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慌了。
她又用了很多法子,可秀的身體依然沒有一點反應,硬的像木頭。
“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見鬼了?”女人忍不住說了出來,實際上她想說的是,“你發什麼神經病,老孃大半夜出來找刺激,你木頭一樣不知道該幹什麼,配合一下也行,這是什麼意思?”
秀落淚說話聲音已哽咽,“我……我……我……。”他竟已說不出完整的話。
女人說話聲音變得柔和、甜美,“你慢慢說,我這麼喜歡你,你還不懂嗎?有什麼事都可以說出來,我一定可以幫你。”
秀眼睛裡已發出了光,立刻抓住女人的手高興起來,“真的?”
女人配合一下,聲音更柔和更甜美,“當然是真的,你若有困難我一定會分擔的。”
秀不但高興,也激動,“你真是好女人。”
女人點頭沒有反對,目光中露出女人遭受寂寞時獨有的無限情意,身體不由抽動,極爲劇烈,她已不行了,她不僅將軀體貼上去,也將心也貼上去,她現在想徹底佔有對方,也想讓對方徹底佔有自己,“你不要說了,我都明白,春宵一刻值千金,趕緊來吧。”
“我要說。”秀深深吸口氣又重重吐出,一個字一個字說,“我打算三年之後,迎朋友老婆過門。”
這句話像是一根鞭子,女人的臉已扭曲、變形,身體雖然還在抽動,但已不是那種遭受寂寞毒打而生出的抽動,而是人類迄今爲止一直無法消滅的憤怒。
女人重重摑在秀臉頰上的巴掌還在山林間飄動,人已鬼一樣走了,“你會後悔的,你們都會後悔的。”
秀獨自在河水旁摸着捱打的臉頰,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倒在河水旁喘息、笑着。
他笑了,是不是成功說出了想說的話,是不是成功傷害了一個女人的心?他覺得不但很成功也很卑鄙無恥,他覺得自己也太不是男人了。
命運的不公和殘忍已令他不敢承認自己是好男人。
秀早已走了。
月色出來了,下懸月,並不大,卻足已令很多人寂寞。
小花沒有寂寞,卻好像神經病,目光始終看着河水發呆。
白壁沉拍拍她肩膀,“你是不是神經病?”
小花這才反應過來,倒在白壁沉懷裡大哭,“他們好可憐?”
白壁沉嘆息,沒有說話,他想說的是,“難道你自己不可憐嗎?被別人賣了,差點客死異鄉,你爲什麼不好好可憐自己?可憐別人幹什麼?”
也許他卻在可憐自己,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憐事,絲毫不會博取他的同情,那種刻骨的痛苦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是絕對沒有感覺的,那只是不疼不癢,博取他的同情實在不可能,這纔是白壁沉。
“他們好可憐,他們都應該享受生活,而不是被生活毒打。”
白壁沉嘆息更重,他想說的是,“難道你不是,你爲什麼不好好關心自己,關心別人幹什麼?”
就這樣過了幾天,秀真的去十七姐那帶去很多吃的,還有錢。
十七姐把自己心愛的手鐲套在秀手脖上,“我沒什麼東西送給你,這是自己一點心意。”
秀高興的像個孩子,輕撫着手鐲,“我好喜歡。”
這手鐲一點也不值錢,可代表了一個女人的無限掛念,那是用金錢所買不到的。
“我有一次任務,可能要過點時間才能來看你。”
十七姐臉色立刻變了,連眼中都有驚慌之色,緊緊抓住秀的衣角,連小孩哭叫都忘了,“什麼事?危險嗎?”
秀搖頭,“沒有危險,就是時間長了點。”
十七姐鬆口氣,臉色緩和了很多,她垂下頭,鬆開秀的衣角,去哄小孩,她去哄小孩的時候沒忘對秀笑着。
那種笑容也許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沒有一絲寂寞和無助,就像花一樣,開的很燦爛很輝煌,花兒有了燦爛、輝煌,就會慢慢枯萎、凋零、死去,那女人呢?
十七姐端起水給秀,秀還未從癡迷中走出,他接過水就說,“你好美。”
十七姐笑着哄小孩,笑的也像小孩,像個佔有快樂的女孩。
享受的時間總是很短暫,無論多長都一樣,他們手牽着手,看着彼此的目光,他們忽然發現自己都不能忍受沒有對方的那種寂寞。
“你一定要小心點。”
“我會很快回來看你的。”
這是秀走時最後說的話,他雖然離去還是要回來,可他心裡忽然覺得這女人好需要自己,這女人好寂寞。
也許沒有危險就是最大的危險,一個人做一件事時如果知道很危險,那一定會準備的十分充分,心裡也時刻有畏懼,動手一定會比平時更正確,因爲想要活下去,相反,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沒有危險,一定會放鬆警惕,不會準備,當然更說不上畏懼。
也許是這樣,纔可以很容易殺了他,尖刀從後背刺入,前胸出來,秀咬牙抽刀一揮,刀光閃動間,尖刀主人慘呼着倒下,沒有逃出命運的魔爪。
可他呢?豈非也一樣?
他倒下大口喘氣,看着手鐲,落淚死死咬着它,軀體慢慢沒有一絲活力,他的嘴巴卻始終沒有放鬆。
他的同伴不明白,他爲什麼死死咬着手鐲,咬的還這麼用力,是不是手鐲有什麼秘密?手鐲的主人跟他有什麼不同的關係?
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女人把他送來,臉頰上揚起勝利的表情,“他死了。”
小花當然知道這女人是誰,那一夜在河邊看見過。
這女人竟是跟秀約會的女人!
十七姐一直在哭着,好像沒停過,暈倒了很多次,小孩也在哭,因爲自己吃進嘴裡的也很苦,小孩不會說話,只會哭着。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十七姐消瘦了很多,目光裡除了淚水就是痛苦和無助,她的生活好像也是這樣。
命運成功的將她擊垮!
下葬了!
白壁沉挖的坑很大很深,死人在裡面也許很舒服,但他不清楚這是什麼道理。
小孩在小花懷裡,十七姐還有別的事做,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誰能忍心擋住,不讓她哭個痛快。
她看了看小孩,看的很仔細很用力,似乎想將小孩刻在心裡,這動作很平常,白壁沉和小花都沒有在意,他們都認爲這很平常。
可是他們錯了。
十七姐咬牙忽然撞向墓碑,墓碑是石頭的,所以她也死了,她死之前用力握住秀的手,那隻戴手鐲的手。
死寂!
天地間忽然出奇的死寂,冷入骨髓的那種死寂。
白壁沉嘆息。
命運不但成功擊垮了這女人,也成功帶走了她的命。
小花忽然放下小孩,不由尖叫起來,小孩被白壁沉抱着,“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則這小孩怎麼辦?”
這是實話,卻也是要挾。
小花點頭,不停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她說出這句話竟暈了過去。
她暈倒前還聽見白壁沉的話,“你醒醒,不要嚇我。”
小花醒來已是第二天午時,她驚慌的四處張望,看見一個女人在給小孩喂吃的,很小心很仔細,小孩沒有哭,慢慢吃飽了也睡着了。
“你是誰?”小花吃驚看着這女人,說話聲音很小。
女人抖動着淚水,“我家也有小孩,現在也要吃飯,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小花點頭。
她忽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一定是白壁沉搶來的,這廝居然連剛生過孩子的女人都不放過,實在太不是人了。
女人柔聲細語,但淚水還是落下,“我不敢回去。”
“爲什麼?”
“他會殺了我全家。”女人說話淚水又滑落,“他說過如果不好好帶小孩,就殺了我全家。”
小花笑了,示意她放下小孩,“我去收拾他,不要怕。”
這女人走到門口又回來了,淚水很多,更多的卻是恐懼,“我還是不敢。”
“不要怕,我可以幫你。”
女人擦乾淚水,“那男的就在外面。”
小花拉着女人走出去,笑了笑,“你可以走了。”
女人大步跑了,跟見了鬼似的,沒跑幾步卻被小花叫住。
小花柔柔握住她的手,說話的聲音更柔,“謝謝你。”
“我現在可以走了?”女人還在驚慌中,也許在虎口裡,她沒有理由不驚慌。
看着這女人跑走,白壁沉咬牙剛追卻被小花拉住,“你乾的好事。”
白壁沉看見小花醒了,展顏一笑,“你終於醒了。”
小花惡狠狠瞪着白壁沉,“我如果再晚點醒,你說不定搶了好幾個女人。”
白壁沉一臉無辜,“那怎麼辦?我一個大男人又不會帶小孩,只好先搶一個再說,實在不行就多搶幾個。”
小花看着白壁沉,忽然笑了,“以後不要這樣。”
白壁沉說的沒錯,他只有去搶女人,因爲他也是被逼的。
小花點燃燈,看着熟睡的小孩,自己不由癡癡的笑了,“這小東西真可愛。”
“是很可愛。”其實白壁沉想說的是,“接下來怎麼辦?你不會一直帶到大吧?”
小花當然明白白壁沉的意思,“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壁沉氣的在渾身抖動。
排行十八的是男人,是怕女人的男人,男人老婆在帶小孩,好像不高興,這女人不高興那男人一定不會高興,看來他非但不高興,而且很痛苦。
他握住小花的手,很親切很溫柔,“想不到是你。”
“你不但想不到是我,更想不到我還需要你幫忙。”
“什麼事?你說就行了。”
“給這小東西吃的。”
十八哥嚇了一跳,終於還是點點頭。
他接過小孩,滿臉愁容,彷彿被推往午門的死囚,彷彿直接被要了半條命。
小花一開始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過了幾天才明白這十八哥也不是幸福的。
“你幹什麼,回來掃地。”
十八哥乖乖掃地。
“你幹什麼,是不是在偷懶,快來洗衣服。”
十八哥乖乖洗衣服。
“怎地這麼慢,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沒吃飯嗎?”
十八哥看看天色,是做飯的時候到了。
……。
白壁沉嘆息,他想不通這男人居然能受得了,居然能活這麼久,實在是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