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時我們還不知情,戰場上依舊打得火熱。當今的皇上倉促登基,雖然年輕,卻智慧,果斷。不僅隱瞞了皇上駕崩的事實,還換了年輕英勇的將軍作主帥,帶着精銳的部隊前來,把我們的隊伍打得落花流水,也控制住了整個戰爭的局勢。當時我站在望月臺上,望着遠處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好似已經有一種預感,心情卻出奇地平靜。聽着前線將士來報,雖然是一個失敗的消息,我卻笑了。因爲戰爭終於結束了。聽聞那位少將軍要親自見我一面,我已經做好了準備,等他來取我的項上人頭,卻不想他帶來的卻是先皇已經駕崩的消息,和新皇大施恩澤赦免於我的聖旨。皇上宅心仁厚,年紀輕輕便深諳百姓疾苦,不想讓戰爭再繼續荼炭生靈,他只要我一個承諾,承諾在位一日,便永不挑起戰爭。我自然甘願做這個承諾,因爲這正是我的心願。”
佟書瑤終於明白陸承淵當初說那句話的意思了。
戰不是爲了破壞和平,戰或者不戰,都是爲了天下太平。
想陸承淵初登基時,面對棘手的場面,他不僅用他的沉穩冷靜,殺伐果斷控制了整個戰局,還用他的一顆仁心真正平息了這場戰爭,讓人心服口服。他所表現出的是一個心懷天下的帝王該有氣度和胸襟。
佟書瑤此刻心中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感,她甚至有點崇拜那張高冷的臉了。原來他從來都是這樣面冷心熱的,他從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皇上早就擬好了這道聖旨,他有十足的信心,相信他一定能贏了這一仗。”
端偉岸說這話時是帶着笑容的,沒有半點失敗後的失落。看樣子他還很感謝這一仗。
在另一面牆上,佟書瑤發現了一副女子的畫像。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走了過去。
“想必這個就是冬兒吧?”佟書瑤問道。
端偉岸笑答,“她不是冬兒,她是秋兒,是本王的王妃。”
那丹筆描畫下一雙剪水秋瞳,圓潤的鵝蛋臉,小巧的嘴脣,柔媚的身段……
真的是一個好美麗的女子!
“她們不是孿生姐妹嗎?冬兒也應該像這樣漂亮吧?”
“是啊,一樣。”端偉岸眸色黯然,嘆道,“可是又不一樣。”
“我覺得您心裡的人應該是冬兒,爲什麼掛的不是冬兒的畫像?”佟書瑤回過頭來,好奇地問。
端偉岸輕輕嘆了口氣,思緒彷彿穿過德慶殿高高的屋頂,飛回了那個年代。
“我不配,其實秋兒也該是怨我的,只是我知道,無論我怎樣對她,她都會願意陪在我的身邊,無怨無悔。”
這時,一個侍女端着藥碗走了進來。
“大王,您的藥熬好了。”
端偉岸接過藥來,擡眼看着侍女,平靜地問,“珠兒呢?”
侍兒低聲回道,“珠兒姐姐說是自個兒犯了錯,怕大王怪罪,又怕耽誤了大王喝藥的時間。所以就熬好藥,差了奴婢趁熱端來了。”
“不過是些小女子的心思。”端偉岸拿勺子攪動着藥,過了一會兒,又道,“本
王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拿她怎麼樣。”
端偉岸正要喝,就聽佟書瑤道,“等一下。”
佟書瑤走過來,接過藥碗來,謹慎地看了眼,又端起來聞了一聞,最後抽出一根銀針來試了一下,確認沒有問題才重新遞還給了端偉岸。
端偉岸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這兩年,一直都是珠兒在給我熬藥。她若要害我,豈會等到現在?”
好像說得有理,佟書瑤一時竟無法反駁,只扯了個若有似無的笑。
看着端偉岸將藥喝下去,侍女接過碗便退了下去。
靈動的眼眸轉了轉,佟書瑤突然笑問,“大王,您就不怕我害您嗎?我可是大齊皇宮的人呢。”
端偉岸笑起來,很具親和力的目光看着她。
“大齊皇上若想要我的命當初就名正言順地要了,何必這般大費周章?更何況,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對你莫名有種親切感,我覺得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你不會害我。我相信我識人的眼光。”
他對她這種無條件的信任讓佟書瑤心中涌起好一陣感動。
眼前這個老人怎的如此可愛?作爲一國之主,他心裡裝的是民族,是百姓,而私底下,他沒有一點架子,親切得就像自家的長輩。
這樣一個漠桑王,她只能對他生出尊敬,卻不會畏懼。
坐到牀邊來,探手爲他把脈。
他的脈象很虛弱,卻又不同於一般病態的虛弱。面色暗淡,舌苔發青,再挽起他的衣袖,看了下他的手肘處,呈現不正常的烏黑色。
端偉岸全程都非常配合她的檢查,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好像並不擔心自己會被診出什麼大病來,或者說並不在意自己的病是否嚴重。
突然幾聲劇烈地咳嗽讓他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歉意地看了佟書瑤一眼,便隨手拿着枕邊的手帕緊緊捂住嘴,將咳嗽聲悶在手帕裡。
當他好不容易止住咳,鬆開手來,卻見手帕已經被浸了一片血色。
佟書瑤卻看着那一塊烏血緊緊皺起了眉頭。
如果剛纔她還只是懷疑的話,現在就基本可以肯定了。
端偉岸不是病,是中了毒。
“大王,平日裡皇城裡的醫使會時常來查看您的身體嗎?”佟書瑤問。
端偉岸擦了擦嘴角,淡淡一笑。
“會的,不過醫使也是人,他們也不是神仙,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畢竟是老了,他們也沒有辦法,開了方子,盡了自己的職責也就是了。”
看着佟書瑤凝重的表情,端偉岸笑道,“丫頭不必覺得爲難,看出了什麼只管說就是了,即使你治不了我,我也不會怪你。”
佟書瑤沉吟了一瞬,擠出絲笑,搖了搖頭。
“本來我是拿不準的,不過現在,倒是有點眉目了,您如果相信我,就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找一個最適合您的藥方?”
“好。”端偉岸笑着點了點頭,讚許的目光溫和地落在她的臉上。
“怪不得你可以做大齊的太醫,小小年紀,就有這等自信,我相信你,放
手去做吧。”
“嗯,謝謝你,大王。”佟書瑤回他一個笑容。
“去把他們叫進來吧。”端偉岸道。
佟書瑤點了點頭,出去叫了段子離和端傾城進去。
段子離走到牀邊,替端偉岸拉了拉被子,溫聲問,“義父,書瑤看過了?”
“書瑤?”端偉岸低低地重複了一句,意味深長地看着段子離,又側頭看了站在不遠處的佟書瑤一眼。
“你們早就認識?”
段子離垂下了眸子,嘴角揚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確是舊識。”
瞭然地點了點頭,端偉岸淡淡笑着不語。
與段子離不同,作爲端偉岸親兒子的端傾城,進屋後卻一直遠遠地站着,不曾上前關切地問過半句,丹鳳眼淺淺眯着,表情冷漠疏離,那種刻意地生份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怎麼,怕我把病氣傳染給你不成?”端偉岸不悅地瞪向端傾城,笑容已在他臉上瞬間消失。
端傾城一勾脣角,似笑非笑。
“您有個義子關心您就夠了,有我沒我都無所謂。反正我在您的心裡就是一個不孝子。”
一句話將端偉岸氣得不輕,喘着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突然又猛地咳起嗽來。
佟書瑤趕緊上前拍着他的背,眼神不悅地瞪向端傾城。
在接到她的不滿信號之後,端傾城卻反而嘴脣一揚,無所謂地一笑。
“既如此心不甘情不願地,又何必來?走吧,都走吧,本王要休息了。”
端偉岸壓着怒氣,言語裡透着失望,眼神別向另一邊,不耐地揮了揮手。
端傾城沒有多停留片刻,一轉身便走出了寢殿,背影那般倔強決絕。
“您好好休息,您放心,您的身體會好起來的,因爲有我。”佟書瑤溫聲安慰道。
端偉岸再看向她時,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暖意,點了點頭。
佟書瑤和段子離一同走出寢殿,只聽身後端偉岸道,“把楚兒叫進來。”
楚兒來到端偉岸的牀前,恭敬地道,“大王,您找我?”
“嗯。”端偉岸點了點頭,看着她道,“楚兒,佟姑娘是大齊的太醫,代表的是大齊皇上的恩澤,要將她的吃住安排妥當,不可委屈了她。”
楚兒笑道,“回大王,公子將念冬閣都讓給佟姑娘住了,我見這位姑娘與公子和王子殿下說話都很隨意,依奴婢看來,他們應該是舊識,而且往日關係菲淺。”
聽着楚兒的話,端偉岸先是有些意外,之後好似陷入了深思,半響,方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段子離與佟書瑤一同走出德慶殿。
“義父的身體到底怎麼樣?是什麼病?是否能醫治?”段子離問道。
佟書瑤頓住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身體很差,什麼病暫時不能確定,有醫治的希望。”
看着她嚴肅的表情,段子離突然笑了笑。
“我問一句你便答一句,除了這些,你便沒有一句多的話要跟我說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