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一語道破

“古語云,窮則思變。這人窮,就得想辦法,不想辦法就一直窮。眼瞅着就要餓死了,還端着架子,那不是氣節,那是作死。大將軍能屈能伸,不愧是一個大丈夫,值得大家學習。出力賺錢,說到哪兒都不丟人,不丟人!”

百官之中多得是飽學之士,聽了李牧這番話,心裡都在腹誹。人家聖人的典籍中,說的是這個意思麼?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語出《易經》,說的是事物到了盡頭,就會發生變化,講的是物極必反的道理。此“窮”非彼“窮”,到了李牧這兒可倒好,此“窮”就是彼“窮”了,好好的一句聖人言,一下子充滿了銅臭之氣,簡直俗不可耐。

李牧可不管旁人看他的眼神有多古怪,繼續說道:“這第二個辦法麼,便與接下來要說的田地有關了。”

聽到“田地”二字,瞬間所有官員的耳朵都豎了起來。事關田產,就與他們都有關係了。聯想到最近長安城中瘋傳的消息,衆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李牧把衆人的反應收到眼底,悠悠道:“陛下,年前發生了糧價暴漲的事件,陛下因此龍顏震怒,受了山東糧商不小的氣。雖然事情已經解決了,但是臣卻不能忘懷此事。有道是君憂臣勞,君辱臣死。爲了解陛下之憂心,臣徹夜苦死,通宵達旦,研究了本朝與前朝的律法,終於找出了一個解決問題的良方。”

李世民知道又到了自己捧哏的時候了,一本正經地出聲接話道:“是何良方,快快說來!”

“陛下,臣查閱得知,本朝的田地制度,爲均田制,稅賦施行租庸調製。均田制爲,丁男二十歲以上,授田百畝,其中二十畝爲永業田,八十畝爲口分田。死後還田。每丁每年要向朝廷交納粟二石,稱做租;交納絹二丈、綿三兩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稱做調;服徭役二十天,閏年加二日,是爲正役,朝廷若不需要其服役,則每丁可按每天交納絹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標準,交足二十天的數額以代役,這稱做庸,總體而言,“納絹代役即爲庸”,也叫“輸庸代役”。陛下,諸公,我說得可有錯處?”

李世民微微頷首,道:“說得清楚明白,看得出你是下了功夫的?怎麼,這等國本之策,你還有什麼新奇的見解麼?”

“有。”李牧擲地有聲,道:“均田制以及租庸調製,都是本朝承襲前朝的制度。在臣看來,這個制度乃是一個落後的制度,前朝之覆滅,與此制度有一定的關係,而本朝若還要效仿,則隱患頗深,難免重蹈覆轍!”

此言一出,百官譁然。御史臺早已蠢蠢欲動,第一個按捺不住的,便是御史中丞王境澤。只見他高舉鐵笏板,站出隊列,高聲道:“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逐鹿侯太過於猖狂,太過於目中無人了。均田制與租庸調製,乃是歷朝經驗之累積,爲國本之策,逐鹿侯竟然誇口此制落後,還危言聳聽,試圖蠱惑陛下,妄圖動搖國本,其心可誅矣!”

說罷,怒視李牧,一副恨不得要與他同歸於盡的架勢。

李牧欣賞着王境澤的表演,暗挑大拇指,這小子的演技是越來越好了,不得不佩服。他的話顯然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心聲,有了一個帶頭的,陸續又站出來好幾個人,御史臺的、民部的、吏部的、各部都有,紛紛指責李牧狂妄,只不過語氣緩和了許多,畢竟李牧的惡名在那兒擺着,得罪深了,怕他報復。

李世民也是緊皺眉頭,李牧上次跟他說的時候,只說以田地來要挾門閥士族,並沒有說明白怎樣實施。他忽然提起田地制度來,李世民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看向李牧,得到李牧肯定的迴應,心中猶豫一瞬,道:“李牧,國本之事,不容你胡言亂語,今日你若說不出個道理來,朕可是要罰你的。”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威脅,但卻無形之中堵住了百官的嘴。李世民說的是,你若說不出個道理來,言下之意就是給李牧“說出個道理”的機會。

李牧怎會聽不出這意思,當即道:“陛下,臣敢說,自然有道理。請陛下與諸公靜聽。”

“首先說均田制。據臣所知,均田制的產生,乃是緣起於北魏,盛行於前隋。歷朝歷代,對均田制都是讚賞有加。但卻無人指出其弊端,臣非常納悶,如此弊端明顯的制度,竟無一人看出其弊端,真是奇也怪也!”

王境澤便如一個絕好的捧哏,聽到此處,跳出來道:“逐鹿侯,你把話說清楚些,到底是什麼弊端,爲何歷朝先賢都看不出,偏就你能看出來,恁地狂妄,真把自己當聖人了麼?”

李牧冷冷掃過去一眼,道:“王中丞,陛下讓我說,可沒讓你說,再打斷我的話,信不信我一拳頭打掉你滿口的牙,讓你這輩子說話都漏風?”

“你!”

王境澤憤憤地跺腳,卻也不敢出聲了,大殿之上爲之一靜。所有人都知道,李牧要是愣起來,除了李世民誰也攔不住,真把他惹毛了,他幹得出來!

李牧繼續說道:“爲了解開這個謎團,我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並最終讓我解開了答案。”

“均田制誕生的背景,乃是南朝與北朝對峙時期。在這個時期,無論是南朝和北朝,朝代更迭頻繁,鮮少有超過幾十年不打仗的時候。請大家注意,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人口經過一段時間的增長,達到一定數量之後,便會因爲打仗而迅速減少。也就是說,當人口累積到一定程度,耕地馬上就不夠分了,就開始打仗了。打仗,人死一多半,田地便又夠分了,甚至比原來分得還多,所以這均田制的弊端,便一直沒有被察覺。”

停頓了一下,李牧又繼續道:“說到這,想必陛下與諸公都明白我的意思了。沒錯,均田制的最大弊端,便是與人口有關。若天下昇平,沒有大仗,或者少有大仗,人口增加到了一定數值,田地就會不夠分。總有一天朝廷會無田可分,到了那時候,便是禍亂的開始。”

“而租庸調製,也有非常大的弊端。”

“先說租調,朝廷按男丁分田地,數目是固定的,都是一百畝。但是,田有肥田,貧田,產出不一樣。每一戶人口也不一樣,有的戶,一夫一妻而已,有的戶,卻可能上有老母,下有兒女,而家中只有一個男丁。試問陛下與諸公,每家每戶的情況不同,卻要按着同樣的標準交租調,這公平嗎?合理嗎?還是陛下與諸公覺得唯有男丁算人,女子便不算人,不用吃飯?”

“還有,天災人禍難免,朝廷的賦稅是每年都要收的。若是趕上了天災,地裡顆粒無收,賦稅會少要麼?若是趕上了貧田,地裡長出的糧食,只夠交賦稅,百姓怎麼辦?餓死?還是成爲流民?這些陛下與諸公都想過嗎?”

“至於‘輸庸代役’,則是更加不公。這個制度,慣壞了家有餘財的商賈與士大夫,苦了窮苦的百姓。貧苦的百姓,不但要揹負租調,還要去服徭役。若家中只有一個男丁,他去服徭役了,家中農活都沒人幹。以至於貧者愈貧,富者愈富,百姓永遠爲奴爲婢,再無出頭之日!”

“我剛纔說到前朝,便是這個意思。前朝一統南北,國力空前,在前隋文帝在位期間,人口爆發增長,田地越發捉襟見肘。而到了煬帝時,他沒有意識到這個隱患,不採取任何措施,只顧對百姓橫徵暴斂,逼迫百姓徭役,終於百姓不堪重負,各地揭竿而起。因此,我說前隋滅亡在均田制,有什麼錯麼?”

李牧朗聲道:“陛下當爲天下人之陛下,不可只爲士大夫之陛下。臣今日冒着得罪權貴之風險,指出均田制及租庸調製的不足,還望陛下能慎思之。”

言畢,李世民與百官皆沉默不語。

不是李牧說錯了,而是他說得太對了。每一字每一句,他們都想不到話語來反駁。更加讓君臣感覺到震驚的是,李牧想的這些,是那麼的超前,他們竟然一點也沒有想到!

衆人心裡不禁產生了一個同樣的疑問,爲何李牧能夠想到這些,難不成他真的是謫仙下凡?

長孫無忌更是面色陰鬱,作爲從龍之功第一人,大唐朝堂之上實際的宰相,這些話本該他來提出更加合適。但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些,反而是李牧把這些話說了出來,若是讓他成功了,他豈不是要名垂青史麼!

想到這,長孫無忌有些蠢蠢欲動,他想站出來阻止,但餘光瞥見李世民的臉色,他又把步子收了回來。在沒有摸清李世民的心思之前,他知道自己最明智的選擇就是不說話。甚至他現在都有點懷疑,眼前這一幕是不是李世民與李牧商量好的,他實在是難以相信,李牧會有這麼高深的見地,這件事會不是李世民已經想好了要這麼幹,只不過是授意李牧說出來,若真是這樣,那這背後的意圖可就難說了。

爲今之計,還是謹慎爲先。

長孫無忌深吸了口氣,把目光收了回來,低頭盯着腳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另一邊,短暫沉默過後,李世民終於開腔出聲。

他站了起來,來到李牧跟前,鄭重其事拉過他的手,對百官道:“諸位愛卿都瞧瞧,這便是真正的棟樑之才!朕沒有看錯人,李牧雖然平時戲謔了些,但他若是認真起來,是真正能爲朕分憂,爲朕辦事的!他剛纔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可有人站出來反駁?”

李世民把目光投向了御史臺衆人,尤其是王境澤的身上,道:“王愛卿,你還有何話說?逐鹿侯一番言論,你認爲有什麼錯處麼?”

王境澤冷汗淋漓,急忙道:“逐鹿侯一番言論,振聾發聵,臣受教良多,慚愧之至。”

李世民笑了一聲,不甘於此,又看向魏徵,道:“魏愛卿必是有一番高論了,可否品評一二?”

魏徵頗爲意外地瞧了李牧一眼,低頭道:“臣對逐鹿侯一番高論,佩服之至,不敢班門弄斧。”

“好!”李世民快意地大笑了三聲,道:“魏公就是魏公,能承認自己的缺點,肯定他人之優點,僅此一條,便勝過無數人了。朕今日很高興,很開心!天可憐見,賜朕福將。李牧,你沒有辜負朕的期望,既然你指出弊端,定有解決良策,快快說來,讓朕與諸愛卿見識一下吧。”

李牧趕緊躬身,謙遜道:“見識不敢當,只是一點不成熟的小建議,還得陛下與諸公來商議,定奪。”

“臣的解決辦法是逐個擊破,根據每一個制度的弊端,像治病一樣,對症下藥。”

鋪墊過了,李牧也輕鬆了不少,侃侃而談:“先說這‘輸庸代役’吧,臣以爲,此事並非不可行,而是方式有些不妥。有錢的人繳納財物代替了勞役,朝廷收了他們的錢,看似皆大歡喜。但這裡面有個問題,本來應該他們做的勞役,誰來做了呢?朝廷收了他們的財物,又拿去做什麼了呢?”

李牧輕笑了一聲,道:“據我的調查,朝廷收了他們的財物,做什麼了,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沒拿他們繳納的財物去僱傭工匠代替他們的勞役,而勞役,則是分攤到了沒有錢的百姓身上。本來一百個人的徭役,五十個人繳納了財物之後,便只剩下五十人來做,變相讓他們的徭役翻倍,這便是百姓不堪負重的主因。”

“對此,我給出的對症之方很簡單。可以繳納財物代替徭役,但繳納的財物,必須專款專用。把這個錢,拿來給那些多負擔了徭役的人,就像工部的那些工匠。他們之前是服徭役來到長安城,不堪其苦。但是自工部改革之後,他們的勞動可以得到了回報,現在一個個都不肯還鄉,這便是自發與被迫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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