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仙陽大會

溫如風笑吟吟的道:“這倒好,在下一下就有了一個兄弟,兩個小妹了。”

陸湘芬接口道:“我也是你小妹呀!”

溫如風連連點頭道:“好,好,有三個小妹,那真太好了。”

一行人趕到鎮甸,天色已經大亮,大家一晚未睡,就找一個客店落腳,江翠煙又到估衣店去給師姐陸湘芬買了一套男裝衣衫,讓她換了。

大家因溫如風說到黑衣童子“小道長”時,語焉不詳,似是不肯多說,但每人心中都有個譜兒,那黑衣童子能把紅髮老怪引開,自然是大有來頭的人,也絕不是一個童子,只是誰也想不出武林中還有這麼一個人物。

一路蹺行夜宿,不必細表,這天回到白雲觀,謝公愚等人替溫如風引見了春申君和在座的各大門派掌門人。

然後由謝公愚報告了下書經過,漆嘯天、任雲秋也報告了各人的經過,和當晚閔長庚率人追襲,溫如風擊敗龍大海等等,聽得在座衆人莫不聳然動容。

春申君忍不住問道:“溫兄,那位引開紅髮老怪的黑衣童子,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高人?”

武當紫陽道長含笑道:“武林中能以絕世神功,引得開紅髮老怪的高人,又是童子打扮的,應該只有一個人了,溫施主,他可是人稱接引童子不老仙的樂前輩嗎?”

接引童子樂天生,是武林中傳說最多的一位前輩高人,多少年來,他一直生得和丁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一樣,不但童顏未改,而且也一直保持着童發。

幾十年前看到過他的人,都已經變成了白髮衰翁,他卻還是幾十年的老樣子,有人說他已經有二百多歲了。也有人說他修成了真仙,大家看到的是他元嬰,所以一直象個童子,因此就有人稱他爲不老仙。

就因爲他看去只是一個童子,和一般兒童並無多大分別,江湖上人就是當面遇上了也會忽略過去,你如果有意想去找他,那就更難了,因爲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誌,往往會當面錯過。就因這種種緣故,關於他的傳說也越來越多,但真正知道他來歷的人卻並不多。

紫陽道長說出接引童子不老仙樂天生來,在座的人不禁暗暗哦了一聲,紅髮老怪是當今武林邪派中天字號的大魔頭,能從他身邊偷出一袋化血神刀,偷刀還不難,也許是乘他睡熟了下手的,但要把他引開的人,除了這位以童子游戲風塵的不老仙,哪裡還有第二個人?

如果真是他老人家插手管了這場事,那真是武林聯盟天大的事,黑衣教縱有紅髮老怪撐腰,也不足俱了。

在座的各派人士心裡這麼一想,所有的目光就不約而同的齊向溫如風投去。

溫如風道:“道長垂詢,在下卻無可奉告,因爲在下也不知他是誰?”

他說到這裡,還怕大家不信,就接着道:“在下還是三個月前在江南認識他的,那時,在下正奉家師之命,調查江湖上一股潛伏已久,四下結納邪派羣魔,大有蠢蠢欲動的勢力,一時深感無從下手,有一天在酒樓上,聽到有人在在下耳邊說道:“小友,你該多注意右首桌上那個人。”在下聽出那是有人以傳音入密,和在下說話,四顧又找不到人,依言向有首桌子看去,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錦衣公子,手中拿的是一柄白紙摺扇,正在獨自一人喝酒,在下注意了他一會,覺得此人似是會武之人,也看不出他有何異處?”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聽了他的話,心裡已經有數,他說的這個錦衣公子,敢情就是花花公子溫如風了。

只聽溫如風續道:“在下正感奇怪,這人傳音要在下注意這錦衣公子,又有何用意呢?

就在此時,只聽那聲音又道:“小友看清楚了,但光看沒有用,你可得記住他的面貌、舉動,一點都不能遺漏了?”在下想問,又苦於不知道這說話的人是誰?那人沒待在下開口,笑道:“你要問我,記住這些作什麼,是不?道理很簡單,你師父不是教你來辦一件事的麼?我老人家是指點你一條路,你只有投入他們裡面去,才能達成師父交給你的任務,但你要投進去,又談何容易?人家會相信你麼?這人叫做花花公子溫如風,既非名門正派中人,但也不算是什麼壞人,你只有假冒他的名,人家纔不會對你心存懷疑,好了,你吃完酒菜,我在門口等你。”在下走下酒樓,門口果然有一個童子笑嘻嘻的迎着說道:“我師父就在前面,你快跟我來。”在下跟他跑了十幾里路,那童子就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在下問他師父在哪裡?那童子指着自己鼻子笑道:“我師父就是我了。”在下認爲他開玩笑,他卻說出家師的名號來,還說是家師怕在下初走江湖,辦砸了事,特別請他隨時加以指點的,在下問他名號,他說:‘你叫我小道長好了。’以後,在下就以溫如風的身份,加入了黑衣教,直到那天晚上,小道長來敲在下房門,那時他已換了一身黑衣,說是受朋友之託,今晚要去偷紅髮老怪一個萆囊,另外還有武林盟一夥人,約莫有八、九個,要在下暗中替他們斷後,遇從攔截,儘管出手,一切聽他老人家的就好。後來紅髮老怪出現,就是他老人家教了在下一番話,在下和紅髮老怪動手,也有他老人家在暗中輸給在下一股真力,才能支持不敗,對他老人家,在下知道的就是這些,也只知他是小道長,這是他自己說的,至於他是不是接引童子不老仙樂老人家?在下就不知道了。”

鐵背蒼虯李公健大笑道:“溫兄說的,就是他老人家了,老夫少年時,曾見過他一次,算來已經快五十年了。”

春申君道:“這位老人家,在下聞名已久,可惜一直緣慳一面,當年任大哥在世之日,聽說樂老人家曾在任大哥府上的挹翠草堂盤桓過幾天,這句話,如今算來也有三十五、六年了,這些年,卻一直沒有聽到他老人家的行蹤,此番對付黑衣教,有他老人家相助,那真是江湖武林之幸……”

話聲未落,只見陳福匆匆走入,看到任雲秋等人在座,不覺喜道:“表少爺果然回來了。”

春申君問道:“陳福,你有事麼?”

陳福慌忙垂手答道:“啓稟盟主,小的是奉後山兩位老人家之命,來請表少爺的,說要表少爺把一袋化血神刀帶去。”

他口中的後山兩位老人家,正是酒肉道士和邋遢和尚。

春申君問道:“兩位老人家還有什麼吩咐麼?”

陳福道:“小的差點忘了,風道長交代小的,要衡山青雲道長門下四位玄字輩小道長,還差一個,由武當門下的小道長中再挑一個,一共要五個道士,一起住到後山去,小的問他,要五位小道長去做什麼,要不要和盟主說一聲?風道長說,要他們住到後山去,就是住到後山去,連盟主和青雲道長,還有紫陽道長,都不用多問。”

春申君心想:“酒肉道士要他們住到後山去,必有事故,他既說自己不用多問,就不用多問了。”當下就點了點頭。

青雲道長道:“既然是風前輩吩咐,師弟,你就要玄慧他們去好了。”

青松道人起身答應一聲。

紫陽道長也朝師弟飛雲子道:“師弟,你叫元音隨衡山派四位師兄同去,一切都要遵從風前輩的吩咐。”

飛雲子也欠身應是。

當下由任雲秋攜了革囊,領着衡山門下的玄慧、玄道、玄璣、玄修和武當派門下元音五人,一同往後山而去。

離三月十五日九仙陽會期,已不過半個月了。

這是正義與邪惡的一場總決鬥,武林盟勝了,不但消滅邪惡,伸張正義,從此江湖上可得安和樂利,但如果武林盟敗了,從此邪惡勢力就會囂張蔓延,江湖上各門各派均將覆滅,成爲黑衣教的天下。這一戰的成敗,當真非同小可!

大家都可以想得到,黑衣教僅憑閔長庚訓練的殺手,已不足和自己這邊的實力抗衡,他們辦然會在會期之前,四出邀約助拳的人,尤其白髮猴王龍大海昔年聲名甚著,他敗在這位來歷諱莫如深的假花花公子溫如風手下,當晚就匆匆走了,聲言必在會期趕到,自然去邀約友好助拳,以他的武功,邀來的助拳之人,必是極厲害的人物。

那天晚上,桑老妖並未露面,她差點把性命喪在白雲觀,自然銜之切骨,那麼她的未曾露面,自然也是去找和她物以類聚的人去了。

由此看來,九仙陽這場大會,可能真是羣邪畢集,同惡相濟,這一戰的兇險,也就可想而知。

武林盟這邊,各門各派的人,差不多全到齊了,聲勢之盛,可謂近百年來所未有,再要邀人,也已經無人可邀了。

各大門派高手齊集,如論劍術之精,當首推武當派紫陽道長,武功最精,就要數少林寺戒律堂首席長老定心老和尚了,他精通少林七十二藝中十三藝,是少林寺首屈一指的高手,另外一位則是副盟主鳳簫女,據說她能以簫音殺人於百步之外。

其餘如洞庭青龍幫幫主鐵背蒼虯李公健、八卦門掌門人古太希、黃山萬鎮山等人,都可以說是名列江湖的特級高手。

年輕一輩中則數藝出九嶷的任雲秋和以刀法奇詭的葉菁菁爲最。如今又來了一位花花公子溫如風,居然能在數招之間,擊敗和桑老妖齊名的白髮猴王龍大海,這對武林盟來說,該是一個強有力幫手了。

另外還有兩個躲在後山,整日喝酒,替他們準備了大盤牛肉總嫌味淡,還要總管陳福到處去找野狗下酒的酒肉道士和邋遢和尚,這是武林盟唯一的兩張王牌。

自從任雲秋盜來了紅髮老怪的化血神刀,酒肉道士要衡山門下四個玄字輩小道士,衡山玄字輩弟子也都已四十開外,並非小道士了,和武當派八個弟子中選了一個元音,被派到後山去。

就一直住在後山,不曾下來,連每日親自送酒到後山去的陳福,都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

春申君雖然沒有說,但可以猜想得到,這兩位遊戲風塵的一僧一道,要五個小道士到後山去,必有用意,這一點,青雲道長和紫陽道長也早就想到了。

另外,就是從紅髮老怪身邊偷一袋化血神刀的“小道長”,他如果真是接引童子不老仙樂天生的話,此老不伸手則已,既然肯偷化血神刀,可見他對這次正邪雙方之會,也插上手了,那麼到時自己這邊真要遇上十分棘手的敵人,他也不會不管,有他老人家出手,就算對方邀請到最厲害的魔頭,也不足俱也。

這是武林盟方面估計的敵我雙方形勢,因爲會期逐漸接近,春申君和各門各派的掌門人,連日來都在討論着如何分配人手,如何應敵的事宜。

春申君也曾親自上後山去謁見酒肉道士和邋遢和尚,希望兩位老人家能指示機宜,哪知連去了兩次,這一僧一道都喝醉了酒,袒着大肚呼呼大睡。

第二天,陳福傳下話來了,那是酒肉道士說的:“你去告訴陳盟主,他不可再上後山來了,來了會妨害咱們睡覺,他要來的話,咱們只好走了。”

邋遢和尚也道:“他們要上九仙陽去,大夥只管走好了,只要多準備幾壇酒,貧僧和風道士還想在這裡多住幾天哩!”

春申君聽了兩人的話,就不敢再上後山去了,而且他們的意思,大家動身了,他們還要住在這裡。

春申君當然知道,九仙陽之會,兩位老人家決不會袖手不管,那是暗示自己只管先走,到時候該他們插手,他們自會趕到,要自己不用管他們。

連日經各門各派掌門人討論的結果,將所有人手,分爲三撥,一撥留守白雲觀,保護四莊家屬,一撥九仙陽赴會,一撥稍遲出發,掃蕩黑衣教總壇。

留守的人,爲白雲觀主青雲道長、陸浩川夫婦、陸湘芬、江翠煙、陳少華、謝雨亭、陳福及四莊聯合莊丁二百人。

江翠煙聽說自己不能跟着去九仙陽,心裡自然很不高興,但經鳳簫女和陸大娘的勸說:

“這是春申君的主意,也是爲了她的安全着想,試想青松道人、謝公允、陸浩川夫婦、和謝雨亭、陳少華等人,誰願意留在這裡?大家走了,總得有人留守,經大家討論決定的事,任何人都得服從,不可違了盟主號令。”江翠煙只得點頭答應。

第二撥是去九仙陽赴會的,因爲人數衆多,又分爲前、中、後、左、右五路:前路由丐幫幫主向傳忠爲首,殷長風爲嚮導,同行者有螳螂門宋人瑞、鷹爪門居思仁、大洪山郝飛虎,由丐幫長老獨臂擒龍申萬生率丐幫弟子二十多名隨行。左路由少林定慧方丈爲首,矮路神令狐宣爲嚮導,同行者有。武功門全守仁、師弟王三元、六合門徐子桐,及少林戒律院首座定心長老、羅漢堂首席定善長老,率羅漢堂弟子十六名隨行。右路由武當紫陽道長爲首,通臂猿侯通爲嚮導,同行者有九宮門李述祖、盛世民、白鶴門化鶴道長、師弟阮省三,率武當弟子七名隨行。中路由盟主陳春華爲首,桂大榮嚮導,同行者有衡山派青雲道長,八卦門古太希、弟子祝子鉤,黃山萬鎮山,子萬昌年。沈仝、謝公愚、金贊廷、邱榮、溫如風、任雲秋、葉菁菁及四莊武士各二十名。後路由洞庭青龍幫幫主李公健爲首,包鎮海爲嚮導,同行有形意門戴龍江、於人傑、鄱陽鳳尾幫幫主霍行義、副當家霍武、排教姬傳燈、長老赤腳仙魯有腳、伏牛雙雄吉元慶、吉元霸,由青龍幫黑旗令主薛飛白、白旗令主巢有木各率弟兄二十名,及鳳尾幫弟兄二十名。另外還有一路女將,不在五路之中,那是副盟主鳳簫女手下全斑人馬,冉嬤嬤、秋兒、雲兒,和十六名提燈少女,二十四名甲冑武士,自成一路,但排在盟主的中路稍後,和後路稍前。

第三撥是直撲黑衣教總壇,犁庭掃穴,號召黑衣教人歸降的,由原黑衣教總護法漆嘯天爲首,原黑衣教右總監雲千里爲副,率同點蒼雙劍謝明輝、謝明中、葉超、宇文化、解良、宋之礎、簡百城、黃權等人,由謝雨奎率領四莊聯合莊丁四十人隨行。

等九仙陽破敵之後,第二撥(六路)人馬一齊趕赴通天觀,和第三撥會合。

這份名單,可說顧慮周到,安排得十分妥切,但等會期將屆,就分別上路。

會場地點何以要選在九仙陽呢?因爲九嶺山在江西之北,鄰近湖北、湖南,離幕阜山通天嶺賊巢不遠,地點適中,不但交通方便,而且又在羣山之中,有一片廣袤的平陽,除了樵夫,很少人跡,此次雙方人數既多,傷亡在所難免,在這裡舉行,可免驚世駭俗。

九仙陽,既然離黑衣教總壇不遠,不用說黑衣教義不容辭成了地主,會期前三天,黑衣教總管皮延壽、副總管但無忌就親自察看地形,在南北兩處,搭蓋了兩座廣大的蘆棚,和椅幾板凳,作雙方休息之用。並由副總管但無忌擔任總迎賓,接待武林盟來人。

三月十五日,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在江南,這時候正是春光最明媚的季節,遍山綠油油的,開滿了不知名的繁花。

天氣也不寒不熱,春風和煦!

但無忌一清早就率同幾十名黑衣教徒,在九仙陽山前恭候。這幾十名教徒中,當然有不少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喬裝的,他們看到了武林盟來人,就會很快的飛報教主,可以計算對方來的是些什麼人物?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這也是武林盟吃虧的地方,對方避約了一些什麼人,己方一無所知,但己方赴會的人,對方卻可以一目瞭然,看得清清楚楚。

武林盟第一路人馬,由丐幫幫主向傳忠率領,首先到達九仙陽。

但無忌立即迎了上去,拱拱手,說道:“向幫主請了,兄弟但無忌,奉敝教教主之命,在此恭候多時了。”

向傳忠拱手還禮,含笑道:“不敢,但副總管辛苦了。”

但無忌道:“向幫主大概是第一批了,敝教爲了迎接武林盟的人,特地在南首搭建了一座蘆棚,作爲貴盟的人休息之用,請向幫主入內休息,喝杯茶水。”

獨臂擒龍申萬生左手當胸,作了個拱手的樣子,含笑道:“但副總管,多謝了,貴教替咱們準備了蘆棚,已足感盛情,至於茶水,就不勞貴教費心,咱們自己動手好了。”

但無忌自然聽得獨臂擒龍言外之意,本來嘛,雙方立場敵對,你準備的茶水,人家自然不放心,當下點點頭,笑道:“好,申老哥怎麼說,就怎麼辦好了。”

說話之時,已經引着大家來至南首一座蘆棚,就拱拱手,退了出去。

申萬生眼看偌大一座蘆棚,一共分爲五大間,地下都鋪了青石板,打掃乾淨,放好了一排排的椅幾,少說也可以容納四、五百人。

這就朝但無忌低笑道:“但老哥費心了。”接着壓低聲音道:“待會貴教一旦潰敗,歡迎你老哥過來。”

但無忌——怔,也低笑道:“待會貴盟一旦潰敗,兄弟也歡迎申長老過來。”

說完,就轉身過去。

申萬生命四名弟子守候在山麓間,等候後面的人,自己和殷長風、郝飛虎三人率同十六名弟子,先在蘆棚內外仔細檢查了一遍,才由六名弟子在蘆棚後面迅快的搭起一座爐竈,放好大鍋,燒水烹茶。

因爲六路人馬均將陸續到來,大夥人趕來的,第一件事,自然需要喝水了。

接着中路和左有兩路也相繼趕到,向傳忠把盟主春申君、定慧方丈、紫陽道長剛接迸蘆棚,鳳簫女和鐵背蒼虯李公健兩路人馬,也緊跟着趕到。

大家坐定之後,丐幫弟子就提着兩把大茶壺,送上茶來。

春申君目光一擡,朝北首蘆棚望去,偌大一座棚中,除了十幾名黑衣漢子,挺胸凸肚的站在前面,空蕩蕩不見人影,說道:“黑衣教的人還沒有來?”

向傳忠道:“賊巢就在附近,大概要等但無忌把咱們一行人的實力報上去了,他們纔會來。”

古太希道:“向幫主此話不錯,咱們的人全在這裡了,他們可能要隱藏實力,不到最後,不肯拿出來呢?”

李公健大笑道:“到了今天,已是有多少力量,出多少力量的決戰關頭,還有什麼好隱藏的?”

只聽鳳簫女道:“黑衣教的人來了。”

大家聞言立即朝山前望去,但見一片黑旗,象一條黑色巨龍,蜿蜒而來,直等他們迸入廣場,纔看清楚這一行旗隊,一共是由七十二名黑衣漢子手舉黑色大旗,兩人一對,共爲三十六對。

黑旗是用黑布做的,中間用白線繡了一個太極圖,不用說是黑衣教的教旗了。

旗隊後面,約有百來名黑衣勁裝漢子,都是肩背長劍,腰跨大刀,一望而知這些人正是閔長庚一手訓練的殺手了。

接着是左總監李昂、總護法韓自元、總管皮延壽,陪同祁連雙兇公孫乾、公孫坤、鐵杖翁、鐵刀婆婆等二十幾個高矮老少不同的男女,走入蘆棚。

稍後則是八名肩負雙劍的黑衣童子前導,後面是兩個身穿寬廣大黑袍的人,徐步走入。

前面一個身形瘦高的紫臉黑袍人,是副教主閔長庚。後面一個身材高大,同樣一張紫膛臉,只是生得方面大耳,貌相威武,黑袍上繡着一條金色團龍,正是黑衣教主了。

在正副教主身後,緊跟着八名頭戴金盔,身穿金甲,手持金戈的漢子,那是教主的近身護衛了。

最後又是一身黑衣勁裝,手抱厚背長刀的武士,約有百名之多,他們並未隨同教主進入廣場,只是在九仙陽山前,分左右象翅膀般排了開來。

這百名武士站在山前,距離廣場還在數十丈之外,自可使外人不敢入內,但也可以說是黑衣教處心積慮,企圖一網打盡武林盟與會的人的——支伏筆,只要武林盟一旦落敗,就莫想有人生離九仙陽了。

黑衣教主進入北首蘆棚之後,並未在椅上落坐,只是動了一下,等衆人落坐之後,就舉步走到蘆棚前面,面向南棚,抱拳作揖,朗聲道:“請武林盟陳盟主答話。”

他此話一出,站在棚前右首的但無忌慌忙朝南首蘆棚連連拱手,陪笑道:“敝教教主請武林盟陳盟主相見。”

春申君姑起身,迎將出來,走到棚前站定,抱拳道:“這位大概是黑衣教教主了!兄弟陳春華,平日無緣瞻荊,今天幸會了。”

黑衣教主兩道精光熠熠的眼神,中間隔着一座廣場,遠遠的打量着春申君,說道:“陳盟主和各大門派高人,今天惠臨九仙陽,老夫至表歡迎,陳盟主領導的武林盟,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本教作對,形成冰炭之勢,這是雙方見解不同之故,所引起的爭執。也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清楚,雙方既然約定在此作一了斷,稍待可以分曉,不過有一件事,老夫卻要當着天下英雄,向陳盟主討還公道……”

春申君道:“教主請說。”

黑衣教主目光森冷的掠過南棚,徐徐說道:“咱們都是江湖人,江湖上不論門派也好,幫會也好,大家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叛門之徒,不論任何門派,誰都不得收留,本教有不少不肖份子,犯了本教教規,叛離本教,投向武林盟,貴盟居然一體收留,豈不違反了江湖常規?因此兄弟有一不情之請,在貴我雙方正式了斷過節之前,當着天下英雄,希望陳盟主把本教投向貴盟的叛徒,先交出來,以全江湖道義。陳盟主既以維護武林正義,這是本教教內門規,陳盟主總不至於偏袒叛徒,貽江湖口實吧?”

春申君聽得朗朗一笑道:“陳某是江湖人,當然懂得江湖規矩,不過今天咱們這九仙陽之會,與一般江湖過節,大大的不同,貴教崛起江湖,如果僅是江湖上一個門派,一個教會,自可按一般江湖過節處置。但貴教在江湖上,所作所爲,哪一件按照過江湖規矩行事?

就因爲多行不義,纔會衆叛親離,從貴教副教主以至總護法、總監、護法,凡是稍有天良的人,無不幡然醒悟,棄邪歸正。所以今日九仙陽之會,乃是正與邪,善與惡的總結,武林盟不但聯合江湖各門各派,也歡迎所有唾棄邪惡,不滿黑衣教所作所爲的人來歸,本盟揭櫫的是消滅邪惡,首惡必懲,協從可免,陳某豈會交出棄惡向善的人?”

他這一段話,聲音清朗,聽得所有黑衣教徒無不怦然心動!

黑衣教主目中射出棱棱寒芒,怒笑一聲道:“陳春華,老夫是替你留一條生路,你以爲黑衣教怕了你們幾個門派不成?”

春申君大笑道:“陳某方纔說過,今日之會是正邪善惡的總結,不是尋常江湖了斷過節,咱們似乎已經用不着多費脣舌,黑衣教擊敗了武林聯盟,江湖武林從此就聽任你黑衣教橫行天下,若是武林聯盟勝了黑衣教,江湖武林從此就羣邪絕跡,天下太平,所以現在咱們要討論的,應該如何決戰,貴教身爲地主,就請教主劃道吧!”

黑衣教主沉笑道:“很好,江湖道上,勝者爲強,今日這一場大會,咱們雙方人手大概不戰到最後一個人,是不會休止的了,那就這樣吧,貴盟和敝教輪流作主,不論勝負,一場由貴盟派人挑戰,敝教應戰,一場由敝教派人挑戰,貴盟應戰,一直戰到有一方無力應戰,就是那一方敗了,不知陳盟主意下如何?”

春申君道:“就這麼辦,這第一場就由貴教作主,派人出場。”

只聽金贊廷洪聲道:“盟主且慢,今日九仙陽之會,乃是武林聯盟和黑衣教生死存亡之戰,這位黑衣教主,武林中從未有人見過,希望他先亮個萬兒。”

黑衣教主沉笑道:“老夫就是黑衣教教主,諸位只要知道老夫是黑衣教主就夠了,武林盟勝了,老夫難逃厄運,黑衣教勝了,老夫就是一統武林的黑衣教主,諸位也不用知道老夫是誰了。”

他話聲一落,轉身行入蘆棚,朝中間一張錦披高背椅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左手一擡,說道:“閔副教主,這一場由咱們作主,你派人向武林盟挑戰好了。”

他話聲未落,坐在供奉席上一個身材魁偉的禿頂紅臉老者站了起來,拱拱手道:“閔副教主,老夫應邀而來,這一場笨鳥先飛,老夫想先會會他們各大門派來的高手,不知閔副教主意下如何?”

閔長庚一看此人是韓自元師父桑老妖代邀來的古靈山主符元奇,這位老人一向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也沒人聽到過他的名號,但桑老妖邀來的人,絕非尋常人物,他願意打第一場,自是最好也沒有了,當下連忙抱拳道:“符老供奉好說,有老供奉出場,自是最好了。”

紅臉禿頂老者微微一笑,舉步往場中走去。

總護法韓自元趕忙跟着下場,等紅臉禿頂老者走到廣場中間,腳下方自一停,立即朝南首蘆棚抱抱拳道:“陳盟主,方纔雙方已經議定,這第一場由敝教挑戰,現在敝教符老供奉已經下場,貴盟也可以派人出場了。”

春申君還沒開口,坐在武當掌教紫陽道長下首的飛雲子站起身打了個稽首道:“貧道要請盟主將令,這一場由貧道去會會他。”

春申君含笑點頭道:“道兄請。”

紫陽道長道:“師弟,此人身爲黑衣教供奉,步履沉穩,想系外家高手,你可小心應付!”

飛雲子躬身道:“小弟省得。”

說完,又朝盟主春申君稽首一禮,飄然走出棚去。

韓自元看到飛雲子出場,就朝紅臉禿頂老者行了一禮,自行退下。

紅臉禿頂老者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認識武當三子的飛雲子,看他肩負長劍,青袍飄忽,年紀雖然四十出頭,但修眉朗目,白臉黑鬢,頗有出塵之概,就抱拳說道:“老夫古靈山符元奇,這位道兄如何稱呼?”

飛雲子舉目看去,這禿頂老者濃眉如霜,廣顴鷹鼻,臉色紅潤,頦下留一部蒼髯,雙目炯炯如電,此人少說也有七旬左右了,果然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高手,連忙稽首道:“原來是符老施主,貧道武當飛雲子,符老施主下場賜教,不知咱們如何一個比法?”

符元奇洪笑一聲道:“道兄原來是武當派高人,老夫久聞武當派太極拳劍,盛名久著,老夫心儀已久。今天難得遇上道兄,自然都要領教,咱們就先比拳掌,再使兵刃,不知道兄是否同意?”

飛雲子單掌稽首道:“老施主過獎,這一場以貴教爲主,老施主劃的道,貧道自當奉陪。”

“哈哈!”符無奇洪笑一聲道:“道兄既然同意,咱們是第一場,後面還有不少人等着要大展身手,咱們就不用客氣了,道兄請。”

飛雲子還禮道:“老施主是主,還是老施主請。”

符元奇生性豪爽,大笑道:“老夫那就有僭了。”

雙掌當胸,左手下沉,右手徐徐舉起,朝前劈來。

飛雲子因這是第一場,萬一敗了,不但挫了武林盟銳氣,就是武當派也面上無光,方纔又有掌門人的叮囑,是以十分小心,眼看對方一掌劈來,也立即亮右掌,揮手接招,但覺對方掌勢沉渾,雖沒使出全力,但已可感到內力深厚,是個勁敵,因此一出手就掌劃觚形,使出兩儀太極掌來。

符元奇果然是外門高手,一擊出手,第二掌、第三掌銜接而來,記記如開山巨斧,一掌比一掌勁急,掌風呼呼,威力遠及數丈。

飛雲子雙掌劃圈,看去如挽如推,慢吞吞的絲毫不着力氣,便任你掌勢如何勁急凌厲,都被他推磨似的掌勢,封出門外。

在場的都是一門一派的高手,自然看得出他使的正是武當內家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的心法,看去每一動作雖然不着半點力道,實則一推一挽,莫不含重逾千鈞的勁氣,只要被他掌勢帶上,怕不一摔就是數丈之外?

每人都看的暗暗點頭,武當派屹立江湖數百年,果然名下無虛!

一會工夫,兩人已打出百招之外,依然誰也設佔到上風。

符元奇一個高大人影,已是須眉戟張,雖然只是一雙空手,但雙掌掄飛,身外好似裹了一圈灰影,掌風飛旋,聲勢更是驚人!反觀飛雲子還是那樣緩慢,手勢悠然如逝,翕然如來,毫無半點急躁。

大家看到這裡,縱然勝負未分,也可看出優劣之勢了。

哪知就在此時,但聽場中忽然傳出“啪啪”兩聲脆響,誰也沒看清楚,不知何時兩人四掌相交,突然膠住不動!

只不過一瞬之間,兩個身形轉動的人一下停住下來,全場的人也不自覺的隨着摒息凝神,靜止下來。

兩人這雙擘互貼,正是各出生平苦練的內家真力拚搏。

紫陽道長不覺暗暗攢了下眉,三師弟怎麼和人家拚起真力來了?對方明明是個內外兼修的絕頂高手,沉着應戰,尚不至落敗,如論真力,此人一身修爲,恐怕只在三師弟之上,和他比拚內家真力,豈非不智之舉?

不大工夫,符元奇和飛雲子兩人身上長袍,不住的拂拂飄動,兩人頭上也各自冒起絲絲熱氣,但卻誰也不肯退讓,究如兩尊石像,凝立不動。

他們一個是應多年朋友的邀約來助掌,不得不全力以赴。勝了這一場,朋友之誼已盡,就可以全身而退,不再捲入這場是非之中,故而這一場非勝不可,敗了豈不是把數十年英名毀於一旦?

一個是名列武當三子,而且這場比拚,代表武林盟出場,是武林盟和武當的威名所繫,更是落敗不得!

不僅如此,尤其以真力決勝,一經交上手,任何一方都無法自己,非比拚到底不可,而且落敗的一方,多半非死即傷,是以江湖上很少有人比拚真力。

他們當時也並非要比拚真力,只是在四掌交擊之時,雙方都希望一舉壓倒對方,用上真力,才演變成比拚上真力。此時已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既已拚上,就只好拚到底了。

飛雲子心中還在暗想:“自己五十不到,正當壯年,對方修爲縱比自己深了將近二十年,但一個上了年紀的人,體力衰退,總不如壯年人體力充沛,只要時間稍久,定當不如自己。”

他哪知古靈山主符元奇年歲雖大,修爲深厚,精力絲毫不遜壯年,拚鬥多時,依然內力如潮,連綿不絕的攻出,不見鬆懈,一個人白眉聳動,鬢髮如戟,目光炯炯似電,再加他身材高大,屹立有如天神!飛雲子到了此時,也只好澄心靜慮,謹嚴守備,一心堅持武當心法,以靜制動,以守代攻。

這樣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飛雲子漸有不支之象,忽聽符元奇大喝一聲,雙掌發力一抖,兩人四掌倏地分開,各自後退了五步。

飛雲子自然知道,自己內力不如對方,若非對方發掌把自己震退,勢必傷在對方內力之下,而且對方內力一發即收,分明掌下留情,打了個稽首道:“老施主功力驚人,貧道好生佩服。”

符元奇大笑道:“道兄內家功力,源源不絕,老夫自愧不如,這一場不分勝負,咱們說好了還有一場,老夫想領教貴派太極劍法,道兄可以亮劍了。”

比試內力,除了雙方當事人,外人是無法看到的,他們各自謙虛着,在場之人,自然只當雙方功力悉敵,不分勝負了。

飛雲子道:“老施主兵刃呢?”

符元奇洪聲道:“老夫使的雖是長劍,但已有多年不曾動用,今天既然遇上道兄,武當高人,見獵心喜,自然要在劍上領教了。”

他回過身去,朝站在場邊的韓自元拱拱手。道:“總護法,老夫要借你的劍一用了。”

韓自元急忙抽出長劍,雙手送上。

符元奇含笑說了聲:“多謝。”

握劍在手,輕輕一掂,就橫劍當胸,說道:“道兄不用客氣,也請亮劍了。”

飛雲子從肩頭撤下長劍,劍尖朝上,使了一式玉笏朝天,這是武當派和人動手時最尊重的起手式,口中說了聲:“老施主請。”

符元奇看他一劍在手,神色莊重,氣閒神定,心中暗暗點頭:“武當劍法,只要看他這一起手式,就深合太極動靜之理,果然和普通劍法迥異了。”一面聲若洪鐘,大笑道:“老夫要向道兄領教劍法,自然是道兄先請發劍了。”

飛雲子抱劍道:“老施主既然如此說法,貧道只好獻醜了。”

左腳朝前跨出,右手長劍劍尖向上斜刺,使的是一招青龍出海,劍是發了,但依然是一記虛招,並未攻敵。

符元奇是個直腸子的人,口中洪笑一聲:“道兄小心了。”

長劍一起,劍風豁然,象匹練般掃出,勢道凌厲無匹!

飛雲子直到此時,等對方劍光掃到,才劍劃觚形,身隨劍走,避招還招,旋身之際,一招回擊平陽,劍身平劃而出,劍勢悠然,似緩實快。

符元奇又是一聲大笑:“好!”他腳下移動也極緩慢,但每發一劍,都帶起強烈劍風,——柄兩指寬的長劍從他手中使出,劍光也比尋常劍闊了許多,此老在比拼內力之餘,居然每一劍上,都貫注了真力,當真是神力驚人,吞吐開闔,凜若天神!

飛雲子展開太極劍法,劍鋒多帶太極圈花,腳下也不時踏着觚形,嚴守門戶,守中寓攻,似實而虛。

因加兩人劍勢都使得不快,一招一式,雙方之人也看得清清楚楚,符元奇的每一劍,幾乎都剛猛絕倫,重逾千鈞,飛雲子恰巧和他相反,每一劍都虛飄飄生似不着絲毫力氣,但雙方與會的人,都是劍術行家,自然看得出符元奇一手劍法己有極高的境界,飛雲子使的劍法,聲勢雖沒有他盛,但也已爐火純青,有以靜制動,以柔克剛之妙!

大家看到這裡,不由得鼓起掌來。

再鬥了數十合,符元奇似是漸感不耐,劍勢也隨着愈來愈急,愈急愈勁,但見他全身劍光繚繞,來去如電,他本來身形高大,這一全身鐐繞着寒光匹練,看去更象降妖伏魔的天神,威勢凌厲無匹!

再看飛雲子,對方劍光愈急愈勁,他一支劃着觚形的長劍就使得愈見緩慢,對方接連而來的綿密劍光,攻上三、四劍,他才發一劍,但符元奇強勁無匹的劍光,卻就是攻不進去,但飛雲子整個人幾乎已被符元奇發如雷霆的一片劍光所包滅!

武林聯盟的人,看得都不禁替飛雲子焦急起來。

獨有紫陽道長手捻長鬚,一張紫臉上卻有了笑容,心中暗道:“三師弟要遇上這樣一個強敵,才能參悟出本門太極以柔克剛的心法來,看來三師弟經此一戰,他在劍術上的造詣可以更上一層了!”

就在此時,但聽戰場中響起符元奇的一聲洪喝:“住手!”

劍風寒光,霎時盡斂,兩人各自後退了兩步。

符元奇收劍抱拳,說道:“道兄武當劍法,果然精純奧妙,深得靜以制動的上乘訣要,老夫甘拜下風。”

飛雲子忙道:“老施主並未落敗,何出此言?”

符元奇大笑道:“古人所謂一葉知秋,練劍之人,其實從出手第一招,就已可知勝負之機,老夫一連發了七十二劍,那是希望一覷貴派太極劍法以柔克剛的全貌而已,老夫尚有自知之明,何用再比下去?”

說完,把手中長劍遞還給韓自元,又朝北首蘆棚中的黑衣教主抱抱拳道:“老朽山野之人,蒙桑婆婆見邀,不得不來,又蒙教主、副教主隆情接待,但經此一戰,才知劍術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朽這點微末之技,不足以替人助拳,這一場勉強得個平手,已是十分僥倖,恕老朽要先走一步了。”說完,不待黑衣教主發言,轉身飄然往山外行去。

飛雲子心中暗道:“這古靈山主,不失爲一位正派人士。”對方已經走了,他也就退回棚去。

這第一場雙方不分勝負,現在第二場該由武林盟派人出場了,在這一瞬間,任雲秋、葉菁菁、黃山萬鎮山、洞庭青龍幫主鐵背蒼虯李公健等四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任雲秋因萬鎮山和李公健兩位,成名多年,一個在十五年前曾繼自己父親之後,擔任過江南武林盟主,一個是長江上下游唯一大幫的青龍幫主,可以說是兩位德隆望重的前輩,自己自然不好和他們爭着出場,這就只好和葉菁菁同時回身坐下。

萬鎮山看了李公健一眼,呵呵笑道:“李幫主也是想出場去麼?”李公健笑道:“萬兄大概想和兄弟搶着下場了?”

萬鎮山大笑道:“和李幫主爭先,兄弟倒是不敢,咱們雙方人手不在少數,大家誰不想下去找個對手,分分高下?如果一個一個的來,不知要比到什麼時候,反正這一場是咱們作主,兄弟之意,咱們不妨兩個人同時下場,要黑衣教也出來兩個人不就結了?”

李公健聽得呵呵一笑道:“萬兄此言甚是。”一面朝春申君拱手道:“咱們就一同向盟主討令了。”

春申君連說:“不敢,萬大俠、李幫主請。”

萬鎮山、李公健兩人並肩走出蘆棚,往中間一站,李公健道:“還是由萬兄和他們說吧!”

萬鎮山點點頭,就洪聲道:“這一場由敝盟作主,兄弟和李幫主徵得陳盟主同意,咱們雙方,人數都並不少,每場只出一個人,豈不浪費時光,因此由兄弟和李幫主兩人出場,咱們並不是聯手合搏,而是各自找一個對手較量,貴教哪兩位出場,咱們候教了。”

他話中並未提及黑衣教主,自然是不屑一提了。

黑衣教主端坐不動,只是口中“嘿”了一聲。

只見祁連雙兇公孫乾、公孫坤霍地站起身來,公孫乾陰惻惻道:“這萬老兒好狂的口氣,咱們兄弟去教訓教訓他。”

祁連雙兇在黑道上兇名久著,一身所學確也非同小可,黑衣教主起身拱手道:“兩位供奉請。”

公孫乾兄弟兩人提着雙手,舉步走出北棚,公孫乾大刺剌的道:“你們兩個要單打獨鬥,咱們兄弟,不論人數多寡,都是兩人聯手的,這一場,你們只管單打獨鬥,分開來動手,但在動手之際,咱們可要聯手合擊的。”

李公健手持龍頭拐,大笑道:“下場的就是咱們四個人,兩位單打也好,聯手也好,悉聽尊便。”

公孫坤陰笑道:“咱們老大隻是提醒你們,不要動上了手,說咱們兩打一了。”

萬鎮山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嗔目喝道:“你們兩個,秉性兇殘,怙惡不悛,老夫久有爲世誅惡之心,如今又與黑衣教沆瀣一氣,助紂爲虐,速來領死,何用多說?”

公孫坤聽得大怒,沉笑一聲:“老匹夫,我把你劈了。”呼的一掌迎面劈出。

萬鎮山不閃不避,左手揮處,迎着拍出一掌。

兩道掌風撞在一處,發出一聲蓬然大震,兩人居然勢均力敵!

公孫坤右掌出手,左掌又緊接着劈到,但萬鎮山也長劍舞揮,一道匹練般劍光隨着橫掃過去。

在兩人動手之際,公孫乾也立即發動,身發如風,朝李公健衝過來,右手一記獨劈天門,一道凌厲掌風直撞而來。

李公健呵呵一笑:“來得好!”右手一挑,龍頭拐捲起斗大一個圈花,把直撞過來的掌風接住,手腕一振,拐頭宛如一支長箭,從圈花中射出,直搗公孫乾心窩。

公孫乾身形斜轉,左手一掌拍向拐身。

四人這一動上手,當真有風雷迸發,雷電交擊之勢!

萬鎮山身爲黃山萬松山莊主人,黃山萬家祖孫三代,都榮任過武林盟主,爲江湖第一世家,一套家傳黃山劍法,集衆家之長,博大精深,萬家的人雖然很少和人動手,但百年來還沒有被人擊敗的紀錄,這時但見劍光開闔,如龍盤風回,匹練夭矯,果然威勢非凡,名下無虛!

李公鍵人稱獨角蒼虯,今年已是六十開外的人,他憑仗一支龍頭拐,闖蕩江湖數十年,獨創青龍幫,威震長江上下游,成爲各大門派之外,黑白兩道之間,獨樹一幟的怪傑,武功自有其獨到之處,此老不僅功力深厚,龍頭拐上更有精湛造詣。

此時施展開來,拐風呼嘯,真如風雷迸發,覆蓋數丈,除了漫天拐影,一個人已經若鎮若現,無法看得清楚!

祁連雙兇一生從不使用兵刃,他們一雙肉掌,有如四柄開山巨斧,直劈橫掃,雖是徒手,和兵刃也並無多讓。

大家都知道祁連雙兇掌下從無活口,在黑道上算得是頂尖高手之列,能接得下他們兩人聯手的人,已是不多,但此刻兩人,一上手,就遇上勁敵,被萬鎮山、李公健一對一纏住,雙方勢均力敵,一對一差堪平手,自然無暇兼顧,再作聯手合擊。

萬鎮山和李公健心意相同,今日之戰,雙方高手不在少數,除了這場,只怕再也輪不到自己了,那麼這一場的勝負,對武林盟還無所謂,但自己卻成敗攸關,是以一下場,就下了決心,不論對方何人下場,自己都非勝不可,後來看到下場的是祁連雙兇,那更非把這兩個兇人誅殺不可,因此一經動手,就施展殺着,步步逼緊。

祁連雙兇遇上這兩個棘手的人物,動手之初,一時輕敵,未能及時聯手,一旦動上了手,業已被對方纏住,再待聯手,已是不及。

他們原是一對孿生兄弟,自幼一起練武,心意相通,兩人一經聯手,可以相輔相成,攻守兼顧,威勢自然要比單獨作戰易佔優勢,如今兩人分開來和人動手又是素負盛名的萬、李兩人,上場之初,還並不如何,時間稍久,雙兇就未免漸漸相形見絀,落了下風。

高手過招,不得有絲毫差失,一着屈居下風,就再也扳不回來了!

公孫坤以徒手和萬鎮山力拚,已經吃了虧,何況萬鎮山劍法、內力,都在公孫坤之上,短時間當然很難分得出來,時間稍長,兩人的優劣之勢,也顯著了。

激戰之中,但聽萬鎮山斷喝一聲,以一招黃山煙雲,划起一片耀目寒光,但在這片寒光中,突然飛出一道劍影,就象電光般一閃!

公孫坤驟見一片寒光扇面般展開,方自一驚,就被突然飛出的劍光劃過,一條左臂齊肩砍落,口中不覺悶哼出聲!

正在和李公健奮力激戰的公孫乾,孿生兄弟,心意相通。聽到兄弟一聲悶哼,心頭就猛然一震,避開李公健一記拐勢,口中叫了聲:“老二,你怎麼了?”縱身朝公孫坤撲去。

李公健看他舍了自己飛撲過去,擊去的拐勢落了空,就勢疾落,往地上一點,一個人隨着拐頭一點之力,身如離弦之天,緊隨着公孫乾身後凌空撲來,身形未到,左手一記劈空攀,對準公孫乾後心追擊過去。

萬鎮山一劍斬下公孫坤左臂,公孫坤劇痛之下,身子往後疾退,萬鎮山正待追擊,正好公孫乾手足連心,急急掠來,身形還未落地,發覺背後掌風如濤劈擊而來,心頭一驚,他究是功力深厚的高手,身在半空,立即揮手一掌,往後拍出。

但他只顧身後,忘了身前還有一個萬鎮山,右掌向後揮出,因爲用力之故,身子很快往下一沉,萬鎮山遇上這一機會,豈可錯過?就長劍橫拋,(劍身向左右平行爲之拋)便了一招白雲出岫,劍鋒掃過,公孫乾大叫一聲,雙足齊膝刖斷。

李公健趁着拐頭一點之勢,飛撲而來,來勢何等勁急,公孫乾雙足被刖,跌倒地上,他飛撲之勢未衰,一下落到公孫坤身惻,龍頭拐一記橫掃千軍,攔腰掃去。

公孫坤左肩血流如注,在劇痛之際,反應自然也較爲遲鈍,李公健來勢奇快,龍頭拐勢道沉重,等他警覺,急急向右閃出,已是遲了半步,被龍頭拐擊中右腰,口中大叫一聲,撲倒下去。

那公孫乾雙足被刖,自知難以倖免,舉手一掌,自碎天靈而死。這一段話,從萬鎮山砍斷公孫坤左臂,到祁連雙兇同時畢命,前後只不過眨眼間事,兩個兇名久著的兇人,終於惡貫滿盈,同時伏誅。

但就在公孫坤被萬鎮山砍斷手臂,公孫乾飛撲過來又被萬鎮山趁機劍刖雙足,卻激怒了北首棚中兩人,兩道人影點足從棚中激射飛出。

任雲秋低喝一聲道:“菁菁,現在該咱們出場了。”

葉菁菁點點頭,兩人同時站起,縱身朝場中飛去,對方兩人,堪堪落到地上,他們也隨着雙雙掠到。

舉目看去,對方兩人一個是身影瘦小的灰衣老道,面目黝黑,肩頭卻揹着一柄四尺長劍。另一個則是身穿一織錦道裝的道姑,年已五旬出頭,還畫着兩道濃濃彎彎的柳眉,臉上也施着脂粉,看上去妖里妖氣,腰懸長劍,手中執一拂鐵柄拂塵,目光森冷如刀,朝兩人投來。

任雲秋迎着兩人道:“兩位來做什麼?”

那瘦小老道沉喝一聲:“小娃兒快讓開。”揮手一掌朝任雲秋推來。

任雲秋喝道:“你懂不懂規矩?”口中說着,舉手朝前迎擊。

他經邋遢和尚、酒肉道士在他喝醉之時,一人拉着他一隻手,說是給他貫輸酒氣,實則是每人輸送給他二十年內家真氣,這兩位異人的二十年修爲,足抵得任雲秋五十年勤修苦練。

此時雖然只是隨手推出,一道勁氣,依然十分強勁,但聽蓬的一聲,雙掌並未擊實,但瘦小老道已被震得腳下浮動,身不由己後退了一步。

這一耽擱爲時雖然極爲短暫,祁連雙兇已經喪命在萬鎮山、李公健劍拐之下。

瘦小老道不期一怔,眼看祁連雙兇業已畢命,一雙三角眼中厲芒閃動,怒笑道:“小子找死!”

李公健手持龍頭拐,呵呵一笑道:“任少兄,這兩位道友大概是衝着老夫和萬老哥來的,你和葉姑娘請退,還是由咱們來吧!”

瘦小老道厲笑道:“不錯,老道和甄仙姑本來是衝着你們來的,現在這小子既然擋橫,老道要先廢了他們兩個再說。”

原來這瘦小老道俗姓廖,自稱邛崍廖真人,錦衣道姑出身西崆峒,叫做甄仙娘,和邛崍老道臭味相投,美其名曰雙修,實則是邛崍老道的姘婦。

他們應祁連雙兇的邀約,擔任了黑衣教供奉,方纔眼看雙兇危急,才趕出來的,不料被任雲秋、葉菁菁這一攔,雙兇畢命,他們自然遷怒到任雲秋和葉菁菁的頭上了。

任雲秋朗笑一聲道:“萬前輩、李幫主已經勝了一場,且請回棚休息,方纔黑衣教主和盟主約定,雙方各主一場,交手如有傷亡,只怪祁連雙兇技不如人,惡貫滿盈,但半途中出場,就是破壞了雙方訂立的規矩,在下和葉姑娘出來攔阻,並無不對之處,這老道居然出手傷人,象這等不遵規矩、不講信義的江湖敗類,在下和葉姑娘已足可應付,也非教訓教訓他們不可。”

萬鎮山、李公健早已知道這一對青年男女,武功極高,是盟主春申君手下最得力的健將,這就頷首微笑,退了下去。

瘦小老道目注任雲秋喝道:“小娃兒,你亮兵刃。”

任雲秋軟劍束在腰間,聞言一笑道:“在下對江湖無名之徒向來不亮兵刃,你先亮個萬兒讓在下聽聽。”

瘦小老道月中精芒閃動,嘿然道:“邛崍廖真人,是否聽你師傅說過?”

任雲秋笑道:“姓廖的道士,在下倒沒有聽人說過,但在下曾聽說過有兩句話,叫做:

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那廖化,大概是道長……”

邛崍老道聽得大怒,口中大喝一聲:“小子看劍!”右手一擡,長劍出鞘,一道劍光直劈過來。

任雲秋大笑道:“道長清修了一輩子,火氣還有這麼大?”

身形輕旋,軟劍已出鞘,他爲了要掂掂這老道的斤兩,並未舉劍去削對方長劍,只是劍隨身旋,避開劍勢之後,揮手發劍,反攻過去。

就在邛崍老道發劍的同時,葉菁菁對面身穿織錦道袍的道姑兩道濃眉一挑,刷的從肩頭撤下長劍,妖聲妖氣的道:“丫頭,你也該亮刀了。”

葉菁菁冷冷一哼,說道:“我和任大哥一樣,不和無名之輩動手,你先報上名來。”

老道姑怒笑道:“小丫頭,在我甄仙娘面前,也敢裝腔作勢!”

葉菁菁給她兩聲“丫頭”叫得心頭髮火,冷笑道:“原來你這老丫頭姓甄!”

“錚”的一聲掣出新月刀,喝道:“老丫頭,你可以發招了。”

甄仙娘在江湖上,誰不尊她一聲甄仙姑,這“老丫頭”三字,還是今天第一次聽人叫,不由得一怔,尖聲喝道:“小丫頭你找死!”刷的一劍,急刺過來。

葉菁菁和任雲秋同一心理,自己手上是一柄斬金截鐵的寶刀,一下把對方長劍削了,那有什麼意思?因此不願和她刺來的長劍接觸,身形一側,避開她劍勢,橫刀掃出。

這時任雲秋和邛崍老道已經交手了七、八個照面,老道士一手劍法,果然有極深的造詣,劍勢展開,一個瘦小人影,周身劍光繚繞,來去如風,攻勢象銀蛇閃亂,出手奇快。

任雲秋也展開了九轉分身法,人隨劍走,在對方縱橫交織的劍光中,遊走自如。

兩人打到十幾個照面,任雲秋漸漸感到對方劍勢愈來愈強,寒光飛繞,鎮挾風雷,自己如果不再加緊,便有被逼落下風之感,口中朗笑一聲:“廖真人原來也不過如此!”長劍連綿揮出。

他這一展開九疑劍法,身形也隨着運轉,每一轉都有九道劍光,從不同的方向漾起!

不,他人影迷離,已由二而四,由四而八,剎那之間,就有九個人影,圍着邛崍老道發劍,這還是任雲秋並未使出最後幾手絕招來,(九疑劍法最後一招九九歸一,九個人影,每個人影同時可以發出九劍,合爲九九八十一劍)已是威勢逼人,眼爲之一花!

邛崍老道身如坨螺,接連急旋,口中驚異的道:“小子,你是九疑傳人?”

任雲秋軟劍揮灑,朗笑道:“你知道就好。”

邛崍老道怒聲道:“本真人昔年和九嶷老兒也有過一面之緣,你小輩敢對本真人如此說話?”

任雲秋大笑道:“憑你黑道邪惡,助紂爲虐之人,也配如此說話。”

邛崍老道雖然心存顧忌,但在急怒之下,凜喝——聲:“小輩目無尊長,本真人就劈了你!”

他身在急旋之中,長劍划起一道匹練,繞身一匝。

這一下以他的功力,原可把身外任雲秋的幻影一齊盪開,無如任雲秋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神物,方纔只是任雲秋處處留意,不肯用劍刃和他長劍接觸而已,這回老道士匹練乍展,耳中就聽到一陣輕快、輕微的“嗒嗒”連響!

等到身子象陀螺般轉了一圈,應該已經把對方劍影一齊盪開了,哪知任雲秋八、九個幻影,九道細長青芒,竟然象尖惟一般,從九個方向密集刺來,並沒被自己長劍盪開!

這一瞬間,老道士才發覺右手忽然輕了許多,急忙低頭看去,自己一柄百鍊松紋長劍,不知何時已被人家削斷,只剩了掌心握着的一個劍柄!

密集刺來的九道劍影,在刺到他身前五寸光景,倏然隱沒,任雲秋手中握着一支細長長劍,冷然道:“任某若要殺你,此刻你身上已經有了九個窟窿了,我是看在你從前和家師有過一面之緣,才饒你不死,你可以走了。”

邛崍老道聽得羞怒交迸,一張老臉色如豬血,口中一聲長嘆,擲下劍柄,舉掌往天靈蓋上拍去,但聽“啪”的一聲,登時腦漿迸出,倒了下去。

任雲秋只是氣憤之言,不想此君竟然老羞成怒,自碎天靈,口中“咦”了一聲,要待搶救已是不及。

再說甄仙娘和葉菁菁打了一陣,還是奈何對方不得,心頭已是沉不住氣,長劍突然由下翻起,一下壓住葉菁菁的銀刀,倏然欺上,左腕隨着一擡,掛在中指的一柄拂塵閃電般朝上揚起,千百縷銀絲一下暴長開來,化作一蓬千頭萬縷的銀線,朝葉菁菁當胸戳到。

這一蓬銀絲是甄仙娘劍拂同施的絕招,每一根銀絲上都暗蘊真力,根根掙得筆直,密集有如尖錐!

西崆峒一派,原是左道旁門,練的氣功也以陰寒爲主,這一下拂塵突起發難,從她拂塵千百縷銀絲中同時激射出千百縷陰寒真氣,森冷有如冰針!

葉菁菁早就防着她左手那支拂塵,因此對方長劍翻起,壓住自己銀刀,就故意讓她壓住,要看看她拂塵上又有什麼厲害殺着?這原是誘敵之計,但也太以輕敵了。

試想甄仙娘若是沒有幾手絕活,黑衣教豈會奉之爲供奉?

卻說葉菁菁眼看對方拂塵突然揚起,朝自己當胸戳來,口中不禁冷笑一聲,回身橫刀,一道新月般銀光,隨着橫掃出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雙方動作,快得何殊電光石火,千百縷銀絲堪堪戳到,一道鉤形銀光也同時掃到,剎那間登時響起了一陣極輕的“絲絲”細響,這真是快刀斬亂麻,但見千百縷銀絲立即散作九朵飛蓬,灑落一地!

不,同時銀勾漾處,甄仙娘慘呼一聲,新月刀已從她纖纖“老”腰上揮過,斬作了兩段,但葉菁菁也覺胸腹間一寒,被對方陰寒之氣滲入,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冷噤!

她這邊腰斬了甄仙娘,和任雲秋削斷邛崍老道長劍,老道士自碎天靈,幾乎是同一時間的事!

但聽半空中傳來一陣桀桀怪笑,尖聲道:“好毒辣的丫頭!”笑聲宛如經天長虹,從遠處飛來,但一句話還未說完,五、六道人影,同時從天空瀉落!

那尖聲說話的是一個手柱一支彎曲桑木杖,白髮披散的青衣老婦,她正是桑老妖。

另一個長着一頭披散紅髮,貌相猙獰,身穿一件半短不長黃衣的老者是紅髮老祖。

還有另一個白髮白髯,腰背微駝,雙手特長,臉如鳩形的老人,是白髮猴王龍大海。

另外還有兩個道人,發惟白玉如意簪,身穿青紗道袍,年約四旬以上,白臉黑鬚,修眉朗目,看去頗有點仙風道骨。

在兩個道人身側,則是一個俗家裝束,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年紀不過三十來歲,柳眉風目,窄窄的腰身,束一條金連環腰帶。懸着雙股劍,但神情卻顯得十分冷豔。

紅髮老祖和桑老妖是黑衣教最大的靠山,白髮猴王龍大海是敗在花花公子溫如風手下,含憤而去,臨行時聲言三月十五日必定趕到,如今果然趕來了。另外和他們同來的兩個道人和那紫衣女子,自然是他們邀來助拳的人了。

就在這六人瀉落場中,葉菁菁只覺胸腹間如放了一塊寒冰一般,絲絲寒氣,又冷又痛,身上禁不住起了一陣顫抖!

任雲秋忙道:“菁菁,你怎麼了?”

葉菁菁微微搖頭道:“我……覺得有些冷,沒什麼。”

南首棚上的鳳簫女看桑老妖、紅髮老祖等人同時趕來,急忙叫道:“雲秋、菁兒,你們快回來。”

桑老妖綠陰陰的目光一擡,尖聲道:“慢點走,這道友和甄仙娘是你們兩個殺死的人?”

任雲秋抗聲道:“下場較技,刀劍無眼,就算是我們殺死的,也不爲過。”

那紫衣女子冷哼道:“看來武林盟果然排除異己,手段毒辣得很!”

葉菁菁聽得心頭有氣,口中哼了一聲,要待開口反駁,只覺身上又是一陣奇寒,身軀顫動,後退了一步,幾乎搖搖欲倒!

任雲秋睹狀大驚,急忙伸手把她扶住。

這一瞬,南棚中人因葉菁菁身子忽然不住的顫抖,似是受了人家暗算,鳳簫女首先走出,接着少林定心、定善兩位長老、丐幫幫主向傳忠、八卦門古太希、武當飛雲子、花花公子溫如風等人均紛紛迎出,打算接應任雲秋、葉菁菁兩人。

也在這同時,但聽“嘶”的一聲輕響,一道人影輕如落葉,一下落到葉菁菁面前,問道:“菁兒怎麼了?”

這人來得好快,是個四十來歲的青衣婦人,高顴狹臉,目光如刀,她身形剛落,任雲秋軟劍當胸,正待喝問!

葉菁菁叫了聲:“師父……”突然雙腳一軟,嘴脣發黑,跌在任雲秋懷中,昏了過去。

那青衣婦人突然轉過身去,朝桑老妖冷冷喝道:“桑大姐,你也算是成名多年的人了,菁兒哪裡得罪你了,一見面就暗施毒手,你不怕天下人笑你欺凌後輩麼?”

這青衣婦人正是葉菁菁的師父,自稱天下第一刀的刀魔女邢無邪。

桑老妖一怔,接着呷呷笑道:“原來邢大妹子也趕來了。”

鳳簫女心頭一喜,連忙迎了上去,叫道:“邢姐姐……”

邢無邪朝她擺擺手道:“你莫過來,我要向桑老妖問問清楚。”

一面冷聲道:“我不是幫哪一邊助拳來的,我是看我徒兒來的,你用什麼手法傷了我徒兒?”

北首黑衣教的人看到紅髮老祖、桑老妖、龍大海同時趕來,而且還邀約了二道一女,副教主閔長庚、總護法韓自元慌忙迎了出去。

韓自元趨上幾步朝紅髮老祖、龍大海兩人躬躬身道:“兩位老供奉請三位貴賓一起去棚中奉茶。”

紅髮老祖點點頭,首先舉步往北首棚中走去。

龍大海朝二道一女擡擡手道:“三位道友請。”

他們相繼走近蘆棚,黑衣教主也親自迎了出來,把五人讓入棚中,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細表。

閔長庚朝韓自元道:“總護法,快請令師到棚中稍息。”

韓自元趨到師爺身邊,剛好刀魔女邢無邪飛身落地,向桑老妖責問,韓自元垂手又走上一步,說道:“啓稟師父,教主,副教主請你老人家到棚中去休息。”

桑老妖最惱火的就是人家叫她桑老妖了,如今聽刀魔女竟然當面叫自己桑老妖,這下氣可大了,她朝韓自元揮了下手道:“你叫他們先進去,爲師要和刀魔女說幾句話。”

她說話之時,連頭也沒回,只是眨動着水泡皮下垂的三角眼,冷然道:“老婆子沒碰你徒弟。”

邢無邪道:“我徒兒明明是被陰毒功夫所傷,不是你,還是誰!以你桑大姐的功力,出手傷人,還用得着碰上人體嗎?”

桑老妖水泡眼一翻,桀桀笑道:“這倒好,你竟然把徒弟的傷勢,硬裝到我老婆子頭上來了,就算你徒弟是老婆子傷的,老婆子難道還會怕你刀魔女,不敢承認?”

邢無邪道:“你承認就好。”

桑老妖越聽越氣,尖聲道:“承認了又怎麼樣?”

邢無邪盛怒的道:“這麼說,你向我徒兒出手,明明就是衝着我使的了。”

桑老妖桑木杖猛力朝地上一頓,怒笑道:“衝着你就衝着你!你刀魔女又不是王母娘娘,衝不得的。”

邢無邪沉笑道:“難道你桑老妖是王母娘娘,誰還怕了你不成?”

“好,好!”桑老妖氣得頻頻點頭,說道:“口裡逞強沒用,咱們還是手底下見個真章,看看誰強過誰?”

邢無邪沉笑道:“那好,你就發招好了。”

桑老妖白髮飄動,一雙三角眼中綠芒大熾,手拄桑木杖,一步步朝邢無邪逼近,口中呷呷笑道:“你刀呢?”

她雖然不怕刀魔女的武功會比她強,但刀魔女一向自稱天下第一刀,如果沒有兩下,豈會如此狂法,把天下所有使刀的人都抹煞了。她對刀魔女的刀,實在也有點戒心,是以要對方先亮出刀來。

刀魔女邢無邪冷冷一笑道:“刀就在我身邊,等到要用刀的時候,你就會看得到的。”

“老婆子不信邪。”桑老妖尖聲道:“你不亮刀,老婆子可要不客氣了。”呼的一杖,凌空飛擊而來。

邢無邪看她杖勢初動,身形一閃,便自避開,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在兩人對面之時,鳳簫女已要任雲秋抱着葉菁菁迴轉南首蘆棚。

這一會工夫,葉菁菁一張春花似的臉上,己經凍得發紫,菱角似的嘴脣也變得烏黑!

春申君等人都圍了上來,鳳簫女緊攢雙眉,說道:“看來菁菁是中了旁門陰毒功夫,陰寒之氣已經侵入經絡,目前除了把她體內陰寒之氣逼出體外,別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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