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吳樹強此時的心情呢？
有一個成語叫如喪考批。
那麼，又該如何吳樹強此時的表情呢？
還有一個成語叫毫無波動。
有一說一，作爲一個縣長，他在某些方面的功力還是相當到位的。哪怕他的現在的心情再差，表面上也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的，笑着和徐川這邊的工作人員打完招呼之後才離開的。
只有傻子纔會因爲自己被批評了就對着外人發火，這麼做對於他的形象影響是非常惡劣的。
還有，吳樹強也不覺得這些事情能怪到這些工作人員頭上去。
直播是在縣政府里弄的，所以幾分鐘之後吳樹強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領導，市裡面……？”一進去，秘書就忍不住的小心翼翼的問了半截話。
聽到這個問題，吳樹強沒有正面迴應他，而是開口問道：“我記得抖手上有很多徐川的粉絲拍的關於我們縣的正面視頻，這些視頻的流量怎麼樣？”
“流量還挺高的。”
“這樣，你去安排辦公室的人整理一下一些流量最高的視頻，然後把裡面的一些重點的好評挑出來做個彙報文件。”吳樹強思索了之後，覺得還是可以從這方面給自己找補一下。
“明白，我這就去。”
“要快，這事你得親自盯着。”吳樹強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番。
“明白。”秘書也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於是乎快步離開了吳樹強的辦公室。
待秘書離開門被關上之後，吳樹強那個強打起來的精神頭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拉下來的臉。
走到待客的沙發上癱坐了一會之後，他揉了揉臉，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現在是四點多，距離徐川演唱會開場還有不到三個小時。
又是一番思索和琢磨措辭，他找到了徐川的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被接通，裡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吳縣長，您好。”
“蔡助理，方便讓徐總接一下電話嗎？”
“方便，只不過現在徐老師在臺上和邱老師彩排合唱音樂，還煩您稍等幾分鐘，我待會讓他給您回過去您看可以嗎？”
聽着聽筒裡傳來的那個聽不太清的歌聲，吳樹強也知道蔡夢不是在亂說，於是乎只能無奈的對着聽筒說道：“行，一定儘快讓徐總給我回個電話，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說。”
“好的。”
說到這裡，兩人便掛斷了電話。
電話一掛斷，吳樹強還沒來得及考慮的別的事情，辦公室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見狀，他又重新提起了氣對着門口喊道：“進來。”
伴隨着他的話音落下，門被推開，縣高官齊虎青走了進來。
一進來便聽到他開口道：“市裡那邊的態度我都知道了。”
吳樹強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回覆。
齊虎青也沒打算讓他回覆，只見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這次的事情，我之前就不太支持。這個徐川啊，畢竟年輕，又沒有基層的工作經驗。
他那套如果放到京城做個示範或許可以，但在我們這邊是行不通的。樹強同志，凡事過猶不及。
本來這次咱們控制物價維護本縣旅遊形象是一項很好的成績。現在被這個事情弄的畫蛇添足，這功啊，都快變成過了。”
這話說的吳樹強心裡一陣膩歪。只見他強忍着不悅開口道：“這次我們縣的物價控制的這麼好，是全縣上下共同努力的結果。
成績就是成績，我相信市裡面的各位領導還是會有所區分的。齊書記就不必在這上面擔心了。”
“我擔心什麼？我是怕你太過憂心。正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徐川有句話說得好，咱們這也是一心爲公。
雖然目前看來，方式方法上有些欠考慮，但出發點是好的嘛。我看，你認真檢討之後也就過去了。”齊虎青帶着一絲寬慰的語氣說道。
不過他這話聽着是寬慰，但實際上是在給吳樹強直播的事情定性。
什麼玩意需要認真檢討？
只有做錯了事情才需要認真檢討。
這一大段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在說你吳樹強這次做錯事情了。
吳樹強自然是能聽懂齊虎青的意思，他更知道齊虎青一直想壓着自己。
說實話，他這次直播肯定也抱着向着齊虎青的地位發起衝擊的目的的。這一點，實際上是成功了的，至少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縣裡有他這個縣長，而不是有個齊虎青。
不過，誰也沒想到，市裡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卡着下播的點讓他給上面一個解釋。
此時此刻，吳樹強的腦子裡又浮現出了徐川的身影。
他之前和自己溝通的話還歷歷在耳。
“吳縣長，做完這次直播我估計你有的忙咯，兄弟區縣都得好好學習你這邊的優秀經驗啊。”
“您還別不信，我跟您說現在正處於脫貧攻堅的決勝階段，就需要您這樣具有主觀能動性、敢於嘗試新鮮事物的基層領導站出來探索新模式。”
“不過有一點您得注意，如果真讓您總結經驗的話可千萬別急。咱們縣到底情況不一樣。
我不是自賣自誇，其他縣沒有我這麼個‘曝光器’。所以咱們分享的東西得拋掉特殊性，抓共性纔有意義。”
該說不說，吳樹強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能吹的年輕人。
自己可算是被這個神吹給他媽的忽悠瘸了。
念及此處，吳樹強忍不住嘆了口氣。
另一邊，齊虎青見吳樹強擱那唉聲嘆氣，心裡直接樂開了花。
正待繼續開口，吳樹強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手機鈴聲一響吳樹強本能的想按掉，因爲他不想在齊虎青面前和徐川通話。
不過當他拿起手機剛想按掉的那一刻，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讓他有些意外。
沒待多想，他瞟了一眼旁邊不打算走的齊虎青後，直接接通電話道：“何書記。”
這聲何書記，讓旁邊的齊虎青耳朵都快豎起來了，同時心裡琢磨到，這事真就這麼大的影響？市裡的老大都親自打電話過來罵人了？
還好，還好自己沒有聽徐川那小子的忽悠。
不然這樂子不就成了自己的了嗎？
一想到這，齊虎青的心情更好了。
那邊正在接電話的吳樹強已經無暇顧及齊虎青在想什麼了，他現在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腦子裡就一個念頭，這次自己是真尼瑪完蛋了。
就在他腦子裡胡思亂想的時候，只聽到電話那頭的何書記開口道：“樹強啊，你這次直播搞得不錯。”
同樣一句話，落在不同心情的人的耳朵裡是完全不一樣的。
換作沒被批評之前，吳樹強會覺得這是誇獎。
但是被批評之後，他現在聽這話只覺得是何書記在說反話。
於是乎，吳樹強身子都本能的站直了一些對着電話道：“何書記，我檢討，這次我一定深刻檢討。”
旁邊的齊虎青一看這情況，差點就樂出聲了。
他是差點樂出聲，電話那頭的何書記則是已經樂出了聲，只見他笑呵呵的說道：“檢討這個詞用的不是很準確，應該說總結，總結優秀經驗好讓市裡的兄弟區縣也學習學習嘛。”
這話一出，讓吳樹強有些發愣，在發愣中他又覺得有一絲耳熟。
臥槽？
這話徐川是不是說了差不多的。
對，徐川也說過這種話。
一瞬間，吳樹強的心情開始反轉，不過，他還是擔心何書記說的話仍然是反話。
何書記似乎也明白吳樹強的心情，於是乎，沒待吳樹強回話，他繼續說道：“樹強同志，咱們的扶貧工作處於決勝時期。
你這種敢於探索新模式，敢於利用新渠道，敢於嘗試新事物的三敢三新精神，咱們市裡的各位同志都給予了高度評價啊。”這話就屬於是瞎說了，什麼高度評價，二十分鐘前剛逮着人老吳臭罵了一頓。
不過吳樹強此時無暇顧及這個，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這話和徐川說的是不是也是一樣的啊？
好傢伙，那小子是領導肚子裡的蛔蟲嗎？
正想開口，何書記還是沒有給他發言的機會，而是繼續說道：“不僅是市裡。
我們偗裡的一些領導同志也特地打電話過來，讓我囑託你一定要抓住時代機遇好好幹，多爲人民謀福祉，多做些實際成績出來。”
聽到這裡，吳樹強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這是一種極度興奮之下的充血現象，如果他現在有個心率監測的設備，就能知道他的心跳的有多快了。
旁邊的齊虎青一看這情況，眼神裡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疑惑。
吳樹強這是被罵急眼了這是？
他不會瘋到和何書記對噴吧？
就在齊虎青瞎猜的時候，突然看到吳樹強一個立正對着電話說道：“何書記您放心，我一定認真領悟和踐行領導的精神和囑託。”
何書記聞言笑呵呵的說道：“有這個精神氣就好，這樣，我看你這幾天儘快把這次工作的總結做好，到時候過來當面跟我彙報一下。”
一聽這話，吳樹強本能的想順着接下去來一句“我幾天幾天內一定完成任務。”
但在話要說出口的時候，他生生忍住了。
回想起徐川那天晚上跟自己說的話，他決定再賭一把，只見他開口對着電話那頭的何書記說道：“領導，這事吧，我可能還真快不了。
您看啊，我們這次直播之所以能夠做的這麼好，當然是因爲老百姓對於咱們正府的信任。
但有一個客觀情況是必須要考慮的，那就是徐川同志的個人聲望和知名度非常高。
因此，我這邊總結出來的經驗，想要真正的對兄弟區縣有幫助，那我必須得花時間拋開徐川同志這個特殊的點，抓住這種模式的共性。
這樣纔有推廣的意義和基礎您說是不是？所以，我這邊可能真的需要一些時間，一方面總結自身，另一方面再和相關合作企業商量商量。”
吳樹強這話，其實就是徐川給他說的話的擴展版。還是那句話，他這麼說就是在賭。
賭徐川在這方面的見識比自己高，在這方面的見解比自己要強。
同時，賭徐川的話能夠給何書記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要知道，吳樹強是縣老二，而電話那頭的是市老大。兩個人之間的差的挺大的。
所以，何書記對於吳樹強是不瞭解的，要不是這次意外事件，他不可能會親自給吳樹強打電話。
事實證明，吳樹強賭對了。
何書記聽完這番話後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後笑着說道：“樹強同志，你的想法我覺得很好啊，確實要拋開特殊性找共性。這樣，我給你放寬時間，你不要急，但也不能拖。”
一聽這話，吳樹強感覺自己腳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整個人興奮的直髮飄。
親孃誒！
徐川……哦不對……徐總，難怪你能在京城的大佬面前如魚得水，你他孃的是真的有幾把刷子啊。
“領導，您放心，我一定會在做好這件事的基礎上提高效率。”吳樹強強壓着興奮說道。
“行，那先這樣，你呢壓力也別太大，好好幹。”
隨後，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而旁邊的齊虎青似乎也回過味來了，所以，電話一掛斷，他就開口問道：“樹強縣長，何書記那邊有什麼指示？”
吳樹強聞言，神清氣爽的對着齊虎青說道：“何書記希望咱們總結優秀經驗，給周邊的兄弟區縣做做分享啊。”
這話一出，齊虎青愣住了。
不對啊，這態度和自己得到的消息完全兩個方向啊。
正當他想說話的時候，就聽到吳樹強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徐川打過來的。
如果說剛剛吳樹強不希望齊虎青聽到自己和徐川通話。
現在可不一樣了，他就是得讓齊虎青聽，讓齊虎青好好看看自己選擇上徐川的賊船……額不是，自己選擇聽徐川的忽悠……恩，也不對。
反正就是讓齊虎青知道知道，他當時沒接受徐川直播的提議是一件多麼蠢的事情。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就是曾經有一個機會擺在面前，自己沒有珍惜嗎？
想到這裡，吳樹強直接接通了電話朗聲道：“徐總。”
“吳縣長，恭喜恭喜，首次直播順利完成。”
“這主要還是仰仗了您的幫助啊。現在領導叮囑我一定要抓住時代機遇好好幹，多爲人民謀福祉，多做些實際成績出來。”吳樹強哈哈樂道，這話看似是說給徐川聽的。
但實際上是說給旁邊的齊虎青聽的。
齊虎青也確實被這話給噎的心裡不知道罵了多少句娘。
悔恨吶。
真的悔恨，徐川那小子跟自己提了起碼有三次了，自己怎麼就是沒聽呢？
哎喲，這麼好的露臉機會怎麼自己就沒把握住呢？
現在讓這個姓吳的翹了起來。
看着齊虎青不斷變化的眼神，吳樹強別提心裡多痛快了。
但是，很快他就被徐川的話給弄的有點發懵。
只聽到徐川在電話裡來了一句：“哈哈，領導叮囑你的那番話我也聽說了。我看不僅得好好幹，還得目光長遠的幹，腳踏實地的幹，更得自我約束的幹。”
沒錯，徐川也知道這個話。知道是因爲趙康年那邊給他通的氣。
通氣的原因很簡單，因爲趙康年是想讓徐川安排人好好幫吳樹強搞點東西出來。他怕徐川開完演唱會就甩手不管了，這樣吳樹強那邊鬧了笑話就不好了。
懵了，吳樹強懵了。
什麼叫你也聽說了？
這話是我領導轉達的叮囑，你是怎麼知道的？
難不成徐川和何書記也有關係？
還是說他在省裡有熟人？
不對啊，沒聽說過他有這方面的關係啊。
難不成徐川是順嘴接的話？
也不對，這小子不是這種人，而且他後面還扯了一大堆，他應該是真的聽說了。
來不及多思考，只聽到徐川那邊繼續說道：“吳縣長，這樣，我過兩天讓我們雙木川的總經理付婉婉過來和您對接工作。我現在得準備開演唱會了，晚點再聊啊。”
“哦，好，您先忙。”吳樹強恍惚之下，都有點忘了自己要和徐川說什麼了，就這麼茫茫然的掛掉了電話。
掛掉電話之後，吳樹強還在思索徐川到底是怎麼聽說了那句話的。
“吳縣長，既然沒什麼問題，那我也先走了。”齊虎青坐不下去了，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讓他的心情都快趕上剛開始的吳樹強了。
“我送送您。”吳樹強此時的心情很好，又恢復了往日表面的和氣。
他和氣齊虎青卻實在是難以和氣，等出門那一刻，齊虎青還是忍不住嘴硬了一句道：“吳縣長，徐川畢竟常年在尚海和京城發展。在咱們當地除了他老家的房子，是什麼都沒有。”
這話的意思很明確，你別琢磨着靠着徐川能幹嘛了，這小子開完演唱會指不定幾年都難得回來一趟。
可是吳樹強聽到這話後，腦子裡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是啊，徐川常年在尚海和京城發展，一年了不起也就回來掃掃墓。
所以他在這邊肯定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那他那話是從哪裡聽來的？
一瞬間，一個荒謬卻又合理的答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當這個答案出現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幾拍。
親孃誒，不會吧？
不至於不至於。
不對，至於！！
徐川只能是從那邊聽到的消息，他就是在那邊發展的。
天吶！難怪都傳他身上帶着轉機屬性。
緊接着他耳邊又浮現出了剛剛徐川的話。
“我看不僅得好好幹，還得目光長遠的幹，腳踏實地的幹，更得自我約束的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