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顧沉沉約見的時候,辛甘還覺得奇怪,距離上一回見她已有一段日子,本以爲她銷聲匿跡回去唸書了呢。可等見了面,辛甘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蠢——那個人處心積慮這麼些年,既然祭出了殺招,怎麼可能允許棋子回頭?

面前的臉,除了洋洋得意的表情,如她在鏡中一樣,辛甘牙關緊的無法說話。

顧沉沉撫着自己專程去美國動刀的臉,綻開一個練習了千百次的笑容,令辛甘更加的毛骨悚然。

“我覺得確實比以前更好看了,你覺得呢?”她笑着說,“你的五官的確美到極點,我把你的照片拿給那個整容醫生的時候,他讚不絕口,說這是他見過最美麗的東方面孔。”

辛甘耳裡嗡嗡的,只看見顧沉沉的嘴一張一合。

“她瘋了是不是?”辛甘艱難的開口,眼睛睜的很大,緊盯着面前的臉,“顧沉沉,你爲什麼要聽她的?你明知道她不是爲了你好!”

“你省省吧,我媽媽不爲了我好,難道會爲你好嗎?”顧沉沉皺眉,這些動作原本都屬於辛甘,而她現在學來,惟妙惟肖。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句話:我一定會當鄭太太!你一輩子肖想不了的頭銜,將爲我所擁有——你看看現在的我,”她婀娜轉身,回眸淺笑,辛甘額上的冷汗滑進眼睛裡,疼的她閉目捂眼。

“現在的我,比你年輕,和你一樣美麗,還擁有你永遠無法擁有的東西,”連聲音都刻意的壓低成她的,顧沉沉得意極了,“他有什麼理由不要我?”

辛甘捂着眼睛的手顫的控制不住,明知道她正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出醜,就是沒有力氣回擊。

“辛甘?”崔舜臣的聲音,像射過層層雲翳的陽光,辛甘擡起頭,幾乎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是你!”

“我路過,遠遠看到你坐在這裡,就進來看看。真的是你。”他禮貌的向顧沉沉點了點頭,目光立即又落回辛甘身上。

顧沉沉仔細分辨着他的表情,揚起笑容問:“崔總,好久不見,會不會是把我認作她了呢?遠遠看到的話,應該很像吧?”

崔舜臣頓了一下,依舊禮貌的微笑着:“現在這樣仔細看,是有一點像。”

英俊的臉,誠懇的語氣,令顧沉沉漂亮的笑容幹在臉上。

辛甘站起來,輕聲問崔舜臣:“你開車來的嗎?送我一程可以嗎?”

“當然。”崔舜臣紳士的替她拿過包與大衣,將她讓在內側,向外走去。

顧沉沉在他們身後冷笑連連,辛甘拐過一個彎,抓來一個服務生,塞給他幾張錢,報了顧沉沉所在的桌號,“我妹妹今天沒吃藥就偷跑出來了,現在我有急事,麻煩你幫我送她回醫院。”

方纔她與顧沉沉這兩張臉對坐着,整個咖啡廳的服務員都已經偷偷議論過,此時聽她這麼說,當然深信不疑。

“如果她反抗說胡話,麻煩你通知120,給她打一針就好了。”

崔舜臣的一切都和他人一樣沉穩溫柔,車裡柔和的香氛令辛甘狂跳不已的心稍稍安定,他拿了瓶水給她,順手打開車載音響,纏綿動人的法語歌輕而流暢,又令她好過許多。

“你剛纔那樣……顧小姐會不會有麻煩?”他忍不住問。

“她自找的。”辛甘冷笑,“你看到了,我就是這樣的人。”

“……是啊,”崔舜臣發動車子,“動人的讓我心碎。”

他在國外長大,中文只能算通順,“動人”這個詞在這裡其實用的並不準確,但卻比其他溫柔或華麗的詞,更足夠表達感覺。

“上一回電視臺週年慶的事情,很抱歉,”辛甘看着窗外,有些出神的輕聲說,“我事前一點都不知道,否則一定會告訴你。”

“翩翩前天已經請我吃飯賠罪。”崔舜臣笑起來,車內一時陽光普照,“是我大意了,鄭總愛一擲千金,在這個地方其實人人皆知,我實在應該做足功課。”

辛甘靜下來才覺得頭疼,此時無意再與他糾纏,隨便指了指前方,“麻煩你在那個路口停下來。”

崔舜臣靠邊停車,她下車,車窗降下,他越身叫住她:“辛甘!”

“辛甘,不問問我爲什麼喜歡你嗎?”

明明是她站在車外陽光下,他在車裡,辛甘卻覺得光線是從他那裡來的,自己被他一點點的照耀。

“真的不問啊?”他假意失落,可立刻又揚起笑容來,“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的: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那個洗手間外面,你推開門又退出來,我看到你臉紅了。”

當時他是被派去阻止裡面的荒唐,就見那個傳說中聲名足以與他大哥匹配的辛甘,誤闖之後無聲快速的向後退,那張一如傳聞中的絕色臉蛋,側面暈起淺淺的紅,她皺着眉,可愛極了。

崔家小公子那時候心裡立即掠過一個念頭:這張令他怦然心動的害羞的臉,決不能是他未來大嫂的。

“崔舜臣,”辛甘聲音有些幹,“謝謝你。還有……再見。”

終年不見陽光的人,忽然這樣走在三月溫柔的太陽與風裡,忽覺錯過許多,惋惜不已。

這樣令人渾身輕快的空氣,在她深陷那些黑暗糾葛之時,不知錯過了多少,真是可惜。

咖啡館已經在身後很遠很遠了,心頭那股比噁心更重的情緒,卻依然沉沉壓着,辛甘走不動了,在路邊小公園裡坐下,這時正是人們都在辦公樓裡最忙的時候,這裡四周沒有一個人,安靜極了,她既享受又害怕,手機捏出汗,滑滑溼溼,她手指在上面無意識的划着,劃到了鄭翩然三個字。

“嗯。”他接她的電話,從來就不好好打招呼。

“……你在哪兒?”

“怎麼了?”鄭翩然輕笑了一聲,“想見我?”

辛甘沉默。不知該向他說什麼,只好就這樣沉默着等他掛電話。

鄭翩然任她沉默了許久,說:“告訴我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沒什麼事情,晚上見。”

“那好,晚上見。”他頓了頓,等她先掛了電話。

他接完了電話,鄭宅的所有人,才又繼續各自手上的活,偶爾發出幾聲輕響。

顧太太將手上的帳交給管家,搖曳生姿的走了過來。“你叔叔昨晚還提起你,今天你就回來了。”

鄭翩然“嗯”了聲,接過陳伯手裡的茶。

顧沉沉這時進門,怒氣衝衝的表情,顧太連忙向她招招手,“沉沉,翩然來了。”說完她看向鄭翩然,曾名動全城的美目當中,飽含期待。

顧沉沉連忙整理微亂的頭髮與衣服,與顧太太一樣,極期待的走了過去,矜持的輕聲“嗨”——鄭翩然擡眼,淡淡對她點了個頭,雖笑的十分動人,目光卻未在她臉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顧沉沉臉不敢置信,愣在那裡,臉都白了。顧太太也是失望極了,但畢竟久經陣仗,美目一沉,她不動聲色的向女兒使了個眼色,顧沉沉深吸了口氣,顫顫走開了。

“翩然?”顧太太坐到他身邊。

鄭翩然翻着報紙,和顏悅色的“嗯”了聲,良久她仍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他皺了皺眉,擡頭輕聲問她:“您還有什麼事?”

顧太太淺淺的一笑,“翩然,你沒發現我們沉沉有什麼變化嗎?”

“有什麼變化?”鄭翩然似乎很是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才答道:“沒有。”

饒是顧太太已有備而來,也還是瞬時變了臉色。

鄭安桐這時從樓上下來,鄭翩然放下一口未動的茶,站了起來。

“翩然,”鄭安桐心情好極了,“早上鄉下打了野兔子送來,你留下吃晚飯。”

“知道了。”鄭翩然混若無事的坐下繼續看報。倒是鄭安桐看出顧太太表情不對勁,問她怎麼了。

顧太太勉強的笑了笑,以目光示意他。

鄭安桐立即便明白。他沒有吃驚,他早料到,不要說顧沉沉整容,就是顧沉沉披上了辛甘的皮,鄭翩然除了殺盡天下人陪葬,也是無動於衷的。

這小子從小認定一樣東西就再無反悔的,也不知道是像誰。

鄭安桐嘆了口氣,顧太太便立刻借張羅晚餐走開了。

“翩然,”鄭安桐又嘆了口氣,“你想這樣一直拖到我死嗎?”

鄭翩然合了報紙,“我已經很配合。”

“那麼和她徹底分開,不要再見面了。”

“我做不到。”鄭翩然乾脆且坦蕩的回答。

“你必須做到。”鄭安桐沉默了許久,站起來拍了拍侄子肩膀,“好了,以後再說。吃飯了,走吧。”

“叔叔。”鄭翩然沒有動,甚至沒有回頭,背對着鄭安桐,他聲音淡的沒有一絲情感,“她是我的底線,求您別碰。”

鄭安桐站在那裡,很久才說:“知道了。吃飯吧。”

作者有話要說:不久前某晚我翻着文檔覺得翩然哥哥很欠虐,還未下手,只腦海中閃過念頭而已,大姨媽來了……前晚大姨媽終於放過了我,我很囂張的跑去微博放狠話:“翩然,大姨媽剛走的人完全不怕你!”然後……然後我半夜突發腸胃炎,好好一個週末廢在牀上……

那些在留言裡對翩然哥哥磨刀霍霍的同學,慎重慎重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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