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與不同人相遇其實是相當有趣的一件事,要試試看嗎?
——這句話,是頭兒對她說過的。
凌曉現在說出來也許沒人會信,其實她小時候有點自閉傾向來着。不過,那也是因爲各種原因的。剛被頭兒撿回去的那段時間,她除了他之外誰都不理,整天做他的腿部掛件,上廁所都不鬆開,他一扯她的手她就哭。弄得頭兒好幾天沒洗成澡,還被其他人邊暴打邊罵“你個變|態,讓小女孩看那種骯髒的東西真的好嗎?”。
——其實他每次都有推開她的頭,什麼都看不到噠。
後來,跟着那羣有些亂七八糟的人,漸漸地就好了。
從第一次假扮成賣花小姑娘站在路邊,到獨自出任務,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
人就長大了。
如果沒有被頭兒撿回去,現在的她會是怎樣的呢?
這種事完全想象不到,也懶得去想。會想這種事的人大多都覺得目前的人生有所缺憾,但是,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話又說回來,人生能豐富到她這個地步應當是相當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吧?
不過唯一讓她有些在意的是,她沒有五歲以前的記憶。
雖說小孩子都不記事,但偶爾也會想起來吧——關於小時候的事情,雖說大部分時候只是一些片段。但是,她連這些片段都沒有,就好像過去是一片空白。
這一點,直到如今她都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弄明白。
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的重點是眼前。
這個城市還真是奇怪到了一定的地步。
如果說之前凌曉還茫然不解的話,那麼現在大致也明白了一點,那就是這座城市的人們相當喜歡繪畫,並且……他們生活地相當懶散肆意,不少人就那麼穿着睡衣拖鞋、頭髮亂糟糟地從沿街的窗口中爬出來,其他人也都習以爲常——仿若連規則都被這座城市的風格影響,微微放寬了些許。
但不得不說,徜徉於這樣的城市中,對於她來說倒並不是什麼糟糕的事情。
或者說,行走在這自由奔放的街道中,凌曉爲配合之前生活而稍稍收斂的“本性”,又一點點地開始覺醒。職業的本能和從一開始就存在的天性,都在催促着她融入這種氣氛中。
不知不覺,她走路的速度開始變慢,姿態也變成了左手插褲袋,右手扶着揹包的肩帶,時不時左右張望着。
沿途中不斷有人出聲詢問她“要不要做我的模特?”,都被她擺手一一拒絕了。
不知不覺間,她就走到了那條“卷筆刀街”,這很明顯,因爲路牌上畫着大大的卷筆刀,彩色的。
才一走進這條街道,她就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
果然就如剛纔那個名叫伊澤的人所說的那樣,街道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推車。有趣的人,即使是賣東西的小販,不知是不是被這座城市浸染久了,好像都與生俱來地有着藝術天賦,連在平底鍋上倒油,都要用刷子把它刷成花朵的圖案,明明立即就會被破壞也樂此不疲。有些油餅在出鍋塗抹辣醬時,攤主用來刷辣醬的是畫筆,他們只提着筆隨手揮舞了幾下,一些活靈活現的圖像就出現了。而包裹着食物的紙上,也印滿了各式各樣的圖案。
凌曉享受性地吸了口氣,果然,比起正常的飯店,她還是更喜歡這種地方。尤其在金錢不緊張的情況下,從街頭吃到街尾,這該是何等的享受啊。
問題是……
沒錢!
她嘆了口氣,一邊走一邊進行着艱難的抉擇。
突然,凌曉再次覺得腹部一疼。她微皺了下眉,這樣的感覺已經不止一回了,買完東西還是立即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就在此時——
“喂!”
伴隨着這話音,一隻手就要搭上她的肩頭。
因爲一直開着戰鬥視圖的緣故,凌曉知道身旁沒有任何一人對自己懷有敵意,於是只是微側過身體,不動聲色地避過了這隻手。
聲音和手的主人是一位單手抱着紙袋的短髮女孩,她似乎沒想到自己的手會被躲開,愣愣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才反應過來,說道:“比起買東西吃,你還是先去下洗手間比較好。”
凌曉心頭瞬間浮起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回頭一看。以這個角度看,當然是看不到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今天穿的是深色褲子,就算真的……那什麼,也不至於會非常明顯。 щшш▪T Tκan▪¢Ο
原本她應該立即就能發覺的,奈何這條街食物香味太濃,直接遮蓋住了血腥味。
無論如何,都該感謝眼前人的提醒。
“謝謝你,請問附近哪裡有洗手間?”
女孩聽到這個問題後,仔細地打量了下凌曉,問道:“你是新來的吧?穿着打扮和給人的感覺都太正經了。”
凌曉聽到這話,有點無力吐槽的感覺,在她原本所在的那個城市,她的打扮已經夠隨意了,馬尾辮、休閒裝加透氣運動鞋。但和這些隨時都能穿着睡衣的人們和眼前這個穿着沾染了油脂的軍綠色工裝的少女比起來,她好像的確“刻板”過頭了。
不過,她還真是第一次被人評價爲“太正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算了,跟我走吧。”女孩說完,雙手託了託懷中那裝滿了蔬菜和麪包的紙袋,徑直朝前走去。走了幾步後,她停下來,回頭看向凌曉,“你怎麼不走?”而後才反應過來似地“哦”了聲,“也對,你不認識我,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跟我走。我叫璐娜,璐娜·哈恩斯,就住這條街。這裡的人都可以爲我作證,比如——”說到這裡,她左右看了下,問向街道一旁的攤主,“傑斯大叔,你可以爲我作證吧。”
“嗯?不好意思,小璐娜,剛纔在忙,沒聽到你在說什麼。”
“就是說……”自稱叫璐娜的女孩衝凌曉豎了豎拇指,“我在向她證明我的身份。”
“啊?”
“然後纔可以帶她回家。”
“哦哦?”攤主愣了下,而後居然流出了感動的淚花,“小璐娜你終於也到了帶女孩子回家的年紀了啊!”說着,他手忙腳亂地從自己面前的攤子上裝了幾個油餅,遞給璐娜,“恭喜!我會祝福你們的!”
“啊?”璐娜愣住。
就在此時,一隻手伸出,接住了油餅。
這人正是凌曉,她嗅着手中食物那香噴噴的味道,微笑着說:“謝謝你。”白吃白喝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攤主被這笑容恍了下眼,不自覺地就點了點頭:“不、不客氣。”
璐娜直到此時才反應過來,說道:“謝謝傑斯大叔。”說完她就準備繼續帶路。
攤主卻趁機拉住她,小聲說:“小璐娜小璐娜,我跟你說,對這種柔弱漂亮的女孩子一定不能太粗手粗腳,要小心疼愛才可以。”說完,還鼓勵性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啊?”璐娜雖說不解,卻還是姑且應下了,“哦。”經驗告訴她,這個時候如果不說“哦”,會迎來讓人頭疼的長篇大論。
眼看着她走開,已經咬了一口油餅的凌曉側過頭看向攤主,順帶伸出拇指刮下不小心沾染在嘴角的辣醬。因爲免費蹭到食物而心情很好地又是一笑,聲音很是溫柔地說:“你放心,我也一·定·會·好·好·疼·愛·她的。”說完,她舔掉了手指上的辣醬,笑眯眯地轉身離開。
“……”
攤主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喃喃低語:“原本以爲是羊入狼窩,結果居然是狼入羊窩?小璐娜……小璐娜!你回來啊!你帶錯人啦!!!”
可惜人家早已消失在了遠方。
就如女孩所說的,她的確住在這條街上,大概走了兩百米就到了。她家臨近這條街的好像是後門,不過這也是常有的情況,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才一進門就是一條過道,沿途擺滿了各種舊箱子,看來有些殘破,不過堆放地還算整齊。
中間僅容一人通過。
前方帶路的璐娜說道:“小心腳下。”
“好的。”凌曉一邊回答着,一邊環視着周圍的環境,發覺這地方完全不像普通的家居,也不知道是這個城市的特有情況,還是有點別的什麼原因。
長期開啓戰鬥試圖雖說對她本身沒什麼影響,但卻會耗費系統的能量。所以凌曉稍微掃視了下附近的環境後,發現這個很大的屋子裡的確只有它們兩人後,就將它關上了。
很快,她的房間到了,就在過道盡頭。
她左手託着手中的紙袋,右手將門扭開——
“進來吧。”
二更
十分鐘後。
凌曉從璐娜房間的洗手間走了出來,她已經換上了新褲子,並且用上了“女性專用品”……嗯,無論哪個世界,女人好像都擺脫不了這件事。不過這個世界的變性技術已經相當成熟了,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換根棒子回來使使,只可惜身體不是她的,沒法做這個主。
璐娜並不在房間裡。
凌曉環視着這個屋子,怎麼說呢?這完全不像是少女的房間。
屋中除去一張牀和一個衣櫃外,幾乎沒有什麼其他傢俱,連女性通常都有的梳妝檯都沒——鏡子也只有洗手間中才有。當然,這並不意味着房間很空曠,恰恰相反,這裡堆滿了東西。多虧之前曾經去看過比賽,所以凌曉一眼就認出他們是手工機甲的零件。
老在這裡等着也不是辦法,於是凌曉推開門走了出去。
繞過過道的拐角,就是廚房,而那位名叫璐娜的少女正背對着她熬煮着些什麼,之前買來的麪包和那位攤主送的油餅(她路上只吃了一塊)正擺放在長條桌上。
凌曉刻意發出了腳步聲,對方果然回過頭來,衝她揚了揚下巴:“坐吧。”
一看有人要請自己吃飯,凌曉當然不會拒絕,誰讓她現在是窮光蛋呢。
她於是坐下,女孩又說道——
“桌上的東西,餓了的話你可以先吃點。”
“好的。”雖然如此回答,凌曉想了想還是沒有動桌上的東西,她靠坐在椅子上,注視着背對着自己的少女——她身上圍着綠色的圍裙,剛好和她的發眸同一顏色,雖說綠在她原本所在的世界承載了某些不太好的意味,但凌曉不得不承認它看起來十分有生機感。
就在此時,女孩又開始說話了。
“你也是畫家嗎?”
凌曉饒有興趣地反問:“你爲什麼會這麼覺得?”
“來這個城市的人不都是如此麼,身爲畫家來尋夢之類的……”女孩再次轉過頭,直視着凌曉說道,“總有一天,我也要去麥肯!”說話間,她綠色的雙眸熠熠生輝,看起來奪目極了——這是隻有懷有夢想並堅信自己會成功的人才會擁有的眼神。
託之前初級機甲師大賽的福,凌曉還是勉強知道麥肯是什麼地方的——
“機甲之城?”
“嗯!”
“這麼說,你的夢想是成爲機甲師?”
“不對。”女孩聽到這話,鬆開手中的東西,徹底轉過身來,雙手叉腰一臉嚴肅地說道,“是世界第一的機甲師,就像桑切斯特大師那樣!”
凌曉挑眉,這還真是志向遠大呢。不過她並不討厭這樣的人,因爲她並不只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有在付出努力。這件事從很多細節中都可以看出來,比如說她的房間,比如說她身上那件沾染了不明油脂的工裝。
也許是她的表情太過淡定,璐娜訕訕地收回手:“反正你也想像其他人一樣,說我是白日做夢吧。”
“不,”凌曉搖頭,“正好相反,我覺得你的夢想挺不錯。”
“真的?”女孩的雙眸再次閃閃發亮,就像日光下閃耀着粼粼波光的清澈湖水,“不會覺得太狂妄嗎?”
“完全不會。”凌曉摸下巴,“和我的夢想比起來,你這個真不算什麼?”
“哎?你的夢想?那是什麼?”
“嗯……”凌曉很是果斷地回答說,“征服全宇宙之類的吧。”
“噗——咳咳咳!”璐娜直接被她的話弄到嗆到,她拍着胸口咳嗽了一陣子,無語地看着對面坐着的少女,“你那夢想是怎麼回事?”
“不是很棒嗎?”
“……是很棒沒錯,但你說的時候也太沒氣勢了吧,就像在說‘晚飯我想吃麪包一樣’。”
“氣勢?”凌曉站起身,單腳踩在板凳上,一手叉腰,另一手甩了下自己的馬尾辮,“我的夢想是——讓全宇宙的人喊我女王大人——你覺得這樣比較好?”
璐娜直接捂住了臉:“……真是太羞恥了。”
“是吧。”相較於觀看方,凌曉這個表演方真是面部紅心不跳,反正這種事她沒少做過。最牛的一次,爲了吸引住一些人的目光,她還曾當衆裝精神病跳噴泉喝水噴水大喊“我是海洋之子”呢。
“不過……謝謝你。”
“不客氣,順帶,你背後的湯糊了。”
“啊?”女孩愣了下後,慌慌張張地轉過身,“糟了!”
一番折騰後,凌曉總算吃上了“飯”,哪怕在她心中,這個“飯”都必須打上雙引號,因爲……
她用勺子翻攪着面前碗中的不明物體:“這個是什麼?”
“昨天吃剩下的奶油洋蔥湯。”
“爲什麼會是黑色的?”
“因爲燒焦了。”
“爲什麼一股方便麪味?”
“因爲做的時候想着加點方便麪佐料會不會更好吃,所以……”
“……”又是一個老闆嗎?只是到哪裡都逃脫不了他的“陰影”呢,這妹子真的不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嗎?
大概也明白自己端出來的東西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嚥,璐娜輕咳了幾聲,將裝着麪包和油瓶的盤子往凌曉的方向推了推:“你還是先吃點這個吧,我看看能不能做點別的。”
“不,還是我來吧。”凌曉也站起身,順手撕掉一小塊麪包塞入口中,“對於這方面,我還是相當有自信的。”畢竟她的第二副職業選的是廚藝,更別提系統還自帶各種菜譜。
“那就交給你了。”
雖然認識的時間還不到半個小時,但這位名叫璐娜的少女對凌曉好像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信任。不過話又說回來,世間的緣分有時候真的相當奇妙,凌曉雖然不能說自己對她懷有同樣的信任,但“並不討厭”這點倒是很確定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她已經決定賴在這裡了——比起花錢住的旅館,明顯是不花錢的住處更
當然,她也沒準備白吃白喝,瞧,她現在不就在展現自己的優點嗎?
凌曉隨意地翻看了下,發現這妹子還真是典型的“西式思維”,家裡就儲存着些洋蔥、胡蘿蔔、土豆,還有點生菜,偶爾吃一次姑且不說,天天吃這個也太可憐了吧?
……算了,還是先湊合着做一個洋蔥胡蘿蔔土豆湯吧,物盡其用嘛。
在系統調控下做菜有點麻煩的是,切菜時尺寸大小都有講究,稍微錯了一點就會給“提示”。好在她之前處理過不少次藥材,在這方面還是有自信的。
“你菜切得很好啊,經常做這種事嗎?”
“算是吧。”凌曉一邊繼續做事一邊回答說,“對了,你家怎麼都沒米麪的?”這個世界的人早已將中餐和西餐都當成了常備食物,絕大部分人都是兩者皆吃。
“額,”璐娜的表情尷尬了一瞬,隨即說道,“因爲家裡沒人擅長做啊。”
“很簡單吧?”
“煮飯是不難,問題是炒菜很麻煩啊,一不小心就會炸鍋之類的。”
“……”不,這種事一般只有漫畫中才會出現吧?
“下面的話太麻煩了,而且味道最終也不會比方便麪更好吃,只讓人覺得白費力氣。”
“……”這絕對是懶人的標準心聲。
十來分鐘後。
凌曉一邊悠悠然地吃着麪包喝着湯,一邊看着對面狼吞虎嚥的女孩,覺得自己的“省住宿費”戰略已經差不多成功了。不過……
【我說啊。】
【什麼?】
【你不覺得比起武神系統,叫廚神系統也挺不錯的嗎?】
沒錯,在接連征服了兩個廚房後,凌曉驟然有了一種自己絕對能用廚藝征服世界的自信。
【……請宿主不要將特例當做普遍現實。】
特例啊。
凌曉微聳了下肩,心中暗自想,剛纔這個所謂的系統怎麼那麼像在吐槽她?它真的是純理性的嗎?還是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從穿越前起,她好像就非常容易碰到做飯難吃的人,而且每次她都能成爲受害者,而每一次,都逼得她不得不自己親自動手——她覺得自己好像有總結出了一條人生規律,雖說完全沒值得誇耀的地方。
不過,結局正如她所想。
一餐飯還沒吃完,凌曉已經成功地讓這名叫璐娜的女孩把她留了下來。
而且,這裡居然是會所,她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發覺這件事,實在是因爲這間房子雖說相對於一般人家來說絕對算大,但相對於會所來說,實在是小過頭了。
不過,她也的確聽人提過這種艱難維生的小型會所,裡面的設備幾乎都比較老舊——是大中型會所淘汰下來的。而這類會所的價格一般都較爲便宜,專門做付不起錢又需要堅持訓練的修習者們的生意。
這麼一看,凌曉覺得自己原本已經down到底運氣好像又回升了——不僅住處混到了,以後的訓練場所也一併混到了。
可惜,世界上有句話叫做“福兮禍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