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北安大學的高嶺之花教授, 親口在課堂上承認,他正在追求別人。

於是那個號稱北安大學論壇神帖的帖子,瞬間就爆炸了,本來不太關心這件事的同學, 都忍不住上來關注一下。

只能說八卦, 是人類的天性。

哪怕是這種頂級名校, 學術氛圍如此濃厚, 但也有會關心八卦的人。

但論壇討論熱火朝天的時候, 突然接到校方通知, 因爲本人投訴, 涉及個人隱私,因此帖子即刻會刪除。

於是這麼個神帖, 在衆人的關注下, 徹底消失。

爲了這事兒,韓星越還特地打電話來告訴阮昭:“姐,我覺得傅教授其實還挺那啥的……”

“什麼?”阮昭實在跟他沒有心靈感應, get不到他想要說什麼。

韓星越說:“就是特別腹黑。”

阮昭:“嗯?”

韓星越:“就這個帖子其實他早就能刪除, 畢竟他是教授,而且這個帖子討論的都是關於他的私事。只要他提出來, 學校肯定會幫忙刪帖。”

阮昭想了下,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

“但是他偏偏要等到,自己親口說出這話之後,才向學校申請刪帖, 他這不就是爲了你,”韓星越突然覺得, 他越看這個未來姐夫,越覺得滿意。

阮昭明白韓星越的意思, 傅時潯有很多機會去刪掉這個帖子。

但是單單刪帖並不會阻止流言。

況且阮昭在帖子裡被塑造成了一個只會追着男人跑的花癡女,韓星越氣不過上去罵了一通,結果嘲諷的聲音反而越大。

說她居然下了親友團,敢做不敢當。

阮昭從來沒覺得自己追傅時潯是件丟人的事情。

可女追男在很多人眼裡,就是女生倒貼。

傅時潯他不說,並不代表他沒有看見,那個帖子裡對阮昭的貶低和看輕,其實他都在看了眼裡。所以那天他在超市裡,纔會主動跟那兩個女生說那樣的話。

不過那個女生到帖子爆料後,也被嘲笑是親友團再次下場。

既然別人說的,都不可信,那不如他親自下場。

傅時潯一向坦然,不喜歡的時候,果斷拒絕,絕不了一絲錯覺給對方。

他本來也不是在乎別人目光的人,之前學校論壇上有很多關於他的帖子,學生上課時候,把他的照片拍下來亂傳,甚至發到網上。

他都沒從來沒管過,也壓根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可是關於誰追誰這件事上,他卻接二連三的親自證實,無非就是爲了保護她。

讓她免受流言蜚語。

阮昭靠在椅子上,低聲說:“嗯,他這麼做是爲了我。”

韓星越問道:“姐,你跟傅教授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明明是他姐一開始主動追的傅教授,怎麼現在,又變成傅教授追他姐了。

他們這是玩俄羅斯轉盤呢。

“就像你的傅教授說的那樣,他在追我,我在考慮,”阮昭得意一笑,既然傅教授親自說明,她豈不是要給他面子,統一口風。

韓星越:“……”

玩,還是你們會玩。

阮昭雖然知道這件事,但也沒第一時間去找傅時潯。

還是中午的時候,傅時潯發微信過來,自從兩人身份互換之後,天天發微信的那個人變成了傅時潯。

不過傅教授的微信風格一如既往的簡約:【午飯吃了嗎?】

阮昭:【還沒,再等妮妮回來。】

傅時潯:【我下午有課,晚上能見面嗎?】

這陣子,傅時潯總是來接她,兩人見面的次數很頻繁,大部分時候都是傅時潯帶她出去吃東西。阮昭都不知道,原來北安有這麼多好吃的餐廳。

最重要的是,這些地方傅時潯居然都知道。

阮昭:【不要再去吃飯了,我都長胖了。】

她其實是那種不怎麼發胖的體質,超過一米七的高個子,長年保持在一百斤左右,有時候修畫修的狠,甚至連一百斤都不到。

誰知昨天她心血來潮去稱體重,發現自己居然破天荒長了五斤。

傅時潯:【不吃東西。】

傅時潯:【你有運動服吧?】

阮昭正要回一句,當然有的時候,對面又刷的來了一條。

傅時潯:【不是上次那種的,正常點的。】

阮昭呵呵一笑,上次那種?上次哪種?怎麼就不正常了。

很快她想到了,那次她去北安大學看他籃球比賽那次,她穿了一條類似運動短裙的裙子,不過那裙子雖然短,但有安全內襯,絲毫不會走光。

阮昭:【那怎麼不正常了?傅教授,你可是二十一世紀的教授了。】

這次對面回覆的很慢,阮昭看着屏幕上面,他微信名下面,那排小字‘對方正在輸入’。

等了很久,那條編輯了不知多久的微信,終於姍姍遲來。

傅時潯:【太漂亮了。】

阮昭盯着這條微信,看了半天,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好像能想象,某位教授一本正經,打出這幾個字的模樣。

*

晚上七點左右,傅時潯開車過來,他到了門口,纔給阮昭發信息。

沒一會兒,小院的門一開。

這個時間段,天色剛好黑了下來,小院的這條巷口沒什麼路燈,全靠阮昭家門口這盞門燈照亮。

據說原本還沒有門燈,後來有個老大爺在巷子口摔了一跤。

阮昭就讓人在門口裝了一盞燈,徹夜亮着。

這件事是雲霓告訴傅時潯的,那時候阮昭還在給傅時潯修畫,雲霓知道阮昭在追傅時潯,爲了突顯阮昭在傅時潯心目中的形象,增加他對阮昭的好感。

她特地把阮昭做的各種事兒,都說出來。

不得不說,這件事當時對傅時潯確實感觸挺深的。

她其實從來不像她表面表現的那樣冷淡,對這個世界,她始終溫柔以待。

正他出神的看着那盞門燈,小院的院門打開了,一道雪白修長的身影從門裡走出來,傅時潯的視線順勢偏移了過去。

便緊緊鎖着,再也挪不開了。

阮昭一身連衣短裙,領口是立領,裙襬是皺褶裙的樣式,這麼看好像還不算太過暴露,但是她轉身關門,露出後背時,才發現後背居然鏤空了一塊。

雪白的肌膚在夜幕中,白的發亮。

她上車時,傅時潯微偏頭看向她,阮昭微擡下巴:“我們要去哪兒?”

傅時潯沒說話,直接開車往前。

車裡的氣氛一下沉默了下來,哪怕阮昭不是那種心思敏感的人,這會兒都感覺到了。

等車子到路口,停下等紅綠燈時,阮昭才慢悠悠開口。

“傅教授,你生氣了?”

她確實就是故意選了這麼一套,雖然跟上次那套不一樣,但風格類似,都是露胳膊露背露腿,怎麼清涼性感,怎麼來。

傅時潯要是生氣的話,她也能理解,畢竟人家不讓做什麼,她非要做。

傅時潯倒是有些驚訝,淡然瞥了她一眼:“沒有。”

車子重新啓動,他才微搖頭:“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一個小肚雞腸的形象?”

那倒不是。

傅時潯解釋說:“穿衣服是你的自由,如果這是你喜歡的,我會尊重。”

阮昭聽着他冠冕堂皇的話,不由笑了起來。

她手肘搭着玻璃窗,撐着自己的太陽穴,目視着前方:“其實,我就是穿給你看的。”

哪怕此刻開着車,傅時潯還是沒忍住,偏頭看了過來。

阮昭抿脣輕笑:“開車看前方,傅教授。”

到了地方,阮昭看着面前的羽毛球館,這才知道,傅時潯今晚特地包了一塊場地,帶她來打球。

他球拍就放在後備箱裡。

兩人邊往裡面走,傅時潯邊說道:“我知道你的工作,長年都要伏案,肯定沒什麼運動時間。所以以後你要是有時間,我們一星期最少運動三次好不好。要是你不喜歡羽毛球,我也可以陪你做別的。”

“別的什麼?”阮昭故意問道。

傅時潯眼神清淡的看着她:“網球、登山、攀巖、壁球,或者其他別的,你都可以選。”

阮昭:“……”

這會兒,阮昭終於感覺到他身上有那麼些富家子的特質,運動十項全能的樣子。

而且打個球居然還包場。

阮昭看了一眼周圍,當真一個人都沒有,她小聲問道:“傅教授,包場貴嗎?”

“這是一個朋友開的運動中心,我本來只是想讓他留一塊場地,他弄錯意思了,”傅時潯解釋道。

等分別站在運動場館的兩端,傅時潯一顆球餵了過來。

阮昭上前接球,兩人你來我往。

傅時潯並沒有大力扣球的動作,反而是利用正反手,來回調動阮昭的跑動路線,他站在球場的一端,輕鬆淡然,卻弄得阮昭來回跑到。

等一場球打下來,他依舊是那個清心寡慾的勁兒,阮昭渾身大汗淋漓。

最後一球落地,她乾脆往地上一趟。

不起來了。

“打不動了?”傅時潯從那邊走過來,彎腰蹲在她面前,他的臉出現在阮昭的正上方。

他的短髮還是有點兒長度,這會兒運動過後,劉海被汗水沾溼,乖順的搭在額頭上,英挺的眉眼沒了往日的冷淡,眼尾帶着運動後的微紅。

阮昭安靜看着他的眉宇,突然有種恍惚。

誰能想到,扎寺的那次偶遇,隔着門窗的驚鴻一瞥,他們會走到現在。

傅時潯見她不說話,溫聲問:“怎麼了?”

“好累,”阮昭懶洋洋賴在地上說道。

他輕笑了下,伸出手掌,想要將她拉起來,誰知阮昭握住他的手,不僅沒往上坐起來,反而將他順勢拽了下來。

她本意只是想讓他躺下來。

可用力過猛,直接把人拽的趴下來,壓在她身上。

兩人剛劇烈運動,心跳都還在砰砰直跳,胸口猛地上下起伏,撞在一處後,他們誰都沒說話,還是傅時潯先緩過神,立即用手臂撐着身體。

他拉開身體的距離,微垂着眼眸,看向身下的姑娘。

這姿勢,這距離,曖昧橫生,連眼神隨意的一瞥,就如同有電流在裡面流竄。

“阮昭。”突然傅時潯開口喊她的名字。

阮昭心臟再次砰砰亂跳,彷彿有心電感應般,猜測到他想要說的話,她安心等待着,可是誰知下一刻,場館裡猛地一片漆黑。

阮昭下意識伸手,將人重新拉進自己懷裡。

“別怕。”

她低聲哄道。

傅時潯微眨了眨眼,那種每次面對突如其來的黑暗,而陷入的恐慌,居然沒像往常一樣到來。

懷裡姑娘溫熱的體溫,好像替他驅散了一切恐懼。

但幾乎不到一分鐘,場館裡的燈光再次亮起。

有匆忙的腳步聲趕過來,不住道歉:“不好意思,剛纔是工作人員的失誤,不小心關掉了燈。抱歉,抱歉。”

阮昭和傅時潯這會兒都已經坐了起來,兩人看着對方,沒什麼表情。

負責人神色爲難又不好意思,半晌,小聲提議道:“要不,我再給兩位送一次,這塊場地的包場。”

又要運動?

阮昭正要婉言拒絕,但身邊的男人比她更快一步說:“好,謝謝你。”

阮昭:“……”

*

“你再給我幾天時間,我肯定能說服那幫老古董,”梅敬之坐在沙發上,一臉無奈。

明明他說的是安慰的話,但被安慰的阮昭,反而一臉不在意。

徐渭何等人物,他的畫橫空出世,到時候會有多少人想要一睹這幅畫的真容,只可惜這幅《墨竹圖》如今已經佈滿灰塵,傷痕累累。

在阮昭去考古隊之前,梅敬之就說過,要讓她修這幅畫。

誰知她回來後,這事兒反而拖了下來,無非是嘉實公司的其他股東得知這幅畫的存在,覺得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梅敬之一言堂了。

嘉實拍賣財大氣粗,跟他們合作的商業修復師,絕非阮昭一人。

光是書畫修復,只怕就有好幾個人。

更別提其他玉器、瓷器、木器等古董的修復師,只怕中國一半的商業修復是,都跟嘉實拍賣有些關係。

不過梅敬之這會兒,倒是想起一件事,他說:“上次宴會,你中途離開,我後來問你,你怎麼不告訴我,是秦雅芊又刁難你了。”

阮昭嗤笑:“就憑她?”

那次慈善拍賣會,是梅敬之帶阮昭去的,後來她跟着傅時潯離開。

梅敬之自然會追查,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秦雅芊當衆刁難她,不少人都親眼目睹,他想要問,很容易就問出來。

不過他這會兒更好奇的是:“你怎麼會跟傅家那個深居簡出的大公子認識?”

聽到梅敬之這個形容詞,不由逗笑了阮昭。

她忍不住問道:“在你們這個圈子裡,都是怎麼看他?”

“怎麼看他?”梅敬之一皺眉,想了下,還是說道:“傅家那個二少爺是個厲害的,至於大公子最多的傳聞就是,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據說他還極喜歡禮佛,一度有傳言他會出家。不過後來我才知道,他去考古了。”

梅敬之手指抵了抵下巴,嗤笑道:“不過考古這一行,枯燥的跟出家沒區別吧。”

阮昭無語,睨了他一眼:“人家的工作,比你的有意義多了。”

“所以你之前讓我投資的考古隊,也是跟他有關?”梅敬之呵笑一聲,這才全然醒悟過來。

包括後來阮昭去考古隊,只怕也是因爲他了。

阮昭微擡下巴:“對,之前我是在追他。”

“之前?”梅敬之挺敏銳的,反問說:“那現在呢?”

“現在是他在追我,”阮昭得意的躺窩在沙發裡。

梅敬之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阮昭,那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什麼?”

他提醒說:“因爲是你,所以我纔會好心提醒。傅時潯在繼承權的競爭中,早已經不是他弟弟的對手。不管他是暫時蟄伏也好,還是真的無心繼承家業,對你而言,這都是你需要慎重考慮的。”

聽到這裡,阮昭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覺得我是因爲錢,纔會想要追求他?”阮昭冷笑。

梅敬之無奈:“我倒寧願你現實點,而不是在明知道他已經沒了勝算,還一頭撲上去。”

“或許在你看來,不去繼承家業而選擇考古,是很不理智的一件事,但是對我而言,這樣的傅時潯纔是我真正喜歡的人。不爲世俗所累,自由的選擇自己喜歡的,這已經勝過無數人。”

這句話猶如戳到了梅敬之的痛點。

讓他啞口無言。

那天兩人算是不歡而散,阮昭不喜歡梅敬之對傅時潯的評價,而梅敬之也有些氣惱阮昭一味的維護傅時潯。

以至於兩人許久都沒聯繫。

直到一個星期後,有一張邀請函寄到了阮昭家中。

居然是嘉實拍賣會的秋季拍賣會揭幕儀式的邀請函,在每一季的秋拍會開始之前,拍賣公司都會全國幾大一線城市,舉行精品展,展出當季要拍賣的精品。

這也是一次提前的預熱和宣傳,引起各路藏家的關注。

而這個開幕儀式,就是揭示着這一季的拍賣會,即將開始了。

所以這種揭幕儀式,邀請的人不是頂級藏家就是各路財力雄厚人士,而且看邀請函上寫着的是酒會,估計來賓還不少。

這種開幕儀式,阮昭本來是不想去的,但是介於之前她和梅敬之的不歡而散,這次梅敬之主動低頭,她沒道理不給面子。

所以當天,她還是換了一身極隆重的禮服裙,前往開幕儀式。

但她到了的時候,並沒有第一時間看見梅敬之,門口是嘉實的工作人員。這次舉辦的地點,是在嘉實藝術中心,這是一家由嘉實全權投資的藝術展覽中心。

這次開幕儀式,會有不少精品在當天展出。

所以來賓進入藝術中心後,便先行觀賞外圍展廳裡陳列着的精品。

嘉實拍賣的中國古畫專場,一向是他們最爲優質的專場,經過多年的耕耘,更是收穫了無數好評,雖然徐渭的《墨竹圖》註定趕不上今年的古畫專場,但也有其他頂級書畫。

阮昭正在欣賞古畫時,出來接人的小段瞧見了她的身影,大吃一驚。

他趕緊轉身,見到梅敬之,低聲說:“梅總,昭小姐來了。”

梅敬之原本正在跟人聊天,這才神色怔住,低聲問道:“她怎麼來了?”

雖然往年,他都會給阮昭發邀請函,但是今年乃是多事之秋,況且她也一直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他就沒讓小段給阮昭送邀請函。

小段想了下,小聲說:“或許是來支持您的?”

怎麼可能。

梅敬之失笑,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阮昭這人冷面冷心,跟她講人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梅總,出事了。”就在他跟別人寒暄結束,準備去找阮昭,一個工作人員急匆匆出現。

此刻在展廳裡,阮昭正被一個男人纏着,對方扯着她的手臂就狂怒道:“你們都是一夥的,弄假畫出來騙人,我被你們這些無良商人騙的傾家蕩產了。你爲什麼要害我。”

“鬆開。”阮昭掙脫他的手臂。

對方怒吼道:“你還敢說,這幅畫不是你修的嗎?”

阮昭看着他手裡的畫盒,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副畫。

她冷漠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但是我只是一個修復師,我負責修畫,不負責賣畫。你要是上當受騙,就該去找賣畫給你的人,而不是我。”

“那個賣畫的人說了,這幅畫是業內頂級修復師阮昭修的,畫是修的,當然也是你鑑定過的,就你這樣的人也配當顧大師的關門弟子,你一天到晚頂着顧一順大師的名頭,乾的卻都是坑蒙拐騙的勾當。”

此時整個展覽中心的人,都被這場糾紛吸引。

特別是在這種地方,贗品兩個字,尤其刺耳。

當梅敬之趕到的時候,就看見那個人從身側的人手裡,奪過一杯紅酒,衝着阮昭就潑了過去,阮昭兜頭被潑了一臉。

紅酒順着她的髮絲,慢慢流淌下來。

當紅色酒液流淌到她的眼角時,阮昭淡然擡起手,將頭髮撩到一旁,順便擦掉紅酒。

她手掌上戴着的白色手套,瞬間被染紅,如同染上了鮮血般。

保安也在這時趕到,將對方制止住,梅敬之看着這亂成一團的場面,登時惱火道:“還把快把人帶出去。”

好端端的一個開幕儀式,居然被這種人搗亂。

男人在掙扎中,掉了手裡的那個長條畫盒,裡面的畫也應聲掉了下來。

阮昭垂眸望過去,眼睛微眯。

“慢着,”她開口阻止道,緊接着彎腰去看地上的那幅畫。

那男人見她這樣的舉動,瞬間氣勢再次上來:“你敢說你沒見過這幅畫嗎?這可是我從劉森那裡買的話,他親口跟我說,這畫就是你修的。現在姓劉的跑了,我不找你找誰。”

劉森就是劉老闆,跟阮昭之前一直有過合作。

而地上的這幅畫,阮昭確實見過。

這就是那幅,她在西藏時,劉老闆就一直上門找她,想要請她修的宋朝古畫。

“我是見過這幅畫,”阮昭淡然道,男人大喜,可是下一秒阮昭說:“但是我見的是這幅畫的真品,而不是這幅贗品。”

男人睜大眼睛,兇狠的盯着她:“你胡說八道,我這幅畫就是你修的,你們這羣騙子,你快告訴我劉森去哪兒了。”

阮昭緩緩站直身體,冷漠望着對方,“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上當受騙,還是出於什麼目的,想要誣陷我,不過既然你執意說這幅畫是我修的,那我就讓你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

不遠處,一個身材挺拔修長的男人,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對方就冷淡道:“我正在實驗室,不方便接電話,有什麼事情你長話短說。”

“我的未來大嫂,好像陷入了一點麻煩之中。”

對面一秒也不停頓的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等電話結束,旁邊跟着助理,低聲說道:“傅總,現在怎麼辦?”

這實在是太亂了,況且助理也知道剛纔那通電話打給的是誰,作爲傅錦衡的貼身助理,他當然也清楚這位阮小姐的身份,畢竟前陣子網上那些關於她和大公子不實言論,還都是他去處理了的呢。

傅錦衡輕笑:“先看着,我看她挺胸有成竹的。”

阮昭這會兒確實不慌,她不僅不慌,還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機,問旁邊的工作人員說:“我可以借用你們這邊的大屏幕嗎?”

“當然,”工作人員得到梅敬之的眼神示意後,趕緊點頭同意。

阮昭將手機上的一個文件夾,傳到了電腦上,再放大到面前的大屏幕上。

所有人齊刷刷的看着屏幕。

她擡頭望着所有人,聲音清冷而堅定:“我這人修畫一向都有個好習慣,那就是我會保留每一副修過畫的資料,包括這幅畫的照片,以及各種鑑定。”

“首先我先來說說這位先生拿着的這幅贗品畫,爲什麼跟我修的那副,不是一幅畫。”

“大家都知道古畫分爲絹本和紙本,宋畫多爲絹本,包括我們最爲熟悉的《清明上河圖》、《千里江山圖》這樣的傳世名作,都是絹本畫。這也就讓大部分都下意識的人爲,宋畫皆爲絹本。不過我修的這幅韓賢所作的《賞秋圖》,是當時罕見的紙本設色畫。”

阮昭指了指地上的那副贗品,很快就有人撿起來。

她直接讓人把這幅畫全部打開,展覽在所有人面前。

阮昭指着畫,淡然道:“大家請仔細看,這幅畫是絹本畫,並非我照片中所拍攝的紙本畫,雖然兩幅圖看起來都是《賞秋宴》,可一個是絹本一個紙本,怎麼可能是同一幅畫呢。而之所以造假者會以絹本作假,是因爲紙本畫的做舊成本太高,而絹本相對較爲容易。這也是絹本畫頻繁被僞造的原因之一。”

說到這裡,哪怕是再不懂畫的人,都明白了這個人的可笑之作。

這就好比一張油畫一張炭筆畫,雖然畫的都是一個場景,但是畫的原材料從一開始就弄錯了,直接斷絕了他誣陷阮昭的可能性。

“至於這幅贗品畫筆勢虛浮,毫無大家風範,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幅畫是一眼假的僞作。”

在她的幾句話之後,那個叫囂着阮昭修假畫害人的男人,面色煞白,再不敢狂妄叫囂。

其實聽到這裡,很多人已經相信,阮昭確實被陷害的。

可阮昭心底也知道,這些還不至於完全打消別人的偏見。

她直接用鼠標點開文件夾裡的照片,她說:“那麼現在我就來說說,爲什麼我修的這副畫是真的。大家請看這張照片,是當時做的碳14鑑定的證書,所有送到我這裡來修復的古畫,第一件事就是先做碳14檢測。”

所謂碳14測年法,就是利用檢測,推算出樣品大概的年代。

這也是當今考古界,最科學的一種手段,很多文物鑑定也都是依靠碳14。

阮昭一開始就直接拿出了碳14的檢測報告,從科學的角度告訴衆人,這幅畫就是出自宋朝,至於是不是韓賢的真本,就要靠她接下來的鑑定了。

她繼續說道:“一般古畫鑑定的方法,所以我就說一下目前最權威的,一看畫法,古人作畫講究氣韻貫通,酣暢淋漓,就是說作畫要一氣呵成,這幅畫就最能體現這一點。不論是筆畫的流動還是整體的氣韻,都絕非作假者能輕易模仿的。”

此時臺下已經不少人在點頭,說的確實是這個道理。

最後阮昭拿出最重要的一個觀點,她說:“請大家這幅畫上的提字,特別是這兩個姮娥二字,我想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這指代的便是月中仙子嫦娥。宋真宗名爲趙恆,古代素有避諱帝王名諱的習慣,因此在宋真宗之後,姮娥被改爲嫦娥,從此嫦娥之名取代姮娥,被流傳了下來。此處依舊喚爲姮娥,可見此畫繪製的時間應該是早於宋真宗年間。”

因此這題字內容,有些模糊,只能勉強才能辨別出姮娥二字。

要是一般人,還真不可能注意到這細小末微的地方。

“所以集全以上種種,我判定此畫確實是真畫。”

不過她剛說完,頗爲苦惱的說道:“哦,對了,忘記說一件事,那就是這幅畫乃是竹紙所作,宋朝朝廷在產竹的南方,所以他們慣用竹紙。”

這下,再沒人發出疑問。

梅敬之帶頭鼓掌,登時周圍一片掌聲,在聲音漸停後,他淡然開口說:“諸位,這人不知受什麼人指使,如此誣陷阮修復師。所以在剛纔我已經讓人報了警,這件事我們會交給警方處理。”

“我相信剛纔阮昭修復師的一番話,一定讓大家大爲震撼,我也可以跟大家保證,只要是在我們嘉實拍賣拍下的珍品,一定是貨真價實的文物。要不然真的會像這位先生一樣,因爲貪圖小便宜,從而吃了大虧。”

本來一次鬧劇,在梅敬之的三言兩句間,居然成了他給嘉實打廣告的一次機會。

就在保安要將那人押出去的時候,阮昭卻喊住了他。

對方回頭的瞬間,阮昭也從身側人手裡,拿過一杯紅酒,結結實實的,衝着對方的那張臉潑了過去。

阮昭潑完酒,冷冷看着對方:“還給你。”

紅酒從對方的頭上流下來的時候,卻跟她被潑時,完全不一樣。

狼狽又不堪,惹人發笑。

此刻手機另一端的男人,看着這一幕,低聲笑了起來。

他的小姑娘,果然不會被隨便欺負。

鬧劇結束之後,梅敬之低聲說:“昭昭,我讓人帶你去換身衣服吧。”

“管好你公司裡的人,別讓那些破事再扯到我,”阮昭冷冷看着他,再次伸手撩了下,依舊沾着紅酒的長髮。

說完這句話,她沒再搭理梅敬之,轉身離開。

她昂首挺胸走出藝術中心,猶如一個勝利的女王。

阮昭出去之後,往前走了一段,只覺得有些厭煩。對,她是喜歡錢,可是她在修每一幅畫的時候,都付出了所有的努力,爲了修畫,她日復一日戴着手套保護自己的手掌。

爲了修畫,這麼多年,她滴酒不沾,甚至連咖啡這種東西都不敢喝。

可是這些人,卻一次又一次的當面羞辱她。

就因爲她是個商業修復師?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去哪兒,只是任由自己往前走,任由冷風吹在她的身上,刮在她的臉頰上。

直到一輛黑色車子,靠在路邊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男人直奔她而來。

阮昭被抱住的時候,都還沒意識到,來的是傅時潯。

“你怎麼來了?”阮昭是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他。

傅時潯垂眸,目光幽深的盯着她,就那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當他接到傅錦衡的視頻電話,看着她從容淡定的反擊對方,毫不猶豫的潑酒,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傅時潯低聲說:“你很棒,你真的很棒。”

不管是修畫還是保護自己,她都是最棒的。

阮昭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間輕鬆了許多,她看着他,突然問:“你是從實驗室趕過來的嗎?”

傅時潯身上還穿着白大褂沒脫,可見他趕過來的時候,有多急匆匆。

一想到,有這樣一個人,生怕她受了委屈,不顧一切的迫不及待趕過來,趕到她的身邊,這一瞬間,她相信哪怕她與全世界爲敵,他也會毫不猶豫站在她這一邊。

從來他都是這樣溫柔待她。

阮昭輕聲說:“傅教授,你知道嗎?剛纔我就在想,這個世界這麼大,蠢貨這麼多,爲什麼我們也要學那些蠢貨,兜兜轉轉的浪費時間呢。”

傅時潯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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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昭直勾勾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現在你該吻我了,男朋友。”

這次,傅時潯徹底愣住。

或許是因爲他沒有立即行動,阮昭再也不想等待下去。

她已經等的夠久了。

阮昭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他襯衫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拉向自己,同時也踮起腳尖準備吻上去。

可這一次,比她動作更快的是傅時潯。

他擡手輕輕握住她的後腦勺,低頭吻了上來。

當這個悠長而炙熱的吻中途結束時,男人偏頭,貼着她的額頭,聲音低沉而略帶一絲難以抑制的暗啞。

“怎麼能每次都讓你主動呢,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