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季布無二諾(下)

符陵反過來安慰道:“翔兒不必難過,若能從此一勞永逸,朕覺得倒是划算了。”復讓楚翔坐在身邊,細細端詳,“這些日子,你也瘦了許多,”撫着他柔軟的髮絲,感慨莫名:“你終於好了麼?翔兒,朕還以爲是做夢……”

待到傳膳上來,符陵才發覺早就飢火難耐,多日來第一次安下心來用膳。廚下上的都是些清淡滋補之物,席間楚翔忙着爲他佈菜盛湯,符陵拉了他的手,笑道:“這倒好,堂堂大將軍,倒成了朕的貼身丫鬟了。”

楚翔面色一紅:“若能侍候陛下,正是楚翔的榮幸。”

符陵輕拍了他面頰一下,也不深究,順水推舟地道:“那朕便卻之不恭了。但朕可難侍候得緊,這頭一條,便是要燒得一手好菜,明兒讓朕嚐嚐你的手藝?”

楚翔自幼學文習武,長大帶兵打仗,庖廚之事從來一竅不通,窘道:“這……翔實不諳烹飪,請陛下寬限兩日,我明日便去御廚房學習。”

符陵笑道:“治大國如烹小鮮,你去學點兒也好。”

兩人說說笑笑,飽餐一頓,符陵精神了不少。膳後方得空去處理案前堆積如山的案卷,楚翔沏了香茗奉上,又在一邊爲他鋪紙研墨。符陵打開一本摺子,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拿過第二本又扔了,不一會兒,已連扔了十幾本摺子,卻一言不發。楚翔吃驚,偷看符陵,見他面色鐵青,忍不住拾了一本來看,原來是前幾日衆臣上的諫書,再翻開一本,還是如此,楚翔惶恐跪下道:“國事要緊,因我一人竟讓陛下荒於朝政,陷陛下於不德,請陛下降罪!”

符陵一把將楚翔拽起,頗帶惱怒:“你不要和朕說這些虛文!何爲輕?何爲重?朕比你清楚!”頓了頓,又道:“朕一生大小百餘戰,戰無不勝。但朕知道,得天下易,得人心難,得天下人之心易,得一人之心難,若朕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這點代價又算什麼?”

楚翔直視着符陵,雙目炯炯有神,緩緩地問道:“那麼,既然天下易得人心難求,陛下是否願意爲得到這一人之心,而放棄天下?”

符陵遲疑了片刻,終於緩慢而又堅決地搖了搖頭,道:“統一中原,牧馬江南,這是先皇的遺願,也是上天賦予朕的不可推卸的使命!二十年前,朕七歲時被冊立爲太子,便在太廟裡發過誓。數代艱辛,怎能因一人放棄?”說完將楚翔拉入懷中,低頭去吻他,楚翔閉着眼睛,睫毛微微顫動,嘴脣卻已冰涼。符陵吻了吻他,又道:“你不用爲那些奏摺操心,朕已經處理了,一件小事而已。朕已派人查過,外臣只是捕風捉影地胡亂猜測,並不知道究竟,也不知你是誰。”

正說着,忽然宮外有人稟報:“陳鬱元帥前線戰報到!”符陵將楚翔放下來,整理衣衫,去外殿接見傳報的人。傳令兵行禮已畢,遞上戰報,符陵看了看,便令人帶他下去領賞。片刻回來,對楚翔笑道:“陳鬱的戰報,我軍前鋒已抵達長江北岸,即日就將渡江南下。”

楚翔已恢復平靜:“有陛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定無問題。”

符陵卻搖搖頭:“不知爲何,朕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願是朕多慮了。”又道:“平定南方後,如何治理,朕還需要你的意見。”

楚翔道:“但凡陛下有用得着的地方,自當效犬馬之勞。明君治世,也是江南百姓的福氣。”

符陵笑笑:“這事不急,朕有空再與你商議。”忽想起一事,喚總管太監進來,問道:“蓮妃呢?”

總管躬身答道:“按陛下的吩咐,蓮貴妃並她宮中所有人尚關押在掖庭,聽候陛下的發落。”

符陵沉聲道:“蓮妃打入冷宮,其餘的人皆送敬事房按律懲戒,你速去辦理,不得有誤!”

總管太監應聲“是!”,磕頭領命去了。

楚翔奇道:“陛下對蓮妃恩寵有加,緣何竟爲此就將她打入冷宮?”

符陵冷笑,握住楚翔的手道:“恩寵有加?你竟說出這話?朕當時爲何要寵幸蓮妃,難道如今你還要裝作不知麼?”

楚翔自悔失言,不願再提符明之事,垂下頭默然不語。

符陵暗暗嘆口氣,轉開話頭:“朕和蓮妃不過是逢場作戲,她還當真了?給了她三分顏色,就開起了染坊,竟敢恃寵而驕!她放蛇咬了你一口不打緊,差點要了你與朕的命,且不守婦德,身爲後宮嬪妃,公然與男子拉扯爭鬥,全無半分教養。若不是那蛇本身無毒,朕又念她年輕無知,怎會饒她一命?打入冷宮,已是仁至義盡了。”符陵說到這裡,放緩語氣,忽笑道:“翔,你剛纔那樣說,是不是吃她醋了?那朕可歡喜得緊了!但溺水三千,朕的真心卻只給了一人……”

楚翔輕輕地抽出手來,並不直接回答,卻道:“我身份不明,若長期住在陛下的寢宮裡,難免惹人猜忌,外臣知道了,也有損陛下清譽,陛下還是放我回離苑吧!”

符陵搖頭不允:“你身體尚未復原,回離苑去朕便不能每日來陪你,總不能放心。你暫且在此住一段時間,養好身子朕再做安排。”

楚翔只好依言仍住在宮中,怕生事端,也不敢出去閒逛。解毒後,內力逐漸恢復,楚翔便在庭院中打打太極活動筋骨。符陵功力深厚,血有大補之效,楚翔的面色一天天紅潤起來,精力更比以前充沛,臉上身上那些醜陋的傷疤塗了凝脂膏後,不久也即褪去,俊逸如初。符陵則堆積了許多政事未決,顧不得休息,次日便去上朝,羣臣見皇帝形容清減,神色疲憊,這才相信符陵確是因恙缺朝。符陵日日忙碌至深夜,雖有楚翔監督他照蘇太醫的方子服藥,但符陵無暇休養,這藥效也十分有限。

自處置蓮妃後,符陵除了隔三岔五去皇后處小坐片刻,再不臨幸別的嬪妃,吃住都與楚翔一起,且絕口不言符明之事,楚翔也盡心侍候,格外柔順,兩人言笑晏晏,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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