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戰事(三十九)

天意城內, 風聲鶴唳。

四處城門皆被妖邪把控。

天意盟並非坐視不理, 而是整個總盟被阿猊用法寶封住,一時半會兒根本突破不了。

得不到天意盟主白是非的命令,饒是戰家血流成河, 口中說着同氣連枝的厲家和霍家始終按兵不動。

何況戰家整個府邸,也被阿猊以妖氣結了一層強悍的結界。

這層結界, 自然難不倒夜遊。

他在戰家門外收回“透”, 納入戒子內, 再以手掐了個訣,一道凌厲的氣箭自在掌心飛射而出,射穿了結界。

只聽“啵”的一聲, 破洞處出現一圈圈漣漪狀的裂紋。紋路層層擴開,到達一定程度之後,整個結界轟然碎裂。戰家演武場上的慘狀登時映入神識之內。

但見演武場四周站滿妖邪,場中豎起無數光柱,每根柱子上都綁着兩三個人, 哀嚎聲此起彼伏。

阿猊氣定神閒的坐在東面高臺之上, 一側半跪着一隻半人半妖的怪物,頭上長着兩根不分叉的角, 臉上佈滿黑色的鱗片,仔細分辨一下輪廓, 簡小樓認出是戰天翔的哥哥,戰天鳴。

戰天鳴也屬於人與妖的結合體,根據星域的生物學, 人與妖會生出來人、妖、半妖。其中人、妖的機率是最低的,半妖纔是常態。

除非結合的男女一方過於強悍。

比如殷紅情比金羽強,生出的簡小樓就是個純人類。而簡小樓懷上彎彎時,夜遊也纔是條堪堪成年的小龍,彎彎便是隻半妖。

戰天鳴則隨阿猊,是隻真正的蛟龍,可他生來被抽魂,失去了蛟的肉身。蛟龍較爲低等,那是相對於真龍而言的,在海族的排名上,蛟龍僅次於真龍。沒有真龍的地方,蛟龍就是海中霸主。

一般的人族肉身,根本承載不了他們的神魂。但戰家不同,戰家人身上流着夜遊的龍血。然而隨着修爲漸漲,神魂逐漸強大,人胎肉身漸漸承受不住。現如今,戰天鳴正處於變異的關鍵。成功了,肉身蛻變爲蛟龍。失敗了,肉身崩潰神魂湮滅。

所以阿猊走哪裡都帶着他。

夜遊突然有點感覺,阿猊此次出手,有一部分原因,是爲了戰天鳴。

原本陰寒的臉色,逐漸恢復了些血色。

正準備入內時,被簡小樓拉住手臂:“等等。”

夜遊回頭看她:“怎麼了?”

簡小樓攥了攥拳頭,拿戰家人的性命要挾夜遊,根本是行不通的,連她都清楚的道理,阿猊如此瞭解夜遊不會不清楚。

她擔心阿猊還有什麼陰招,先前伏魔塔一戰雖贏了,卻給她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倘若輪迴沒有重啓,夜遊真就死在阿猊手裡。

一個人至出生到死亡,人生軌道基本是規劃好了的,衆生靈各自運行在自己的軌道上,這些軌道縱橫交錯,構建出一張細細密密的網,此網便是輪迴。

而各自的運行軌跡,則是各自的天命。

輪迴重啓,只是極個別人的軌跡出現改變。局部在短時間內的改變影響不了整體,幽冥獸仍然攻入了星域,足以說明這張網還在,天命也還在。一個人註定死在某個人手中,重啓個十次八次,說不定還會死在此人手中,不過是換種死法而已。

所以輪迴重啓,只是多了一次反抗天命的機會,並非逃出天命,跳出輪迴。

夜遊見她神思飄忽,關切道:“小樓?”

簡小樓抖了個激靈,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臉頰透出些許蒼白。

怎麼回事?

自從通過婆娑之眼從上個輪迴穿梭回來,腦海裡時不時會有些奇怪的思緒,就像從前她對輪迴的概念一直是模糊的,現如今突然變得非常清晰,好像有人將數據傳輸進了她的知識庫一樣。

不,她似乎原本就對輪迴的奧秘瞭若指掌。

但這是不可能的。

望着夜遊詢問的眼神,簡小樓摸不清楚怎麼回事,便決定暫時不告訴他,省的他擔心,只道了一句廢話:“小心阿猊。”

夜遊聞言微微一怔,伸手按住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抿了抿脣:“放心,我吃過一塹自會長一智的。”

簡小樓哪裡會放心:“現如今的阿猊,城府實在很深。”

夜遊頷首:“他一貫如此,且還是跟在我身邊學的。”

簡小樓不留情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夜遊皺皺眉:“怎麼會。”

簡小樓:“你不是也被他算計了?”

夜遊:“我之所以被他算計,融入傲視的碎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早已死去,沒得選擇。”

簡小樓微微嘆氣,鬆了手:“我不過是提醒你莫要大意,小心些,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夜遊展袖飛向演武場:“有時候並不複雜,我已痊癒,論陰謀他鬥不過我,斷沒有第二次算計我的機會,唯有與我硬碰硬,正面突破……”頓了頓,“這、也是他從我身上學到的,畢竟是伴我一起長大、共處近三萬年的親近之人,他最瞭解我,我也最瞭解他。”

“但願如此。”

……

戰家結界被穿破那一剎,阿猊目光陡然一沉。

他等的人終於來了。

感知真龍之氣越來越近,阿猊緩慢的站起了身,對着夜遊來路方向微微躬身,雙手抱拳:“恭喜主人復生成功,修爲更勝十萬年前。”

毫無聲息的落在演武場上,夜遊右手順勢向後一背。烈陽懸空,刺的他有些睜不開眼睛,將金瞳淡淡一眯,看向阿猊:“我沒死,你失望麼?”

簡小樓落在他身側,錯開他一個肩膀。

演武場衆邪魔紛紛築起防護罩,舉起兵刃,齊刷刷指向夜遊兩人。

阿猊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稍安勿躁,搖頭:“不失望。”

夜遊向前稍稍邁了兩步:“你不該失望,我魂飛魄散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如今,你尚有一線生機奪取我的龍珠,令你提純血統,得化真龍。”

阿猊露出一個頗無奈的笑容:“以主人的手腕與個性,這一線生機,當真存在麼?”

夜遊也微微提起脣線,笑道:“不試試如何知道。”

“不錯,故而只要阿猊不死,絕不會放棄。”阿猊再拱手,擺出一副“多謝訓誡”的態度,隨後擡起手臂,指向被綁在光柱上的戰家人,“這些,都是我的籌碼。”

“你覺得有用?”夜遊粗粗掃了一眼,反問。

阿猊沒有回答,心念一動,幾根光柱內部突然紅光乍現,光柱表面溫度驟升,只聽幾聲慘叫,綁在光柱上的人便被焚燒成一堆灰燼。

演武場上又是一陣哀嚎。

簡小樓目光一厲,劍以入手,但又不敢輕舉妄動。這些光柱應是陣法支點,不等她救下人,阿猊早已將他們悉數殺死。

阿猊笑道:“主人,我想與您公平的約戰一場,您先自廢三成修爲,我就放過戰家人。”

夜遊無動於衷:“要挾我?你難道猜不出,我赴你的約並不是來救人的,而是來殺你的。”

阿猊默默不言,再是一屈指,一連十幾根光柱炸開,放煙花一般此起彼伏。

簡小樓走到夜遊身前,拔劍指向阿猊,怒道:“你夠了!你我都很清楚,夜遊冷血冷心,並不是重情重義的戰天翔,哪怕你將戰家滿門屠盡也沒什麼用!到底想幹什麼,還是直接說出來吧!”

夜遊本想就這麼站着,看阿猊殺到幾時,內心若有一絲波動便算他輸。

卻忘了在簡小樓眼睛裡,這種濫殺無辜的行爲是必須制止的。

而且,“冷血冷心的夜遊”和“重情重義的戰天翔”從簡小樓嘴巴說出來,令他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現在不能表現出在乎的樣子,不然這些戰家人,就真成了阿猊對付自己的籌碼。

夜遊面上仍是波瀾不驚:“你說,你想與我公平約戰一場。既說公平,爲何要我自廢三成修爲?以赤霄的靈氣限制,你我最高只能施展至十四階,我自廢之後身體虛弱,如何是你的對手,何談公平?”

“公平。”阿猊道,“你是龍,我是蛟,天生體質差異,唯有如此才公平。”

“不可能。”夜遊想也不想的拒絕,“你總是將出身看的這般重要,這是你的心魔。”

阿猊諷刺道:“看重出身的不是我,是這世間人。”

——包括將‘主僕’二字印刻在心底的主人您。

這句話,只在阿猊心頭默默流淌過。

說出來,未免顯得可憐了。

他這一世勞碌奔波,原先所求,無非夜遊能將自己視爲朋友,而非僕人。可就如此一個小小的心願,卻似一座永遠難以翻越的世外仙山,重重壓在他的頭頂上。

阿猊心裡想着,停止了他的殺戮,伸手拂過戰天鳴的頭頂。

戰天鳴被解除了禁制,幾乎拼盡全力朝着阿猊嘶吼:“不要在殺我戰家人了!”

阿猊指指夜遊:“這取決於他。”

戰天鳴卻好似沒聽見,只衝着他吼:“你再殺人,我這一世都不會原諒你!”

阿猊無奈感更甚:“你心心念唸的寶貝二弟來了,你爲何連看他一眼都不敢?”

戰天鳴啞了啞,夜遊出現在演武場上時,他的目光立刻就追了過去。

他最疼愛的弟弟,從前性格怯弱卻心底良善的弟弟,如今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襲款式簡單的黑色袍子,銀色長髮隨意披散着,眉眼清淡,神色平靜,身形瞧着有些瘦弱單薄,沒有一絲阿猊口中曾經叱吒風雲的王者風範。

可週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戰天鳴不敢、也不想承認那是自己的弟弟。

他不看夜遊,夜遊卻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去,半人半蛟化不清楚的身形,以及猶如喪家之犬的低落神情,夜遊看着看着,心境略有起伏。

戰天翔畢竟是他的七情碎片,而戰天鳴對戰天翔而言,有着特殊意義。

這個“哥哥”,自小最護着他。

喉結微微一動,一聲“大哥”險些叫出來。

夜遊察覺不對,轉瞬將情緒悉數收斂。

戰天鳴雖是阿猊的親生兒子,夜遊不確定自己若是表現出對戰天鳴有所不同,阿猊是否會朝戰天鳴下手。

幸好阿猊並沒有發現他的細微變化,指尖微微凝起一團水霧,水霧凝結成一個氣泡,在法力的作用下,氣泡逐漸變大,內裡囚禁着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人的神魂,被抽了出來,禁錮在氣泡裡。

這抹神魂元嬰修爲,正在遭受阿猊的煉化,五官極度扭曲,猙獰恐怖。

戰天鳴瞳孔緊緊一縮:“父親!”

簡小樓只是覺得眼熟,看不出是誰,聽戰天鳴喊出聲,才知是戰家家主戰承平,戰天翔的父親。

演武場周遭的妖邪都在深深吸氣,畢竟戰家家主元嬰修爲,他們這些人,最高也不過金丹圓滿,赤霄界內的元嬰都被稱爲老怪,人數畢竟不多。

而阿猊輕輕鬆鬆就將元嬰老怪抽魂煉化,吸取靈力,修爲究竟高到何等地步?

再說被他們圍攻的夜遊,連阿猊都不是對手,以戰家滿門性命逼着他自廢三成修爲,又是何等境界?

聽說是條六爪真龍啊。

聽說天外沒有神仙,而是一片廣袤的星域大世界啊。

聽說星域大世界裡,人可以修煉到二十二階,最高擁有數十萬年的壽元啊。

這和神仙有什麼分別?

相對於閉塞的赤霄,只能修煉到十四階、最高活個萬把歲的赤霄,星域大世界就是他們渴求的神仙世界,是一個長生世界!

一時間,他們中有許多人擡頭望向蒼穹,各有所思。

阿猊道:“主人,考慮好了麼,在我焚金爐裡煉化,他撐不了多久。”

夜遊微微鎖眉。

焚金爐內戰承平的神魂,掙扎着向夜遊看過去:“你究竟是不是我的阿翔?焦二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夜遊略作猶豫,並未正面回答:“在戰天翔心裡,你是他唯一的父親。”

阿猊嗤笑道:“戰承平,你說你可憐不可憐,膝下兩個兒子都不是原裝的,從頭到尾,戰家只是爲我家主人爲自己重生所築的巢穴,而你們,不過是一些行走的工具,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我家主人提前安排好了的……”

隨後看向夜遊,眼尾餘光則瞥向戰天鳴,“對麼,主人?”

夜遊點頭:“沒錯。”

阿猊先前在囚龍山講訴的那個故事,果然是真的。戰天鳴終於逼着自己清醒,相信了這個事實,心痛的閉了閉眼睛,喃喃自語:“阿翔啊……”

這輕輕一聲呢喃,差點兒將簡小樓的眼淚給喊出來。

站在局外來看,夜遊爲創造赤霄的歷史,當真害了很多人,可就算全天下都怪他,簡小樓沒有任何立場斥責他一個字,也不可能去斥責他。

這或許就是報應,他們擺佈着別人的命運,自己的命運同樣做不得主。

失神時,突聽一聲慘叫。

阿猊下了狠手,一縷縷精氣自他面前的氣泡裡飛出,吸入他靈臺內:“主人,只是三成修爲而已,您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嗎?”

“不要!”戰天鳴猩紅着眼睛,撲上去想要去打破那枚氣泡。近不了阿猊的身,便被氣場衝擊到,攔腰重重一記,飛下了高臺,連噴幾口血。

戰天鳴本就處於化蛟邊緣,氣機凌亂,重傷之下,掙扎再想起身已是無力,唯有哀求夜遊:“二弟,我們雖與戰家沒有血脈上的關係,可戰家養育我們……’

“不,我與戰家血脈相關。”夜遊冰冷的打斷他的話,“戰家世代修煉修羅血意劍,此劍以我龍血鑄造而成,戰家的血脈裡,早已混了我的真龍精氣,說我是戰家的先祖都不爲過。”

戰天鳴愣住。

夜遊慢慢移目看向他:“而你,不過是爲了順應這段歷史,才被我安排僕人創造出來的一枚歷史棋子,連我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你究竟執着些什麼?”

戰天鳴呆若木雞,臉色煞白。

簡小樓知道,夜遊說出這番話,是在幫助戰天鳴。

從前的戰天鳴足智多謀,瀟灑持重,身份的突然轉變,令他有些失去了人生方向。雖說念舊、知道感恩是件好事,可對於一個修行者而言,堅定道心纔是第一位。

夜遊說完之後,不再看他,略顯煩躁的對阿猊道:“是我表達的還不夠清楚麼?我不是來救人的,我是來殺你的。停止這些無聊的把戲,沒錯,我仍有戰天翔的情感,心中的確不想戰家滅門,但我絕不可能爲了他們自廢三成修爲。你也不要打小樓的主意,她是心軟心善,滿肚子的正義感,卻也不會爲了救人逼我自廢修爲。”

阿猊聽罷,突地“哈哈”笑了起來:“我本就沒打算可以要挾你,浪費這些個時間,無非是想借你的手教教我兒子罷了。”

夜遊牽起脣角:“哦?”

阿猊止住了笑,目光漸漸凝重:“從前我只是圍着你打轉,連這個兒子都是爲了你的計劃而生的,作爲父親,從未教過他什麼,從未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他看向戰天鳴,“阿鳴,瞧見了沒有?夜遊可以成爲四海之尊,成爲流傳萬世的傳奇,正在於此。活在這殘酷的星域大世界裡,血可以是熱的,但心一定是硬的。能夠深情,也能夠絕情。對自己狠,對別人得更狠才行。成王敗寇,世人不分善惡,永遠只記得強者……如此魄力,我一世都在學習,卻始終比不上他,我做不到的,但願你可以。”

簡小樓挽了個劍花,將劍收回劍鞘裡:“你在交代遺言?”

“是啊,我不認命,可我也不覺得,我鬥得過命。”阿猊自言自語了一句,將面前的氣泡吞噬入腹,陡然氣場全開,頭生雙角,黑甲披身,“夜遊,今日我與你公平的約戰一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夜遊足下一點,躍入半空,以星域的規矩應了他的約戰:“我接受。”

風拂長袍,並未有什麼兵刃,他只將雙手向後一背,金瞳微微左移,看向某處虛空:“但我實在不瞭解你所謂的公平,先是要挾我自廢修爲,再是藏着幫手。”

幫手?簡小樓順着夜遊的視線望過去。

虛空處有水紋波動了兩下,憑空裂開一條縫隙,飛出兩個人來。

一個身穿黑衣,頭髮簡單的綁在身後,揹着一柄長刀,面無表情到死氣沉沉。一個穿着一襲白衣,披着濃墨長髮,半坐在一柄箜篌上,眉眼精緻天仙一般。

是禪靈子的兩個老朋友,缺和懷幽。

懷幽擺脫了原先的殺馬特火雞造型之後,赤霄第一美男子這個名號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只是那張殺氣騰騰的臉,令人膽戰心驚。

他堅持認爲夜遊爲了復活自己,吞噬了他弟弟念溟,怎麼都不肯相信念溟是夜遊的意識碎片化身。

對夜遊滿腔仇恨,非得殺他報仇。

缺倒是沒什麼,他爲了延長摯愛玉紗夫人的壽元,強行將早該死去玉紗夫人綁在自己身體裡,兩人共體共生,永世不得見。

阿猊說有辦法幫助他分離出玉紗夫人,他便爲阿猊賣命。

這兩個名震天下的瘋魔島老戰將,擱在星域不算什麼,但在赤霄一等一。然而簡小樓既然跟着夜遊前來,也沒什麼好怕的,畢竟她自己也邁入了天人境界,在這赤霄靈氣壓制之下,和誰鬥法都可以。

“夜遊,他二人並不是我安排來對付你的。”阿猊解釋,“他們是對付她的。”手指向簡小樓,“你不肯自廢三成修爲,那麼我只能利用她來牽制一下你,分一些你的心思,畢竟你是龍我是蛟,如此纔算公平。”

夜遊無話可說。

簡小樓倒是笑了,淡定的再度拔劍:“分他的心?聽說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麼?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伏魔塔與阿猊一戰不過幾年的功夫,但這期間,簡小樓身在上個輪迴裡同幽冥獸鬥法,身經百戰,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阿猊不接簡小樓的話,忽視她到底,繼續與夜遊解釋:“除此之外,他們還得防着有人介入我與你的約戰,比如素和……”

夜遊道:“素和沒有來,殺你,我一人足矣。”

“還有戰家老祖戰英雄。”化神境界的戰英雄,阿猊曾與他戰過一次,竟被他給摘了面具。

赤霄之地,此人不得不防。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旁人若動手,我不會攔,因爲我只要你死,不在意你死在誰手裡。”夜遊口中說着,雙手一攏,周身凝結出防護罩,“來,讓我看看你這十萬年,究竟長進了多少。”

“刷!”

密密匝匝、若隱若現的乳白光線自夜遊靈臺抽出,如瘋漲的藤蔓一般,纏繞交織着朝着阿猊伸展而去。

這是夜遊從道基碑上學來的,也是他最擅長的神魂震懾術。

阿猊見狀,同樣雙手一攏,與夜遊如出一轍,無數黑色線狀物飛出靈臺,迎着夜遊的白色光線伸展。

他這一身血肉,是夜遊換給他的。

他這一身修爲,雖是自行修煉,可修煉的功法,大半是夜遊傳授的。

夜遊理解他的不甘,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他將一條只能活個幾千年、修煉頂峰爲四階的小泥鰍,一條站在食物鏈最底端的物種,硬生生栽培到今時今日的境界,他不虧他,對得起他。

*

那邊兩人比鬥神魂震懾術,周身數丈難以接近,這廂簡小樓提着劍,周身劍氣結成防護罩,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缺解下背後長刀,認真打量她兩眼:“短短時日,你修爲精進速度驚人,不愧是從大世界回來的。”

懷幽的目光從夜遊身上收回,強忍住衝上去殺他的衝動。

什麼公平約戰,原本他是準備趁夜遊與阿猊鬥法時暗中偷襲的,奈何夜遊這一出手,他便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那就只能按照阿猊交代的,殺簡小樓,分夜遊的心。

一轉頭,懷幽將滿腔怒氣悉數發泄在簡小樓身上:“若知道你是個禍害,當初便該殺了你!”

簡小樓無奈至極,面前這兩人,她是不可能視爲敵人的:“前輩,念溟真不是您所以爲的‘祭品’,他和戰天翔一樣,都是夜遊的神魂碎片,戰天翔是七情碎片,念溟是意識碎片。昔日伏魔塔,念溟是自願與戰天翔進行融合,並未有人強迫於他……”

“閉嘴!”懷幽根本不聽,“阿溟的個性我還不清楚?他會自願消失去成全別人?不可能!即使他知道自己只是一枚神魂碎片,也會將主體吞噬或者殺死!”

的確如此。

簡小樓嘆氣道:“您說的沒錯,一開始念溟是不肯的,他堅信自己已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還跑來殺我,後來……”

“後來殘影,不,禪靈子那個臭和尚將他抓進伏魔塔,是你們聯手害死了他!”懷幽怒不可遏,白玉般的臉頰因憤怒微微漲紅,神識四處窺探,“禪靈子人呢,是不是躲去大世界不敢回來了?那隻縮頭烏龜究竟拿了這條惡龍什麼好處?不顧昔日一點情分,四處爲他賣命!”

“不是這樣的前輩……”簡小樓百口莫辯,懷幽油鹽不進,根本不聽人說話,“念溟一開始的確相信自己獨立,與夜遊不同,理由是他有了愛人的能力,愛上了一個女人……”

懷幽怒斥:“胡說八道!

“是真的。”不等簡小樓開口,缺想起了什麼,“念溟曾經愛過一個人,是我的外孫女田檸,當年殘影被關進伏魔塔,需得以神弓相助,可是神弓意識寄生在百里世家,我派我孫女前去盜取,念溟也在,兩人因此結識。”

懷幽愣了一下,此事他並不知,依稀記得是有過這麼一個小姑娘,區區一面之緣,時間又太過久遠,記不清楚了。

簡小樓坦誠道:“缺前輩,您在百里世家見到的那個外孫女,其實就是我。”

缺那張冰山臉慢慢有了些弧度。

“爲了令夜遊成功復生,我通過輪迴門回到五千年前,發現了已經死去的田檸。因爲穿越的關係,你們那個時代的人看不到我,我便使用懷幽前輩創制的子午合體術,附身於田檸。而後接近念溟,勾引他,令他愛上我。我再回來五千年後,以此事來打擊念溟……”

想起當日念溟得知真相之後的神情,簡小樓一陣沉默。

半響,嘆息道,“懷幽前輩,其實念溟也算是被逼的吧,是被我逼的,是我使用計策摧毀了他的信念,此事與我師父、與夜遊都毫無關係,你若怨恨,來怨恨我。”

缺和懷幽聽完,對視一眼。

“穿梭時空,我們聽過很多次了,你真信嗎?”懷幽問缺。方纔夜遊與阿猊說話間模棱兩可。什麼創造歷史,什麼順應歷史,他們已是糊里糊塗。

缺不說話。

想不通就不想,懷幽目光一厲,一個旋身下了箜篌。白衣翻飛,箜篌豎起,縮小一半之後被他拿在手中,輕輕一撥:“好,那就按照你承認的,是你的錯,我來殺你!”

話音落下,音符響起,音波化爲肉眼可見的線狀物,蜿蜒着攻擊簡小樓。

簡小樓“刷刷”幾劍,劍氣於面前凝結出一個弧形光罩,源源不斷的靈氣從劍尖涌了出來。

音波如蛇在劍氣罩上游走,尋找着突破口。

“嘩啦啦……”

懷幽細長的手指靈巧翻飛,線狀音波從各個角度攻擊着簡小樓的劍罩。

奈何那劍罩密不透風,無懈可擊。

此時此刻,懷幽心中不由一憾。

之前在伏魔塔,他一直盯着禪靈子打,並沒有和簡小樓過招。幾十年前,她還是個十幾歲、涉世未深的少女,修爲僅僅練氣,處於這修行界的最底層,捏死她猶如捏死一隻螞蟻。

短短數十年,竟遠在他之上!

懷幽漸漸乏力,轉頭呵斥道:“缺!你乾乾看着做什麼,還不動手?!”

缺一直盯着簡小樓看,懷幽以音波攻擊時,他在尋找簡小樓的破綻。

懷幽話音落下許久,他突然提着重刀飛身一躍,朝着簡小樓的左肩膀砍了下去!身軀因快速移動,將周遭靈氣拉扯出一個曲度極大的弧線。

簡小樓右手持劍,整個力量都集中在右臂,左肩正是她的軟肋。幸好她早有防備,向左一側身,將左肩偏離出缺的攻勢,隨後利索的飛出一丈遠。

懷幽的音波追逐而來,缺也再度蓄勢劈砍。

簡小樓硬拼是拼不過的,採取靈活走位,猴子一樣上躥下跳,一面抵抗音波,一面抵抗缺的重劍。

全神貫注着接招,還在試圖解釋:“懷幽前輩殺我尚有理由,前輩您呢,和阿猊達成了什麼交易?替您分離出玉紗夫人?

缺沒有回答。

簡小樓躲下一記重劍:“阿猊的本事是夜遊教的,他會的夜遊也可以。”

缺下刀毫不留情,目光卻是一動。

然而簡小樓又道:“我問過夜遊,他根本沒有辦法分離您和玉紗夫人,所以那死泥鰍八成是騙你的!”

缺死氣沉沉地道:“沒關係,死馬當成活馬醫,反正我閒着沒事,幫一幫懷幽也好。”

簡小樓這就不知道說什麼了,瘋魔島四大戰將原本就很奇怪,一個個神經病似得。

她閉嘴,全力對敵,儘量不給夜遊找麻煩。

其實簡小樓一打二完全沒問題,只是和禪靈子心態相同,不想傷了他們,因此腹背受敵,捉襟見肘。

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會受傷,簡小樓咬了咬牙,準備拿出點真本事震懾一下他二人時,遠處忽然襲來一團紅光,紅的耀眼刺目,好似太陽極速墜落。

簡小樓原本心頭一駭,以爲這是阿猊的後招,恍惚反應過來,這是她金羽爹爹!

開心不過一秒,簡小樓更驚!

“兩位前輩,不要再打了!”她喝道,“爹!別傷害他們!”

赤霄界內,使用的靈氣超出十四階自身會遭受反噬,然而金羽的修爲接近二十二階啊,幾招之內打死他二人絕不是什麼難事!

簡小樓心裡一亂,身形便露出破綻,被音波和刀氣雙管齊下擊破了保護罩!

她橫劍於胸前擋下一些力量,仍是被打到噴出一口血。

金羽原本聽到簡小樓的話,收了幾分殺氣,速度也放緩了一些。豈料這兩人竟在他眼皮底子下將他的寶貝女兒打傷,登時怒氣上涌,殺氣更盛!

懷幽和缺只感覺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從背後砸了過來,打傷簡小樓之後,兩人反向抵擋,與金羽的力量稍稍一接觸,彷彿被人在天靈重重拍了一掌,全身骨頭都被人敲碎了一般,渾身劇痛,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便被擊飛出去。

若非赤霄靈氣限制,兩人必定當場斃命。

“爹!”簡小樓傷了些臟腑,並不是很嚴重,在穴位上點了幾下,“我沒事,不要殺他們!”

金羽哪裡肯聽,無論出於什麼顧慮,敢殺他寶貝女兒就是要他的命,他就必須先要了他們的命!

“師父!”鳳落心急火燎的追了上來。

落在簡小樓身前半丈,金羽手掌一翻,手心上方紅光一閃,火焰刀顯現出形態。

“去!”

隨着他一聲令下,火焰刀便如一把收割人頭的巨鐮,先朝着懷幽的腦袋勾去!

懷幽還處於震撼之中,沒有絲毫反應。

缺瞳孔緊縮,提着刀瞬移至懷幽面前。

他同樣驚懼於金羽的力量,毫不保留的將一身力量灌入魔刀之中。

然而就在他擋在懷幽面前時,另一個身影擋在了他的面前。應和他一樣,也是替懷幽擋刀的,只是從距離來說,缺更近一些,纔會快了對方一步。

這個背影很好分辨,缺心下稍安:“殘影。”

禪靈子的雙手於胸前結下一個佛印,這會兒,他可沒有時間與缺打招呼,他二人不認識金羽,禪靈子對金羽的力量卻是再清楚不過。

他完全沒把握接下金羽這寧可自損,也要取人性命的一刀。

簡小樓緊張的一顆心差點兒從胸腔蹦出來,只想從背後給金羽來一掌,如此,他以心念操控的火焰刀便會偏離方向。

但是這樣一來,金羽勢必重傷。

一個是師父,一個是親爹,她動不了手,唯有出言勸阻:“爹……”

只一個“爹”字剛剛出口,簡小樓立刻惶然閉嘴。

但見一片青翠欲滴的竹葉,自懷幽三人頭頂飛過,迎着金羽的火焰刀飛去。莫看只是一邊小小的竹葉,內裡蘊含的力量並不比金羽差。

這是雲竹子出手了。

二十階的雲竹子,在星域內不是金羽的對手,但在赤霄,卻有一拼之力。

簡小樓鬆了口氣的同時,一顆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知道雲竹子來多久了,方纔有沒有聽到自己說話。要知道,雲竹子牽絆一世的“第五姑娘”,長着第五清寒的臉,卻是她簡小樓的聲音。

倏地,竹葉撞上火焰刀,“呯”的一聲巨響,周遭靈氣大爆炸,地面被掀飛了起來。

兩人同時收力,轉瞬風平浪靜。

金羽面容冷峻:“雲竹子,你敢攔我?”

“這些小輩,如何觸怒了前輩?”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簡小樓朝着聲音來處看過去,雲竹子裝逼不減當年,踏着竹葉而來,俊逸瀟灑的落在三人面前,朝着金羽施了一個晚輩禮。

*

戰家外圍。

幽冥銀龍隱身靠近,怕被簡小樓發現,又不敢靠的太近,窺探到令他驚訝之事後,折返回來向獸王荼白稟告。

荼白聽罷同樣微微怔:“金羽竟是那小姑娘的父親?”

“她喊了爹。”

“你是不是聽錯了?”

“她喊了不只一聲。”

“那便奇怪了。”荼白眨了幾下眼睛,“簡小樓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而金羽卻是一隻業火鳳凰。”

沙摸着下巴:“當日在城中,簡小樓曾從靈臺取出過一盞蓮花狀的燈,用來驅散妖氣。以我感知,那盞蓮花燈蘊含業火之力。”

荼白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尋思道:“根據星域的繁衍法則,這姑娘的母親應該是人,她隨母親成了人。”又篤定的點點頭,“是了,金兄提過自己有一個女兒,意外得來的,被他視若珍寶。只是這小姑娘對我們有着特殊感應,金羽絲毫沒有,並不符合繁衍法則。”

沙揣測道:“莫非簡小樓的能力是後天形成的?”

“恩,我有懷疑過她的父母其一,乃出身於我們獸族,如今看來兩個都不是。”荼白勾起脣角,“那麼,她體內一定藏着什麼法寶,與我們深淵有所關聯。”

“會不會是那盞蘊含業火的蓮花燈呢?”沙問。

“我們並不畏懼業火,應該不是。”荼白搖頭,“我對這小姑娘,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只是……”想到了金羽,他的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沙,你繼續探。”

沙抱拳離開:“是!”

*

“讓開!”

有些人天生氣場強大,比如金羽,就算隱着修爲,隨意說話,都給人一股不怒自威的嚴肅感。

如今盛怒之下,氣勢可想而知,連被他保護在身後的簡小樓都打了個寒噤。

不過,此時她更在意的是雲竹子。

雲竹子淡淡拱手:“尊主,他二人若是有什麼得罪您的地方,在下以離火宮老祖的身份代爲道歉,還望您多多包涵。”

說話時,好似心無旁騖,並沒有在意簡小樓。

簡小樓暗暗鬆了口氣。

禪靈子卻又有一絲恍惚,他第一次見雲竹子就覺得有股熟悉感,像極了他還在瘋魔島修魔時的老大御琴心。

如今這一副護犢子的模樣,更是像。

不只他,缺和懷幽看着雲竹子的背影也有些呆楞。

魔尊?

魔尊五千年前就失蹤了啊。

簡小樓傳音給禪靈子:“師父,厲劍昭和大白狗呢?也一起來赤霄了嗎?”

“我不知道。”禪靈子的目光還在雲竹子的背影上,不明白自家徒弟爲何傳音,也跟着傳音,“那日我隨雲竹子前輩遊歷去了,在外聽到消息,才知道幽冥獸族攻破了幽冥裂隙,攻佔了天山劍閣。我二人得知你們去了天武劍宗,便去找你,七絕又告訴我,你回了赤霄……”

“師父那日不在天山劍閣?”簡小樓吃了一驚,“可是天山青陽子前輩告訴我,撤離時,他派人通知了你們……”

“沒有,他騙你的。”

簡小樓登時大怒,那臭老頭子只通知了天山門人,不管客人死活,便開啓封山大陣!她問起時,又怕她衝進去救人影響他們撤退,還說謊欺騙她!

禪靈子憂心忡忡的道:“我來找你,正是爲了告知你此事,我和雲竹子前輩都認爲,厲劍昭和白狗應該還在天山劍閣裡。”

簡小樓開始煩躁。

禪靈子道:“我二人回去天山窺探過,厲劍昭引不起什麼注意,但白狗作爲王者等級的幽冥獸,必定會引起轟動……”

簡小樓急切的看向他。

他搖頭:“沒有任何風聲。”

簡小樓又鬆了口氣,思忖道:“師父您的揣測或許沒錯,我想,厲賤人可能帶着大白狗躲起來了,還在天山劍閣某處。”

這就麻煩了,如今天山被獸族攻佔,還大興土木建立獸王城,想要混進去救他們實在不易。

師徒倆說話時,雲竹子在和金羽對峙。

不是簡小樓不去勸金羽,實在是她對金羽也是有些瞭解的,在金羽眼皮子底下,女兒竟然被人打傷,不讓他將氣撒出來,誰也勸不動。

金羽本來是要炸的,管他什麼雲竹子,照打不誤,可他現如今不得不壓住脾氣:“雲竹子,你確定你要爲了兩個外人,將‘離火宮’搬出來?”

“離火宮”不是說來玩的,這就從私人恩怨上升到了門派恩怨上。

從雲竹子和金羽,上升爲離火宮和望仙山,甚至於整個東宿人族和南宿佛族。

雲竹子也是因爲了解金羽的性格,不得已纔將“離火宮”搬出來,不然自己真不一定保的住他們。

懷幽和缺他不在意,但禪靈子他必須保。

就像傷了簡小樓,金羽會炸毛。

碰了他的“第五姑娘”,雲竹子一樣殺無赦。

然而懷幽一點也不領情,逮着禪靈子罵道:“少在這裡假惺惺,你以爲如此,就能賠我阿溟一條命嗎!”

穩住紛亂的內息,扔了箜篌出掌便向禪靈子拍去!

缺這次擋在了中間:“別鬧!”

“你究竟站哪一邊!”懷幽連他一起打。

“唉。”禪靈子一看見懷幽就頭疼。

前面的金羽還沒搞定,背後三個又打成了一團,雲竹子扶了扶額,還是決定先穩住金羽:“我五千年前閒來無事,曾跑來赤霄歷練,在瘋魔島做了一陣子魔尊。這幾個,既是我的手下,又是我的徒弟,說起來,也算我離火宮的人吧,所以還請尊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且饒他們這一次。”

金羽怔了一下,兩瞥劍眉一攏。

簡小樓趕緊拽了拽他的衣袖,傳音:“爹,我真的沒有大礙,和他們之間只是有些誤會罷了。”

話音一落,她身體一陣瑟縮。

她感覺到了,雲竹子的神識落在了她身上。

先前她說話,雲竹子的確聽見了一句,只是簡小樓說的急又快,他距離又遠,聽的並不是很清楚。

已經令他有些迷惑。

如今發現簡小樓在他出現之後,顯得頗爲緊張,幾乎不敢正眼看他,令他疑惑更深。

作者有話要說:  太久不碼字,手感真是超級難找,下一章明天更,寫完了修改中。。

據說今天高考,我記得有幾個在讀高三的小妹妹們,加油~

當然等你們看到時,已經考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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