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他眼睛雖小，眼神兒卻是極好的。
佟書瑤此時裝作沒聽見也是不可能了，笑了笑，拿着酒杯走了過去。
“你們是在說我嗎？沒錯，我跟段大人是舊識，如今也是同事。”
在座有好幾個都是那次與段子離一桌坐過的人，根據上一次他倆的曖昧表現，他們應該不會相信他們兩個真就像她說的這麼簡單。
於是小眼男賤笑了一聲，“即是這樣，段大人說他不勝酒力，不如姑娘來代段大人喝兩杯？”
話落，人人都看戲般地看着她，段子離抿着脣沒有說話。
佟書瑤淡淡一笑，“好啊，那有什麼問題，既然這位公子對喝酒這麼感興趣，今日是萬少爺的大事，不讓各位客人喝個盡興怎麼行？不知道的還以爲萬少爺小氣，請了人喝酒又怕人喝多呢。”
說着，她從桌上拿了兩壺酒在手中。
“這位公子，你一壺我一壺可算公平？”
小眼男眼睛發亮，嘿嘿一笑，看了眼段子離，再看佟書瑤。
“姑娘既然這麼爽快，我也不能丟了我們男人的臉。”
“好啊。”
佟書瑤笑嘻嘻晃着手中的酒壺，將其中一壺遞了過去。
小眼男接過酒壺，一仰脖，就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大幾口。
佟書瑤磨挲着手中的酒壺，笑意很深。
“姑娘，該你了。”
小眼男放下酒壺，袖子一擦脣邊溢出的酒液。
“好。”佟書瑤點點頭，拿着酒壺正要喝，旁邊一隻手伸了過來，取過了她的酒壺。
“我似乎掃了大家的興，既然大家高興，就喝罷。”說完，他仰脖就喝，直到酒壺空了才放下來。
那小眼男大愣之下，強笑了一聲。
“看來都是憐香惜玉之人，好，萬公子，段公子，我們幾個男人來喝個痛快。”
段子離蒼白着臉笑對其他人，卻至始至終都沒看她一眼。
佟書瑤瞟了一眼小眼男手中的酒壺，眯着眼睛一笑，走過去拉着秦霜。
“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了，就像萬少爺說的，難得高興嘛。”
說完，就強拉着她走到了一邊去。
“如今萬錚已經跟以前不同了，你還像護犢子一樣護着他，這會讓他很沒面子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萬錚的身體狀況？”秦霜有點生氣。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相信會沒事的，我們不都在這兒嗎？”佟書瑤勸着她重新坐了下來。
視線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到了那桌酒席上，因爲剛纔那個小插曲，他們酒興更高，頻頻向萬錚和段子離舉杯。
佟書瑤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今日雖是萬錚請客，說來也是整個萬家的事，怎麼沒見着萬聰呢？”
“他呀！自從萬錚接手了萬家的生意，而且還越做越紅火，他嫉妒得不行，整天沒個好臉色，又怎麼會來捧萬錚的場呢？”
也是，自古以來，當一個人紅得過了火的時候，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的。
以前這種場合都是萬夫人主持，
如今自家兒子長進了，好像也用不上她。最後她索性從席間退了下來，坐到了一邊去，面色卻一直不輕鬆。
看了眼萬錚那一桌，佟書瑤叮囑秦霜。
“你關注着萬錚一點兒，我去找萬夫人聊聊。”
秦霜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佟書瑤便朝萬夫人走了過去，坐在了萬夫人身邊。
“萬夫人今日應該高興，爲可精神不佳啊？”
萬夫人一見是她，勉強笑了笑。
“是佟姑娘啊，謝謝你來捧錚兒的場。”
“萬少爺的榮耀時刻，怎麼能不支持呢？”佟書瑤笑道。
聽見萬夫人嘆了口氣，佟書瑤道，“不過我看萬夫人好像不是很高興啊。”
萬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朝萬錚看過去。
“我們萬家歷代都是生意人，做的都是平凡生意，並未想過要把它做多大，也未想過跟皇宮扯什麼關係。如今這樣，我心裡不踏實。”
“萬夫人是擔心什麼呢？你看萬大少爺如今能幹了，再也不會被人瞧不起了，您應該高興纔是，能將生意做大，那也是他的本事。”
萬夫人搖了搖頭，“所謂樹大招風，我萬家不想有多麼大的成就，只求平平安安就好。”
佟書瑤勸道，“萬夫人擔心太多了，萬錚如今拿下了皇家藥商，做的是正當生意，即使偶有眼紅的人也不過是嫉妒罷了，憑萬少爺現在的本事，也不能輕易讓一般的小嘍嘍給欺負了去。”
“段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嘍嘍。”
萬夫人脫口而出，說完之後，似乎猛然反應過來佟書瑤是跟段子離相熟的，急忙解釋。
“佟姑娘，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段公子生意做得大，我們做做小生意就好，不必跟他去搶生意。”
“沒事兒，搶又怎麼了？有本事才搶得過來，沒本事想搶也搶不過來。”佟書瑤安慰似地笑了笑。
萬夫人又是一嘆，便不再說話。
此時席間很喧鬧，她們所在的位置相處安靜，不被打擾。
“萬夫人，我有一件事想問你，但我問之前得告訴你，我並沒有任何的惡意。”
尋思了一下，佟書瑤再開口。
萬夫人看向她，神色很平靜，道，“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對於這個答案，佟書瑤並沒有多少意外，她意外的是她竟然猜到她要問這個了。
“大少爺是曾經失憶了嗎？”佟書瑤問。
關於萬錚的一切，萬夫人終於說了出來。
“我嫁給老爺多年，卻一直一無所出，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這一直是壓在我心頭的一塊心病。那一年，我隨老爺坐貨船去漠桑，在船上發現岸邊躺着一個人，於是，老爺就讓船家把船靠了過去。那時候他應該有十二三歲的樣子，暈迷不醒，卻還有呼吸。老爺讓人把他救上船，找了大夫給他看，後來終於醒來了，卻神志不清，什麼也不記得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老爺見他癡癡傻傻，便想丟下他，可是我見他可憐，很不忍，最後老爺忸不過我，就留了下來。我不能生孩子，一
直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來養，這麼多年，他早就如同我親生了。可如今看來，曾經的一切他恐怕都會慢慢地想起來了。他會想起他自己是誰，會想起誰纔是他真正的爹孃，到時他就會離開我了。”
“原來是這樣！”
“這些日子，我發現他寫得一手好字，他一定是讀過很多書的，想必生在一個不錯的人家，其實我私心裡甚至希望他一直都不要想起來，我害怕他想起了一切，我就要失去這個兒子了。”
完全看得出來，萬錚身上的貴氣彷彿與生俱來，他的出身定是不凡的。
佟書瑤勸慰她，“萬夫人，您想多了，即便他想起了什麼，知道他原本不姓萬，他也不會離開您，您對他有救命之恩，也有養育之恩，這些年來，您爲了他費了不少心血，尤其因爲他身體不好，您操碎了心，我相信萬錚絕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道理雖是這樣，萬夫人卻仍然無法不擔憂。
而佟書瑤這下徹底明瞭了，萬錚曾經失憶，被萬夫人收養，想必他的癡傻也是他失憶之後的事，可他的心臟病應該是先天性的。
作爲醫生，她知道一個殘忍的現實，以萬錚的身體狀況，在這個落後的古代，是註定不會活得太久的。
看着萬錚，談笑間，他那般儒雅不凡，他的生命好像從他不再癡傻之後纔剛剛開始，這樣一個生命正燃燒在最燦爛的時候，她真的不忍心看着他如流星一般消逝。
那個小眼男起先還喝得起勁，不過後來就笑得有些勉強了，再後來，他捂着肚子，面目有些猙獰。
於是佟書瑤暫時拋開了那些繁雜的思緒，對這個小眼男有了興趣。
小眼男已經無力再去應付酒局，緊咬着牙，像是在剋制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連旁邊的人都看出了他的異樣。
“你怎麼了？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我，我得去上個茅房，你們慢慢喝着先。”
說着，他也再顧不上形象，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壓着菊花，往茅房方向衝了去。
看着他狼狽又搞笑的樣子，佟書瑤笑得肚子都疼了。
誰也不會知道，她將酒壺遞給他之前，就趁人不注意，在那壺酒里加了一點料。不是什麼要人命的毒藥，只是會讓他拉到雙腳發軟而已。
笑了好一會兒，佟書瑤才終於發現段子離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看他的神情，他應該知道那小眼男是怎麼回事了。她朝他坦然地笑了笑，她並不怕他知道她做了手腳，她整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當初也是在這望江樓，她可是把他們一屋子男人都整了個好看，當然，最慘的就是他了。
只有這一件事如今回想起來，她的心裡還有那麼一絲愧疚。
那小眼男暫時就不要想從茅房起來了，想想就痛快。
酒宴結束後，賓客陸陸續續離去。萬夫人也是提前了一陣就離開了。
萬錚喝了不少，卻並沒有醉，只是臉色微紅，眼睛很亮。
走出望江樓時，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