛,見荒郊野花處,又奔來一羣人。

這一羣人邊奔邊喊:“霍山王爺到!”

“到也晚了,”趙星嘴裡嘀咕着,用眼色示意營門口的隊長準備迎接,自己還站在營門外的大旗下面找掛人頭的地方。

霍山王是緊跟在項功述後面而來,項功述藐視趙赦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十數年,當然這也是隨着霍山王。

趙赦屢次會議,霍山王是從來不到。這一次是京裡的信趙赦手裡拿着皇命說話,霍山王聽說項功述先到了,就知道要糟。

項功述被宰,他的士兵們全引進營看管起來。霍山王見營門口有血跡,心裡先是一格登,他沒有想到趙赦敢不經過他宰他手下大將,以霍山王來看,趙赦十之八九會責打項功述,來達到羞辱的目的。

趙星揹着身子好似在比劃大旗,霍山王沒放在心上,下馬大步往趙赦帳中去,進來見到趙赦第一句話就是:“我爲項功述討個人情,趙王爺,你手下留情。”

起身迎接他的趙赦一笑:“您來晚了,他在我的大營門口咆哮,人頭已經落地。”

“你!……”霍山王不敢相信,身子晃幾晃被身後親兵扶住,趙赦漫不經心喊人:“讓趙星把項將軍的人頭送來給老王爺驗刑。”

趙星再把人頭拎進來,呈給霍山王看。霍山王把這血肉模糊的人頭看清楚是自己侄子時,大叫一聲痛淚交流,淚水流下來後他瞪起眼睛看着趙赦:“你……。”餘下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沒有想到老王爺你今天也來,”趙赦皮笑肉不笑,粗看起來,還是有三分笑:“我屢次請你,你次次不來。今天你是來討情還是參會?要您還有事兒,我就不讓人爲您備帳篷!”

霍山王眼淚流下一小把,全滴在他的鬍鬚上。他咬咬牙,居然又換上平靜無波的面容:“爲我備帳篷,我接到你的信,是來會議的。”

當晚的會議上,趙赦申明項功述幾項大罪:“藐視軍機,傲慢無禮,搶人功勞,見死不救。”這幾條是霍山王手下的人經常做的事情。不僅是對趙赦,對別人也是一樣。

月色下商少陽回到帳篷裡,面色凝重腳步沉滯。小舞又隨身帶來,見他進來笑着道:“你去了一天,累了吧?”

商少陽一言不發坐下來,他身子微微顫抖,手也有些在抖。走動的時候不覺得,這坐下來靜止不動,自己都感覺出來很明顯。

小舞也看出來,過來依在他膝下,詫異地道:“你怎麼了?”她伸手摸摸商少陽的額頭:“你病了?這仗打了兩年,你還要打仗還要管後面的事情,官員們又不幫忙還給你添事情,你可千萬不能病,你要是病了我可怎麼辦?”

商少陽微顫的雙手緊緊握住小舞的手,他眼睛深處,有着莫明的恐慌。

“你在擔心什麼?是擔心去年冬天雪災沒有糧食的事情?”小舞露出笑容:“樑先生來信,對不住你不在我就先看了。”

商少陽凝視小舞的眸子,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和緩些:“是什麼好事情?”小舞笑容滿面:“你一聽就會喜歡,樑先生說有一批賣糧食的販子趕到,暫時是不用擔心民間糧價再漲。”

低頭想了一想,商少陽擡手:“取信來。”小舞從書案上拿過信送到他手上,還是歡天喜地:“你問安平王借糧食他不給是不是?”

把手上信看一遍,商少陽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去年雪災是成片,由草原上一直漫延到商王封地上。

找趙赦要糧草是天經地義,從京裡發來的糧草全在他手上。有一部分屯在他的封地上,是趙赦應該給別人的。

該給自己的,趙赦當然都給了。可是商少陽知道他手中還有一部分,是給幫忙打仗的部落。商少陽當面答應趙赦給兒子請封世子,是想討好一下要些糧草。

樑先生的信是這樣寫的:西北若干米商運來上百車糧食,價格低於市場一成……。這就足夠商少陽吸冷氣了。

不明白的小舞還在道:“這下子你不用煩了是不是?”商少陽苦笑:“我爲什麼不煩。”小舞理所應當地道:“這不是有糧了。”

對着小舞在這樣時候就顯稚氣的面龐看看,商少陽嘆氣。趙赦給自己糧草每每要晚上一個月,藉口路不好走、京裡運來的晚一堆理由。當然這些理由,也都成立。

糧草不到的時候,商少陽就只能自己想辦法。

這仗打了兩年,再遇上雪災等天災。物價飛漲,物資難運來,商少陽得不到糧草只能先自己就地解決,再加上打仗總有奸商哄擡物價,商少陽已經斬過兩個還能遏制物價。

在這樣情況下西北運來的糧食,商少陽心中火冒三丈。趙赦的陳糧應該一兩銀子出售的,現在全是翻了幾倍來出售。

鬧不好,這還應該是他從京裡接到的糧草,馬上就秋收,他一收到新糧,立即可以把缺的糧草補上。

既親眼看到趙赦殺了霍山王帳下大將,商少陽明白自己又被趙赦擺了一道。雪災直接影響到第二年春耕,春耕受影響,秋收就不足。

這個時間差被安平王握在手中,狠狠的賺了一大筆。虧錢的,當然是商王商少陽。僅糧草不到,他就地購買高價糧草,已經花了不少錢。而趙赦的糧草運到,商少陽又不可能高價賣出補充國庫,所以,他實實的虧了一大筆。

商少陽很頭痛,手指裡挾着信在帳篷裡走來走去,不知道這事情怎麼辦。下面的步驟他都已經想好,趙赦肯定會答應給自己糧草,他錢賺足了,當然願意給了。

帳篷外面有人大聲回話:“王爺請商王爺說話。”商少陽嘴角冷笑兩下,這軟刀子殺人,這就來了。

來到見安平王,他已經解了戰甲,是便裝相見,以示自己的不拘禮兒和親厚。商少陽木着臉聽着。

“糧草已實發給你,你處受災,我也受災,今年是除了內地都受災,”趙赦很和氣:“你既然張口,我怎麼能不幫,從我軍中省下一些給你吧。”

扎那也打趙赦的主意,就是知道他手中有。趙赦一年支援章古若干,有不少是往上面報。打這兩年仗,他隨時可以上奏摺,說得到哪些人幫助,問京裡要東西。要來的,當然不會全給光。

當將軍的吃空餉,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安平王吃起來,肯定是一大筆。

纔在商戰上陰過商少陽的趙赦,說得情真意切,商少陽一心頭的悶氣不能發作,還陪笑感謝:“多謝王爺。”

開了好幾天的會,第二批成親的人到了。雖然離得遠,卻過了大半年有足夠通消息的時間,各處對趙赦給將士們在戰場上成親的事情,是都有耳聞。

今天能親眼見到,人人都想看看。趙赦也大大方方邀請來賓觀看:“這是軍中的喜事,請列位一起熱鬧熱鬧。沒有酒,用水佐菜吧。”

成親的馬車入軍營,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護送女眷們來的俞道浩和展祁,被幾個熟悉的將軍擁抱過又擁抱,許下不少場酒。

俞道浩雖然歡樂,眼角還是看到蔡清宛和豆蔻往王爺大帳中去,這兩個人跑去……俞道浩裝看不到,眼角看看展祁也不進去,俞先生也覺得躲起來不同時見王爺最好。

趙辰上來:“兩位先生大喜,王爺命兩位先生今天晚上也成親。”他吹一聲口哨:“金榜題名在前,洞房花燭在後,先生們,晚上雖然沒有酒,也多喝幾杯冷水。”

“要洞房的人不能喝冷水,”趙星跟上來笑:“俞先生,你們是沒有酒,不過您那蔡姑娘,倒是正在王爺帳篷裡喝酒呢。”

俞道浩表示懷疑:“不是沒有酒?”趙星壞笑:“給王妃備的禦寒用葡萄酒,去年的還沒有用完,您那蔡姑娘見到王爺,先行一個禮說多謝王爺作主,再行一個禮說禮當敬上三杯,王妃那酒就拿出來。你再不去看看,估計晚上新娘變醉貓。”

展祁剛表示出一個笑容,趙星對他也咧嘴:“您那豆蔻姑娘,像是也喝上了。”

兩個新郎官嗅到濃濃的陰謀味道,還在想時,左俊傑哈哈大笑過來,見面就捶幾拳:“將軍們成過親三天,就精神抖擻好似服了一貼藥,先生們,你們上這兒成親,也是服藥來的?”

“哎呀,不好,”俞道浩來了這麼一句,拔腿就往王爺帳篷裡去,展祁緊隨着他過去,路上不時遇到有人恭喜:“先生們在軍中成親,是理當的。跟着王爺征戰……。”

大帳中,蔡清宛對着手裡的玉杯看着,再用眼睛瞅趙赦杯中的酒:“您這酒,是不是比我的少?”趙赦很無奈:“蔡姑娘,你不要喝了。”

對着醉貓說別喝了,醉貓從來不答應。蔡清宛嘻嘻笑,居然笑得不見醉態只見端莊:“王爺,我把俞道浩督課成狀元,您怎麼賞我?”

“等仗打完賞你好酒,現在你聽本王的,先放下來。”趙赦對着真姐兒擺臉色:“霍山王來都沒有酒,誰讓你拿酒出來的!”

“俞先生到!”帳外一聲呼喊過,俞道浩大步進來,正看到蔡清宛暈紅的面頰,把手裡豔如胭脂的葡萄酒往嘴裡倒。

倒下去以後,對着俞道浩展顏一笑,笑得依然不見醉態:“你來晚了,這酒,沒了!”側過面龐再問真姐兒:“王妃,他還沒有喝到!”

真姐兒無辜的攤開雙手,那意思讓人不明白是沒有,還是不拿出來。反正王爺的眼光,是正盯在王妃身上。

“走,別在這兒攪和!”俞道浩說過,見蔡清宛暈生雙頰,眸子水汪汪更勝平時。俞道浩心中一動,面上還是他一慣的不當一回事兒,扯起蔡清宛的手把她帶出去。豆蔻“哈”地一聲放下酒杯,扯起展祁袖子:“走,帶我逛逛去。”

真姐兒笑眯眯看着他們的背影,再對趙赦作一個無辜的神色:“蔡姑娘要敬表哥酒,我不得不取出來。”

趙赦對她很狐疑:“我聞着這味兒不對。”

“是酒味哈,是酒味。”真姐兒眯眯笑,回到自己書案前坐下。趙赦過來,見真姐兒拆的信中還是各地天氣各地物價,莞爾笑道:“我的小白眼兒狼越發的厲害,商少陽被你氣得胃要疼。”

真姐兒謙虛一下:“高買低賣,是人人都知道的。”想想再道:“我是小生意人家出身的,不是嗎?”

趙赦笑上一聲:“厲害!”

晚上喜燭高照新人拜堂,霍山王見新人衣服整齊,首飾也齊全,他由初聽到這事時的鄙視,到現在默默盤算。

這樣子拉攏人心倒也是個辦法,只是這錢要花多少?幾十萬的軍隊中有一半是家裡沒訂親的,這光拉郎配,就得花上不少人力和物力。

還有這錢,在軍中成親的人賞了,自己訂親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一些。霍山王心中迅速算出來趙赦一筆黑狀,回京裡可以告他一狀,這小子不貪污軍費,他哪裡來的這些錢?

算計歸算計,霍山王還是覺得這是好辦法,只是辦這事的人,讓霍山王不無爲難。就算手中有人數相當的女子,也不能保證成過親後就會夫妻和睦。

他疑惑地對着主婚的趙赦看去,這件事兒他辦起來倒這麼容易!

真姐兒笑吟吟正在對趙赦悄聲誇鬱新:“有趙如和趙意幫着,又有紅箋和綠管看着,女學裡出來的姑娘,性情品行多少知道一些,士兵們的性情品行軍中又知道。配將軍們的閨秀們,是嚴命媒婆們不許亂說只說實情,而且對她們說過,要是成親後有什麼,先和媒婆們說話。”

帳篷裡在鬧哄哄,趙赦藉着這鬧聲問真姐兒:“別的人也罷了,這雷將軍和妻子,這個頭兒不般配吧?”

“性情般配呢,”真姐兒解釋:“雷將軍是個溫吞性子,他平時相處的好友大多是冷靜人,這不雷夫人,是個穩重又爽快的人,這不是很互補。”

趙赦失笑:“也有道理。”

整體總結出來,真姐兒這事辦得不壞。

月上高空,俞道浩先生默默地坐在一塊空地中,那身影和營地裡成親的喜慶比起來,有些寂寥。

展祁走過來,默默在他身邊坐下。仰天望月也是一片受傷心思。

“你擺臉色給誰看?你喜歡還來不及呢?”俞道浩覺得自己才很受傷。展祁面朝月亮:“啊,我的洞房花燭夜。”

俞道浩一把揪起他衣袖,大有把他痛扁一頓的意思:“我的洞房花燭夜在哪裡?”

“咦,你不是不樂意?”展祁也不救自己的晉人衣袖,對着俞道浩目不轉睛,不是天天喊着自己不樂意。

好似被揪住尾巴的貓,俞道浩快跳起來,他咬牙擰鼻子:“這叫夫爲妻綱懂不懂?”展祁一臉懵懂:“懂。”

“這叫欲擒故縱懂不懂?”俞先生又跳腳,你到底是懂不是不懂,如果是懂,應該是擊掌歡喜纔對。這一臉糊塗相,是不懂的人才這樣。

展祁很可憐:“我只想請教你,我的洞房花燭夜哪裡去了?”

身後兩個士兵走過,很是驚奇:“兩位先生,你們還在這裡?”然後笑得很神秘:“讓新娘可是不好。”

“啊哈,我們一會兒就去,”兩個人一起把士兵們溥衍走,俞道浩抱頭無力地道:“人人都知道我今天洞房花燭夜,我給家裡也去了信說洞房花燭夜,你看看,現在我沒地兒睡?”

展祁盛情相邀:“你可以睡我那裡,我分一半的牀給你。”騰地一下眼前出現俞道浩一張平凡普通地面龐,他切着牙齒:“那是你的新房,我也不是兔子。”

“我……。我也不是,”展祁後退幾步,站住腳,在有下對俞道浩露出一個嘻嘻的笑容:“我來請你,去回到你的喜帳裡,這樣,豆蔻就無處去,只能去我的洞房花燭夜那裡。”展先生很指責:“你的蔡姑娘和王爺拼多了酒,拜堂的時候就好似要睡倒,現在豆蔻美其名曰去照顧她,把我這個新郎官拋在一旁,以你的喜帳爲歇息的地方。”

展先生所以很受傷:“明天一早有人發現她從你的喜帳裡出來,我這名聲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兩個人壓低着聲音在這裡說話,還要鬼鬼祟祟看着無人聽到才行。這親事成的,有些讓人傷心。

月亮皎潔中,總站着也不是辦法,俞道浩一把扯上展祁:“走,還我睡覺的地方去!”不時有去賀喜的人經過,見到兩位先生全是詫異:“這麼晚了,先生不在溫柔鄉里?”

所有的人都是奇怪的。

俞道浩面上無光,看展祁也是一樣。他們快到帳篷裡的時候,豆蔻從帳簾縫裡張見,一溜小跑着回到牀上睡着的蔡清宛身邊,先小聲道:“來了來了,只有十幾步。”

再大聲道:“蔡姐姐,你怎麼在今天喝多了,唉,俞先生一定很傷心。”

蔡清宛以手支肘還是醉態,也大聲道:“不就是洞房花燭夜,沒事豆丁兒,男人全是賤脾氣,他天天說不想娶,我要讓他明白我不想嫁!”

這聲音一直傳到帳篷外面,俞道浩和展祁面面相覷,展祁小聲道:“這和豆蔻可沒有關係,豆蔻爲什麼還在裡面?”

“就是就是!蔡姐姐說得對,我在家裡時就聽到名士兩個字,不想跑來一看,原來是不中的兩個名士,總算在你我的督促之下中了,這以後的日子難道天天督促不成?”豆蔻的聲音響起來:“找到這兩個不願意成親的名士,今天晚上咱們睡,讓他們睡去!”

裡面燭火一下子滅了,這兩個人衣服也不解,先把燭火吹熄。

俞道浩在外面殺雞抹脖子,對着展祁使眼色。展祁攤開他華麗優美的晉人風氣長袖,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月亮又大又圓,兩位名士一起仰頭可憐兮兮,月圓人不圓?要知道這親事,是家裡答應王爺主婚,要不然……。

俞先生對展先生動動眉毛:“我去查崗!”展先生想想也道:“我去聽房。”

去查崗的俞先生遇到趙赦,趙赦更詫異,簡直是眉毛眼睛往一處擰:“名士,你又鬧什麼彆扭?”俞道浩有苦說不出,這一次不是我。

想到夫爲妻綱這句話,俞先生清清嗓子,以嚴肅認真的態度回答王爺:“來到軍中就要擔起責任,王爺主婚,這婚事已經成了,豈能頻頻做小兒女之態?”

趙赦聽到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也嚴肅認真的回答:“本王允你今天晚上做小兒女之態,去吧。”俞道浩灰溜溜從王爺身邊走開,無處可去的他去找展祁,打算一起去聽別人的房。

喜帳挨着喜帳,有幾個喜帳旁圍着不少人。俞道浩在幾個人身後站住,大家聽了一會兒稀罕地道:“到底是俞先生厲害,居然沒動靜!”

回身一看,差一點兒全摔倒在地:“你在這裡!”新郎官在外面聽自己的房。俞道浩嘿嘿:“我厲害吧,今天多難得的日子,我要聽去別人的最合適。”

招呼着大家:“來,一起去聽別人的。”擺出大搖大擺姿勢的俞先生,帶着這些人從自己帳篷外面走開。

跟隨後面的人很是納悶,這位先生到底洞房了沒有?看他腰桿兒挺的,像是底氣十足。

趙赦冷眼旁觀到三天後,直接去問真姐兒:“你作弄先生們?”當時王爺站在地圖前,真姐兒聽到這樣問,在他身後退後兩步,嘻嘻笑着眼珠子先亂瞍找哪裡好躲。被趙赦瞪了一眼:“今天晚上,你也別處睡去!”

“表哥,師母們有埋怨。”真姐兒還是笑嘻嘻,趙赦板起臉:“有什麼埋怨?”真姐兒顰眉挑眉頭過,才帶着一臉爲難的神色道:“說了表哥會生氣。”

趙赦哼一聲:“我不生氣,你說吧。”真姐兒亮晶晶的眼睛閃幾閃:“師母們說她們也不想答應,可這是家裡的意思,所以先生們表現得推推託託,師母們不喜歡。”

濃眉在趙赦的面龐上擰得很緊,緊得好似麻花繩。趙赦轉過身,真姐兒敏捷地往後面退一步:“當然,這不是影射表哥的意思,是表哥你讓我回話的。”

見趙赦腳步動一動,真姐兒立即記性很好的想起來:“我還有事,我要出去。”嗖地一下子,人立即不見。

留在帳中的趙赦又要笑,這跑的,又快幾分。可見人的能耐,是鍛鍊而來。

晚飯真姐兒和蔡清宛、豆蔻一起吃,又裝着不經意在她們帳篷裡流連許久,蔡清宛很感動:“王妃回去歇着吧,王爺一定在等着。”

真姐兒不得不出來,見頭頂月亮圓潔,真姐兒摸摸自己小屁股,王爺一定在等着,只怕在等着好揍人。

回到大帳前,當着守衛士兵們的面,是裝着不經意地進來。進來後見到外帳空無一人,真姐兒先鬆一口氣。

來到裡面帳簾外,小心翼翼探進腦袋去,見燭光一枝下,趙赦閉目睡在牀上。

“表哥,”小小聲喊一聲,無人答理。真姐兒再稍稍放大聲音喊一下:“表哥,”無人答應。她裝着聳拉着腦袋進來:“好吧,不答應代表睡着,睡着就代表不會和真姐兒生氣。”

牀前有熱水,真姐兒洗過解下衣服,儘量悄悄地從趙赦腳旁爬上牀。剛睡下來,趙赦一個翻身緊緊壓過來,真姐兒笑靨如花:“啊哈,表哥你好。”

“嗯哼,真姐兒你也好。”趙赦繃着面龐,帶上一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

真姐兒想一想,對趙赦道:“表哥知道我去忙些什麼,我去女眷們說話,大家一起說一件事情,不過我想表哥你肯定又不答應。”

“說出來聽聽,”趙赦堅決不笑,也不在面上眼睛裡有笑意,小丫頭現在不得了,當然指責自己以前不願意和她成親。王爺把面龐板得緊緊的,還是要讓人好看的樣子。

真姐兒很討好的笑着:“女眷們說,這個家暴啊,王妃理當呈給王爺。”再放下面龐裝傷心:“她們哪裡知道,王妃自己還受氣呢。”

這小丫頭裝得十分之停當,趙赦也裝着思慮:“啊,是這件事情,這是小事兒不用提。”人還是緊緊壓着真姐兒,打一個哈欠,在真姐兒胸前柔軟處埋下身子,大有就此姿勢睡下來的意思。

背上被真姐兒推一推,她軟軟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夫人們說這是大事情,當兵的人全是鐵砂掌,表哥你主婚,忍心看你的兵還打人。”

“抽幾鞭子不算打,”趙赦忍笑,真姐兒沮喪着面龐,低低道:“哦。”身上兩隻手開始忙活,趙赦低聲道:“這個,算不算你說的家暴?居然還有這樣的名詞。”

真姐兒噘嘴:“我說了不算,我不想說了。”吃癢處被擰了一下,格格笑兩聲出來,面頰漸染上紅暈。趙赦低聲道:“別人我管不了,你再惹表哥生氣,表哥就這樣收拾你。”

好一會兒,帳篷裡只有無邊春色。真姐兒猶有眷戀,伏在趙赦懷裡又問他:“爲什麼以前不同意?”

“沒有的事情。”趙赦不承認,輕撫着真姐兒滑不留手的後背:“表哥從來很疼你。”真姐兒蹭蹭他:“我聽到父親說你要退親,表哥那時候我想,要是你退親了,如果還能打着你表妹的招牌到處逛逛嚇人,倒也不錯。”

趙赦嘆氣:“唉,怎麼這你也知道。”真姐兒用手擰着趙赦腹上一塊皮肉,大有不說就嚴刑逼供的語氣嬌聲道:“後來爲什麼又願意成親?唉,表哥你害得我不能去瀏覽湖光山色,不能見識名山大川……”

嘴脣湊上來堵住真姐兒的紅脣,再息事寧人在她身上撫兩把:“好了,這話以後不許再提。”真姐兒還在問:“爲什麼?”一臉的無辜和很想問。

“睡了,你不是天天說表哥要好好休息,”趙赦抱緊真姐兒,用自己下頷摩挲她的額頭,含糊道:“沒要緊的話閒下來再說。”

真姐兒一臉問號,這叫沒要緊?不,這是替你表妹問的。雖然你表妹在哪裡,真姐兒不知道。

半個月後的一次大戰,撤下來許多傷兵,還沒有走的女眷們中,有膽子大的,也願意去幫忙照顧傷兵,並且對着傷兵的流血處掉眼淚。

“快讓開,讓開!”營門外又進來一個,擔架上擡着的人面色蒼白暈過去,那無力垂下的手,和大腿根處一枝箭矢,讓人看着就驚心。

來到醫生帳篷外,因爲天氣炎熱,傷病員放在帳外的多。送來的人是倪觀,他扯着嗓門兒暴喊:“醫生,快來人!”

給傷員喂藥的尉遲英先拿着止血藥出來,走到擔架前看,她“啊”地來了一聲尖叫。這個人,是廖石根。

倪觀狠狠瞪她一眼,兇巴巴地道:“叫什麼叫!他就是捱了一箭,這小子打仗最拼命,總跑在前面。”

醫生匆忙出來,手裡還拿着沾血的繃帶,是剛給人看過傷口出來。倪觀粗聲大氣的嗓門兒一氣不停地說下去:“他孃的這是倒刺兒箭,我們都不擡拔,這扎得又深,***,這小子還沒成親呢!”

尉遲英只覺得三魂六魄去了一大半兒,她身子癱軟得快要站不住,倪觀注意到,又狠狠瞪她一眼,再對醫生吼道:“這小子想升職,相中王妃給將軍們成親的首飾,孃的,現在這腿怎麼辦,扎得這麼靠上,你得想法子保住他這條腿!”

醒過來的廖石根正好聽到最後一句,他覺得腿上劇痛難當,更是驚恐萬狀:“我不要鋸腿,我還沒有孩子,我是個獨子,俺家裡就只有俺一個。”

他努力用心學了一段時間的官話,到擔心害怕的時候,還是出來家鄉話。眼角再看到一旁站着的尉遲英,嗓門兒顫抖着,雙手緊緊抓住倪觀的手,是可憐乞憐的表情:“留着我這條腿,不然我寧可去死。”

傷殘將軍是什麼樣子,廖石根此時一一想起來。他事後還背地裡笑話過陸重元,現在想想要是少了一條腿,還不如陸重元。

“醫生,你務必要救他!”倪觀對廖石根嘲笑陸重元就算不滿,可是廖石根是個奮勇當先的好兵。被廖石根這樣一說,他更是暴躁:“快找醫官來!”

醫官沒有來,過來的是真姐兒,真姐兒見到也嚇一跳,在她身後跟着幫忙的幾個女眷更是嚇得尖叫幾聲,媽呀好嚇人地說着往後面退。

這尖叫聲聽在尉遲英耳朵裡,她面上黃豆大的汗珠子掉得那麼快,不比擔架上受痛熬痛的廖石根冷汗少。

聽到這裡喊聲,趙赦從遠處過來,伏身看看傷勢,對倪觀訓道:“你退後!你這樣喊,醫生怎麼醫治!”倪觀急了,過去給趙赦跪下,語無倫次地道:“王爺您知道他是個好兵,他還沒有孩子!”

趙赦油然想到廖石根對自己說過的話,那是王爺說姑娘們先許傷殘的人,而廖石根就曲解成傷殘的人才能先成親。他再訓倪觀,語氣並不嚴厲:“這是什麼話!家裡有孩子的人不是好兵!”

再和緩地道:“倪將軍,交給醫生,他們會想辦法的。”當着倪觀的面,再對醫生交待:“全力救他,盡力保住他這條腿。”

再看廖石根,又暈了過去。腿上的痛和心裡不能接受的創傷,讓他承受不住。

再醒來時是晚上,人已經移到帳篷裡。倪觀來看他,廖石根求倪觀:“幫我找尉遲將軍來。”倪觀不忍拒絕,把尉遲英找來,廖石根是泣不成聲:“我要殘廢,以前對你說的話全不算,你尋別人吧,尋個好手好腳的。”

這樣一通說,讓尉遲英走。到第二天見到尉遲英來送飯,廖石根又滿懷希冀的道:“醫生說我的傷口能好,你……”

那一臉的希冀,讓尉遲英不知道說什麼好。

傷員們幾個人在一個帳篷裡,就趁着倪觀在的時候對他說說:“廖校尉要是傷殘,尉遲將軍可不能反悔。”

倪觀低頭出來,他心裡一直也明白,尉遲英如果不是相不中傷殘的人,她應該許給某一位傷殘的將軍。

而據廖石根自己事後吹噓,是他從陸重元手裡搶回來的。二愣子胡吹大牛,別人也信上幾分。不過陸重元后來娶的,比尉遲英還要好,所以二愣子再吹牛,大家只聽着。

做爲上司將軍,倪觀這一次不能袖手旁觀,他往王爺大帳而去,在門外問問士兵,士兵回答道:“王爺不在,王妃和桃花兵在說話。”

轉身要走的倪觀下意識地問了問:“哪一個桃花兵?”回答他:“尉遲將軍。”倪觀原地站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走了。

大帳裡面,真姐兒對尉遲英道:“王爺命我對你說,你和廖校尉私定親事,軍中人人得知,如果他有個什麼不好,王爺說,你不能反悔。”

在這個時候,趙赦以勢壓人,不用等倪觀來說,先命真姐兒:“喊她來,告訴她如果反悔,讓她全家搬走,別在我西北住着。”

這是趙赦封王后,第一次蠻橫不講理的攆人。

尉遲英顫抖着嘴脣,她見過不少傷病員,她可以服侍他們,可是成爲自己家裡人就有難度。那時候,她被範翠兒慫恿着去對王爺說不願意,也是基於她見到的痛苦傷病員太多。

王妃對自己說這個話,尉遲英很想淚流,昨天晚上她就想好,這周圍的形勢,也不容她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

可王妃再鄭重說一回,尉遲英心中難過。像是自己在王爺和王妃心中,已經打上這樣的烙印。對着王妃認真的黑眸,尉遲英在心中喊着,我不是那樣的人。

她並沒有喊出來,一個是尊卑有別,一個是時機已經過去,烙印已成,此時的她,只是低眉順眼答應道:“是。”

真姐兒立即喜歡:“你也看到王爺安置別人是什麼樣,你放心,王爺和我會管到底。”再說什麼,尉遲英只是答應着,真姐兒很滿意地讓她出來。

倪觀大步迎上來,粗聲大氣地道:“王妃對你說些什麼?”尉遲英擡眼看他,眼中蓄滿的是淚:“沒說什麼。”

“我要對你說,你守信,我拿你當妹子看。你背信棄義,我和我的人都不會客氣!”倪觀只甩下來這句話,就大步走開。

在他身後,尉遲英失聲痛哭起來,這眼淚不是爲今天聽的這些話而來,爲着什麼,也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有時候選擇,是給人的一道難關。天地爲砧板,人爲魚肉,就此時的尉遲英來說,也大概是這個意思了。

這選擇,不是別人強加給她的。

回來見廖石根,尉遲英告訴他:“我不會反悔。”廖石根聽過不是喜歡,而是很懷疑:“你是裝的吧?”尉遲英忍無可忍,站起來轉身就走。

一個月以後,趙赦和霍山王等人大兵合圍,開始對幾位重點的突厥大將圍剿。真姐兒一早起來,見先一步起來的趙赦在地圖前喃喃:“這阿史德溫博,他在哪裡?”

真是奇怪,此人半個月前還能見到,現在好似躲到天上去。就是戰死,這樣的將軍也應該有人知道纔是。

“這又是大將?”真姐兒含笑問出來,趙赦撫着想得發燙的額頭道:“是啊,想當年我在他手裡,也是吃過虧的。”

真姐兒嫋嫋過來:“後來呢?”她調皮地歪着頭:“表哥肯定扳回來了吧?”趙赦故作羞愧:“後來再沒有遇到他,所以這一次我最想打的人,有他一個。”

他手指在地圖上移動,移過草地、沼澤、小山丘……又自語道:“在哪裡呢?”這些地方全搜索過多次,哪裡能躲人?

趙星送進早飯,真姐兒親手放好碗箸:“表哥用飯了。”這仗快要打完,就是真姐兒也感覺出來。趙赦心情不錯,就是比平時睡得更晚起得更早。

沒事兒,他就要站在地圖前思索着,然後如今天一樣,開始自言自語。

“好,吃飯。”趙赦走過來,他身上是一件半舊的青色錦衣,更顯得長身玉立還勝青年。真姐兒突然目眩,羨慕地問道:“表哥少年時,一定更英俊。”

趙赦拿起一個饅頭咬一口,毫不臉紅地道:“那是當然,那時候真姐兒,真是小蹦豆子。”真姐兒剛噘嘴,趙赦又變本加厲的道:“對了,你那時候是個小禿毛,當年的禿毛丫頭如今光彩照人,當年的表哥,就要老了。”

“太酸了,”真姐兒覺得全身都冷,對面坐着的這個人,在諸王軍中也是一呼百應,眼睛依然犀利逼人直透心底,面龐上皺紋都沒有多幾線,還有這張嘴,也是和以前一樣不客氣。真姐兒撇嘴抗議:“人家當年,也不是小禿毛,至少我沒有看到不能算。”

夫妻扯皮吃過這頓早飯,趙赦又去地圖前瞅着,想着今天去哪裡搜索最好。他絞盡腦汁,去了哪裡呢?看上去沒有能躲的地方纔是。

“報!王爺,抓來一個奸細,這奸細說話,大家都不懂!”趙星進來回話,坐在書案後批閱公文的真姐兒擡一擡頭,趙赦漫不經心:“推進來。”

人沒有進來,先是一陣怪話進來,真姐兒眸子明亮起來,這個人嘴裡說的,是英語,他在喊的是:“我是英國人,不是你們要殺的人!”

進來的這個人,是白皮膚藍眼睛的歐洲人種,他嘴裡說着英語,雙手被反剪着進來,一直不停地在喊:“我是英國人!”

趙赦負手過來:“找翻譯來。”這個人一臉的話,王爺覺得自己從沒有聽過。真姐兒則算一算絲綢之路過來,他需要多少時間。

翻譯過來之前,真姐兒隨口問出來:“你走了幾年?”那個英國人鬆了一口氣:“上帝啊,總算有人能聽懂我說話,我不是和你們打仗的人,不要殺我!”

真姐兒還在看地圖:“你爲什麼到這裡來,這裡離你們的國家很遠。”那英國人道:“神秘的東方,果然名不虛傳,隨時會死人的。”真姐兒微微一笑,長裙搖曳着回過身,就見到趙赦黑眸謹慎在自己身上看着,而翻譯已經來到,正在聚精會神聽這個人說話。

“回王爺,他的話我也不懂。”翻譯說過後,趙赦壓抑住心中的疑問,還是從容不迫的口吻:“你出去吧。”

再對押着英國人進來的士兵們道:“你們也出去。”趙星不放心想留下,趙赦給他一個眼色,趙星也出去了。

帳篷裡只餘下三個人在時,趙赦沒有說話,也把眼光從真姐兒身上收回來。他心中不僅有疑問,還有突然上來的恐慌。

真姐兒,怎麼會這些話?真姐兒從小到大要是寫成履歷,那是相當的透明。十二歲以前養在沈家,最多不過是上大街上跑跑花上幾百文,買個玫瑰或桂花點心。

十二歲以後,是趙赦帶在身邊。王爺一直驕傲的,是他打造了這個孩子。從詩詞歌賦到刀劍招式,全是王爺一手教出來的。

走到書案後的趙赦坐下來,犀利的眸子見真姐兒又在同這個人說話,兩個人一言一語聲音都不高,不過看上去,是說得不錯。

王爺心中恐慌更多,真姐兒不可能會知道這些話!表哥不會的,真姐兒就不應該會纔是!

他的眼眸懷疑又警惕,直直的看着真姐兒美麗的容顏。

這看過來的眼眸帶着疑問,好似尖銳的針在扎。真姐兒顧不上這些,只是先和這英國人說話。因爲他正在說的,是一股突厥人在哪裡。

“有一處草皮,這麼深這麼厚,”英國人雙手被捆沒法子比劃,只能說一說:“那草皮可以移動,下面是一個洞,我親眼看到他們躲進去,要不是你們來,他們差一點兒就殺了我。我裝死沒被發現,看到他們藏身進去。”

真姐兒笑容可掬反覆問過,又走到地圖前核對一下,迴轉身來,迎接上趙赦審視的眼光,嫣然恭喜道:“恭喜表哥,這仗就要打完了!”

趙赦聲音冷峻起來,眸子也冷冷:“是嗎?他說的話,你全聽得懂?”真姐兒含笑:“回表哥,聽得懂。”趙赦再問:“你全相信?”真姐兒道:“表哥不信,可以多派人去搜尋。是真是假,到時候就知道。”

王爺不再說話,他站起來讓人把英國人押下去,再板着臉冷冷對真姐兒道:“我自己去,看他說得是真是假!”

大步出來,心頭還是莫明的慌亂。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身上有了陌生感,在趙赦心裡,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真姐兒心裡想什麼,表哥全知道,而今天這事發生,是真姐兒有表哥不知道的一面,趙赦一想到這裡,心就異常難受。

本來不用他親自出去搜索,可他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一個人好好思索這事情怎麼了?這仗打到最後接近尾聲的時候,真姐兒給趙赦一個晴天霹靂。

這孩子,是怎麼了?

接下來是惱怒,居然有瞞着表哥的地方。

再一想,這應該不可能。

可這不可能的事情活生生的出現,發生在眼前。

趙赦出去以後,真姐兒也慌亂起來。她先穩穩心神,表哥問起來怎麼對他說?說自己偷學的,沒有這個時間和地點。說自己天生的,真姐兒在這慌亂時表揚自己一下,我天生就會。再沮喪垂下頭,這不可能!

天生就會的孩子或天生就說話的孩子,是會被灌黑狗血當成妖異的。

這可怎麼辦?真姐兒扼腕一天,也沒有找到好的、拿得出手、讓趙赦放過去的理由。

帳篷裡王妃一個人走來走去,嘴裡自語道:“我很聰明,當然我一直就聰明。我夢中學會的,我睡着時說不說夢話?我……”

大步走到帳篷外面去,見星星比昨天更燦爛。對着空空的營門,真姐兒先生氣:“還不回來!”把手中帳簾子用力一甩人重新進來,真姐兒決定先生氣,生氣難度不大,說來就來。

“難道是覺得真姐兒很陌生,表哥一氣蹺營了?”真姐兒手捧着腮在手臂粗的明亮蠟燭下胡思亂想:“就算不要真姐兒,也不會不要他的兵。啊,不對,不能不要真姐兒,也不能不要他的兵。”

聽外面風吹過,又出去看一回,還是沒有見到趙赦。

趙赦帶着人還在草地上搜索,對周圍地勢瞭然於心的他,在帳篷裡就明白那臉白白一嘴怪話的人說得地勢是不錯,因爲怕是奸細,王爺自己親自過來。

爲什麼要親自來,而不是派一個將軍再告訴他這話可能不真實,王爺心裡還是傾向於相信真姐兒,而又對真姐兒驟然發生的變化不理解。

這理解對趙赦來說,是相當相當的突然,突然到如果不是他久經戰場經過不少險象環生局面,他會表露出吃驚來。

這吃驚沒有表露,壓在心裡的王爺做的,就是出來走走好好想想。其實他內心深處是想接受這變化,可這變化讓一向運籌帷幄的他,太震驚!

“王爺,這下面沒有山洞。”一個士兵大聲回話,月色下有如一尊戰神的趙赦揚鞭再指一處:“那裡,用長槍往下捅。”

月色淡淡照在他身上,王爺人在這裡,眼神兒卻可以看出來是分了心。草皮輕輕移動開來,才露出縫隙,數枝長箭直奔趙赦而來!

驚呼聲大起:“王爺小心!”趙赦匆忙舉劍打飛來箭,手臂上一陣劇痛,有一枝擦臂而過!趙星趙辰大步搶上來,四隻手扳起趙赦手臂來看,見流出的是紅色的血,這才鬆了一口氣:“只是擦傷!”

表皮上的擦傷更爲疼痛,許久沒有受傷過的趙赦在疼痛中,這才明白一個道理。疼痛會讓人更清醒,這清醒中趙赦只有一個想法,自己是離不開真姐兒的。不管她有着什麼樣的秘密?

從事實上來看,真姐兒肯定是有秘密瞞着自己。

刀槍相擊聲就在耳邊,趙赦一瞬間回覆成大將軍,眯着眼睛對眼前地下跳出的一隊人瞅着。這一瞅他很樂,大喝道:“阿史德溫博將軍,本王要你這個漢子,投降者免死!”

阿史德溫博,一個生個粗眉虯目的突厥貴族,據說有王族血統。他在拼殺中狼狽求生,夜色下可見汗水從他額頭下流下,發出晶瑩的光澤。

“要活的!”這一仗雖然有險情,卻是敵寡我衆。趙赦心裡那個樂,他才從軍吃的敗仗,就是在這個人身上。

如今,情勢不一樣。趙赦笑聲朗朗:“本王要和你單獨交手,將軍,爾想活命乎?”阿史德溫博用力扛住砍來的幾柄鋼刀,大聲回道:“安平王,爾想單獨一戰否?”

“讓開,這個人是我的!”趙赦渾身上下都燃燒起來,曾經的敗仗在心裡都有餘影,不說多大的陰影,只是讓人不服氣而已。

趙星和趙辰一起無奈:“王爺!”王爺這親力親力的性子又上來了。小廝們齊聲道:“王妃要是知道,肯定要勸!”

提到王妃,趙赦笑一笑,眼睛再直直盯着丟盔棄甲的阿史德溫博。這還是那個漂亮贏了自己當初年少的突厥貴族?

人,成者王,敗者就是寇!月圓下的草地上,有山崗一角映襯過來。在這山崗一角陰影中,趙赦微微而笑,對着自己的奴才不高不低說了一句:“爲了王妃,本王要與他一戰!”

爲了王妃?趙星和趙辰互相看看,這與王妃有什麼關係?見王爺已經下馬,取過自己兵器大步過去,腳步聲在深夜的草地上發出堅定不移的聲響。

銀白的月光溫暖地照在趙赦身上,他心中突然很有春花很有秋月,爲了真姐兒,表哥必勝!

大家分開,王爺的親兵們全有經驗,早就把阿史德溫博按在地上解衣搜了一回。這些夷人,指不定身上來個淬毒的刀劍什麼的,這就不好辦。

被按在地上時,阿史德溫博是惱怒得哇呀大叫。這臉被按在草地上蹭的羞辱,豈是英雄可以接受。

被放起來時,他大叫不止:“我要殺了你!”英雄就死,也要用敵人的鮮血來陪葬!

月色溫溫潤潤披灑而下,給四周的花草全塗上一層銀色。被踩在腳下蹂躪的花草伏地彎身,旁邊的花草就似在沉睡中。

這沉睡中,腳步聲響,兵器相擊。阿史德溫博喘着粗氣,再一次握緊自己的兵器,狠狠瞪視着安平王。

當年初出茅廬被他戰敗的少年,阿史德根本就不記得。而趙赦只記得,當年他年少,而這個突厥貴族他,也是少年。

少年對上少年的一場敗仗,安平王一直記到現在。他不去想突厥人大多是生長在馬背上,馬背上吃馬背上睡。

阿史德溫博在馬背上吃睡時,趙公子還在京裡小窗嬌婢中。

趙赦只記住一件事,自己少年,他也是少年。

“啊!……”阿史德將軍再一次大吼着襲來,安平王沉着卻非不動,他眼睛裡警惕着,大步也奔過去。

士兵們又是一陣歡呼:“好!”

而今是壯年,三十多歲的安平王對上三十多歲的阿史德將軍,兩個擦身而過時,阿史德再一次倒地。他面龐又伏在被踩得稀爛的野草上,心頭是沉沉的惱恨。

數步外,安平王長身直立,淡淡地道:“將軍,你戰了數日已經力疲,不如降了本王,休養精神過,再戰如何!”

勝了的趙赦覺得不武,敗兵之將,他怎敢言勇?

阿史德溫博本來是心中豪情萬丈,是一腔死了就死了吧的心情!聽到安平王這一句話,他突然長聲悲號,拳頭用力砸在青草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心情趙赦相當明白,想當年他這才上路還嫌道兒窄的小馬兒落敗時,就是這樣無處發散的鬱悶心情。

星星眨着眼睛往下面看,安平王收隊回去,在趙星的馬後,雙手被繩索縛住的阿史德溫博眼睛裡全是血紅。

有人回頭看他時,阿史德溫博就用血紅的眼眸去瞪他。趙星沒好氣:“還挺威風,哼,要不是王爺要你,小爺打馬一通快跑,看你還神氣什麼!”

趙赦對這些話沒有往心裡去,他此時心裡想的,就是急迫、迫切地想要見到真姐兒。真姐兒此時,在想些什麼?

天過子時纔回營,路上遇到來尋找的左俊傑,聲明是王妃讓出來尋找的。趙赦聽過心中喜歡,小丫頭還是要表哥的。

營門口兒遠遠望見這一隊火把,將軍們都沒有睡,殷勤地指給王妃看:“是王爺回來了!”夜風下趙字大旗呼呼而響,招展在火把之上。

真姐兒雙手提着裙裾奔跑起來,一邊跑一邊找着趙赦。

隊伍中有一騎單獨奔出,趙赦滿面笑容單獨打馬急行出來,奔着真姐兒而來。

夫妻兩個人都停下來的時候,真姐兒在馬上氣喘吁吁:“表哥,啊!你受傷了!”真姐兒撲過來看趙赦的手臂,手臂上扎着白布,滲的還有血絲。

阿史德溫博有些氣餒,自己是戰了幾天,而安平王是手上受傷。論起來,其實是差不多。

趙赦在馬上伏下身子,用另一隻完好的手臂摸着真姐兒頭髮,溫柔地道:“不用擔心只是擦傷!”

“上藥了沒有,快回去我幫上藥,”真姐兒把趙赦手臂小心放回去,走到黃驃馬前伸手帶住馬繮,牽着它往前面走:“走,快回去!”

黃驃馬老老實實地被牽着走,王爺在馬上含笑看着。銀白色的月光裹着這一個精靈似的人兒,她嫋娜的身子上是一件水紅色的羅裙,那用力牽着馬繮往前帶的人兒,看上去讓人心喜讓人捨不得。

走進營門,真姐兒就大聲吩咐人:“把傷藥送到王爺帳篷裡去。”將軍們答應下來,再含笑看着這一幕。王妃或許不是文治武功全高人一等,可她爲將軍們操辦親事的周到和細緻,在軍中無人不服。

真姐兒用自己體貼周到的耐心,贏得了尊重。而這體貼周到和細心,其實是女性天生就具備的。

這一位不是強人不是完人,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罷了。不過她在自己的平臺上,實實在在地過着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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