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萱臉上的紅暈忽然退去,也換上一副很嚴肅的面孔:“你若還想娶妻的話,就不要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讚美其他的女孩子樣貌如何漂亮!”
“藥在這兒,愛喝不喝!”楚玉萱一副十分生氣的樣子,橫了獨孤敗兩眼,就走了。
獨孤敗忽然想放聲大笑,但他沒有笑。
前一刻還十分虛弱的他一下子從牀上蹦起來,一口喝掉牀邊的藥,自語道:“良藥苦口,好喝!好藥!金葉子,奪命十三劍,有趣,有趣!”
獨孤敗避過家丁耳目,來到楚玉牘身亡的房間。
室內一應事物還是照原來的樣子擺放,只不過已是人去樓空,年輕美好的生命早已沉寂。
神劍山莊已經認定金葉子就是兇手,獨孤敗卻肯定楚玉牘的死與金葉子無關,只是想不通楚玉牘生性溫雅,又會與誰結下仇怨而招致殺身之禍?
如果兇手殺人並不是爲了私仇,那麼他又是爲了什麼?
兇手與金葉子是否有關?
楚玉牘被害時爲何要撕下畫像上的“表妹”二字?
“表妹”飛燕爲何要誣陷自己?還是她所言非虛,有人冒充我行兇?
想不通,獨孤敗便沒有再想。
他仔細地端詳着桌面上表妹的畫像,缺失的一角擱置在畫像旁邊,是獨孤敗所書的“表妹”二字。
接着翻看楚玉牘的札記,獨孤敗也並不是全無收穫,至少知道了那位表妹名叫上官飛燕,正是四大世家赫赫有名的上官家主上官野的女兒。
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笑意,心道,是時候去拜訪拜訪這個令楚玉牘神魂顛倒的表妹了。
月光靜悄悄地傾瀉,獨孤敗卻一刻也靜不住。
在上官飛燕的廂房外,他覺得有必要做做樣子,故作深邃地望着皎潔的明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提高聲音裝模作樣吟了一會兒詩,但房內卻無一點回應。
獨孤敗不厭其煩,繼續高聲吟詩,以期佳人迴音。
廂房內忽然傳出清冷的琴聲,悽慘低迷,纏綿悱惻,似乎是懷人之聲。獨孤敗的情緒也有些觸動,思緒似乎隨着琴聲飄到了很遠處。
正神馳意炫的時候,忽聽得房中傳來冷冷的聲音:“進又不進,退又不退,獨孤敗原來是浪得虛名!”
獨孤敗啞然失笑,自問也不知在猶豫着什麼。
難道他想要表現得君子一點?
“虛名總算也是個名頭,浪得總比不得要好得多!”獨孤敗身形一飄,破入房門,衣袂風響,又將房門帶上。
桌上一對紅燭,一壺溫酒,不知是燭光,還是酒色,襯得上官飛燕玉面緋紅。
獨孤敗自不客氣,對着她便坐在了桌旁。
上官飛燕盈盈一笑,斟了兩杯酒,道:“小女子請公子喝兩杯毒酒,不知公子是否賞光?”
“既然是
姑娘請我,就算毒死也不枉了!”獨孤敗接過酒杯,連飲而下,感覺如吞了一把刀子,烈火般的刀子。
酒尚溫熱,似乎早就爲獨孤敗預備着。
上官飛燕又斟了數杯酒,獨孤敗一一接過,酒到杯乾。
猛然間一股腥氣從腹中上衝,獨孤敗的臉泛出一層黑氣,心道,好啊,還真是毒酒!
他哈哈一笑,提過酒壺,對着壺嘴一吸,一股水線便接到了口中,一壺酒很快就被吸完了。
雖然下腹的毒酒增多了,但獨孤敗的面色卻漸漸好了起來:“好酒,好酒!”
上官飛燕微微皺眉,似乎沒料到獨孤敗喝了毒酒卻安然無恙,但她很快又嫣然一笑,道:“聽聞公子的【浮竹劍】乃是不世精品,可否借與小女子一觀?”
“好說,好說!”獨孤敗取出腰間【浮竹劍】,交到了上官飛燕手中。
上官飛燕摩挲着劍身,十分仔細地欣賞。
獨孤敗一雙眼則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的臉上,非但仔細更是饒有趣味地進行觀賞。
從劍柄撫到劍尖,春蔥般的嫩指輕柔如水。
但就在一剎那間,浮竹劍竟然片片寸斷,一塊塊地掉落在地。
【浮竹劍】的材質絕非凡品,竟不動聲色地被上官飛燕給震斷,而且動作是那麼的細膩溫柔,這份陰柔內勁着實厲害。
上官飛燕笑靨如花的臉忽然變得嚴肅,道:“一個劍客,不應該隨隨便便將劍交給別人!”
獨孤敗面不改色,笑道:“姑娘又怎麼算是別人?”
“劍在人在,劍毀人亡!”上官飛燕拔出冷冽的【秋水劍】,指向獨孤敗眉心,相距已不足數寸。
獨孤敗的語氣還是很平淡:“姑娘是要殺我?”
“我要替表哥報仇!”她的眼神堅毅而冷酷,世上已沒有任何東西能改變她的決心。
獨孤敗還是有恃無恐的樣子,道:“報仇是應該的,不過姑娘似乎找錯了人!”他盯着上官飛燕的眼,似乎要看穿她的心,似乎根本沒看到她手中的劍。
上官飛燕面色微微一變,道:“你只不過靠着快劍制敵,沒有了劍,你只是一隻沒牙的老虎!”
獨孤敗道:“我有牙,我也不是老虎!就算如你所說我只是一隻沒牙的老虎,你何必還要怕我!你手中的劍雖然很穩,但你心中的劍卻一直顫抖不休!”
上官飛燕手中的劍輕輕顫了顫,向前遞出,離獨孤敗眉心只在咫尺之時卻又縮了回來。
她確實在害怕,她不得不害怕。
喝毒酒比喝水還要暢快,還要若無其事,劍已貼到要害卻仍不動聲色,這樣的人豈是輕易就能被制住的。如果他不是有恃無恐,就是冷靜得可怕。
獨孤敗的語氣咄咄逼人,他知道自己在心理上已佔盡上風,必須乘勝追擊:“你不必怕我,不必怕一個將死的人!你也可以向我坦白你做過的一切!”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獨孤敗道:“我在說,是你殺了楚玉牘
!”
上官飛燕的臉色變得慘白,呼吸聲也有些紊亂,道:“你,你胡說什麼!”
“你不必緊張,我不會將這事告訴別人。你嫁禍於我,雖然不成,最終卻是金葉子替你背了黑鍋。我也沒想過要替那小子澄清,我只想知道,你爲何要殺楚玉牘?”
上官飛燕已經鎮靜下來,道:“你有何證據?”
“證據就是楚玉牘手中的紙片——上面寫着表妹!”獨孤敗繼續道,“如果是我殺的他,他爲何不撕下畫上的‘君不息’三個字呢?爲什麼他要撕下‘表妹’這兩個字呢?很顯然,他是想告訴我們兇手是誰!”
上官飛燕冷笑:“荒謬,簡直是天方夜譚!”
“或許撕下這兩個字只是巧合,但是另一件事就不是巧合了!楚玉牘的修爲雖然還比不上萱萱,但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絕非等閒之輩!如果換了我或是金葉子,都不可能殺了他而不引起絲毫動靜,以至於第二天才發現他的屍首。但是,你卻能做到這一點,也只有他心儀已久的你才能做到這一點!”
“想想看,悄然寂靜的夜裡,一個本分的書生正在房內飽受相思之苦。這個時候,他魂牽夢縈的那個女子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且可能對他說了一些情話。這個時候他又驚又喜,幾乎是神魂顛倒。這時那個女子要殺他,自然比干什麼都容易!”
獨孤敗饒有興趣地看着上官飛燕俏麗的臉上變換不斷的神色,所有的神色凝聚起來成爲一個詞——不可思議!
獨孤敗繼續道:“我大致可以推測得出姑娘嫁禍給我的原因和目的,姑娘並不指望二位莊主能殺得了我,但是卻希望傾盡山莊之力將我趕走。姑娘之所以執意要趕走我,自然因爲我的突然出現對你造成了妨礙。而我出現的目的一目瞭然,是爲了對付金葉子!姑娘跟金葉子的關係似乎並不一般,似乎擔心金葉子對付不了我,是吧,上官姑娘?或者應該稱呼姑娘爲‘銷魂小青衣’?”
上官飛燕忽然間就換了一個人似的,訝然神色一瞬消失。
眼中銷魂的柔波流轉,勾魂奪魄。上一刻還是矜持的玉女,這一刻已經是銷魂的尤物。她貝齒咬合,櫻脣微啓:“你果然很聰明,不過這個結論未免太過草率!”
獨孤敗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道:“姑娘過獎,我遠沒有姑娘想象的那麼聰明!不過結論卻一點也不草率!錦囊乃是乘龍學院蕭院長給我的,說是關於金葉子的情報。這個糟老頭收集的情報一點也不多,但唯一有用的一點就是乘龍學院已在暗中查明瞭‘奪命金葉子’與‘銷魂小青衣’的關係。姑娘既然一心一意爲金葉子着想,兩相印證,不難推出是‘銷魂小青衣’殺了楚玉牘,而上官飛燕就是‘銷魂小青衣’!雖然話說出來很令我傷心,但我還得尊稱姑娘一聲金夫人!”
上官飛燕格格嬌笑:“太聰明的人通常不會有好下場!而且再聰明的人見了我一樣會犯糊塗!”
——獨孤敗將自己的劍交了出去,豈非大大的糊塗?無異於自毀長城,自毀雙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