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剛剛的救命之恩上,芸熙沒理會“蘆柴棒”了。她吸了口氣,看着爆炸後的廢墟,軍方的建築向來是實打實的。那麼多堅固的磚頭碎裂了,連鋪地的青石板都沒有完好的,忍不住再心中和小黃鴨道,
“這種強度……我能活下來嗎?”
“呃,宿主啊,幸好你躲過去了。不然,本系統想救你,就只能耗盡能量了。”
“也就是說,哪怕我真在廢墟里面,也有幸存機率?”芸熙聽到,臉上浮現一層笑,不知是喜是悲。
“機率當然有,只是本系統也要給自己留點底,不能全部消耗光,那等待重啓可就不知猴年馬月了。考慮到剩餘能量,還有這鑽地彈的爆炸強度……可能……不太重要的肢體就放棄了。你懂的,宿主。”
“所以,我可能會變成失去四肢的殘疾人?”
“哎,宿主,高興起來吧。你可是逃過一大劫難!”
芸熙哪裡高興得起來?想她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劫難,多少次生死線間遊走,早就練得鋼鐵一般的意志。甚至可以說,死,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值得畏懼的東西。
要是沒有把生死置之度外,她就不可能從容的捐獻“遺體”給科研機構了。
只是……重新擁有林恬兒的身體,她才發現,這具身體是有感覺的。那種微微顫抖,心臟狂跳,四肢發麻,手腳不聽使喚,甚至兩耳轟鳴,眼前一片空白,種種跡象,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儘管,她的大腦是無比的興奮、活躍。飛速運轉的思維,讓她好像回到母星,那層出不窮的危機,時時刻刻面臨生死的時代。
“我並沒有完全掌控這具身體。”
“很正常啊。宿主你才從冷凍倉出來幾個月,老實說,身體很多休眠的細胞都沒完全喚醒呢!建議以後使用軍方資源,多多訓練,早晚會完全掌控的。”
芸熙點頭,心中有種莫名想法。
再來幾回類似的考驗,她大約還是會走上老路,變成原先的自己。“陳芸熙”在喪屍病毒橫行之前,不過是個普通女孩,爹不疼娘不愛,身邊親近的閨蜜和男朋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聯合欺騙她。
她是怎麼變成超凡者的?就是一次次打擊,發現任何人、任何東西都沒有自己靠得住,於是就自立起來,堅強起來。硬生生把自己所有弱點全部砍掉,剩餘的東西縮成一團硬核,再將硬核往死裡砸,砸成一塊頑石。
當所有柔軟的東西都沒了,自然堅硬得無懈可擊。
“陳芸熙”幸福嗎?站在人類巔峰之上,能與之對話的只有少數幾個人,還有一半是仇敵,那是什麼感覺?她的沉默寡言,她的陰沉封閉,她的冷酷算計……那是爲了對得起強大異能,給自己找個目標,強制性逼迫自己爲全人類付出。
她……早就沒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想做個普通人。”
芸熙喃喃自語的說。
“嘻嘻,我知道宿主你的意思。你不想當‘陳芸熙’了,當‘陳芸熙’太累了,直到死亡那一刻,考慮的還是別人,絲毫沒有自己。什麼家國大義啊,什麼人類福祉啊,那些和超凡者的確有點關係,畢竟沒有超凡者開路,人類就要滅亡了。可現在,人類活得好好的,你也可以鬆懈下來,過過自己的小日子。”
“你竟然懂我?”
“當然。畢竟相處這麼久了。就好比宿主你很討厭克隆,但‘陳芸熙’要求你必須站在全人類的立場考慮問題,所以你只能‘從一而終’,死了也得按照人設,不得不捐獻身體。哎,人設揹負得太久了,你早就想拋棄了。這纔是隱藏真正身份的原因吧。”
芸熙無言以對,怎麼也沒想到,生平第一個知己,居然是個系統!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嗎?宿主,我還知道你所謂的‘想當個普通人’,也不是真正的普通人。比如,像今天這樣的謀殺,你願意接受麼?普通人面對這種程度的謀殺,除了哭哭啼啼,找相關部門要個說法,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可你,已經有了報復的具體計劃。”
“咦,這你也知道?”
“畢竟曾是個超凡者啊!你習慣掌握主動權,是進是退,自己決定。哪怕吃虧,也得自己甘願。別人想擺佈你,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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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熙:……
被人看透的滋味不怎麼好。
不過是生死與共的系統,就不一樣了。
小黃鴨變成景熙的模樣,喋喋不休,“宿主你從來不相信我,我說過什麼沒有?一千年的等待,不夠證明我的忠誠嗎?要是可以隨便更換宿主,我早走了,至於天天受宿主你的白眼?想搭理我,就說幾句話打發無聊。不想搭理,就乾脆當我不存在!”
芸熙抿脣不語。
“宿主你現在想當普通人,過另外一種生活,有沒有想過,你最大的缺點在哪裡?”
“缺乏信任!除了你自己,你誰也不相信。做陳芸熙,這種特質是優點,不信任代表更謹慎,你肩上揹負的是全人類的利益,不謹慎怎麼行?可對普通人來說,這是致命的。想想看吧,和你交好過的艾麗斯,現在哪裡?她曾經那麼友好,對你釋放過友情。一直關照你的文心怡夫婦,你對他們上心嗎?要不是爲了任務,你只會保持距離!”
“就連我,我幫了你多少,你對我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哎,這些我就不計較了。”
說不計較,還不停的強調?
景熙一副受了委屈模樣,忽然又振奮起來,“好在軍方的資源多,天地更廣闊。宿主,你天生就不是普通人,刻意‘泯然衆人’也做不到,不然想想走美食的路?‘陳芸熙’的人設太偉大了,也太悲催了,死了還被人研究。
換一個幸福人設吧:懂生活,懂美食,讓美食爲你服務,也爲星際人民服務。你會有很多喜歡美食的朋友,天南地北哥哥星球的,人人臉上掛着笑容,幸福由內而外。他們喜歡着你,追捧着你,但這次不是爲了權利,也不是爲了追求異能。就是單純的感覺和你一起,舒心、快樂!”
“而你,在內心深處還保留一絲‘陳芸熙’的冷靜,可外在你已經完全接受了星際新時代,身上有母星時代的印記,也有星際時代的榮光。想想一千年前想要活下來的人類,他們是怎麼幻想活在未來的。你就活成那個樣子!”
這是芸熙和她的美食系統,第一次推心置腹的暢談,雖然只是小黃鴨自己不停的說啊說。可破天荒,芸熙聽進去了!
她真的在想,母星人類幻想未來,是什麼樣子?她該怎麼活?
缺乏信任感,大概真的是芸熙最大的弱點。想想蔣靜飛發現異常派人來接她,沒有什麼證據表明人家是心存惡意,可芸熙想都不想就回絕了。
就連軍方的新兵訓練營被鑽地彈炸了,她第一想法也不是抱怨軍方,而是責怪自己不小心、大意了。
“建立信任感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這過程有任何風吹草動,她可能回到原來人設。心理建設不容易,好在你已經順利開展的第一階段。”
小黃鴨如飢似渴的吸收知識。芸熙做夢也想不到,小黃鴨在和她連線的同時,另一終端還和天網連到一塊兒。他剛剛說的話,有大半都是天網參考了數以百萬計的人類反應,以及針對陳芸熙個人的生平性格,做出的推算。
小黃鴨就按照最佳的推算結果,開始證明自己是“瞭解”芸熙,是她的知音,知道她的需求。然後表達自己的委屈,說名自己的忠誠,畢竟一千年真的是等待了很久。最後,兩人的目標是一致的啊!它是美食系統,想要的是發揚光大美食,而芸熙也需要做個不怎麼普通的“普通人”。通過美食,她還是能掌控人生,收穫多多。
果然,今天后他們的關係有了一個質變。
“謝謝啦,天網。”
天網終端是沒有“人情往來”的程序,但按照一般格式發來一個笑臉,表達善意。
一千年了,守護星際人類整整一千年的“天網”,早已經變成龐然大物,內部運算的系統數據堪比星雲。可即便這樣,最初屬於來自母星的程序員核心軟件,也沒失去功效——還記得陳芸熙,還記得她爲人類生存做出巨大貢獻!
這也是天網願意給小黃鴨開後門的原因。
“爲人類開疆僻壤奮力求生,她理應得到幸福平靜的生活。”
“當然,我們都希望她幸福。”小黃鴨發出片段式的交流信息,藏在複雜多變的無數信息流中。那些在首都第一行星工作,專門爲天網這臺關係星際聯邦的員工,也無從探秘,只當是天網多出的信息,刪除了事。
一切都是藏在水面下,誰也不知,有一個莫名其妙的系統,竟然通過一名人類,和天網搭上關係。偏偏這名人類,在天網認定的許多序列中,排得上號。除卻整個人類的生存危機,不然陳芸熙的存在,是比聯邦總統的生命安全,還要靠前的。
畢竟總統每過幾年都要選個新的。而陳芸熙,人類歷史只有一個。
爲了避免再一次受到刺殺,天網將一些內部資料,發給了小黃鴨,讓他來保護陳芸熙。
可小黃鴨覺得,不能透露得太多!
宿主好不容易對產生了一點信任,要是知道他和天網關係非比尋常,竟然連內部資料都搞到手,不是會產生疑心?
於是挑挑揀揀,將那些保密等級不高的,偷偷給芸熙看。
“宿主啊,我在大學城的幾個同學,好巧不巧,正好知道鑽地彈的來路。”
“這麼巧啊?”芸熙隨口一問。
看,就是這麼疑心病重的宿主!小黃鴨恢復了景熙的容貌,嚴肅道,“我也是意外得知。不信你去看他們的背景資料。”
芸熙在這一點沒有深究,她死了,小黃鴨損失可大了!所以想辦法追查兇手的用心,不必懷疑,小黃鴨肯定會很積極。用什麼手段不要緊,找到證據就行!
“好,給我看看。”
距離案發已經兩個小時了,整個新兵營都運轉起來。位於第六行星的所有軍官都趕過來,畢竟鑽地彈,這可是在首都星!損毀了首都星地下多少管道呢!
經濟損失不提,造成的惡劣影響暫時也沒擴散。
他們想不通的是,這麼大的動靜,只爲針對一個小小的新兵?後續呢?會不會是更大恐怖行動的開端?
芸熙經過初步的檢查,就被叫到會議室,二十多個軍官一邊討論接下來面對的難題,一邊觀察芸熙。
“林恬兒,你是首都星戶籍,爲什麼選擇參軍?據我所知,你的異能設計植物種子催發,應該是廚院最受歡迎的一類異能者。爲什麼反而離開廚院呢?”
芸熙站軍姿,一本正經的回答,“上官,我的異能是最近才覺醒的。如果你們瞭解下,會知道我自來到首都星,一直受文奶奶、劉爺爺的關心,我是在他們的安排下才進入星際廚藝學院。對此,我很感激,對廚院也抱着一種特殊情懷。”
“可惜,天網論壇上關於我的輿論太多了,大部分都不是好的方面。所以我想離開廚院,不是因爲我不喜歡那裡的氛圍,而是不想廚院爲我受到指責。”
“但你的異能……很適合在廚院啊,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比起軍方能給你的,那邊才更適合你個人。”
“對不起,上官,我不這麼認爲。我覺得,正是軍方毫無基礎——沒有一個關於蔬菜瓜果培植方面的異能者,纔有我一展才能的空間!等我做出成績了,還有誰能指責我是靠巴結奉承,才成功的呢?”
“但你想過沒有,萬一沒有成功?”
芸熙臉上掛着自信的笑容,“怎麼會不成功?一顆種子,需要陽光、溫度、水分,各種條件都符合了,爲什麼不發芽?我有異能、軍方有資源。我得到的簽約表上,也說明了軍方的決心!”
“再說了!實在不行,還可以到廚院進修嘛!反正我還掛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