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的溫柔

天空是一望無際的黑灰色,黑色塵埃的氣息在夕洛明斬殺巴德之後,卻並沒有被消除。殘存的瘟疫在大陸上蔓延,昭示着奧古斯大陸的命運,即將走向終焉。

不知昏迷了多久,傷痕累累的騎士掙扎着從地面上爬起來,在周圍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傳出了嘶啞且悲涼的呼喊聲。

當手掌按在胸口,六枚惡魔碎片閃爍着邪異光輝,被收回了他的手中。那是熟悉的,如墮冰窟般的感覺。而且還不僅僅是六枚罪孽碎片,在他的面前,一枚紫黑色的晶狀體碎片就漂浮在他的眼前,它不反射任何的光輝,但卻能清晰倒映出他泛着嗜血光芒的眼瞳。

“撲通!”

夕洛明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怒吼,只見他一掌拍在地面上,將七枚惡魔碎片一起狠狠地拍落在地。在他那恐怖的力量下,大地搖動不止,百米之內的岩層,也盡都隨着這一掌而裂開了密如蛛網般的縫隙!

腦海中,那暴虐的景象不停閃現,他咬牙切齒,用殷紅雙目死死地盯着嵌入地面的七枚惡魔碎片,右拳骨節格格作響,揮拳就砸了上去!

但是這一拳,卻在中途停了下來。他始終沒有辦法砸出去啊……

惡魔碎片是罪孽的源泉。這些碎片中的力量,足可以將靈魂誘入黑暗漩渦,堪稱極致邪惡的物體。可是如果沒有這些惡魔碎片的幫助,他又該怎麼繼續守護大陸呢?

夕洛明的雙肩在不可避免地顫抖着,他正在理性的邊緣奮力掙扎。惡魔碎片,確實是可以帶給他強大的力量,可惜,這種力量是他完全沒辦法掌控的。

在跟巴德決戰的時候,夕洛明從惡魔碎片中得到的強大力量,卻並沒有讓他守護得了更多生命。那些在戰鬥中毀掉的城市裡,因他死去的民衆何止百萬?

除了黑色塵埃的影響之外,至少有四座城市,是在他發狂意識下被毀掉的……

他本想斬除疫病源泉,把奧古斯大陸從黑色塵埃中解救出來。可是他卻變成了惡魔,一個喪失神智,飲血嗜殺的惡魔啊……

他沒有看到始終被他所堅信着的光明,疲乏的騎士帶着七枚惡魔碎片,失魂落魄地走向了遠方。

從奧古斯大陸南方,到聖都海倫涅斯,夕洛明一路上沿途所見的景象宛如人間煉獄。在河邊,到處都是焚燒屍體的露天場地,往來運送遺體的工作人員忙得滿頭大汗,在清理遺體的時候,不敢接觸死者身軀,只能扯掉裹屍布就遠遠離開。一些安排不上火葬的遺體,只能慘被棲息在枝頭的烏鴉和城外的流浪狗爭相啃食。

截止目前,全大陸累計確診黑塵病例數量已經突破了三千萬例,死亡率高達百分之十五。疫情如同海嘯般來襲,可全大陸已經接種滅活疫苗的人羣,只有可憐的百分之三。

人們再不會輕易相信任何說辭,他們在魔導網絡上對聯邦口誅筆伐,羣情激奮之下,陰謀論大舉盛行,導致絕大部分民衆不願意接種抗黑塵滅活疫苗。所以面對殘酷的疫情攻堅戰,聯邦和最前線的醫護人員們只能繼續耗下去,用血肉之軀築起堡壘。

聖殿騎士團在大陸上與活死感染者英勇作戰,有不少勇敢的騎士都死於黑塵。一個月後,從大陸的各個城市陸續返回聖殿本部的兩千名聖堂騎士,已經只剩下了一千三百餘人。他們的骨灰被聯邦運送回來,用一場盛大的國葬儀式,將逝去勇者們的名字銘刻在英烈靈碑。

新聞節目裡,出鏡的專家人士正在展示一段視頻。這段視頻是某個在災難中逃亡的民衆上傳的,劇烈搖晃的鏡頭內,一座座大樓宛如多米諾骨牌一樣轟然傾塌,不知道砸在了多少街頭逃竄的難民頭頂。

在0.5倍速慢放處理下,能夠看到那些高樓大廈都是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就像是流星般衝落的影子硬生生撞塌的。那個人降落到城市當中,一步跨出,城市的地面紛紛碎裂,鋪天蓋地的熔岩狂噴而出,將嚴重受損的城市化爲了一片火海……

“大家都看到了,視頻裡這位神秘的騎士,他的對外身份是戰爭聖殿的總教官。但我們識別不出他的面容,也查不到任何有關於他的出身訊息。雖然他在一次次災難中爲人類奮勇作戰,但是,無名英雄從來都只會出現在故事裡,我們不能對他過於信任。”

“我們對此從沒有反思過,就像視頻裡發生的一樣……他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到隨時可以毀滅我們的聖都,已經嚴重威脅到了我們的大陸!所以我對社會大衆提議,剝奪他的聖堂騎士資格,召集聯邦內閣,對這位我行我素的教官大人進行公開審判!”

節目裡的專家口沫橫飛,電視機前的羅蘭忍不住氣沖沖地按下了換臺鍵,但現在很多節目報道,都是在圍繞着夕洛明的身份爭論不休,有些人認爲夕洛明的存在是對大陸的威脅,但也有少許人支持夕洛明,畢竟他曾爲大陸浴血拼殺,不止一次證明過自己的立場。

不過這些褒貶不一的聲音卻都被夕洛明忽略了,他卸下盔甲洗了個澡,泡了杯咖啡坐在窗邊,聽着節目裡的侃侃而談,並沒有在意什麼。

羅蘭嘆了口氣,作爲新聞熱點的當事人,他倒是灑脫如常。但羅蘭知道,他只是表面上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而已,但心底,又怎麼會不在意這些抨擊的聲音?

一個月前,他從大陸南方回來的時候,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不帶着傷勢。他拼上了所有,一個人在黑暗中戰鬥,而外界卻沒有任何支援能幫助到他,哪怕是一句鼓勵的話語……

“洛明哥哥!這些日子你總是心事重重的,很久都沒陪羅蘭了……今天很適合逛街,我們一起出門去喝黑糖奶茶吧!”

她不停拉扯着夕洛明的手臂,把他往門外拽。

夕洛明怎麼會看不透羅蘭的那點小心思?她是想讓自己開心一點,不要總壓抑着自己罷了……於是笑了笑,找了個大號的口罩戴在臉上,陪着羅蘭一起出門逛街。

疫情難關還沒有被攻克,海倫涅斯街頭冷清蕭條,不見了往日裡熙熙攘攘的人流,教堂邊總能見到的那羣白鴿也沒有放出來。森林公園裡,那作爲城市名片的百米高摩天輪停留在原地,沒有人來這裡打卡觀光,老闆已經打算變賣掉手頭的娛樂設施,回老家去接受隔離了。

擦肩而過的每個人都帶着口罩,在站點新劃出的一米線外排隊搭乘公共交通。等車的時候,夕洛明就站在羅蘭前面,雖然他今天沒有穿他那身古董一樣的鎧甲,但他的背影依舊那麼的寬闊,能給她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羅蘭想象着,如果哪一天他卸下沉重的騎士盔甲和那些責任,離開了聖殿,不需要再用生命去戰鬥的時候……那麼,像他這樣的人,會不會適應現代社會的生活節奏呢?

實際上,他並不是個古板而嚴苛的人,只是被時光拋棄了而已……

羅蘭相信,當他卸下那些包袱,他一定會喜歡上愜意的生活吧。在黃昏的時候品着咖啡,吹着海風,偶爾也會想去探一些沒有嘗試過的店,再養一些可愛的寵物……那些美好的閒暇時光,聽起來完全不會波瀾壯闊,可他,卻從來沒有享受過。

“美女,我們的店裡正在進行活動,新品黑糖蜜戀奶茶,情侶第二杯免費哦!”

服務員小姐姐微笑着拿出了一張宣傳單,爲羅蘭兩人介紹最新推出的活動。最近由於疫情原因生意慘淡,所以這家店的老闆就頭腦風暴出了很多營銷策略,只要是情侶消費,購買兩杯奶茶就只需要花一杯的錢!

人高馬大的夕洛明和嬌小可愛的羅蘭走在一起,羅蘭又是搗蛋鬼性格,兩個人一路打打鬧鬧,商場裡的人十之八九都會把他們當成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侶。

“呃……你誤會了……我們……”

夕洛明乾笑着,剛要說些什麼,不過,羅蘭卻快速的湊了上去,主動拉起了夕洛明的大手,又將頭慵懶地靠在了他的胸口,朝着小姐姐甜甜一笑:“我們是情侶哦!”

“小妹妹,你的男朋友好帥啊!祝你們幸福咯!”

服務員小姐姐將兩杯奶茶遞給了羅蘭,從始至終,夕洛明都是傻fufu楞在那裡的……

羅蘭扯着他的大手,嬌嗔地說道:“走啦!你要敢嫌棄羅蘭,小心我用魔法把你變成青蛙!”

他聳了聳肩,卻並沒有主動放開羅蘭柔若無骨般的手掌。兩個人都主動避開了剛纔的尷尬,他們漫步在黃昏時的街頭,坐在長椅上並肩欣賞着日落時的風景。但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卻一刻也沒有鬆開過。彷彿他們都很珍惜,這一刻的溫情時光。

羅蘭說,她想要讓夕洛明帶她去很多地方,吃很多不同地區的美食,看很多風景。

但她不想再去有危險的地方了,她只想安穩的守着日落月升,跟自己珍惜的人一起生活下去。

漸漸的,羅蘭睏倦了,她歇息在夕洛明的肩膀,滿臉幸福的睡着了。夕洛明坐在長椅上不敢動,他輕輕地擁着她,享受着被她髮香縈繞的美妙感覺。

在他的心中,羅蘭究竟是什麼樣的位置呢?是友情,還是……

在他心底深處已經有了一個斬釘截鐵,不會改變的答案。只是,他還沒有等到適合去跟她坦白的那一天。他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但他,已經做好了迎接那一天的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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