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黑色小獸

落魄鎮,鎮如其名,到處破陋不堪,滿地碎石斷屑,哪怕在西涼這荒蕪之州,也是最偏僻荒涼的旮旯角落。

暮色裡,一隻孱弱的黑色小獸,拖着蜷曲的左後腿,一簸一跳的進入了小鎮。

小獸看上去像匹嬌小的馬駒,兩眼迷茫,身上毛皮幹皺,枯無光澤,脖頸上一簇簇褐色鬃毛稀鬆可落,不知爲何折了一條後腿,蹣跚着進入小鎮後,便鑽進小鎮的角落處,艱難地靠着小鎮的土牆前行着。

小獸很餓,餓得飢腸轆轆,兩眼昏花。它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它只知道,它再不進食,就要死了。

這個小鎮人煙稀少,又被稱爲流放之鎮,是西涼州兩大勢力,白夜神族與黑夜魔族的交界邊境,兩不相管,兇獸橫行,但卻爲一些特殊人羣提供了生存空間,那些人,都是被兩族流放之人。

小獸並不知道這個鎮子的情況,它有意識時便出現在了小鎮附近的泥濘荒地,只是隨着本能,循着氣味,漸漸來到了這裡。

小獸出現時,後腿就折了一隻,沒有感到疼痛,因爲實在太過飢餓。好在他的鼻子很靈,小鎮裡有股異香的氣味吸引着它,於是小獸漸漸進入了小鎮。

它應該慶幸,先前這裡下過一場冰雨,在這裡被成爲死亡之雨,這落魄鎮的落魄之人,很難熬過冰雨的洗刷,在小獸出現不久前就找地方躲了起來。

小鎮的地面還有些溼潤,冰涼冰涼的,小獸因爲後退不能用力,還得靠着前肢的支撐小跳着前進,這是它摔倒了多次後,找到的最好的前進辦法。

小獸前行得很順利,因爲街上沒有人影,連一隻野貓野狗都沒有,除了它那柔軟的腳墊,已經踩到了好幾顆尖銳的碎骨。

這些碎骨…挺好,小獸這樣想着,雖然刺痛了自己,但卻都進了自己的肚子,要是沒有這些碎骨,或許自己都爬不到那個香味處吧。

其實這些碎骨,是沒有來得及避開冰雨的流浪貓狗遺留的,那樣的冰雨中,會夾帶着強酸一樣的不明液體,是這裡的倖存者從屍堆中總結出的寶貴經驗。

“嘶!”一聲長響從小獸前爪下響起,小獸停下了步伐,疑惑地擡起前爪看了看,自己的肉墊上多了一層有些焦糊的奇怪液體,不像先前走過的泥濘污水,還傳來一陣火辣的刺激感。

小獸晃了晃前爪,歪着腦袋看了看周圍,它已經來到了巷道的一個死衚衕之前,腳下有一片黃黃的液漬,剛纔就是自己一腳踩進了這些液漬裡,麻麻的感覺,倒有些舒服。

小獸忽然有些高興,這些黃黃液漬周邊有着更多的碎骨,而且在衚衕的最根腳處,小獸終於找到了異香的來源。

那裡坍塌着大塊的土牆,隆起了一個雜亂的垃圾堆,而那異象就來自那個垃圾堆底下。

小獸好奇地靠近垃圾堆,直接走過了那處黃色液漬,小獸自己都沒發現,那黃色液漬在它走過後,便全部蒸發乾淨了。

好香…小獸心裡想着,可明顯不是表面那些垃圾的味道。小獸擡爪輕輕敲打上面的不明髒污,“嘩啦啦!”一聲,上頭的垃圾突然失去支撐,全部滑落泥地,小獸反射性地往後一跳,好奇地再次看向垃圾堆,發現那裡露出了土牆的一角,兩塊裂牆交錯擱置,形成了一塊天然的擋板。

小獸發現

,那很香之物,好像是一個人類的手掌,被其他碎石髒污覆蓋着,可阻擋不了那種異香。

咦?小獸突然發現自己腦中有很多知識,除了記不得自己是什麼,來自哪裡,卻知道大部分的所見之物。

是個死人的手掌?可是爲啥麼這麼香呢…不管了,小獸現在饞涎欲滴,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下去。

然後……

“哇呀呀呀呀!”一個瘦小身形突然從土牆中竄起。

“呔!什麼妖怪,敢咬本公子!”瘦小的身形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掌,瞪大眼睛看向被嚇了一跳的小獸,然後,他也留下了口水……

“哇哈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老天,你終於開眼了一回,給本公子送來了這麼好吃的黑狗!”

黑狗!?

小獸迷糊了,自己很像一條狗嗎?還有,爲何自己能聽懂人類的語言?

小獸也睜大眼睛,看向這個有些激動的瘦小少年,小獸的眼睛很漂亮,漆黑的,就像是一塊完美的棱角鑽石。

汪汪汪...小獸想着自己要是條狗,應該是這樣叫的,然而......

“咩咩咩...”小獸口中卻是傳出這樣的叫聲。

“噗哈哈哈哈!”瘦小的人類笑出聲來,“原來你是隻貓啊!”

......

貓嗎?小獸有些迷糊,自己記憶中的貓不是這樣叫的咩,看着眼前的瘦小少年因爲笑得太猛而後仰摔了下去,被架在了斜角的斷牆上,卻是一直未再站起來,小獸疑惑地上前,用前腳輕輕拍了拍少年。

“啊...好餓,本公子會不會成爲第一個把自己笑死的天才......”少年睜着眼,有氣無力地說着。

原來他也很餓,小獸心想,嗯!既然這樣,他一定是我的兄弟!

也不知道爲何會有這樣的邏輯,小獸趴到了斷牆上,輕輕舔了舔少年的臉頰,見這少年沒反應,又在先前黃色液漬的地方,咬起了幾個軟骨放到少年嘴巴。

少年本能地咬動着軟骨,“呱嗒呱嗒”,隨着艱難地吞嚥,少年逐漸恢復了一些氣力。

少年比小獸早了一天到落魄鎮,他是被流放過來的,被丟進落魄鎮後,一路磕磕碰碰,還被這裡的怪人們追打,最後被逼到了這衚衕角落。但奇怪的是,追打他的怪人們一溜煙就跑了,然後就下起了很冷的雨,少年又冷又餓,便鑽進了這個土牆堆裡,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小狗,你叫什麼?”少年問道。

叫什麼呢?小獸歪着腦袋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一人一獸坐在土牆上,看着逐漸漆黑的夜色,落魄鎮的上空,也有一輪明月掛起,只是明月的顏色裡帶着一層暗紅,西州的月亮,又稱紅月。

“哈,連名字都忘了嗎?本公子看你這麼帥,以後乾脆就叫帥狗吧。”

少年爽朗地笑着,被小獸餵食後,少年看着小獸不再流口水了。

而小獸也發現,這個人類少年,挺善解人意的。

“帥狗”嗎?好像還不錯,可是小獸問少年,你的手掌爲啥那麼香捏?

“哦?你說本公子的手掌嗎?”少年舉起手掌對着紅月照了照,“不知道啊,天生就是這樣,你說你是循着我手掌的味道找過來的?”

小獸點點頭。

“那你也是挺可以的,普通人可發現不了。”

少年撓了撓頭,“管他呢,對了,本公子叫波羅,不是菠蘿,是波羅,明白沒?”

小獸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詞對它有點難,菠蘿?蘿蔔?幹錯就叫蘿蔔吧,還是蘿蔔好吃。

於是,蘿蔔少年從垃圾堆中翻出了一些奇怪的食物分給帥狗,又替帥狗接好了後腿。

少年說他來頭可大了,六天魔王,聽說過沒?西涼最厲害得魔主,誰見了不繞道者?我爹是六天魔主,怕了吧,哈哈哈哈。

小獸一片茫然,六天魔主?不認識...不過你這麼厲害,怎麼混得這麼慘兮兮的?

“哈哈哈,那是因爲本公子看不慣老頭子的霸道作爲,罵了他幾句,就被扔出來啦!”

帥狗聽着蘿蔔少年的絮絮叨叨,瞭解着少年的過往,漸漸地困睡過去,而小鎮也漸漸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落魄鎮上從此多了一人一獸的奇妙組合,他們行俠仗義,無惡不除,劫富濟貧,樂善好施,漸漸成爲了小鎮中大部人的...眼中釘。

落魄鎮上,每天都有新的流放者與流浪者,每天都上演着弱肉強食的戲碼,可這裡卻是兩族邊境唯一的落腳處,鎮內的不幸者被冰雨不停地洗刷着,可鎮上依舊人影串動,甚至還有兇獸橫行。

這裡的人都是魔人,這裡的獸都是魔獸。

能在小鎮上站住腳跟的,不管是魔人還是魔獸,只能是強者。強者爲尊,西涼州的鐵律,白夜一族與黑夜一族都是如此。

可蘿蔔少年不光這麼想,強者可以爲尊,但不是欺凌弱小的理由,強者也應該守護弱者纔對。

蘿蔔正因爲反對六天魔主的霸道,被趕出了領地,流放與此地。

“父親,你那樣亂殺無辜是不對的!”

“哦?那你給老子滾去一個地方,能活下來再給老子講道理。”

“哈哈哈,本公子就被扔到這裡來了。”蘿蔔少年笑着回憶着。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蘿蔔帶着帥狗逐漸在落魄鎮稱王稱霸,帥狗變得越來越厲害,漸漸覺醒了傳承記憶與空間神通,個子也高大了很多,成了一匹黑色的健碩神駒。

“咩哈哈哈哈!本大爺以後就叫空影,蘿蔔啊蘿蔔,你那套到底行不行啊?這麼多年過去了,哪怕他們現在都害怕我們,可只要我們一轉身,還不是照樣該幹啥幹啥,本大爺有些膩味了。”

少年也不再是少年,比起少年時的跳脫,變成了偉岸的男子多了一些沉穩,“空影...好名字,以後我也不是蘿蔔,空影,我是波羅,是要糾正西州錯誤的霸主。”

“哈哈哈,波羅,就因爲你那女神的左手,非要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不,那是我的信念,現在的西州恍若修羅場,就算活着也只會成爲殺戮的器具。”波羅看着破敗的落魄鎮淡淡說道。

“可是你看這小鎮,還不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所以...空影,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波羅擡手戴上了一張黑色的面具,黑衣長髮,翻上了空影雄健的脊背。

“走吧,空影,我們去征服罪惡發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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