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隻烏鴉的身體確實很小,落在遊明子的腳下,也只是巴掌那麼大的一片。
諾諾似在出神,當她看到天空成片的黑影開始,她就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而烏鴉墜在自己腳下,這種感覺便更加的明顯,就像喝了一碗熱梅湯,使得腹內又暖又酸,又似吃多了狍子肉,讓身體軟脹得難受。
妖一斤已奄奄一息,掙扎着雙翅,也只抖落了幾粒雪渣。
遊明子情不自禁,上前將之捧起,吹盡那黑羽上的碎雪,妖一斤才瑟瑟發抖,只說了一句,“老四,原來你在這!”
然後一聲淒厲的噪鳴,烏鴉在遊明子手上飛散,黑羽飛落、皮肉成沙、白骨融雪,最後只剩下幾粒冰,在遊明子手上,緩緩的融化。
天上的八神終於看到了妖一斤死,他的目光才落到城牆上,陳江的身上。
在虛無中,正騰出一片黃色的藥粉,將陳江籠罩,也阻擋了他的視線。
“妖孽——必須除掉!”
“殺了他!”
八神與九神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也幾乎同時,墜下了身,落下了箭。
“噠!噠噠噠……”
震耳的槍聲,卻如獵鷹的悽鳴,子彈就是那捨生忘死的喙。
拉着赤紅火線的子彈,與普通的不同,從城牆下射到城牆上,竟凌帶着千年火狐的詭異。
子彈在空中變了,變成了數只火狐,拖着豔紅火騰的尾巴,向八神與九神撲去。
九神數箭齊發,射落了火狐,而八神卻沒有那般走運,此刻,他可以殺死毫無反抗之力的陳江,卻躲不掉數只“火狐”的襲擊。
幾朵璀璨的紅火煙花,八神如被烤熟了的雞,頹然的墜在城牆上。
九神猙獰的目光,才尋到那開槍的人,遊明子平舉長槍,槍身已佈滿了火,嬌小的身軀,也若隱若現的,燃騰着火光。
火狐的氣息,從她的槍中散發而出,使得那黝黑的槍口,就如眼睛一般,盯着九神。
“呵!呵!”
天空的九神,猙獰中發出冷笑,那根本不像一個女子的笑,竟是那麼的駭人。
然後光箭如鳥飛,射出一片,數十支,向遊明子瘋狂撲去。
突襲向來比對戰更具優勢,而遊明子已經失去了這優勢,又是一陣槍鳴,騰出的子彈,還未變成火狐,便被光箭輕易吞噬。
諾諾只剩下躲這一個選擇,但嬌小的身軀,怎能躲過數支光箭的圍捕?
她險之又險地躲過前幾支,但最後一支,早已瞄好了她躲避的路線,奇準無比,射到她的身體。
她只聽到一聲狐狸的咕叫,身體便被一陣巨力彈開,她側目,只看到自己身體的位置,一隻狐狸的殘影,被光箭穿體而過,碎裂成虛無。
冰涼的雪接住了她的身體,讓她在一片炙熱中,變得清明,她剛纔好比被惡魔附了身,只是這個“惡魔”並沒有糟踐自己,而是給了她火的力量。
九尾狐魁!
她心中莫名的生出了這個名字,那是人皇比武中突然消失的妖,難道她、或者他,一直躲在自己身上?
遊明子已經記不起來,那人皇比武的擂臺上,在天神邸七十二使徒的劇烈魂爆中,最後九尾狐魁是怎麼消失的,但那時候,她就有一絲強烈的預感,火狐的故事,絕不會就此終結。
現在也如此,她身體的焰熱,再次將身周的厚雪融化,她站了起來,燃着火焰的大眼睛,充滿火的妖異,看着城頭上,那對高傲竟不可一世的白色翅膀。
九神霏騰空而起,她似乎厭倦了世間的紛紛爭爭,卻又甩脫不掉。
所以只能飛高一些,或許這樣才能顯出自己的不凡,再次恢復了高高在上,聖潔崇高的天神樣子。
“呵!呵!以我天神之名,妖孽團伙,從此消失。”
她語氣平靜,卻露出猙獰的笑,另一個意思,便是今天,妖孽團伙所有人,都得死。
城外聯軍最先鬆了一口氣,在各式各樣的死屍之間,僥倖活着的人,最清楚,整個筏城,除了妖孽團伙,似乎再沒有誰與妖牽連,所以也就絕對與自己沒有關係。
黃色藥粉散去,陳江還僵臥在掛霜的粗木城臺上,林曦卻現了身,他看也未看天上的九神。
身前,慢慢走近的法里奧與翼風,似乎也難以闖入他的眼簾。
他只優雅地疊好披風,將之揣入懷裡,然後似自言自語,慢悠悠的,對毫無反應的陳江說道:“老大,我帶你走!”
話落,俯下身形,將陳江背起,才優雅的掏出那一段黑色的鐵鏈。
視死如歸,原來是安靜的。
哥傑也緩緩的爬起,掛滿冰雪的禮帽下,是一張滿是鮮血的臉,但他的眼神,卻燃燒着犀利的瘋狂。
他拎起一旁的九則,兩人搖晃的站立,擋在了風神與海神的前路。
城下,內城。
遊明子與王丹,也毅然蹬上了城牆,後面還跟着骨玥與將山櫻百,將山櫻百已經把孩子交給了親衛,她此刻毫無牽掛,在美藍國崖底的一幕一幕,卻充斥進她的腦海裡,原來她一刻也沒有忘。
她知道自己面對天神邸、面對城牆之上所謂的神,就像一隻螞蟻面對一頭兇猛野獸,死是註定的,但她依然要保護自己渴望保護的人,決不放棄。
她邁着堅定的步伐,踏上城牆的階梯,不知何時,身後卻多了許許多多的人,有士兵,也有百姓;有無畏決絕的面容,也有惶恐閃避的神情。
但是不變的,他們都選擇了,跟在將山櫻百之後。
寒風終於變緩,雪就似粘在粗獷城臺上的白麪團,再捲不起一粒冰渣,空氣一時變得清明,卻寒冷依然。
林曦背起陳江的身影前,不覺已多了數百個人,他們擋在了城牆之中,面對天神邸的神柱與使徒;面對天空中高高在上的神,他們毫不退縮。
“妖孽團伙——”
一個女人淒厲的吼聲,竟是從將山櫻白的嘴裡喊出。
她拔出了兩根鐵刺,凍的發紅的面容,被呼出的白色哈氣籠罩,她美麗的睫毛跳抖着,彷彿陳江就在自己的身後。
她微微眯起雙目,看着天神邸聚集待命的使徒,忽然嘶啞地大喊道:“永不屈服!”
話落,所有跟其登上城牆的守軍與百姓,全部高舉起武器,緊緊的跟隨着她,衝向了對面的天神邸陣營。
他們,竟是這個世上,除了妖孽,敢於反抗天神的第一批人。
叛逆,在天神眼裡,當然不可能有活路。
九神霏冷冷的注視着這些呼喊着,捨生忘死的人們,竟微微的笑了,然後聖潔的臉龐,瞬間變冷,厲聲道:“叛神者——死!”
死字出口,天神邸的使徒,也似餓了數日的瘋子,終於嗅到了可口的飯香,無聲卻狂熱地,撲向了迎面而來的人羣。
碰撞在所難免,但一段悠揚的樂音,卻在刀鋒就要沾血,使徒剛要魂爆的剎那間,低緩的響起。
再緩的聲音,也要快過任何動作,人們聽到這樂聲,似乎被其中的憂傷所感染,竟停下了身,只靜靜的聽,包括那高高在上的九神。
只見一個身影,正鬼魅般站着,手上的一把綠色光刃,已舞成了一道蜿蜒的光線。
魔槍•樂無傷的曲調,當然不光只有槍能舞出,只要心中有槍,萬物皆可爲槍。
“喵——,只要心中有槍,萬物皆可爲槍。”
一段似貓的話語,似是非要把這道理說出來,心裡纔會舒服。
卻是從陳江嘴裡傳出,但已沒有人能在樂無傷的魔音下,露出一絲震驚的表情,連天空的九神霏,也不能。
陳江突然露出貓一樣的的笑,也如貓一般的跳起,卻瞬間出現在九神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