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身體條件實在不允許,顧若河真想扔給他們倆一人一個大白眼。
“誰能跟你比混蛋啊。”元嫣笑嘻嘻道,“你知道你躺這麼幾個小時浪費多少人力物力還有大家的感情嗎?”
沒力氣與她擡槓,顧若河歇了一會兒纔有力氣問道:“我摔成什麼樣了?變成殘廢沒有?大概多久能正常復工?”
元嫣沒答她,而是轉向站在她後面的陸城伸出了手:“我覺得你應該象徵性給我點彩頭。”
陸城面無表情道:“我從頭到尾都沒說和你賭。”
顧若河正不知他們倆搞什麼鬼,另有一道聲音笑着回答了她:“這個問題你不應該問我嗎?”
卻是主治醫生過來了。
衆人剛纔怎麼圍攏來的,這時見到醫生就怎麼又一溜煙地退散開去。
醫生已經打着小手電撐開顧若河眼睛,見她滿臉玄幻不由笑道:“你這羣朋友太關心你了,我說病房裡留一個人就夠了偏偏一個都不肯走,我說人太多了會吵到你休息那位看上去最像霸道總裁的就直接開了醫院最豪華的一間套房,他們都待在隔壁會客廳說這樣就不會吵到你了。”
顧若河:“……”所以剛纔一窩蜂的退散是怕被醫生罵麼==
檢查的過程異常繁複,姓杜的主治醫生着重問了她一些問題觀察她有沒有腦震盪,確認她的腦子還是完完整整屬於她自己的腦子之後不由鬆了口氣,笑道:“有件事情我有點好奇,之前就想着等你醒過來之後要問問你。”
顧若河從善如流:“杜醫生你問。”
“我大概瞭解你受傷的過程。”杜醫生道,“你渾身骨裂說明摔下來的那一下確實很重,但是那樣的情形下摔出來的傷勢應該更重,但你似乎……”他說到這就停頓了,感覺對一個剛醒過來甚至可以說劫後餘生的病人說什麼“我覺得你應該摔成渾身骨折才更科學”這種話有點太不禮貌了,也不太吉利。
但想要表達的意思顧若河無疑接收到了。
專心感受了一下身上的傷痛,顧若河不答反問:“杜醫生我的腳殘廢沒有?”
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杜醫生答道:“沒有,腳筋沒有斷裂,只是拉傷,但是拉傷比較嚴重所以你痛感也會很劇烈,慢慢就會長好的,別擔心。”
顧若河鬆了口氣,這才道:“我當時從馬上面摔下去的時候比較意外,就沒來得及做任何保護自救的措施,但是當時我兩隻腳都還在放在馬鐙裡,所以我沒有第一時間就摔下去。”她這時候腦子裡已經很清醒了,慢慢回憶當時的細節,也忽略了從杜醫生問那句話開始就沉默着再次聚攏過來的元東昇幾人,“我腳卡在馬鐙裡了,整個人懸在半空中,天旋地轉的,那可真刺激。但是也算給了我一點緩衝的功夫,我感覺再那樣懸下去我的腳就快斷了,正好看到一大片空地,我就趁機鬆了腳。然後我落下去的瞬間真是用了生命去打滾啊,當時我還沒暈過去,本來都想誇自己一聲機智了,可惜沒注意到旁邊還擱了塊石頭,我就來得及想了一句‘要完’就沒什麼意識了,渾身沒殘廢說明我打滾的功力確實很不錯吧。”
她一個剛剛醒過來的重傷患者,講自己受傷的過程卻嘰裡呱啦彷彿倒豆子一樣,既幽默又瀟灑,把杜醫生逗得直樂,可在場笑得出來的也只有他一個了。
這一段受傷的過程他們幾人早已經聽雲清說過,而後又通過電話從嚴亦格口中聽了全過程。
可他們都不是顧若河本人。
沒有她那樣舉重若輕,也沒有她那樣明明說着輕鬆俏皮的話卻偏偏叫人聽出了驚心動魄。
那墜馬的短短几秒鐘嚴亦格與簡一心在做什麼?也許在忙着害怕、發呆又或者惡毒的思考着什麼。
然而那個突然就莫名其妙被墜馬的人卻在忙着儘自己的全力搶救自己。
拼着腳被扯斷的可怕間隙給自己找了相對生還機率更大的墜落地。
拼盡全力讓渾身傷害能夠減到最輕。
明明已經爆發出百分之兩百的決斷和勇氣了偏偏最後卻被一顆石子擋了道。
她想着“要完”的那瞬間是真的做過自己有可能就那麼玩完的準備吧?
對於其他的任何人而言,她只是墜馬受傷卻萬幸沒有傷及性命,搶救過後沒有了生命危險,等在旁邊的人也可以安穩走開去忙自己的事。然而對於她自己而言,那瞬間卻是真正的生死一線,在她不得已閉上眼睛迷失意識的剎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會不會再睜開,意識會不會再回來。她那時很不想閉眼吧?
她剛纔睜眼的時候又在想些什麼?
想她自己真是命大嗎?
然而她不是命大,也不是運氣好,她的命都是她自己竭盡全力掙回來的。
怎麼可能再來容許別人欺負她?
這麼想的時候,元東昇已經走到她病牀前,伸手替她擦去頰邊密密實實的冷汗:“太疼了就歇着,嘰嘰喳喳個什麼勁。”
周身喧囂的疼彷彿真的在他這體貼裡停歇了片刻,顧若河頓了一頓,這才幹巴巴笑一聲:“就是太疼了纔想嘰嘰喳喳啊,不然我哭嗎?”
元東昇揉了揉她腦袋:“那就哭。”
“哭有什麼用。”顧若河撇了撇嘴,“剛醒過來就聽元嫣那大嘴巴說那種話,我恨不得真的又暈過去呢。”
元東昇手裡的動作驀然停下,片刻嘆息一聲:“別再暈了。”
未竟之詞,顧若河輕易就從他眼神之中讀懂:太折磨人。
於是她立刻就從善如流的決定不暈了,想了想又玩笑一句:“那我哭呢?”
“我聽着就是了。”元東昇又開始重複給她擦汗的動作。
一屋子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圍觀這下,這兩人還這樣旁若無人這就很氣人了。況且親友就算了被無視的人裡甚至還包含了檢查都沒做完的醫生!
尤其元嫣恨不能挖掉自己眼睛,又或者衝上去大吼一句你們這對狗男女人家正室還在旁邊眼睜睜看着呢!
她忍不住拿餘光偷偷瞥了正室一眼。
正好瞧見霍·正室·江華往前邁了兩步,雙眼盯着元東昇放在顧若河臉頰邊的那隻手,一字一頓道:“麻煩拿開你的手,這位先生。”
元顧二人彷彿這才從獨只有他們兩人的幻境裡清醒過來一樣,聞言雙雙一怔。而後元東昇竟然真的拿開了手,起身直視霍江華眼睛淡淡問道:“霍先生用什麼身份跟我說這句話?”
霍江華眼也不眨又說了一遍他剛剛來這裡就擲地有聲說過的那幾個字:“她男友。”
這句話同時刺痛了幾個人的耳朵。
比如以爲自己已經不在意但第一次當着雙方當事人的面聽到這句話仍然眼眶一熱的元嫣。
比如當初在未簽約之前問顧若河有沒有戀情時彼時她斬釘截鐵的跟他保證“已經結束了”的元旭日。
這其中卻並不包含元東昇。
元東昇眼睛也未眨,手再一次放在顧若河臉頰邊,口中淡淡道:“這種霍先生自說自話的身份,沒人會承認。”
霍江華看着他,又看向他手底下的顧若河,大概在長久的對視中也沒有從那個至今在他眼裡仍是最讓他心疼的小丫頭裡看到一絲軟弱,意識到她真的不會在那男人面前承認他這個“男朋友”了,於是聲音緩慢改了口:“那就以她監護人的身份好了。”
顧若河已經成年許久了,除了手術單上簽字這種事,她不需要監護人,況且即便是手術單上的字也並不是這個自稱她監護人的人籤的。
這事實人人都知道。
偏偏元東昇卻彷彿信服了這句話一般,重新擡起了手,並且規規矩矩往後退了一步。
霍江華與躺在病牀上的顧若河就成了面對面,顧若河一雙眼卻仍然不願意看他。
這兩人明顯有些不得不聊卻又不想當着第三人聊的事。
相當知事的杜醫生看夠了八卦,這時也就適時發聲:“我這檢查還沒完,各位還是出去等吧。”一邊還低下頭頗爲體貼向顧若河笑道,“你應當沒有腦震盪的情形,我想想你的朋友們多說說話能轉移你注意力,讓你感覺好受一點。”
彷彿是在解釋他默不作聲絕不是爲了看八卦狗血==
元東昇帶頭往外面走,霍江華以外的人都乖乖跟在他身後。
而剛剛踏出病房,幾人與堪堪被“請”來的簡一心與嚴亦格正好撞上。
“年度大戲……”
同一時間說了同一句話的元嫣與陸城同時擡頭,對視中頗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
而後元嫣上前一步走到簡一心面前,右手掌高高揚起正對準她沒受傷的那半邊臉,嚇得元旭日趕忙上前攔住她:“祖奶奶,發泄一時爽謠言火葬場,你別給我一屁股坐實顧若河劇組虐待人的傳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