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騷滿腹必斷腸

公元235年,蜀漢嘉郡南部山區。樹木參天,霧氣瀰漫。一條寬可馳行一駕馬車的泥濘之道,蜿蜒伸向山澗深處。順着此道前行一箭之遙,隱約可見數間用石塊壘築起來的簡易房舍。房舍四周,闢有幾壟土地,地中種有玉米等類植物。可能是肥力不足或陽光有限,植物看上去顯得萎糜敗相。

陋舍入處,一個穿戴還算整潔的清瘦男子,端坐在一塊高約凳子的巨石上,凝視着前方的霧靄,似乎在思考問題。他的身後不遠處,有兩隻一黃一黑的家狗在相互嘻梭。

突然,霧靄深處出現一個疾走如飛的影子。未等男子看清影子面容,就聽影子大喊:"父親,你快上山躲躲,朝中派人向你問罪來了。"

男子驀然起身,問:"哪來的消息?"

兒子答:"郵差說的,據說你的那份上疏,惹惱了皇上。"

男子仰天長嘆一聲,說:"如此也好,斷了我的念想。我兒,你去告訴母親弟妹一下,讓他們也防範着點,我嘛,去找幾件換洗衣褲,自會徑往山中躲避。"

兒子答聲:"父親,如此就好,我這就去找母親弟妹。"說罷,轉身隱入霧靄之中。

時過一個鐘點,有雜亂腳步聲奔來,黃、黑兩狗對着來人狂吠,但沒吠幾聲,便被驟然飛來的箭矢射殺。只見十餘個兵卒,一邊包圍那間陋舍,一邊大喊:"楊儀老兒,趕快出來接旨!"及至無人應答,破門而入,但見楊儀己用一根草繩,將自己懸於樑中。他那伸出嘴巴的舌頭尖上,還殘沾着欲滴唾液。

兵卒們面面相覷,有人私語:"來晚了一步"。內中顯然是個頭兒的尉官,循聲呵斥那個私語者:"來晚個屁!"又自我安慰道:"楊儀老兒畏罪自栽,省得你我動手沾血,這豈不是件幸事嘛?"

楊儀,出生年月不詳,字威公,襄陽,即時下湖北省襄陽市人。楊儀少時家境貧寒,通過陪讀大戶之子,獲得開啓聰穎之鑰。及至掌握諸多漢字,潛心攻讀名篇典籍,終成出口成章文人。公元216年,楊儀投職荊州刺史傅羣,傅羣即擢其爲主簿。

《三國志》作者陳壽,曾評價楊儀:"楊儀以當官顯,鹹貴重。覽其舉措,跡其規矩,招禍取咎,無不自己也。"譯成白話文就是:楊儀這人官癮實在太大。爲了上位,不惜自毀名譽。落得如此下場,不怪別人,怪他自己。

基於官癮太大,楊儀在傅羣處工作不到一年時間,就不辭而別,投奔襄陽太守關羽。關羽是個性情中人,見楊儀來投,也不細究,就予納之,並封楊儀爲功曹,功曹類似時下辦公室主任。工作還未滿月,關羽就覺得楊儀這人不錯,便寫了一封親筆信,讓楊儀帶上,前往蜀漢面交劉備。

楊儀一路跋涉,歷盡道途艱辛。到達成都,完成差使。按理,楊儀應該返回襄陽,但沒想到,劉備看罷關羽的親筆信後,感到不過癮,就召楊儀面談,意欲多加了解結義二弟關羽的近況。不想這一談,談到了軍事佈局,又從軍事佈局,談到政治得失。楊儀的見解之獨特,分析之透切,讓劉備欣賞不已,於是將其留下,任命楊儀爲左將軍兵曹掾。

公元219年,劉備在馬超等將領的"堅決擁戴"下,自稱"漢中王",在封賞一大批武將的同時,也提拔了一批文官。楊儀被升任尚書。

這期間,犯了孤軍北進曹魏之錯的關羽,大意失掉荊州,接着又丟襄陽,直至敗走麥城,被東吳大將呂蒙所害。爲給關羽報仇,已經稱帝的劉備,於公元221年,興兵七十萬,劍指東吳。楊儀隨軍,但性格孤傲的他,竟然老是與尚書令劉巴滋隙。劉備爲求安穩,將楊儀改任遙領弘農太守。

劉備因夷陵之戰慘敗後,抑鬱至死。公元225年,諸葛亮啓用楊儀,任命他爲參軍,代行相府事宜。之後數年,楊儀一直侍奉諸葛亮,並在漢中治理中,體現了出色的才幹。

諸葛亮開始北伐期間,軍事上重用大將魏延,內務上則倚仗楊儀。但讓諸葛亮頭疼的是,魏延與楊儀尤如一對天生的冤家,誰也不服誰。曾有幾次,兩人因爲看法不同,竟在大庭廣衆之下欲行動武。如果不是諸葛亮震懾,早就兩敗俱傷。因於北伐關鍵在於軍事,諸葛亮不可能卸換大將魏延。爲了促使"將相和",諸葛亮多次提醒楊儀"宰相肚裡能撐船",不妨大度一點,禮讓魏延,但楊儀就是不聽。

雖然楊儀在魏延這個問題上違拗諸葛亮,但在本職工作上,如制定規劃、籌措糧草、軍中禮節,總是有條不紊,到角盡邊。如此,諸葛亮又不忍像劉備對待劉巴與楊儀那樣,將楊儀調任別處。

公元234年,諸葛亮病逝五丈原。遵諸葛亮所留錦囊三計,楊儀率部安全退回,併成功誅殺了魏延。楊儀自恃功高,必能接替諸葛亮遺位執掌朝政,招呼都尉趙正用《周易》卜筮,是爲"家人"。此卦讓他心灰意冷。

卦這東西,有時還真的不得不信。事實上,諸葛亮生前早有密奏劉禪,認爲楊儀性情急躁、心胸狹隘,難堪重任。劉禪便任蔣琬爲尚書令、益州刺史。楊儀則僅爲中軍師,且無半軍。

楊儀就不滿,認爲當初他任劉備手下尚書時,蔣琬僅爲尚書郎,想不到現在反被蔣琬差遣,於是時常流露不滿。先前與他關係密切者,爲了避嫌,也斷往來。這使楊儀更加怨憤。一天,曾在北伐期間的搭檔、後軍師費禕去看望他,楊儀先是發了一通忿怒,繼而說:"丞相去世那時,我如帶兵附魏,何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現在回想,真是追悔莫及!"這話就嚴重,費禕不敢藏掖,向上作了奏報。

於是楊儀被廢爲平民,舉家流放到漢嘉郡。到了流放地,楊儀再次上書誹謗朝政。劉禪大怒,下令捉他問罪,如此便有開篇一幕。

劉禪聞報楊儀自裁,念其往功,准許他的妻兒老小返回蜀地居住。

總結:楊儀的悲劇,悲就悲在,官癮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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