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上)

“善謹和尚曾經說, 我是他見過最固執的人。我不是, 你纔是。”孤劫知道自己的確是多說無益,一個平時沒有主見的人,一旦認真起來下了決心, 任誰都無法改變。

“難得輪到我做一回英雄。”簡小樓嘿嘿一笑。

孤劫不語,錯開簡小樓向前走去。

與她擦肩而過時, 目不斜視。

煞氣的壓迫感消失了, 簡小樓垂頭看着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皚皚白雪融化,露出原本的山體,那些青褐色的石頭, 早已焦黑如碳。

她轉過身,望向他蕭索的背影,以爲他要離開:“前輩,漴殿下不能出手對付同族,還得求您幫忙。統一羣仙會, 打退獸王, 這些事情以我的本事是做不到的。待封印完裂隙,我入劍冢, 您就可以去轉世了……

孤劫與她保持好一個安全距離之後,停下腳步, 不曾回頭。冷不丁哼笑一聲,語氣譏誚:“你都咒我輪迴失敗了,還要我來幫你?哦不, 這是我自己的爛攤子……”

簡小樓連忙道:“我那是氣急了纔會口不擇言,前輩莫要放在心上。”

“你是口不擇言,但字字真心,也字字誅心。”

“不不不,並不是這樣的……”

簡小樓冷靜下來,後悔的要死,“實話說,關於孤劫刀帶來的這場劫難,的確給了我莫大的壓力,可我還是希望您能夠求仁得仁,真的,不是爲求您幫忙才這麼說。我這人私心重,沒大義,爲了星域衆生都是屁話,說到底,是漴殿下那句爲給後代留下一個安穩的環境點醒了我,畢竟我也有家人親友,他們在我心中遠遠重過我自己的命……”

踟躕半響,她小心翼翼的添了一句,“我也是爲了前輩可以成功轉世,纔去順應歷史的,不是麼?

孤劫微微偏頭,放軟了語氣:“小樓,我真不是嚇唬你,以神魂作爲媒介來供養小月痕劍,你能活到兩百萬年以後的可能性,連一成都不到……”

簡小樓垂頭:“前輩,我說了,我心意已決。”

“既然如此,這便是我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孤劫取下手指上的戒指,掌心微風流動,推去她面前,“往後的歷史,由你自己去創造吧,我將折返輪迴池繼續散魂,不會再留下來幫你。”

“前輩……”

“現在的我對你並無愛意,還可以理智的看待你的選擇,想不出阻止你的理由,也沒有立場阻止。他朝待我轉世,夜遊若是知道‘自己’非但沒有阻止,還幫着你尋死,他得有多恨‘自己’。”

簡小樓順着他的意思稍微一想,心痛的難以呼吸。

“前輩所言極是,是我考慮不周。”她不再強求,接過戒子,“多謝您這段日子的照顧,前輩轉世去吧,願這世上所有努力,都有一個好的結局。”

“努力……”聽了她的話,孤劫忍不住苦笑,“呵呵呵呵,原本我對轉世充滿了期待,現如今……”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扔了一塊兒流光溢彩的石頭給漴太子,“接下來的事情,需要我教你麼?”

漴太子將石頭藏進袖下,搖搖頭。

“那好。”孤劫道了聲“珍重”,身影如煙塵散去。

頃刻間,又在高空凝結。

視線下垂,漫天鵝毛大雪的罅隙中,孤劫看着簡小樓站在原地盯着那枚戒子,手臉被凍得通紅。

其實他還有一個主意,能夠完美創造出小月痕劍的歷史。

可惜的是,創造出這個歷史之後,他轉世成功的機率,也只剩下不足一成。

孤劫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自從中古時代決定入輪迴,千萬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

眼睜睜看着簡小樓走上死路而袖手旁觀,待他轉世成夜遊,怕是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將就此沉淪於永無止境的痛苦深淵之中。

救她?

自己因此失去轉世機會,成爲不了夜遊,那她便不是自己未來的妻子。

一個陌生人而已,他爲何要掏心掏肺?

天吶,這般進退兩難,他當如何是好啊?

這條漫漫輪迴路,他走了那麼久才走到今天,只差這麼一步,命運竟又給他出了一道難題,最難的一道題。

……

孤劫走了以後,簡小樓從戒子裡取出那本《天兵譜》,翻到《月痕劍紀》,準備寫上那行小字。

想了想,她將《天兵譜》遞給漴太子:“我不能寫,那一看就不是我的筆跡,您來寫吧。”

“寫什麼?”漴太子接過。

“在此處寫上一行小字,厲劍昭與大白狗藏身於葬劍池底。”

“好。”

漴太子寫完之後,簡小樓拿過去看,果然和她在未來看到的一模一樣。

她放下心來,將《天兵譜》放回戒子裡:“您還得找個機會送給千靈櫻前輩,她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漴太子收下戒子,忍不住道:“姑娘……”

簡小樓明白他要說什麼,不耐煩的擺擺手:“連他都勸不動我,您就省省吧。我先送沙去找雲淨佛主,您陪着春桃,好好與她聊一聊。等我回來之後,咱們再商量接下來的計劃。”

漴太子又回頭看一眼洞口:“春桃在裡面很安全,若是留下我的氣息,反而會被我父親追蹤到。等一等吧,等事情解決之後……”

“那也行。”簡小樓思索了下,“殿下不如先去收服羣仙會?”

“不。”漴太子已有主意,“我準備回我父親那裡。”

簡小樓眨了眨眼睛:“回去?”

漴太子道:“我不能去收服羣仙會,一旦被我父親知道,他殺過去,我的身份暴露,‘穀雨’定會遭受唾棄,往後該怎樣建立天山劍閣?”

簡小樓犯起了愁:“那怎麼辦?我冒名頂替,修爲所限,天霜界的前輩們未必服我。”

漴太子笑笑道:“簡單,你有神劍在手,可以假借仙人之名。同時,我給你治療疫病的丹藥,沒有丹方,只說神仙所賜,他們必定深信不疑。”

簡小樓沉思:“也唯有如此了。但你好不容易逃出來,又回去做什麼?”

漴太子收起笑容:“失去天族前輩的幫助,該如何打敗我父親纔是關鍵。回去之後,我會與父親懇談……其實是去刺激他,他被我逼急了,可能會拋棄現在附身的軀體,佔據我的肉身。”

簡小樓驚怔:“那不就……”

“不,我瞭解父親的個性,他不會奪舍我,只是壓制着我的意識,保留我對外界的感知,然後借用我的手去屠殺你們星域人族,讓我沾滿罪孽。”

“這倒符合獸王的行事作風。”

“之所以先前他沒有采取這樣的辦法,是因爲這樣做會損傷我二人的魂魄。”漴太子像是經過了一番掙扎,“我會提前給我自己餵食一種定期發作的毒|藥,毒發之日,你率羣仙會來攻打天山,他將必輸無疑,只能從裂隙退回深淵,修復他的魂魄。”

“這法子甚妙,但殿下你……”

“我自己下的毒,我自有法子解,姑娘不必擔心我。”

“那就好。”

兩人商量着對策,漴太子身後靠牆坐着的沙突然冷笑:“殿下不是說過,無論如何也不會與君上兵戎相見?”

漴太子偏頭看他一眼:“我是給我自己下毒。”

沙繼續冷笑:“有區別嗎?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漴太子慢慢道:“他若不來奪舍我,逼迫我,就不會中毒……我不與他兵戎相見,是我這個做兒子的對他最後的尊重。”

“咔!”

沙一用力,崩斷了束縛着自己的千鈞鎖。

他扶着牆站起身:“太子殿下,您瘋魔了您知道麼?即使我承認您的道理,我們只是一羣可恥的強盜,我們所謂的‘爲生存而戰’,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但您背棄了您的種族,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一直以來,我打先鋒去侵略外族,手起刀落,看着那些無辜之人慘死在我手中,您以爲我的良心好過麼?道理我都懂,明知是錯,我依然願爲我族肝腦塗地,哪怕因此陷入萬劫不復。因爲你我有今日,是自小受到深淵子民的供養,我們的命,不只是我們自己的……子民們供養着您,成爲一個出類拔萃的佼佼者,而您的回報,就是扼殺他們生存的希望麼?”

“我站在正義的一方,不等於背棄我們的種族,與此相反,比起父親來,我纔是真正的在拯救他們。”漴太子轉過身正視着沙,“你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不覺得深淵的文明比着現在一直在倒退?”

沙沉默。

漴太子道:“我不否認,父親的確爲了深淵勞心勞力,但也不能掩蓋他‘權欲’之心甚重的事實。他不允許任何子民反抗他,包括他的親生骨肉。從我們身上看到‘思想’對我們造成的後果以後,他牢牢控制住你們,不准你們接觸高等文明,還將我的弟弟們培養的有勇無謀,不敢忤逆他半分。若將深淵的危機放在星域,他們會想出成千上萬個解決之法,再通過內部平衡,共同選擇出一個最佳方案。換做我們深淵,全他一人說了算,誰也沒有插嘴的餘地,更不敢質疑他。”

“還有,兩百萬年以後,當我們深淵攻佔了星域,我族子民與星域人族混居,遲早會接觸高等文明,生出自己的思想。你瞧瞧我的下場,墨翡的下場,你猜,我父親會怎麼做?”

沙顫了顫嘴脣,卻問:“我父親怎麼了?”

漴太子道:“墨翡是早反對我父親專權的,當年我們從靈虛界修習歸來,父親讓他作爲先鋒去攻打靈虛界,他不肯,與我父親據理力爭,被父親打成重傷,若不是我攔着,他怕是被打死了。即使如此,他仍不肯低頭,我父親查出他在靈虛界有個暗戀的龍女……真的只是暗戀而已,阿櫻心有所屬,墨翡從未糾纏過……”

沙皺起眉,這和千靈櫻說的版本不太一樣。

簡小樓心裡一個咯噔,本想提醒漴太子,想了想,又咽下了。

或許,這又是孤劫的套路。

“我父親將墨翡綁去靈虛界,說要當着他的面滅了阿櫻闔族。墨翡爲了保全她,迫不得已向我父親低頭。我父親慣會誅心,逼着他去控制海心,將阿櫻搶回深淵,逼着阿櫻恨他入骨……時間久了,殺的人多了,墨翡那些‘思想’被摧毀殆盡,漸漸認輸了,認命了,從我父親的傀儡,轉變成爲一個真正冷酷無情之人……”

漴太子向簡小樓伸出手,“撥浪鼓給我。”

“在這裡。”簡小樓祭出撥浪鼓,遞給他。

漴太子搖動撥浪鼓,沙咬着牙,腹部劇痛,痛到面部變形。

漴太子一揚手臂,將撥浪鼓扔給沙:“從前的深淵之主一直是你們龍族,我們這些梵天吼是怎樣令你們世世代代臣服的?是這些腹蠱蟲。那天我餵你吃下的只是一顆普通丹藥,你體內的腹蠱蟲原本就在,深淵每條龍都有。”

沙接過撥浪鼓,凝眸看着他,目光中猜疑深重。

漴太子道:“你若不信,回族裡隨便找條龍,你只需搖動撥浪鼓,寄生在龍族體內陷入沉睡狀態的腹蠱蟲就會甦醒,我說的一年之期,是指撥浪鼓內我留下的法術只能存在一年,至於腹蠱蟲是不會死的,還將代代寄生在你們體內。這是我們王族的秘密,也是墨翡不得不認命的根本原因。這些年來,我刻苦專研醫道,也是爲了找出對付龍族體內腹蠱蟲的辦法。”

沙迫不及待的問:“殿下是否找到了?”

“很可惜,沒有。”漴太子搖頭,“但那位天族前輩說,天界妖族有一種石頭,可以殺死腹蠱蟲。”

“神石在哪裡?”沙問完,想起孤劫臨走前扔給漴太子的石頭。

漴太子伸出手,掌心流光溢彩,對着沙的腹部繞了一繞。

沙一丁點感覺也沒有。

“好了。”漴太子收回手,“你試試看。”

沙嘗試搖動撥浪鼓,的確不會再腹痛了。

他伸手:“殿下,請將神石給我。”

漴太子目光遲疑:“我不能給你。這是天族前輩的意思,若是你想不通,仍要助紂爲虐,這顆神石是拿來要挾你的……”

“給他。”簡小樓忽然道。

“簡姑娘……”

“給他吧。”簡小樓覺得沙都快要被折磨瘋了,她對沙道,“沙將軍,拋開你已是星域人族的身世,若真想回報深淵族民們,請爲他們選擇一條真正爲他們着想的道路,而不是盲目聽命於獸王。”

沙接過那顆神石,擱在掌心裡仔細摩挲着,眼底晦暗不明。

……

商量妥了之後,漴太子返回天山。

簡小樓準備帶着沙去找雲淨佛主,沙卻要拐個彎,在天山腳下找到一條幽冥龍,搖動撥浪鼓試了試。

實踐證明,漴太子所言非虛。

沙這一日間,聽聞了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已經失去了分辨能力,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獨自在風雪中站了很久,簡小樓在一旁看着,不去打擾他。

她知道,沙的內心經過一連串的掙扎之後,正在做最後的決定。

這個決定關係到他的未來,也關係到深淵與星域兩個世界的未來。

此時此刻,簡小樓佩服孤劫佩服到五體投地。

其實“腹蠱蟲”纔是最後的殺手鐗,足夠令沙對獸王生出反意,但孤劫將“腹蠱蟲”放置於最後,先令沙經歷各種打擊,心境四分五裂之後,再給他來一記強心針,效果加倍。

眼下,根本不用再考慮沙會繼續幫着獸王,只猜測他會怎麼做。

簡小樓擡頭望天,像孤劫這樣看透世情的魔神,難逢敵手,應是太過無聊了,纔會追着自己的來世不放吧?

“臭婆娘。”

簡小樓恍惚回神:“幹嘛?”

沙側目:“你當真要自我封印?”

簡小樓頷首:“當然了,爲了順應歷史。”

沙問:“若是死了怎麼辦?”

“死就死了,還能怎麼辦?”

“我與你商量一件事。”

“你說。”

沙從儲物戒裡摸出一個玉符,扔給她:“你留個口信給夜遊他們,說我與你達成了協議。”

簡小樓拿着玉符,皺眉:“什麼協議?”

沙揹着手:“我幫你們對付荼白,他死後,我將奪|權爲王,帶領我族從裂隙撤回深淵,往後不再入侵你們星域。”

簡小樓目光一亮。

“但你們得答應我三件事。”

“你說。”

“第一,殺荼白我有計劃,需要聽我的。”

“沒問題。”

“第二,我撤軍時,不可追殺我深淵子民。”

“可以。”

“第三,世界與世界之間存在縫隙,這個縫隙相當於你們星域的星空,浩瀚無垠,存在着某種特殊氣體。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是不能在縫隙中生存的,我們進入彼此的世界,通常是依靠相撞的裂隙,以及傳送法陣。也就是說,我們無法探索更遠的世界。”

簡小樓明白了:“你想讓我們進入世界縫隙,前往更遠的宇宙空間,爲深淵獸族尋找一個宜居世界?”

沙點頭:“是的,素和不是天族麼,天族可以在縫隙中生存。等找到宜居之地後,再想辦法建立傳送,轉移我深淵族民。”

簡小樓猶豫了。

當年天行爲了給雪中生的種族找尋一個宜居地,橫跨東西星域,耗盡了心血。

現在又讓素和去一個更大的宇宙尋找?

她捨不得。

“怎麼,不答應?”

“你讓我想想。”

簡小樓捏着玉符,捏的骨節咯吱響。

倘若自己活着,她、夜遊、彎彎,可以一起陪着去,全當去大宇宙遊歷了,倒也沒什麼。

自己若是死了呢,孤劫說自己活下來的機率不足一成啊……

哎?

如果自己死了,夜遊和彎彎照樣可以陪着素和一起去。當成遺言留給他們,還能讓他們仨有點兒心靈寄託,不至於太難過。

還有,素和自覺虧欠葉隱,一直耿耿於懷,若是做成了此事,想必他的心結也會解開吧?

簡小樓耗盡了自己的腦容量來權衡利弊。

考慮了素和的心情與得失。

最後點頭:“我答應你。”

沙指了指玉符:“那你留下信息吧,我怕空口無憑,夜遊他們不信我。”

“好。”

簡小樓抽出一抹神識,鎖入玉符中。

*

正常時間節點,赤霄界外。

簡小樓帶着沙從婆娑眼離開,只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

天山劍閣弟子依然在控陣,璟太子被困陣中,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百里溪被那人族翻譯抱着,意識仍然沒有清醒。

夜遊、素和、七絕三人站在距離法陣稍遠一些的星礁石上,一邊等待,一邊聊天。

“可能會不得善終是什麼意思?”素和麪色凝重,詢問七絕。

簡小樓臨走前,同七絕傳音密語了好一陣子,他和夜遊旁敲側擊,卻得到這樣一句話。

七絕換了個姿勢拿劍:“就是這麼個意思,我也不太清楚。”

夜遊的臉色比着素和好看不到哪裡去:“除此之外,小樓還說什麼了?”

“沒什麼了。”

“不可能的。”夜遊打量他,“你二人傳音時,她看你的神情有些悲哀,你原本是無所謂的,可慢慢的,你看她的神情……”

七絕擡頭看着時空門消失的位置:“只是她的猜測而已,待時空門再次打開,一切就有定論了。”

夜遊心頭突有不安。

正準備追問,感知上方星石涌動,擡起頭,有層層疊疊的光圈呈順時針涌動。

素和屏住呼吸:“婆娑眼開啓了。”

沙先從時空門裡飛了出來,衣飾未變,只是去時意氣風發,回來時渾身帶着一股駭人的戾氣。

“應該是搞定了。”素和低聲道,“你們瞧,他目光雖冷,卻很平靜。”

“恩。”七絕應了一聲。

所以,此刻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沙是自己的兒子?

實在是太過荒誕了,七絕直到現在還無法接受。

夜遊悶聲不響,目不轉睛的盯着那道光圈。

第二個現身的是雲淨佛主,他從光圈裡飛出來之後,一揮袖子,直接收了婆娑眼:“焚燈師弟,我回去覆命了。”

看着時光門消失,夜遊仍在發愣,素和先反應過來:“雲淨師兄,怎麼就你們回來了,小樓人呢?!”

雲淨指了指沙:“問他吧。”

話音未落他便瞬閃而去,逃似的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師兄!”素和哪裡肯讓他走,直接化了鳳凰去追。

“沙,你贏了?你將那姓簡的殺了啊?!”璟太子不知是該開心還是失落,開心那賤人終於死了,失落他父王往後將更加器重沙。

“盟主……死了?”畫樂蓉表情意外,其實有些心理準備,原本就覺得簡小樓邀沙鬥法自不量力,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

這下好了,盟主死於獸族之手,太真必定人心大亂。

年輕人,果然靠不住。

沙沉默了片刻,看向陣法,視線從百里溪的臉上輕輕劃過,連忙移開,落在璟太子身上,硬邦邦的道:“太子殿下,我輸了,將百里溪給他們,我們走。”

璟太子錯愕:“那賤人都被你殺了,你居然還輸了?”

“恩,願賭服輸,交人。”

沙正與璟太子交涉,這廂夜遊終於看清了現實。

小樓沒有回來,她沒有回來……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她可能死在兩百萬年前了。

不,不會的!

夜遊一時間意識混亂,胸口氣血上涌,險些一口血吐出來。

“幽冥龍,你把她怎麼了?”夜遊聲音低淺,像是老朋友間的聊天,爾後拳頭驟然捂住,氣場爆發,直接將身旁不留意的七絕給震開數丈。

“夜遊,你冷靜一些。”七絕伸手一攔,“與他無關,小樓臨走前告訴我,她若是沒有回來,可能是因爲小月痕劍……”

夜遊這會兒哪裡還有心情聽他說話:“滾!”

“怎麼?想殺我啊。你又沒去,怎就知道是我把她殺了?也許她是自殺呢?”沙感知到殺氣,朝着夜遊看過來,嘲笑了兩句,毫不含糊的從儲物戒中取出玉符,扔了過去,“那臭婆娘留給你的,先看看再說!”

夜遊本想揮手打碎,但他不敢冒險,接過玉符,神識探入時,果然是簡小樓的氣息。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認真看她留在玉符內的信息。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顫抖,顫抖到最後,僵化的彷彿已經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

“她將自己封印在小月痕劍裡了?”

素和追上雲淨之後,幾乎要與他打起來,才逼着他開口。

聽完之後,更想動手揍他一頓!

“我們離開時,她假扮穀雨正準備收服天霜南部的羣仙會,爲避免節外生枝,她讓我將沙先帶回來,也是斷了自己的退路。”雲淨唸了聲佛,“至於往後的事情,我並不知情。”

“雲淨師兄,將婆娑眼給我。”素和麪沉如水,伸出手。

雲淨無動於衷:“我得動身前往輪迴鏡了,師父與小鏡主之間有着約定,此物要立刻歸還小鏡主,往後不可再用。你別再任性了,私自將須彌刺損壞,師父還沒有責罰你。”

“咱們大乘寺這一套害人的寶物,早就該毀了!”素和周身隱隱綻出紅光,險些要控制不住自己,拿出長明燈來和他拼命,“婆娑眼給我!”

雲淨嘆了口氣:“師弟,莫說師父不允,你回去又能做什麼?準備將她打暈了帶回來麼?”

“沒錯!”

“那歷史的坑你想怎麼填?”

“總會有辦法的!”

“呵呵。”雲淨笑了起來,“連孤劫君都無能爲力,你還能比他更有辦法?或者,比他更竭盡心力?”

素和被“孤劫君”這三個字噎住了,紅眸漸漸暗淡下去。

雲淨雙手合十,又唸了一聲佛:“再說簡姑娘未必就死了,待你們誅殺獸王,解決獸禍之後,打開小月痕劍之後再下定論、再想辦法不遲。”

“殺獸王?你去殺?如今這種情況下……”但凡有天界的力量在星域波動,遊蕩在外的玄誠子都有可能鎖定星域的位置。

“她和沙已經談妥了,留下些口信帶給你們。”

“口信在哪裡?”

“在沙手中,應該已經交給夜遊了……”

雲淨話未說完,已被鳳凰火光刺了眼睛。

他看着素和匆匆離去的身影,又默默唸了聲佛,心中百感交集。

從焚燈到素和,在他看來,他這位天驕師弟離佛道似乎越來越遠,可古佛卻說他離真正的佛道越來越近。

雲淨一直也想不明白,從無慾無求到沉淪於輪迴苦海,這真的不是墮落麼?

倘若不是,那真正的佛道,究竟是什麼?

……

素和回到赤霄界外時,夜遊早已看完了信,整個人失魂落魄站在星礁石上,如同失去靈魂的傀儡。

素和落在他身側:“渣龍。”

夜遊慢慢擡起手,將玉符遞給他。

素和抽出神識入內,因爲已從雲淨處得知了一切,他看完信後倒是比夜遊平靜多了:“渣龍,你聽我說……”

“她臨走前答應我不衝動妄爲,不逞英雄,不腦子一熱,凡事三思而後行……”夜遊冷笑起來,“果然還是死性不改,死性不改啊!”

“你先聽我說,首先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不是小樓逞英雄。就像當年你我創造赤霄,我倆是逞英雄嗎?是衝動妄爲腦子一熱嗎?如今輪到她了,她沒有選擇。”素和的語氣聽上去沉着冷靜,鼻子卻微微酸了一下,“再者,我們不要那麼悲觀,小樓未必會死。我記得先前我帶着彎彎去往天山劍閣,我與劍閣掌門吵了起來,早已祭劍身死的青楓子忽然開口,與我聊了兩句。”

夜遊怔了怔:“你想說什麼?”

素和看向七絕:“你親手殺了你師父,對不對?”

七絕微微頷首:“是的。當時揣測有可能是我師父的魂魄未曾完全散去,你告訴我之後,我還跑去葬劍池底,師父沒有迴應我。”

素和沉沉道:“七絕殺死青楓子,那都是十幾萬年前的事情了,魂魄不可能不散。如今想來,當日與我說話的,未必是青楓子。”

七絕挺直了脊背:“是封印在神劍內的小樓?”

素和咬了咬脣:“我們姑且如此認爲。那日與我聊天的果真是小樓的話,她不但沒死,意識也是非常清醒的。”

夜遊凝眸深思,靈臺逐漸清明,轉身準備離開:“我去天山。”

“你去幹什麼?”素和抓住他的手臂,“獸王如今身在天山,你打的過他?即使我們偷摸潛入,小樓信中也說了,她破除封印之日,便是月魄石碎裂之時,裂隙沒有神劍鎮守,獸王本體通過……”

夜遊猶豫着頓住腳步,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理會,只想去將小樓救出來。

但他不得不考慮,如今這樣的局勢,或許是小樓拿命換來的,他不能輕舉妄動。

夜遊穩了穩心神,燦金的眼瞳看向沙。

“你們說完了?”

沙飛來三人站立的星礁石上,進入他們設下的隔音結界中。

夜遊冷冷道:“你與小樓定下的協議,第一二條沒問題。”

他只說一二條,是因爲第三條主要得看素和的意思。

素和愣了一下,連忙道:“哦,第三條也沒問題。”

“我和彎彎會一起陪你去找,但這是後話。”夜遊從素和手中將玉符抽回來,自己收着,“幽冥龍,對付獸王的辦法你想好了沒有,我不希望聽到‘從長計議’這四個字。”

“你以爲我是你們人族,做事喜歡拖泥帶水?”沙輕蔑的冷哼一聲,倏忽想到自己已經不是獸族了,再感受到七絕遞來的目光,渾身不自在。

“那就少說廢話,入正題吧。”素和道。

沙收回心思,道:“等下我誆着太子將百里溪給我,攻其不備重創他,爾後你們聯手誅滅他的神魂!”

素和皺眉:“殺了他,豈不是會激怒獸王?”

“沒錯,正是要激怒君上。”沙說道,“不知道他有沒有給璟太子設下什麼保護禁制,最後一下由七絕劍聖來打,對外也說是七絕劍聖殺的,君上原本就想奪舍他,肯定會來找他,你們戰盟做好迎敵的準備吧。”

素和仍不解:“就算將他引來,我們聯手也打不過他。”

沙搖頭:“不是引來,是引走。”

夜遊隱約明白了些什麼:“調虎離山?”

“對。”沙指了指夜遊,又指了指素和,“君上去找七絕劍聖時,我帶你二人穿過裂隙,去我們深淵。”

“我懂了。”夜遊瞳孔緊縮,“你知道獸王本體藏在哪裡,我們聯手毀掉他的本體。”

“毀是不可能的,頂多是重創。”沙沒那麼樂觀,“他的神魂感應到危險,將會立刻迴歸本體,你們可以在周圍設下法陣之類,能不能殺死他,且看你二人的能力了,要麼他死,要麼你們死,要麼同歸於盡……”

素和思忖道:“你不出手?”

沙喉結動了動:“他畢竟也待我不薄。”

七絕似有顧慮:“若是殺不死他,你倆身在深淵,跑都跑不掉。”

素和看向七絕,神色複雜:“我與渣龍好說,壓力其實全在你那裡,獸王發起瘋來,戰盟必定死傷無數……”

七絕頗有些啼笑皆非:“太真戰盟的存在,不就是爲了這些嗎?”

素和嘆息:“既然如此,那咱們生死各安天命吧。”

七絕“恩”了一聲:“生死各安天命。”

沒得到夜遊的迴應,兩人齊齊看向他。

夜遊像是跑了神,好一會兒才道:“不,沒有各安天命,只有放手一搏。”

“好!”素和手握成拳,擡起,“這比當年去創造一個必死的赤霄天變有意思多了,最後一戰,讓我們放手一搏!”

七絕垂眼看一眼他的拳頭,抿脣笑道:“說真的,比起淡定自若的‘大人物’,我還是更喜歡素和你這幅蠢樣子。”

素和瞥他一眼:“我這樣子很蠢麼?我怎麼覺着自己豪氣干雲?”

“從前我也覺得蠢。”夜遊與他碰了下拳頭,“現在才知道,人生難得幾回蠢。”

“也對。”七絕也將拳頭一攥,與他們碰了下,“人生同樣難得一知己。”

沙看着他們,嗓子眼裡幹了幹。想和七絕單獨聊幾句的心思蠢蠢欲動,被他壓了下來:“說完了嗎,說完可以開始了,這一步邁出,我們誰都沒有回頭路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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