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阻礙，因爲有一點力量的魔鬼們從來就不會在地面上前行，所以那兩個人如果想要逃走，便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行。
但那兩個人卻仍舊在前行。
而且，他們前行的方向上，遠遠地就可以看見唯一的建築，在那地平線的遠方，矗立着一座極高的城堡，正在反射着天空中的血色，又摻雜了一些橙紅的銅光。纖細修長的高塔嶙峋錯立，黑煙滾滾，從最高的魔法塔頂涌出來，幻化出魔鬼的黑色的肉翼。略微收攏，將城堡包裹其中。
那裡就是第六層地獄的中心，欲魔女王格萊西雅的居城，紅銅城堡。
或者吉斯洋基人可以理解他們選擇行走的原因，畢竟天空之中正在時不時的飛過魔鬼，單獨一個，或者成片成堆的一大羣，無論如何，只要離開了地面的一段距離，硫磺的煙霧就很難再掩護什麼人的身影，而在個個都擁有真實視野的魔鬼們的地盤上，騙過別人可不是以及那簡單的事情。
但是竟然向着那位陛下的居城方向前進？
這個人類難道已經瘋了嗎？
肯定是的吧？這一定是已經瘋狂地表現，就算他閒庭信步，不緊不慢，一邊走，一邊還在跟那個明顯不懂得任何言語而且還在睡覺的小嬰兒講着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說小傢伙啊，人呢，一定要有夢想，你老爹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就是建立屬於自己的高高的城堡。然後我自己就住在裡面。當然，我現在已經實現了這夢想啦，不過你就比較困難一點，我記得曾經有個公主，她長的很漂亮，皮膚像是雪一樣白，嘴脣像血一樣紅，頭髮像是烏木一樣黑，沒錯，她是個吸血鬼的公主，她在森林裡面碰見了七個能力非凡的矮人，都是從一種神奇的葫蘆裡面長出來類人生物，除了人樣的智慧，還各自有着獨特的能力，有的能吐水，有的能吐火，有的能隱身※而且長着藍色的皮膚，寬闊的鼻子，啊，對了，它們頭頂長的不是頭髮，而是神經……哦，你不知道什麼是神經……總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後來公主藉助他們打敗了一個帶着貓的法師，征服了大片領土，然後蓋了巨大的城堡，所以我也希望你以後能有這樣的力量和這樣的下屬……”
時間就在這樣古怪的氣氛中過去，越過一道山口，他們就被一條大河擋住了去路。
河水很寬，無數的浪花在其中翻涌，那濃重的血色就像是燒開了一樣不斷向上蒸騰，將視野中的一切都籠罩起來，在遠處原本能夠看到的對岸的景色好像一步之間就看不清了，但如果你有極好的視力，又向着近處瞄了一眼……就像是愛德華現在做的那樣，就會發現那河水之中混雜着無數奇奇怪怪的東西。
依稀可以看出類人生物的軀幹和頭部，但卻又殘缺不全，密密麻麻的漂浮過來，互相擠壓着……空氣中的腐爛的氣味在目光觸及它們的時候就變得異常濃烈，河流也好像成了一個巨大的蓄屍池，讓你想起低檔飯館裡泛着油花的肉湯。
但諸神在上，千萬別去想那肉到底是什麼，否則你說不定就會瘋了。
“我還以爲冥河就是單純的鮮血組成的呢。”
目光在那異樣濃稠的河流上一觸即收，心靈術士皺了皺眉頭，但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又輕聲哼唱起來：“哥哥面前一條彎彎的河，妹妹對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算了，這特麼完全是反面的寫照啊……不過最後一句倒是必要的，有船嗎？”
人類的輕聲在出口的瞬間就已經被河面上的狂風吞噬，卻又彷彿信號一樣——話音落下，一艘瘦骨嶙峋的渡船在那血色的濃霧中隱約閃現，好像一下子就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白骨似的船舷劃開油濁的血水，帶起隱約的嘶嘶鬼哭，雖然仔細觀察，它不過是一條巨大的樹幹雕琢而成的，但那些盤踞其上的紋理，卻猙獰得在噩夢中也難得一見。
出現在視野裡的時候，這船隻就變得更加符合常理了，空蕩蕩的船上，全身都裹在灰暗的袍子裡船伕動了動——用手裡不知什麼材料的杆子一撐。木船便輕鬆的滑了老長一段距離，來到岸邊的幾人近前。
“要乘船嗎？”
髒污兜帽下的陰影中跳躍着兩點橘黃色的火焰，他的聲音也同樣詭異難明。像極了從那些恐怖故事裡走出來的鬼怪……但這一套對於那個人似乎不適用，他拉起身邊的女孩擡腿就往船上邁過去。
不過那條小船卻毫無徵兆的向後滑了一下。
“不管你要到哪裡，船資現付，每個人十白金幣。或者等價的東西我們也接受，金塊，災幣，毒蜇，綠角子……但必須先付錢，後乘船，主物質位面的來客，這是我們的規矩。”擺渡人說。
“不管哪裡？我可沒帶夠食物……”心靈術士開口道，彷彿恨不得把‘初到貴地’幾個大字畫在臉上：“而且我要到的地方憑這樣一艘小船……”
“不用擔心，在冥河上旅行，不論你想到那裡都僅僅只需要花費一天時間……”
愚蠢的表現彷彿把擺渡人也逗笑了，他擡了擡兜帽，乾癟的嘴部皮膚卷皺，露出死灰色的牙牀和滿口骨質尖牙。“任何位面內旅行都可以，越過位面的，不越過的，即使從你從地獄最底層到達到無底深淵的第九百九十九層，同樣只需要花費一天的時間就能到達。”
“哦，那麼如果我要去主物質位面呢？”
“去天堂山都行。”
“開玩笑吧，你好像是個惡魔，不，魔鬼啊……”心靈術士伸手拉了拉艾蓮娜，讓後者手中的光澤消散下去：“如果可以的話，我去主物質位面，如果不行，那麼就是任何距離那裡最近的地方就好了。至於說錢……喂，過來付錢，三十個白金幣。或者你有靈魂水晶？”
自然而然又恬不知恥的索取讓站在他身邊的艾蓮娜都不由皺起了眉頭，吉斯洋基雌性的表情更是被憤恨扭曲得不成樣子，但是猶豫了一下她還是乖乖付賬，一言不發地踏上船頭。只是動作又急又快，確保沒有人能夠發現她平板一樣的面容上隱藏起來的喜悅，之後就強迫自己低下頭去觀察水中的浮屍，用那詛咒一樣的恐懼感覺，把內心裡的慶幸徹底替代了——
任憑你多麼狡猾，在地獄之中也沒有半點意義，
不錯，冥河是一條分外方面快捷的河流，藉助它也確實可以讓你以最快，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離開九層地獄，但在冥河上旅行可從來就不保證安全，而冥河船伕也絕對不是什麼富有信譽的好商人。他們只是一種惡魔與魔鬼的混血種，也兼具了這兩種邪魔最爲本質的特徵……
他們通常遵從口頭協議，完成你的旅行，但是卻又有的是辦法讓旅行變成你最後的一次……比方說，隨便找一個地方穿過河岸，停留在另外一組需要乘船的傢伙面前，這樣的情況鮮少不會引發一場鬥毆，而不管是輸是贏，都會讓你損失慘重。
唯有冥河船伕才擁有着在冥河之上不迷路的能力，只要登上了船隻，一切就要由他們說了算了，否則的話，即使你在第一時間離船，也不可能再回到原位，更何況……
“你有綠卡嗎？”
“什麼？”
船伕查看着那幾枚靈魂水晶，像是隨口咕噥了一句什麼，但對於人類的反問根本沒有開口，只是眼中的光澤閃了閃——好像是‘上船吧’的意思。因爲人類這一次邁上船板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
外面來只有一人多寬的小船在登上之後感覺似乎沒有那麼狹窄，只是仍舊不能令人心安——腳下那些與人臉類似的花紋隨着腳步扭曲不停，像是痛苦於被踩踏，注意到這點的艾蓮娜連着躲了幾次才終於找到了一小片空隙落腳。
而這個時候，船伕枯萎的雙手已經撐起長篙——如臂使指，撐一下就能前進老遠，遍佈着屍體的水流雖然看不穿深淺，但也肯定絕非一根杆子的長度那麼簡單。而周圍的紅霧則翻卷了一下，就把河岸的景色完全隔離在外面。看似濃重的霧氣裡卻吹拂着潮溼的冷風，河面上不時因爲暗流而泛起一波黑紗上裝飾的小花似的白浪，聚成一堆的泡沫又很快破裂消散，波浪摩擦之間，若有若無的微弱哭喊從未停滯，似乎承載着船隻前進的不是水流，而是無數哀鳴的靈魂。
不過，更加令人關注的，是在船隻周遭流動和散逸的震盪。
愛德華眯起的眼中銀光微動，注意到船伕的某些奧秘，長篙的每一次撐動，幾乎都會讓船隻穿過一段空間的通路，濃密紅霧之後的空間就像是被打碎的鏡子一樣支離散亂，不知道連接了多少虛空——或者那就是這條大河能夠從整個多元宇宙汲取靈魂，再送進下層界的原因。
“我們能就這樣出去嗎？”
艾蓮娜壓低了的聲音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也出奇響亮，讓她自己也不由嚇了一跳。然後得到的回答又讓她更加憂慮：“如果有那麼容易就好了，魔鬼們最善謀劃，既然好不容易把我們拉到這裡，又怎麼可能會任由我們離開呢？”
“不過也沒關係，如果我沒猜錯，接下來的事情還比較容易解決”心靈術士頓了頓，然後笑道：“嗯，好像是來了啊……”
冥河之上煙波浩淼，暗紅的水面盪漾着灰紅的空間，沒有風，沒有太陽，彷彿整個魔網也在這種陰寒中凝滯起來，但當目光掃過空虛壓抑的遠方，毫無生機的血色之中，便突兀的開出了一艘船。
金屬的蒼灰色撞破紅霧，在原地留下一個漩渦般的大洞，其後隱約的青黑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但也讓這鉅艦一下子就橫亙在視野中——近到船板上的污漬都清晰可見，即使是冥河船伕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手忙腳亂地向着四方撐杆，才終於在那個足有城門樓那麼高的巨大船首前停了下來。
“停船！這裡是河道監管處，臨檢！臨檢！”
姍姍來遲的警告帶來了幾個類人的身影，只不過那些雕塑般深刻完美的面容，卻絕對不是人類能夠擁有——披掛齊整，光潔閃亮的鎧甲和武器彷彿自己就能散發出煌煌的光澤，身上灰色的罩袍上扎着寬寬的皮帶，肩頭上的勳帶更是整理的一絲不苟，最後重要的是，從背後伸出的羽翼讓這七八個身影中的每一個身影都顯得充滿了魅力，英俊不凡。
羽翼，沒錯，只是並不是某人記憶中那些金光或者潔白的部分——它們是黑色的，就像是用上好的松煙墨渲染了一遍。
墮天使……被邪惡之力侵染了心智的天界生物。
“以至高無上的格萊西雅女王陛下的名義，歡迎諸位來到瑪爾博吉。”一個高大非常的墮天使展開雙翼，懸浮在空中，聲音沙啞，他的目光在兩個人類身上掃過，眼中充滿了旺盛危險的慾望：“至高無上的格萊西雅陛下降下旨意，垂青於每一個在國度內旅行的客人，現在把你們的地獄公民證，或者是綠卡拿出來，我們檢查之後，你們就可以乘船離開了，不然的話，按照至高無上的女王陛下的規定，你需要跟我們走！”
“綠卡？地獄公民證？我去……”
那個熟悉的縮寫名稱險些讓心靈術士趔趄，他反應了一瞬才知道對方是要什麼，但這個時候，墮天使已經繼續開口，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反應：“聽清楚，旅客們，我需要你們的身份憑證，一張附有魔力的綠色小卡片。通過一定手段，或者爲地獄做出一定貢獻後就能成爲地獄的公民之一……這麼說您，還有您，是沒有綠卡了？”
“沒有。”
“那麼您有暫住證嗎？”
第二個熟悉的名稱讓愛德華又沉默了一下：“我今天剛到這裡，所以沒有辦理。警……那個同志。”
“這恐怕就有點難辦了，你知道地獄歡迎任何外地人口入住，不過，如果沒有證件的話就是違反了法律的，而法律是至高無上的，誰也不能違抗你們明白嗎？”
墮天使的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仍舊慢條斯理，說話有理有據：“您沒有公民證件，也沒有暫住證，所以你是黑戶，這個結果就是，你們的權利得不到法律的保護，唉，我們日夜地提示每一個過境旅遊的旅客，‘九層地獄平民服務政務局，’也就是簡稱九獄民政局從來都很樂意爲你們辦理永久居住證件的，但前提是你得去辦，你不去的話，就是犯罪了。現在，你們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所以必須得跟我們走，真是沒辦法。”
“難道我不能補辦嗎？”
“補辦？你以爲這是什麼？至高無上的格萊西雅女王陛下給予每一個進入這裡的存在的垂青，沒錯，是垂青！雖然陛下的友善是無限的，這是你們隨意將之揮霍了可不行，所以相關法律裡面沒有補辦的規定，而且我只有查閱證件的權力，所以我幫不了你。你現在必須要跟我們走一趟了。”
“這根本就是強權！”艾蓮娜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但這隻換來了墮天使的一陣大笑：“這裡是地獄，律法齊全，保證公平。法律就在那裡，並沒有因爲你們而特意改動，是你們自己沒有按照法律來辦事，就算你們兩位成爲奴隸，那麼也是你們自己咎由自取，我可是有法可依的。這一切是多麼的公正啊。”
“那麼，你們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愛德華微微一笑，忽略了對方話語裡的威懾：“是不是要把這裡的幾個人都帶走呢？”
“冥河船伕是政府公務人員，他們有地獄的公民權利，而這位女士，我記得你叫……嗯，總之，在一個沙漏之前，我檢查過她的證明了，我記得她這張獨特的面孔，因爲她沒有鼻子。”墮天使說道：“所以，只有你們才需要跟我走……哦，對了，從現在開始，你們沒有了公民的權利，所以，巴佬，你聰明一點的話，最好馬上自己跟着我們過來，我們不想費力氣。”
“好吧，其實我忘了，我還真有這身份證。“愛德華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掏了掏，兩片綠色的東西就在他手中出現了。
“這……”這一下，幾個墮天使面面相覷，頓時都愣住了，然後那個領頭的最終叫了起來：“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從來沒人到過地獄民政局※……我是說，無證闖關，欺騙保安，而且你們還想要逃走，你的罪過已經很大了，巴佬，現在你已經是一名罪犯了，所以我勸你最好不要做出無謂的抵抗，否則的話，”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