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事情不禁想,越想越寒。手搭在門上又放下,怎麼也沒骨氣那個勇氣推開,猶豫再三,我轉身走到5號門前,擡手敲在絳紅色的門板上。
指節落在木板門上的聲音在空曠無聲的院子裡迴響,格外的生硬而陰森。
才一敲下去,就聽見屋裡一陣騷動,卻遲遲沒有人應門。我固執相信他在屋子裡,只是不願意開門。敲了足有兩分鐘,門才吱的一聲打開了。
一張白生生的臉赫然出現在夜幕中,五官拼出一個怪異的輪廓,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定睛一看,是小高站在門口,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
看上去他也是鼓起好大勇氣纔開的門,見到是我,他明顯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整個人竟有些搖搖欲墜。
我什麼也沒有問,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就和麼對峙了半天,他才側身讓出門來,長嘆了聲:“進來吧。”
進門後,高學輝忽然一把抱住了我。我下意識的掙了一下,沒掙開。他的下巴抵在我肩上,呼吸很亂,心跳也很亂。
他在我耳邊說,小沫,對不起,對不起。
我明白他在說什麼。
一直以來,其實他什麼都知道,他也是這個院子的老住戶,這裡曾發生過什麼,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我遇到過的,發生在我身上的,這裡一定曾有過類似的歷史……只是他對我隱瞞了,和同院其他人一樣,對我隱瞞了。甚至是……我把他看作唯一可信任的人而去他家裡求助的時候。
“爲什麼,學輝哥?”是因爲我無論如何也不是大井衚衕11院的一員,是怪我介入了他們的生活?
高學輝放開了我,神情中帶着惶惑,聲音也悶悶的:“坐下說吧。”
小高說,不僅這個院,整條大井衚衕,都鬧鬼。之所以外面鮮有傳聞,是因爲沒有人敢對外人說——凡是對衚衕住戶之外的人說出過的,無一倖免,全部死於非命。
我愕然。這就是爲什麼包括遲老太太在內,從未有人告訴過我這些的緣由了。這樣的話,那小高……
他無意義的擺了擺頭,說:“你現在也算這兒的住戶,也遇到過那玩意兒,早說給捲進來了。我愧啊我,虧你那麼信任我,我還不早跟你說明白。現在我實在看不下去你成天讓那玩意兒折騰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個死。”
小高說,每年鬼節前的那個初五,如果當天陰天沒有月亮,那大井衚衕內必出人命,有時死一個,有時全家都不能倖免。從23年前第一個人死於非命,一直到現在,試圖逃離這裡的,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最好也落個精神失常,當一輩子瘋子。2號老毛的女兒出國後沒多久就瘋了,沒日沒夜的哭喊一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名字,沒人敢告訴老毛真相。每個月寄來的錢大概都是加拿大政府的保險金,具體來源根本沒人知道。
死神最近一次光臨11院是在4年前,那一年帶走了兩條人命,那就是李蘭韻的丈夫和他們5歲的兒子。
4年前的陰曆七月初五,下了一夜的雨,院裡家家戶門緊閉,李蘭韻一家三口都沒敢閤眼,就盼着熬到天亮就熬過了這一年。天快亮時李蘭韻睡着了,醒來丈夫和兒子都不見了。她找遍了屋子也沒找到,幾近崩潰的她走到院中間的水池處,只看了一眼就暈了過去。
她的丈夫,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整個人窩折在墩布池子裡,兩眼圓睜,上脣和整個下頜都沒有了,上牙死死的嵌在兒子的頭蓋骨上,兒子的身體則不翼而飛。一尺多見方的池子裡,滿是尚未乾涸的血。
我聽完全身一陣顫慄,惡寒從心底最深處源源不斷的升騰起來。
還有一個月。
下個月的初五,會是陰天嗎?如果沒有月亮,那麼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
11院的某個人嗎?
還是大井衚衕裡的其他住戶?
抑或是……小高,還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