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周子默說得比之先前的任何一句都要不客氣。
周子潛聽了，原本有些陰沉的眼神頓時又冷了三分。
即便是在黑色與夜空的掩飾下，換意也能感受到那股如同惡狼般的氣息。
這樣的感覺，她很不喜歡……
微微皺了皺眉，換意脆聲道:“倒是謝過二王爺了，只是，換意所需不多，並不敢勞煩二王爺。”
氣氛如同在這一刻凝了凝，片刻後，還是周子潛打破了這份平靜，方纔的那股讓人窒息的氣息也瞬間不再。
“公主說笑了，今日之話，隨時有效。”
周子潛向換意一笑，原本僵硬的臉上溫柔了一些線條，這樣倒與周子默有些類似了。
說完，周子潛看向周子默:“三弟，世事無常，三弟剛纔，多慮了，即是你領了南國公主過來，那二哥就先行一步了。”
說完，如同剛纔突兀的出現一般，周子潛利落的轉身離開。
待得人不見後，換意望了眼身邊不知在想什麼的男人。
聽到那聲小小的“周子默”，男人瞬間回過了神。
將所有的情緒掩下，笑了笑，對着換意道:“小東西，走罷。”
那一副平靜的樣子，如若換意不在身邊，絕對不會想到剛剛這裡，這個男人發生了什麼。
他把自己藏得如此之深，對自己卻是毫不保留。
不知爲何，除了心裡感覺到一絲暖意，似乎還有一點痛心，對這個男人的痛心。
直覺告訴她，一路上的刺殺，絕對與剛纔的那個二王爺脫離不了干係。
那個人，眸子裡野心是那麼的明顯，而這個男人……
“怎的？爲爺擔心啦？”
看着換意蹙着眉頭篤在那裡並不動，周子默眼裡浮出一絲笑意。
“放心，爺沒有那麼無能，以往便罷了，此次，你到爺身邊，怎樣爺都要護你周全，又豈會將自己至於險地？”
話雖如此，但看着周子默那銳利的眼神，換意聞到的風雨欲來的味道。
待得換意與周子默進入宴席後，裡面已經有了不少人了。
換意往上望去，坐在主位上那一身明亮的黃色龍袍的中年男人就是北國國主周宇泰無疑了。
看到了北國國主，換意終於知道爲何她看到的周子默與周子潛都是冷着一張臉了。
這絕對是受了他們這位父皇的影響，在他的身上，你能感受到那明顯的凌人的氣勢。
明黃色身影的旁邊是一身鳳袍的中年女子，雖是華麗的衣飾着身，但卻不顯得庸俗，反而有一股成熟與華貴。
但是，不知爲何，換意總覺得這位皇后，心情似乎有些抑鬱？
另一側，便是一道稍顯年輕一點的面容。
與這些華服出來的后妃不同，她不是很豔麗，卻是有一種別緻的韻味。
只是坐在那裡，便有着她獨特的吸引力。
看着她那與周子默有些相似的面容，與那一直徘徊在自己身邊這個人的眼神，告訴着換意，這就是周子默的母妃無疑了。
慢慢的將上位的人都掃一眼，換意的眸子裡重新回到那個正中的人的身上。
“南國使臣，凌換意，參見北國君主。祝貴國，國泰民安，百姓和樂。”換意微微一俯身，脆聲道。
在南國，她是公主，在這裡，她依舊是，只不過，在這種場合，她首先是一個使節。
話剛說完，便聽到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道：“想必這位便是南國大公主了，公主盡顯貴國之風，凌帝有女如此，該是值得欣喜了。”
周宇泰看到換意，不得不讚嘆了一聲，他閱人無數，自然能看出換意的那一身風韻與平常的一般的皇家女子有些不同。
這個女子，容貌不下此處一人，簡單卻難掩華貴，孤高卻不自傲。
作爲女子，應當如是！
“公主請落座罷，三兒，你也坐下。”
周宇泰對換意說完，眼神落到剛剛行完禮站在一旁的兒子，眼神裡閃過一絲暖意，聲音卻很是平靜。
“公主，敢問你爲何叫換意？”
剛剛準備轉身的換意因這句話停下的步子，擡頭望去，見到的卻是蹙着的女人。
許是因爲她是周子默的母妃，換意輕輕頷了頷首說道。
“換意母親喜詩詞，取自古詩人言：做詩一事，換字句易，換意難，故取名爲換意。”
“換意難，是心意確定，就不再改變嗎？”女人微微一愣，繼而目光幽幽的對換意問道。
心意已定，不再改變！
換意心裡猛然一怔，她終於知道母親爲自己取名的含義了，認定了，不改變！
這也是娘自己的心聲吧。
“娘娘說得是，或許便是此意吧。”
換意往女人的方向看去，露出了自進來後的第一個笑容。
剎那間，衆人只覺得滿庭盡是芳華！
此女一笑可傾城！
這便是此刻衆多男子心裡瞬間涌現出來的想法。
“換意，這是個好名字，你也是個好姑娘。”東方笑笑輕聲道，也朝換意露出一個微笑。
這個女子，不知爲何，看她的第一眼，她便喜歡上了她的清澈。
再往周子默的方向望去，如果自己沒有看錯的話，自己的兒子，似乎對這個女子有些不同？
“笑笑，好了，該讓公主上座了。”
周宇泰看向東方笑笑，眼裡閃過一絲溫柔，他自然知曉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是，陛下。”東方笑笑往周宇泰看了一眼，尊敬地說道。
但換意卻覺得，周子默母妃眼裡似乎眼裡並沒有女子對愛人應有的暖意。
這其間，莫非還隱藏了什麼事不成。
將自己心底疑問沉入心底，換意緩緩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入席坐下。
眉頭微微一皺，換意往一側望去，果然一道灼灼的目光在接觸到自己的眼神時就迅速的離去。
換意不置可否的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原本就一直覺得一進來就察覺到這道目光盯着自己，卻是不想，能讓她看上那麼久。
蘇卿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看着這個一進來就成了衆人眼裡焦點的南國公主，就怎麼也壓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
藏在袖口裡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一起，皇上誇她就算了，畢竟她是來使，就連辰妃也誇她！
要知道，自己纔是這北國都城大家認可的第一才女，容貌也是上上之選。
憑着六公主周子顔的身份，也沒少進宮探望她，她卻是如此的誇一個外人！
真真是不知道這個女子有什麼樣的妖術還是鬼計。
自對上換意的眼神收回後，蘇卿便兀自的想着，絲毫沒有注意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正打探着自己。
看着換意自在的坐在一旁喝茶，周子默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心裡也閃過一絲自豪。
若非是這樣的場地，他很想攬着她的細腰，傲嬌的說上一句:“不愧是爺的小東西！”
而一旁的周子潛，從換意與周子默進來後，便一直未怎麼說話，只是有些深沉的眸子時不時的往一邊看去。
“父皇，兒臣來遲，望父皇贖罪。”
一道有些虛弱的聲音突然出現，換意擡起來往廳口看去，兩道人影慢慢的出現在大家眼裡。
一道是已經見過的北國六公主周子顔，而在她身邊的卻是一位身着玄色錦衣的男子。
男子眉眼很似北國皇帝，只是模樣更顯清秀，還帶了一股書卷之氣。
“大兒快快起來，你身子不好，不是已經批了你的假，給你下了旨，許你在府中好好休息的嗎？”
周宇泰看到那道身影，眉頭一皺，有些無奈道。
“父皇，我都勸了大皇兄了，可是大皇兄執意要來，你也知道大皇兄與三皇兄自幼要好，以往三皇兄一回來，就要先去大皇兄府上，只是，這次，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絆住了，這不，大皇兄只得自各兒過來了……”
說着，還往換意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給了蘇卿一個得意的眼神。
以爲自己做的小動作沒有被發現，不竟有些得意的揚了揚尖尖的小下巴。
“顔兒，休得胡說！”周子謙朝自家妹妹一說，聲音不大，卻不怒自威。
但是，任誰也聽得出，並沒有責怪的意味，只是似乎在告誡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大皇兄！”
周子顔跺了跺腳，看到自家大哥並不理會她，只得作罷。
“這位便是南國公主罷，公主，小妹年幼，說的話，還請莫往心裡去，來到北國，還請公主好好賞玩。”
周子謙向換意微微點了點頭，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家妹妹爲什麼會一到自己府上便鬱悶的和自己說起了這個南國公主的不是。
不過，現下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一回事，而且……
“大皇子多慮了。”換意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個六公主，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心眼沒有，卻是有些是非分得不怎麼清。
還有，這個大皇子的稱呼……
在走來的路上，周子默便說起了，他們兄弟共有四人，除了老大，其餘的皆封了王。
如果是這樣的話，似乎是要立大皇子爲儲君，可是爲何又不給他太子的稱呼？
而且，自己在這位大皇子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的身上，飄着一股濃濃的藥味。
很明顯，這位大皇子的身子並不是很好，這樣，那坐在鳳位的皇后微微有些憔悴的模樣，也是解釋得清楚了。
只是這股藥味……
直覺告訴換意，這北國的局勢，遠遠比周子默告訴自己的，與原本自己所揣測的，要複雜得多。
待得大皇子與上位的人請過安，坐上那皇子王爺們第一個位置時，周宇泰往那些人身上掃了掃，濃密的眉頭明顯的一皺。
“老五呢？”
周宇泰盯着那最後一個空出來的位置，眉頭一皺，話語裡是誰都能聽出來的不滿。
“回父皇，五弟身子有些不適，說是等會再過來，還望父皇不要怪罪於他。”周子潛站起身來，拍了拍沒有一絲褶皺的衣襬，恭敬地回聲道。
“身子不適，今日個什麼日子，他不知道嗎？平日裡胡鬧便罷了……”
周子潛的眉頭隱約地皺了皺，正準備說些什麼，周宇泰的聲音便被來人打斷了。
“父皇，兒臣來遲，請父皇降罪還請父皇莫要怪罪二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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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進來便低頭單腿跪在地上，微微下垂的黑色髮絲擋住了他的模樣與表情。
只是，在燭光的照射下，那白色與黑色顯得交相輝映。
“你們兄弟兩個，倒是感情深厚，行了，今日個，外使到這，又是你三哥回來的好日子，這事便罷了，自個兒回去閉門三日，將祖訓好好抄上三遍。”
周宇泰眸子一斜，轉過眼去不再看他。
“是，父皇。”
聽了周宇泰的話，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周子煜在看到自己親哥傳來的眼神後，乖乖地點頭答應。
“公主，小兒頑劣，讓公主見笑了。”將放在周子煜身上的眸子收回來，周宇泰笑了笑道。
順着周宇泰的眸子，換意不置可否地回望了過去，“無妨，皇上盛情款待，換意感激不盡。”
話雖如此，換意輕輕掃了眼坐下來的那男子。
剛剛未曾看清他的容貌，現在，倒是讓換意瞧了個清楚。
這個男子，似乎長得過於陰柔了些？
看他的眉眼，與北國皇帝所說，換意已經知曉這個五王爺是二王爺的親生兄弟。
只是，他們兩個，一個偏陰柔，一個卻是顯得陰沉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打探自己的目光，周子煜眸子朝一邊望去。
見到打探自己的眼神來源於換意時，眉頭稍稍一挑，薄脣一勾，微微的綻放出了一個笑容。
換意一愣，只得微微點了點頭，便快速的頭偏開。只是，在移開時，眼神輕輕掃過周子默。
此時的周子默，正與大皇子說着什麼，眉頭微微皺着，似乎並不怎麼順心。
雖然在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個二王爺，但是，似乎他與大皇子都選擇性的忽略了。
而那二王爺也鎮定自若地喝着酒，絲毫沒有被打擾到的感覺。
這一切在換意的眼裡，都顯得那麼的不尋常。
明明是這樣一個場合，即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讓自己家國丟臉，又何必直接在現場點出五王爺的過錯？
自己一個外使，真的少一個北國皇親國戚，自己又能說些什麼？
顯然，這不是這位北國皇帝的本意。
何況，怎麼樣，換意都覺得北國皇帝的那句“兄弟情深”說得不是那麼……
原本想看看周子默的反應，他倒好，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些，和大皇子不知說些什麼。
只是那微微皺着的眉，讓換意的心裡似乎有些不是滋味……
“陛下，既然人都來了，宴席不如現下便開始了罷。”坐在皇帝身邊的皇后說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話。
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這還顯得安靜的廳中，還是讓衆人聽得分明。
“嗯，也罷。”
待得周宇泰點頭後，身邊的內侍官很有眼色的扯着嗓子喊了句，“開宴席！”
一襲舞女從廳門口迤邐而來，長袖翩翩，便開始順着樂曲舞動了起來。
換意看了看這些舞女，不由覺得各地的舞蹈風姿確實是有不同的。
南國的舞，偏柔；
北國的舞，善勁。
即便是一羣女子，舞動起來，也有了那麼一股子剛勁。
望了一會兒，換意便垂下了眸子，看着桌上的東西，不由得愣了一下。
自己身前的小桌上，不知何時，放上了一杯清透的茶水。
幾片翠色的葉子在水面上打着圈兒，帶着水泡的葉片漸漸地舒展開來，甚是生動可愛。
原本這桌上，是沒有這茶的！
在之前，換意便知曉了，北國之地，無論男子還是女兒，都是善飲酒之人。
饒是有愛茶之人，在這樣大型的宴席上，招待賓客的話，出現的一般也就是酒水，鮮少有主人會把茶擺出來。
眸子從茶杯上移開，那長長的眼睫在水裡的倒影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帶着探究往一側望去。
待看到那微微朝自己望來，且帶着笑意的眼神，換意輕輕地將眸子轉回來。
白玉般的纖指，落在那細膩的茶杯上，感受到溫潤的茶水滑過自己的喉嚨，換意覺得自己的心裡似乎也有一絲暖流輕輕滌過。
原來，這個在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男人真的……
在宴席中，酒過三巡，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也活絡了起來。
推盞過酒，閒談趣聊，混着初夏夜裡的蟬鳴，倒是好一時熱鬧！
周子默一方與大皇子閒聊着，一邊時不時的往換意那邊望去。
只見她坐在那裡，安靜的飲着茶，這間的動靜似乎都入不了她那清透似春雪的眼。
“三弟，此番歸來，不會又匆匆地走個過場吧，大哥這身子，你也曉得，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了。”
不知何時，周子默與周子潛之間的座位已經換了過來，在這熱鬧時分，也沒人去追究什麼。
一是，這些朝臣，只要有些眼色與心思活絡的，自然都知道這其中幾位爺的關係。
再則，璟王在北國，軍權三分之一盡握他手，又備受百姓之愛戴，他所做之事，又有幾人敢加以阻之？
“大哥，你怎的說這話，此次歸來，便是我想，許也是不能這麼快離開了。”
說着，看了眼周子謙那有些虛的身子，皺着眉道，“大哥的身子怎的比之我上次離開時還要……”
他周子默對於在意的人，從來不屑於說一些有的沒的。
“這身子，就這樣啦，折騰了這麼久，能拖到現在，已是萬幸，大哥都看開了，你莫要感傷。”
周子謙看着周子默的眼，微微一笑，話中的雲淡風輕，倒是看透了這世間萬般無奈，千般無常的罷。
“大哥何出此言，我長年在軍中，倒也識得了一個大夫，倒是個有幾分功夫的，我已經差人拖話給他了，過上幾日，也該到了，到時，我再讓他給你好好瞧瞧。”
聽了周子默的話，周子謙微微的點了點頭，並不說話，他的身子，再怎麼樣，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好了，三弟，與其說這些有的沒的，竟添些無趣的，不如和大哥說說，你此次去南國，可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
周子默眼裡閃過一絲不明的光，正準備說話，卻是被一道溫柔的女聲所打斷。
“陛下，南國使臣遠道而來，作爲北國子民，臣女願以藝會友，一則展我北國女子風華，二則，讓公主指教一二，教學相長，更長深交。”
蘇卿站在那宴廳中間不卑不亢地道，身段亭亭玉立，在燭光的搖曳下，倒是顯得風姿綽綽，生出一股朦朧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