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風涼

曾幾何時,我以爲自己能與所愛之人攜手到老,從此結伴相守不離不棄,可是當希望在我眼前破滅之時,我才發現,夢境終歸只是夢罷了,山盟海誓又如何,天荒地老又怎樣,終歸抵不過權謀利益。

深秋的清冷是如此的沉重,轉眼已過三日,這愈發壓抑的心房,就如同那久無耕作的農田一般,開始荒涼頹敗。

貼附在石板上的落葉,隨着秋風的吹拂,慢慢打圈旋轉。清風呼嘯,天色灰暗,望着這沒有一絲光芒的天,心底突生一股寒意,襲至身體中的每處角落,將徒留的那一點熱度,吞噬殆盡。

四四方方的院落,將我困在這裡,那敞開的朱漆大門,是我永遠無法越過的溝壑,每一次在靠近那裡之時,我都想擡腳邁出這禁錮我的地方,看着那有些斑駁的門檻,看着秋風捲起地上的灰塵,輕輕掠過,我卻突然沒了擡步的勇氣。

就算邁過這扇門,這前方路還有無數扇門要我越過,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又怎能憑一己之力,衝破層層阻礙,逃離這陰冷可怕的地方呢?

拋棄身份,家族,不顧一切,只爲求得一時安穩,那樣無情的我,根本不是我,我也無法背棄所有,只爲自己着想。

雖然這麼想着,但是一回想起,莞辰說過的話,便莫名地感到一種冷漠的,失去溫度的距離,一種漸行漸遠,消失在邊緣的距離。

總是在爲他人着想,那些我所想的人們,又可曾擔心過我,曾經和睦美滿的家人,曾經並肩而行的愛人,曾經溢滿陽光的笑靨,突然在不經意間失去了溫度,遂而在我無比孤寂淒冷的心裡漸漸遠去。

在這陌生清冷的院落,總能時時感到一種冰冷和無助,彷彿天地之間,就只有我一人存在而已。

那無盡的徹骨寒意,那絕望痛苦的情緒,一遍遍的蹂躪我那破碎不堪的心臟,拼盡全力去回想往昔的美好,想借此撫平創傷,但當回憶與現實重疊在眼前的時候,那漸漸癒合的傷口,卻再次撕裂,至而血流如注。

這深秋的沉重與蕭瑟,彷彿將我整個人都變得深沉,思緒在不經意間浮現出許多事物。冷意襲身,凍入骨髓的寒意,飲下一口熱茶,齒間盡是餘香,淡如清風,卻百味交雜。

夜色深沉,月色朦朧,燈火闌珊處,光影飄渺。

遠遠走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他一身月白項銀細花紋底錦服,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影若現。一支碧玉簪將他一半以上的墨色頭髮高高的束在腦後,柳眉下黑色眼眸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

他深邃的眸中,黝黑的不夾雜一絲雜質,就像夜空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於其中。

遠觀去,來人與你,真的有幾分相像,但當他緊緊抱住我的時候,我才發覺,此時擁着我的男人,並非是你,蘇瀛。

不過短短几日而已,可是我這腦中,卻不知有多少次閃過你的面容,儘管思緒再遠,思念再不可抑制,我卻不知如今的你逗留在何方。我的思念有傳達給你嗎?這哀怨心痛你可有感受的到?

“你可是在等朕?”

低沉溫柔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潮溼溫熱的氣息撲撒在我頸部,呼吸着他身上獨有的香氣,我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恩,算是吧。”

“朕已經爲你打點好一切,明日朕就帶你去看,專門爲你建造的宮室。”

他白皙修長的手,穿過我的發,冰涼溫熱的指尖,撩起我的青絲,不停的繞着圈,淡雅的香氣竄入鼻間,輕如羽毛的吻,落在我的耳垂,我雙目無神的瞧着那愈發深沉的天色,看的出了神,對他的此番動作,此番話語,也絲毫沒有吱聲制止。

不管是什麼,只要他喜歡就好,我不會反駁,也不會拒絕,因爲,相比於陰狠暴戾的他,此時安靜沉穩的他,更加危險。

深秋的晚風,呼嘯而過,就好似在譜着一首淒冷的曲子一般,如此的沉悶哀怨。他執起我的手,牽着我邁入屋內,屋中燭光搖曳,簾帳輕擺,很是暖和,儘管身周沒有寒風襲身,我卻還是覺得冷,心中更像被千萬根針扎着一般。

臨近冬季,深院鎖清秋,時間一天天的流逝,沒有爲誰停留,回眸處滄桑鉅變,而前方的路卻漆黑一片,讓人無法看清,更無法抉擇。空氣裡茶香馥郁着芬芳的氣息,瞬間流轉,徘徊在鼻尖久繞不散,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我卻毫無食慾。

茶湯入口,菜餚入喉,面對他的百般溫柔,我總是不爲所動。待窗扇合起,屋門緊閉,自己身處牀榻,被他緊擁入懷,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望着他俊美邪魅的側臉,心底沒來由的泛起一陣惡寒。

偌大清冷的院落,數不清的美人佳麗,無上的至高權勢,俊美妖冶的面容,惑亂了多少人的心房,空氣中充斥着陰謀權益,那利益地位填滿了聚集在此地之人的貪婪與虛無。

權利與地位,風光與頹敗,在此地聽不到紅牆外的喧囂紛擾,只能聽見無盡的吵鬧與鬥爭,在這裡可以將他人的尊嚴踩在腳下無情的蹂躪,可以視人命如草芥。暗鬥,陰謀,這看似輝煌雄偉的宮所,實則一片陰暗。

在倦意侵襲神智之前,我看見屋內燈燭搖曳,紅帳瀉下,耳邊盡是他那平穩的呼吸聲。

屋外風聲呼嘯,殘葉卷地,這往後的日子,我便將要在此,陰冷孤寂的地方過完一生,前方等待着我的,將是無可預測的路,如果早知今日如此,那時若我沒有出手助他,更沒有與他相識,如今的我,是否還會被他囚於深院,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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