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漢帝

一間昏暗的小屋之內,柴草扎堆,屋門緊閉,落日昏黃的餘暉透過窗欄照射進內,映在一少年身上。只露出半張臉,另外一側籠罩在陰影之中,表情之上,能見到無助與恐慌。

“陛下!”少年側,小宦官雙手捧着一小盂水,遞給他:“喝口水吧!”

劉協正在發呆,髮髻有些散亂,冠冕早不知丟到何處,身上的帝袍上破了不少洞,堂堂漢家天子,竟然淪落至此。

被李傕裹挾入大軍出征,一路奔波,弘農大敗,又被強行押着西逃,既辛苦,又可憐。到鄭縣城中,直接被看押在此,有着兩三日的時間,連頓飽飯都沒吃上。

夏軍攻入城中,李傕敗亡,屋外的守衛早就逃散,可是劉協卻根本不敢出屋,反而將屋門緊閉,只有這陰暗的小屋,才能給他一絲安全感。

腹中飢餓,劉協看着小太監手中捧着的水,隨着其輕微的抖動,泛起波紋,不甚清澈,水面上浮着不少肉眼可見的灰塵。

即使如此,劉協還是接過,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半盂,見小宦官嘴脣乾裂,將剩下水給他。毫不顧忌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看着小宦官,劉協出聲了,聲音中帶着苦澀:“未曾想到,最後能忠心地跟隨在朕身邊的,還是你這宦者。”

“若朕他日能得脫困境,重掌大權,匡復大漢,必厚賞你!”這個時候,劉協還不忘他這些年學到的點帝王心術,出言畫個大餅,收買人心,即使只是面對這麼一個小太監。羣狼環飼之下,他的天子威嚴,也只在這麼個宦官面前好使。

“多謝陛下!”小宦官稽首一禮,面上似乎有些激動。像他們這樣的太監,地位榮辱全靠天子,哪怕劉協此時受難,萬一他日真有復起之時呢,半盂水,博未來一場富貴,值。哪怕,這富貴如井中月,鏡中花,有點期盼也沒什麼不好的。

劉協重重地嘆了口氣,從董卓入雒,扶他登基爲帝始,到如今也有着差不多四年的光景了。大漢日漸衰頹,前代帝王的昏庸荒淫享受,這後果全由他這個後人來承擔了。

先是董卓,後是王允,再是李、郭,馬上就是胡夏了。這周邊,盡是夏軍,劉協清楚地知道,夏軍總會搜到他的。

四年的傀儡皇帝生涯,當真是一日不如一日。這個時候,落難至此,劉協心中竟然不禁懷念起董卓來了。

當初董卓強霸朝綱,欺君罔上,他是恨極了。但在董卓手裡,他至少還能居宮闕,宿龍庭,錦衣玉食,有皇后嬪妃美人,有宦官宮女伺候。哪兒像如今,朝不保夕,爲李郭這等武夫所威逼,東西奔亡,到現在,竟要落入匈奴人之手了。

一想這些時日的經歷,劉協眼眶竟溼潤了起來,拋去這天子的身份,他也只是個少年罷了。遭遇這般,沒有崩潰,已是難能可貴了。

想想胡人的野蠻殘暴,劉協心中一片淒涼,眼神中有些晦氣。落入任何一個大漢諸侯之手,他都不會有這般恐懼,但匈奴人,他的天子身份,好使嗎?

正自彷徨無計,屋外傳來了一陣動靜,腳步聲響起,甲冑鐵片相擊聲響清晰地傳入耳中。劉協與小宦官身形一振,縮在一起。

“此間清查過了嗎?”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

“稟王子,還沒有!”

“進去看看!”

“砰”的一聲,感到一下劇烈的震動,夏卒直接破門而入,涌入數名夏軍悍卒。其後,劉珩走了進來,屋內一覽無遺,目光一掃,便見到瑟縮在角落的劉協二人。

破了鄭縣,劉珝與劉琤被派往幫着巡察城池,劉珩則留在此地,幫忙清查府宅,畢竟劉淵落駕此地,一切不穩定因素都要被清理。他這一路來,已經清除了不少散落府中的李軍殘餘。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漢天子。

盯着劉協,觀其帝袍,雖然落難,難掩其“氣質”,劉珩出言問道:“你就是漢家天子?”

語氣中帶着肯定,又在劉協身上瞄了好幾眼。心中暗思,這便是大漢的皇帝,也不過是一少年罷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見其眼中的恐懼,心中生起些不屑,不聞其答話,劉珩聲音大了些:“你就是漢帝劉協否?”

迎着這年歲與自己相仿的胡夏少年,僅方纔所聞,其該是夏國王子。察覺到了劉珩眼中的那點不屑,劉協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驚恐,平息許久,開口道:“朕在此!”

不管怎麼樣,他都是大漢天子,怎麼能爲這匈奴王子小瞧。

“帶走!獻與父王!”劉珩露出了笑容,轉身對身旁一隊率吩咐道:“你帶人繼續清查此院剩餘屋舍,不可放過一個角落!”

“諾!”

堂上,四處血跡還未清理,堂外,李氏幾人方被斬首,與各處的屍體被一併拖拽,運往城外拋棄。

“這鄭縣算是毀了!城中士民,無一門一戶,未曾受毀。受此兵災,京兆大縣,非數年難以恢復啊!”劉淵正嘆道。

李儒輕笑一聲:“非如此,此間百姓哪能知安居樂業之不易,有大王肅清亂兵,還之安定,其該會感激大王!”

劉淵微微搖頭,轉口問道;“漢帝找到了嗎?”

鄭縣城中,李傕並不是其重視的,唯有這漢家天子,值得劉淵花費精力關注。

“還在搜查中,其就被囚於此間,左右不過一少年,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李儒稟道。

劉淵點了點頭。

“父王!”一聲呼喚,便見劉珩帶着點興奮前來報喜了,單膝下跪:“兒臣參見父王!”

“起來吧!”劉淵看着劉珩

劉珩起身,對劉淵稟道:“兒臣找到那大漢皇帝了!”

臉色一動,劉淵淡淡吩咐道:“帶上堂來!”

在夏卒的看押之下,劉協心中帶着忐忑,步入堂中。堂上靜悄悄地,只有劉淵幾人與一些侍衛,擡眼一望,便見主案之後,坐着一個威嚴的男人。

一襲錦袍,袍繡黑龍,內襯黑甲,腰跨長劍,炯炯目光正打量着自己,內心不禁感到極大的壓力。

“劉淵見過皇帝陛下!”肆無忌憚地掃視着略顯侷促的劉協,也不起身,劉淵淡淡一笑。

劉協聞言,儘量壓制住心中的恐慌,強迫自己迎着劉淵審視的目光,語氣平緩回道:“見過晉侯!”

劉淵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劉協,不稱夏王,反呼晉侯,這是以君面臣啊。

嘿嘿輕笑兩聲,笑聲很淡,令劉協心中又緊張起來。

“來人,扶天子入座!”

“天子受苦了,勿驚,李傕既亡,安全了。因李郭作亂三輔,不忍關中百姓受其荼毒,孤領大軍來,實爲弔民伐罪,掃除奸兇,還黎庶以安寧。孤乃大漢的女婿,自當爲大漢出一份力。”劉淵滿臉笑容對劉協道,活像一隻大灰狼。

“晉侯此言當真?”聞言,心情一激動,劉協忍不住訝聲問道。

而後見着劉淵那玩味的笑容,劉協身形矮了矮,沉了下去。雖是少年,在董卓、李郭的淫威下做了這麼久提線木偶,心智早已成熟。心情稍一平復,劉協便清楚,劉淵這冠冕堂皇的話,不過套話罷了,若要當真,那就太蠢了。

劉淵比起董卓、李郭,別看他笑眯眯的,一臉和善,給劉協的感覺,更加可怕。董卓那些人,縱有逆舉,終究對大漢天下心存敬畏,不敢越過那最後的雷池。但劉淵這匈奴,這是真要奪他劉姓江山,覆滅大漢社稷的。

嘴角掛着苦澀之意,劉協眼睛盯着面前的桌案,低聲道:“晉侯有心了,朕,替關中百姓多謝晉侯了!”

劉協雙拳緊握,眉色沉凝。劉淵見着其表現,心中點評,這少年天子倒是有些城府,懂得隱忍二字。

爽朗一笑,對劉協道:“長安已被孤拿下,孤不日便起軍西向,陛下,可隨孤入長安,回宮!”

“多謝晉侯!”劉協看得清形勢,很是配合地回答。

“來人,天子累了!帶天子下去,換一身乾淨的衣服休息,好生‘保護’!”對劉協做一個請的手勢,劉淵朝侍衛吩咐道。

劉協沒有說話,起身默默跟着兩名侍衛出去。望着其背影,劉淵表情莫名,大漢天子落入他之手,對大漢天下來說,影響絕對足夠深遠。

但劉協對劉淵來說,作用卻並不是很大。他南侵大漢,對大漢野心從未收斂。無法挾天子以令諸侯,更無需靠天子來吸納那些心念漢室的人才。不過終究是天子,帝國之首,還是可以利用一番,至少可以再次沉重打擊漢王朝的威信。天子都落入敵國之手了,這漢家天下,是否還能承繼下去,只怕不少人心中都要嘀咕了。

堂上沉默了一會兒,劉淵表情莫名,問李儒道:“文優,覺得此子如何?”

李儒思索一會兒,微微一嘆,開口道:“這個年紀,屢經磨難,懂隱忍,有器量。面對大王,也夠冷靜,實是難得。若處太平盛世,當可爲一代明君。年紀大些,抑或可挽大廈之將傾。但生不逢時,如今的大漢江山衰頹,不是他這一少年,能夠挽回的!”

“確實可惜!桓靈二朝,留下禍根,倒由這劉協來嘗這苦果了!”對李儒所言,劉淵倒是頗爲認同,想了想又吩咐道:“命令看守,好生伺候吧,終究是漢帝,孤也沒必要做得太過!” щшш◆ T Tκan◆ CO

“諾!”

“從徵以來,你做得不錯,孤很滿意!”放下劉協事,劉淵對依舊站在旁邊的劉珩道。

好不容易聽到劉淵的誇獎,劉珩面上一喜,對劉淵稽首道:“都是兒臣該做的!”

“好了,下去休整吧。軍中多良將,可好好觀摩學習用兵經武之道!”劉淵囑咐道。

“兒臣明白!”

……

劉協被“保護”着出堂,望着外邊昏暗的天空,夜幕已降,漫天繁星。劉協雙眼迷離地擡頭遙望,明亮的星光,在他眼裡,似乎很黯淡,就如這衰頹的大漢江山,就如他這漢帝的前途。

“走!”身後的一名侍衛冷聲道。

並未動他,只是無意中散發的“煞氣”令劉協打了個哆嗦。苦笑一聲,深陷敵手,顧不得想太多了,別看那劉淵態度“不錯”,能否保住命都是問題。也不知那劉淵,對自己,會如何安排,劉協心中苦悶異常。

正欲動身,面前不遠處傳來一陣動靜,兩道身影跨檻而入,步下石階,朝他這個方向而來。

“參見兩位王子!”旁邊的侍衛恭聲行禮。

頭前的劉珝一個擺手:“免了!”

好奇地在劉協身上掃視一圈,心有所感,問道:“這是何人?”

劉協心中涌起些羞怒之感,這樣肆無忌憚,審視自己的目光,今日已經遇到好幾次了。他是大漢天子,帝王至尊,竟然……

“稟二王子,這是大漢的皇帝!”侍衛語氣中有些興奮。

劉琤在旁眼神一亮,也在劉協面上盯了一會兒,見到這個表情“平靜”的漢帝,心中也不禁涌起一絲感慨。

“父王見過了?”劉琤出言。

“大王已經接見過,命小人等押下看護!”

劉珝露出點笑容,盯着劉協眼睛,逼得他瞥過頭去,哈哈一笑對侍衛吩咐道:“去吧!”

“琤弟!父王擊敗關中賊軍,烏華黎將軍又佔了長安,如今大漢天子又落入我們手中。關中唾手可得,若在向西攻佔涼州,這大漢西北一域,就全納入我大夏統治了。父王經營這偌大國度,實在不容易,我們要與父王分憂啊!”見到劉協,劉珝心生感嘆,眼睛微眯,對身側的劉琤道。

“王兄說的是!”聽劉珝“教誨”,劉琤稍微低下頭,答。

各懷心思,劉珝與劉琤聯袂入堂,覲見劉淵。

“陛下,您沒事吧!”回到夏軍安排處,換了身乾爽的衣服,小宦官被押到這兒伺候,問道。

回憶起今日的遭遇,劉淵那父子猖狂的掃視眼神不斷在腦海中浮現,心中壓抑着的羞怒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腳將眼前的宦者踹翻。

很想大罵一番,但終究不敢出聲。想他堂堂天子至尊,今日竟淪落胡酋之手,受此屈辱,有何顏面見大漢歷代先祖。呆立在那兒,眼睛一酸,淚水不自覺地落下。

倒在地上的小太監,直感腹部一陣疼痛,未曾想到這少年天子竟有如此力道。捂着肚子,擡眼望着劉協那不正常的狀態,當即磕着頭:“還請陛下息怒!”

室內的動靜驚動了外邊的守衛,侍衛破門闖入,冷酷的目光盯着帝僕二人:“有事?”

“無事!”爲其所攝,劉協喏喏道。

侍衛挎刀轉身退去,這次,沒將門關上。

劉協臉上則各樣情緒一閃,化爲頹然,癱坐在地上。死死地咬住嘴脣,對自己的軟弱很厭棄。咬出了血跡,那點疼痛,與心中屈辱感比起來,不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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