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把話接下去,大家都明白的很。我們湊過去細心的觀察着屍體,死者坐在一把高大看起來很舒適的椅子上,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腦組織和血液從彈孔裡流出來不少,彈孔在他的右手邊,而右手垂下來,地上還有一把左輪手槍,一切情況表明這可能是自殺。
我仔細向着死者的面孔看去,卻嚇了我一大跳,七竅流血,眼珠子半懸掛着好像都被彈出來了,我的心顫了一下,問道:“瘋子,用槍自殺的人都這樣嗎?”
瘋子搖搖頭,戴上了一副白手套,然後遞給我一副,他撿起了地上的左輪手槍,掰開彈巢,然後遞到我眼前說道:“你看子彈頭。”我仔細看去,裡面每一發子彈的彈頭都被銼刀挫出一個十字花。
我看過科教節目,知道這樣打出去的子彈在近距離是威力巨大的,雖然穿透力沒了,但是子彈一旦入肉會爆炸開來,這也就很好解釋爲什麼死者的眼珠子都被頂出來了。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自殺只需要一發,爲什麼這個彈巢裡塞滿了子彈,並且每個上面都有十字花呢?是不是兇手故意把我們引入歧途,亦或是欲蓋彌彰呢?”
瘋子搖搖頭說道:“僅憑這個不能說明死者是被殺,人死前的很多行爲是無法理解的,也極有可能是死者生前自己弄得,總之這不是有力的證據,再找找吧。”
我指着桌子上,死者壓住的一個筆記本說道:“你看他死前在寫什麼,但是字跡已經被血弄污了,看不出來了。”瘋子看了一眼講道:“應該有辦法復原,死者是左撇子,這有點意思哈。”
“你怎麼知道的?”我說道,“死者的左手裡又沒有拿着筆之類的。”瘋子指了指死者左手邊的地面上,好像想到了什麼,並不給我說話,然後凝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沒有管他,反倒是蹲下來看向死者左手邊的地面上,地面上有一支金筆,我沒有撿起來,生怕破壞了現場,金筆沒有蓋上,筆頭十分柔軟,已經摔叉了。筆身來看是非常漂亮的墨綠色,應該是一種玉石,但是打磨的極薄,有種透明的美感,我雖然不太懂,但是本能的感覺到這支筆是一件老物件,應該有些年頭了。
我站起身來走了出去,門外邢浩急衝衝的問我:“怎麼查出來了嗎?”我搖搖頭答道:“哪裡這麼快。”
“那你出來幹什麼?”胖女人質問道,我反問道:“死者平時是左撇子嗎?你們誰見過死者用的那支筆,綠色的金筆。”我只想證明死者是不是左撇子,因爲若是習慣用右手的人,平時書寫完了總愛把筆放到右手邊。
如果是這樣的話,筆即使在滾落也不會翻過死者身子下面的筆記本,和死者破碎的頭顱,來到死者左手邊的地面上,所以瘋子推斷說死者是左撇子的根據應該是這樣來的。至於說到那支筆的事情,我只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並沒有什麼深意。
邢浩卻說道:“那是翠玉的金筆,五爺最喜歡的東西,說是他的救命恩人送的,平時別提多愛惜了。”繼而中年男人接着說到:“我父親的確是左撇子。”我這才知道中年男人和王福龍的關係,當時差點就要當着面給中年男人挑個大拇哥。這哥們太畜生了,他爹死了他不悲不泣依然這麼淡定,還知道不找偵探公司什麼的,哎,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啊,正所謂侯門一入深似海,看來太過有錢也不是什麼好事,人情都淡薄了,親生的爺倆都是如此,何況別人的。反倒是看着邢浩雖然咋咋呼呼,一副虎比勁兒,但是眼眶卻通紅,看來是強忍着淚水不掉下來。
我點點頭,沒在摻和這事兒,然後回到了門裡,給瘋子說了這一通,瘋子猛然一拍手嚇了我一大跳然後說道:“其中有古怪啊,你想能做成這麼大事兒的人,一定是個細心的人。這又是他最愛惜的筆,他一定會放好後再自殺,這明顯是死者被槍殺後,手沒了力氣,然後筆自動滾到了地上,才摔成這個模樣。”
我頗有反駁的意見說道:“那可以不一定,說不定死前豪氣大發,毀了最心愛的東西以表示玉石俱焚呢,這也說不定,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有這種可能性,但是不大,起碼剛纔你提供了一條證據,就可以判斷是哪一種情況。”瘋子說道。
我大惑不解:“我?我啥時候提供證據了?”
“你剛剛問我,我怎麼知道是左撇子,他又沒拿着筆。”瘋子講道“說得很好,這就是你提供的證據。死者的身子壓住了筆記,沒有人敢動,因爲死者的腦漿和血液噴了出來,一旦動了的話就破壞了現場,證明死者是他殺。但是常人都知道,不會有人邊寫着東西邊自殺的,我們只需要復原紙上被污染的字跡,看看是不是寫完了的一段話就明白了。若是半句話,或者半篇文章,我們就可以推斷,死者是寫東西的時候被人槍殺的,也迎合了我剛纔推斷的,筆是自己滾落的猜測。”
我將信將疑,但是瘋子說的的確有些道理,瘋子冷哼一聲又說道:“還有一樣,最有具疑點的地方就是,死者是左撇子,爲什麼會用右手開槍自殺?!”
對啊,這不合邏輯啊,我從靶場開過槍,我是用右手的人,左手射擊很不舒服,不協調。我當時用的屬於運動手槍,子彈小精準度高,但是對男人而言後坐力基本可以不計。而左輪的後坐力更大一些應該,那麼說死者是左撇子應當用的是左手。更何況子彈正中太陽穴,死者的年齡又很大了,左手沒有右手有力氣,怎麼能打的那麼準,扣動扳機那一霎那就會歪了準頭,根本不可能正中太陽穴,即使是貼着太陽穴開槍,莫非真的是他殺而非自殺。
瘋子看看我說道:“依然無法指定是他殺,不過咱們還得進行下去,進行詢問和排查,即使最後的結果依然必須是自殺。”
我眉頭一皺問道:“爲何?”
“我性情直來直去,但是我應該也不傻,這個案子若是查出來是他殺,那他殺的目的何在?自然是爲了財產。那這個殺人者被授予的金額肯定不小,王福龍都七十八了,還有幾年活頭?連着幾年都等不了的人,你想想那得是多缺錢,喪心病狂之下怕是你我都有危險啊。”瘋子說道。
我點點頭,瘋子說的很有道理,瘋子看我明白繼續講道:“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會客室裡的都是什麼人相信你都看到了,那些人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嗎?他們動動手指頭,咱倆說不定就車禍掛了,我運氣好點還能弄得因公殉職,你呢?工作上作爲一個警察我不怕任何權貴,但這顯然不是工作,而是家庭財產的糾紛,我也不是以工作的身份出現的,所以這次我真怕了。老鬼,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查出來有人殺人了,就是下面會客室裡的其中一個人,放眼全市,誰敢動他。再說,剩下的人面子上也不好看,畢竟不是合夥人就是一家人,或多或少都有牽扯,咱倆不被滅口才怪,所以王福龍自殺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我倒吸一口涼氣,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我的小說裡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多了,這種事情全國屢見不鮮,真查明真相,那吃不了兜着走的肯定就是我倆。
瘋子看我眉頭緊鎖以爲我較上了真,犯了軸勁,於是嘿嘿一笑故作輕鬆的說道:“不過你要非得查到底,哥們就拼了一身剮陪你赴湯蹈火,咱哥倆聯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怕個鳥毛。”
“咳咳,我不是這個意思,出去再演一段吧,然後公佈確實是自殺。”我說道。
瘋子點點頭面帶喜色,然後我兩人又裝模做樣的查了一番,遂走出了房間。其實宣佈王福龍自殺對我們也有不少好處,雖然黃倩茹那邊的獎金是得不到了,但是起碼能討點辛苦錢,最主要的是不會得罪人,瘋子也能借此機會重獲高層重視,從而回到真正的刑偵工作當中。雖然我沒有問叫來瘋子的那人是誰,但我看得出級別一定不低,我暗自記住那張臉,準備回去後好好找找報紙新聞,看看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沒有別的目的,只是爲了滿足人類的好奇心。
我們觀看了大門和這座別墅亦或是叫小城堡內的監控,根據瘋子通過血液和皮膚大約判斷出的死亡時間,我們調取了那個時間段前後半天內來過的人,都在座其內,大約有十多個人。
這座莊園,對這個詞更加合適一些,這座莊園的不對外人開放,你就是生意聯絡的再密切,只要沒有主人的首肯,監控大門是不會對你開啓的。
莊園內部的保安系統和保安人員經過瘋子的審訊之後,發現並沒有與外人同流合污的跡象,可以基本判斷兇手就在那段時間內進入的人之中。最後根據口供和人證,我們把線索縮小到三個人身上,最初給我說話的中年男人和那個胖女人,以及一個漂亮年輕的女子身上。
胖女人和中年男人是死者王福龍的一雙兒女,胖女人的老公是一家知名企業的董事長,但實際上的資產還是掌握在胖女人手裡,我側面向黃倩茹打聽,那家公司並沒有債務危機,更沒有破產的跡象。中年男人從政,不過是在外省,位置相當高,這次是回來探親的。他不會爲了原本就屬於自己的一部分錢,拿着自己的政治前途開玩笑。
雖然他們的時間上更符合死者的死亡時間,並且也沒有人證,他們都進過那個房間,與老頭單獨等在一起過。同時他們當時都住在房子內,房屋內因爲的原因是沒有監控的,無法判斷時間的先後,所推斷出來的時間也是他們的口供而已。
我們並沒有公佈老人的死亡時間,他們若是嫌疑犯,定會謊稱自己進入房子的時間,絕對不會如實說明,往槍口上撞。最主要的一點,還是他們並沒有犯罪動機,雖然富豪之家人情淡薄,可是殺人並不是小事兒,尤其是殺地位同樣很高的他們的父親王福龍。
那麼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我問那個女人身份的時候,她總是支支吾吾的。叫瘋子來的男人是王福龍的小兒子,此刻輕咳一聲,拉着瘋子低語兩句,瘋子點點頭,在我耳邊說:“這女的是王福龍的新寵,不適合在這裡審,咱們別問了,照老計劃行事。”我和瘋子又裝模做樣的問了兩句,然後由瘋子對衆人說道:“經過嚴密的盤查,我們可以確定,王老爺子是自殺,絕非他殺,請大家放心。剩下的就不是我們該管得了,請諸位報警處理吧。”
場面話說完後,王福龍的小兒子站起來與瘋子握了握手,又與我握了握手說道:“你們兩個都是聰明人,多的話我就不說了,年輕人多努力,會有一番作爲的。嘴巴嚴才能得到領導的信任嘛,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個我就不講了。小c啊,你回頭去咱們省出版社一下,我會給他們掛個電話的。小胡就更不用說了,都是自家的孩子,呵呵,你們都回去吧。”
我們點點頭,沒有再說別的,至於他們該怎麼處理,是按正常手續報警,還是直接叫系統內的人來處理,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情,總之只要此後不被人弄死滅口,就是飛黃騰達之日。
黃倩茹對衆人說了幾句話,意思是把我們送出去,實際上就是準備和我們一起離開。我們三人剛站起身來走開,還沒走出會客廳,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下意識的尋聲看去,只見原本掛在會客廳中的巨幅王福龍本人畫像給掉了下來,正扣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