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夠了,不要再逼季風!”山洞外忽然傳來一聲暴喝,說是要去找些食物回來的穆清濯兩手空空地大步走進洞內。

剛一進洞,第一眼便瞧見柳季風傷心欲絕的模樣,幾步走到他身邊,想要將那副清瘦的身體擁入懷中安撫,卻被推拒開。

長長的髮絲垂落下來掩去柳季風此刻臉上的神情,但從他的聲音中,卻讓人感覺有種心碎欲絕的哀慟,“是我,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月嵐會這麼不幸,會選擇死,都是我造成的!”

穆清濯握緊拳頭忍住想要去搖晃他肩膀的衝動,“你清醒一點,當年會嫁給祈羽是月嵐自己做的選擇,她也曾親口告訴你很幸福滿足,世事發展本就無常,會變成這種結果又豈能是我們可以提前預知的?”

“你不懂,當年若不是我讓月嵐難過失望,她就不會那麼快選擇跟祈羽定下終生,也許後來的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

“即便你當時沒有拒絕她,以後這一切還是會重演。”穆清濯見他什麼都聽不下去,徑自沉溺在自責中無法自拔,一時氣極,“因爲你根本就不喜歡月嵐,勉強在一起也只會讓她日後重複傷心而已。”

憶及那時他們師兄妹三人在一起無憂無慮,彼此不分的快樂,禁不住心痛難抑,“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你知道麼季風。”

聽出他語氣中的難過,柳季風恍惚擡起眼眸望向穆清濯雖儒雅仍在卻難掩滄桑的面容,也跟着喃喃低語,“時間原來過的這樣快,轉眼間,我們都已經失去了那麼多。”

“季風!”穆清濯一聲心痛輕喚,擡手想要撫上自己放在心裡眷念了一輩子的清秀容顏,卻又在半路無力收了回去。

的確,人的一生,二十多年的光陰實在太過漫長,而自己,卻任這最爲可貴美好的年少時光在痛苦悔恨中無情逝去,“你錯了季風,造成這一切的元兇,其實是我,都是我的錯!”

隔了二十多年,穆清濯再也顧不得還在現場的兩個小輩,再次將雙眼紅腫的柳季風用力擁進懷裡,用力到彷彿要將他深深鑲嵌進自己的骨血中般,“是我錯了,不該辜負你,如若不是我,你便不會招惹到月嵐,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季風!”

任他擁抱的柳季風悲哀地合上雙眸,一行晶瑩淚水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到脣邊,無比苦澀,“都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我早已沒有力氣繼續恨你,現在月嵐也死了,再說原諒不原諒還有什麼意義?”

不知爲何,穆清濯在聽他這樣說的瞬間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就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突然不辭而別從此杳無音訊的時候,不禁有些恐慌地緊緊抱住他,“當然有意義,你不是已經答應不會再離開我身邊,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就像以前一樣!”

“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因爲月嵐已經不在了。”無數次在夢中回想起的熟悉氣息就近在咫尺,柳季風留戀地頓了一下,還是狠心推開他,“事到如今,你已經身爲穆家的主人,也有了子女後代,還是早點下山回去肩負起你該負的責任……”

話未說完,肩胛處一陣疼痛傳來,不禁吃痛地住了口。

重重捏住他的肩膀,穆清濯緊盯住他的眼眸透着幾分咬牙切齒,“想都別想,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住你,但如果你再敢像二十多年前一樣無端消失,那我現在就在他們兩個面前強要了你,聽清楚沒有!”

柳季風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一點也沒變,還是這麼霸道,我行我素。”

“怎樣說都無所謂,只要能留你在身邊。”已經錯過了那麼多年,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再放手。

眼看着兩位前輩如此旁若無人地互訴衷腸,祈軒像是早已瞭然般地沒有絲毫異色,而柳夜昊卻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回不過神的震驚模樣。

一直在他心目中高高在上像神一樣存在的師父,居然會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出現這般痛苦哭泣的軟弱,在一旁默默聽了半天,他還是搞不清楚到底二十多年前發生過什麼事,能夠讓師父自責如此。

沉默半晌,到底忍不住開口低低喚了一聲,“師父……”

直到此刻,徑自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兩人才正視到洞中還有另外兩人的存在。

柳季風連忙推開穆清濯站起身,邊迅速擦去臉上未乾的淚痕邊不好意思微笑道,“阿昊,師父失態了,還是我去獵些山珍回來,你帶着祈軒去生些柴火,好讓洞裡能夠暖和一點。”

說完便要疾步出去,卻被穆清濯一把捉住手腕,“我跟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好,不用……”柳季風只來得及說出這麼多便被他強行拖着走出洞外。

柳夜昊看在眼裡立即想要前去幫師父的忙,剛一動作便感覺身形倏然卡住,回眸望去,祈軒正拉着他的衣袍神情嚴肅,“不要去,看來二十多年前所發生過的事情遠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讓他們先單獨相處一會,等各自情緒都冷靜下來再說。”

知他說的有理,柳夜昊默然停下動作,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轉而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那若有所思的視線看得祈軒心裡猛地一驚,下意識上前伸手抱住他,“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情,你不會像你師父一樣,也讓我等上二十多年罷?”

回想起剛纔那兩個人年華不再的滄桑,和強烈到幾乎能感同身受的痛苦悔意,柳夜昊猶豫了一會,還是搖搖頭,“不會。”

可就是那一小會的猶豫卻讓祈軒心亂意亂,一股不想失去他的念頭瘋狂侵佔上心頭,“記住你對我做過的承諾,絕不離開。”

被他用力到有些疼痛的束縛所催促,柳夜昊只好跟着重複了一遍,“絕不離開。”

話一出口,兩個人卻同時感覺到一陣無法抓牢的空虛和失落。

世間事,又能有幾次是皆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