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公孫量的話,太攀整張臉,都抽搐了起來。
“這世間,龍陽之說,經久不熄。”
“我本以爲,只是那些人間王侯,閒極無聊,故有此舉。”
“不想九大宗派當中,竟也有此事!”太攀一邊說,一邊用力的搖着頭。
“龍陽之說?”聽着太攀的言語,那公孫量的臉色,比太攀的臉色,還要來的怪異。
“這怎會是龍陽之好?”
“等等,雲道兄你不會以爲,天師府的羽道人,也是一個道士吧?”
“難道不是?”太攀反問道。
“難怪雲道兄有此一嘆。”
“道兄不知,那位羽道人,其實乃是一位坤道。”
“只是其出道的時候,性子實在是要強,故而天師府的道人,皆以師兄師弟稱之,到如今,其個性,雖然有所收斂,但這習慣已經傳了下來。”
“不想竟是叫你們誤以爲,這羽道人……”
“不過想想,自那件事之後,這羽道人,便是一直藏於斗篷當中,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也難怪雲道兄你會有此誤會。”公孫量看着太攀,臉上怪異的神色,緩緩的消退。
“原來如此!”太攀自嘲的笑了一聲,“倒是我先入爲主,自以爲是了。”
“若非是公孫道友今日的提醒,說不得日後,我會因此釀成大錯!”太攀的言語當中,滿滿的都是唏噓。
他這話,卻是完完全全的發自肺腑,沒有絲毫的敷衍之意。
此時,太攀的心中,也是連連的喊着僥倖,若非是此時,他與這公孫量有了一番交流,叫他知曉了這個信息,那他之後的謀劃,還不知道要爲此生出多大的波折來,而爲了平息那些波折,他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精力,多大的代價。
要知道,在風道人隕落之後,這位羽道人,便是太攀的謀劃當中,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
在太攀後續的謀劃當中,這黃河之畔,所有的變局,都維繫在這羽道人的身上,若是漏了這個消息,那太攀其後的謀劃,會發生多大的偏差,可想而知。
“風道人,羽道人,離道人。”
“聽公孫道友的話,這三人之間,似乎是頗有值得可言之處。”
“不知公孫道友今日,可有閒暇與我分說一番。”
“也省的我日後,因爲這些疏漏細節,和天師府的道人反目。”
“畢竟公孫道友也清楚,很多時候,這無意之間的言語,纔是最爲傷人,最爲容易與他人結怨。”
“也好,反正這些時日,也沒什麼事做,我便託個大,和雲道兄講解一番。”
公孫量最先說的,自然便是風道人,離道人,和羽道人三人之間的事,兩人沿着河畔,緩緩而行,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那一段陡峭無比的崖壁上。
而到了這個時候,公孫量,纔是堪堪將這三人之間的那一段過往勉強說完。
“不想這三人之間,竟還有這麼一段過往。”停在那陡峭無比的崖壁上,太攀也是搖着頭,不勝唏噓。
隨着從公孫量的口中,說出來的和那羽道人,風道人,離道人三者之間,越來越多的信息,太攀的心中,那隻得一個框架的謀劃,也是飛快的,被無數的血肉填充起來,變得充實無比,就好像是一幅傳世的名畫,從構思上,落到了實處。
太攀完全不曾想到,修行者的生活,除開那人與妖的爭鬥之外,也能如此的驚心動魄。
若非是這公孫量緩緩的說開,又有誰能想到,這三人之間的故事,比起人間那些令人津津樂道的話本小說,也是全然不差。
按照公孫量的說法,便是這風道人,離道人,還有羽道人,三人自幼相識,三人當中,風道人年紀最長,在三人所居住的村子,毀滅於帝漿流之夜的當晚,三人便是被天師府的巡遊道人發現,然後帶回了天師府。
共同拜入道院之後,三人也是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天資,以極快的速度,練氣入門,而後一路高歌猛進。
而三人當中,羽道人因相貌之故,在道院當中,可謂是不勝其擾——在公孫量的說法當中,羽道人當中,堪稱世間角色,風姿秀麗,在整個西蜀大地,無出其右!
然而,道院當中,弟子千萬,天資出塵,卓爾不羣之人,比比皆是,但這些人當中,卻無一人,能夠得羽道人傾心,那個時候,道院當中,唯一能夠和羽道人說得上話的,便是風道人和離道人這兩個共同經歷了患難之人。
而風道人和離道人之間,風道人因爲年紀最長的緣故,行事也是最爲穩重,最後得了羽道人傾心的,便是風道人。
自小一起長大的離道人,於是因此,與風道人生了嫌棄。
在風道人和羽道人,共同拜入一位神境大修門下的時候,離道人卻是選擇了另一位道人。
在拜入元神大修門下之後不久,風道人和羽道人,便是先後練氣圓滿,在分別練出了六十八和七十縷天地元氣之後,二人選擇了閉關,以突破化神。
十四年後,兩人齊齊成就元神,破關而出,在天師府中,引爲佳話,以神仙眷侶稱之——至於那離道人,則是將對羽道人的感情深埋於心的同時,和風道人,越走越遠。
按照正常的發展,到最後,離道人,便會隨着時間的推移,和風道人走向陌路,但世事發展,卻總會出人意料。
在一次追剿妖靈的戰鬥當中,羽道人和風道人一起,圍住了一頭禽鳥之妖,這一場以二敵一,恃強凌弱的戰鬥,本是十拿九穩,但偏偏,那禽鳥之妖,在最後的關頭,不知怎的,就覺醒了傳說當中的至毒之鳥的血脈,那至毒之鳥,其名姓,已經隱藏在無盡的歷史之間,有人說是鴆烏,也有人說是鵷鶵,也有人說是鴟……
與那禽妖一番廝鬥之後,那禽妖,便是以一身傳承至毒,幾乎是將羽道人當場毒死!
最後風道人憂心羽道人,無心戀戰之下,便是叫那禽妖,遁逃而走。
對於羽道人中的那毒,整個天師府,都是束手無策,便是風道人師門,花了無數人情,請來的丹師藥師亦是無能爲力,最後,有一無名藥師,勉強出了一個方子——世間之物,無不相生相剋,那至毒之物的身旁,必有那至毒之物的解藥,羽道人既然是受那禽妖毒素所傷,那禽妖身上,必然會有解毒的東西。
在衆位丹師藥師們,給羽道人診斷的時候,憤怒無比的離道人,數次找上風道人,二者廝殺數次,幾乎是反目成仇。
而在那藥師,給出了方子之後,風道人和離道人之間,勉強和好,然後齊齊潛入了萬靈山,苦苦等了十三年!
十三年之後,兩人終於是找到了那禽妖的蹤跡,將那禽妖,生擒活捉帶回了天師府!
而後那藥師,以秘法,抽取了這禽妖一身的血脈,從那血脈當中,提煉出瞭解毒的藥來。
只是,這解藥雖然提煉出來,但羽道人中毒整整十三年,那毒素,已經是和她一身的血肉,不分彼此,到最後,羽道人雖然是醒了過來,但那冠絕西蜀的容貌,卻是再也不見——按照那藥師的說法,非得等到羽道人,成就合道之後,以無窮元氣,天地造化沖刷,方能是徹徹底底的擺脫那毒素,重新的恢復那冠絕西蜀的容貌。
此後,這羽道人,便是一直藏於那白色的斗篷當中,從來不曾以真面目示人。
原先籌備好的,風道人和羽道人結爲道侶的典禮,自然也是就此作罷,羽道人的性子,更是越來越古怪——爲了解開羽道人的心結,風道人和離道人,不知是試了多發少法子,找了多少靈藥,雖然無甚進展,但有了這些經歷,風道人和離道人,也是重歸舊好,不再如先前那般,老死不相往來。
“冠絕西蜀……”那峭壁上,太攀神色唏噓,更有無盡的神往之意,“修行者修行,謂之逐道,功行越是高深,修行者的相貌氣質,便越是接近道。”
“是以,道者皆美人。”
“修爲越是精深,其人姿容,便越是渾然天成,引人心折。”
“西蜀大地,縱橫萬里,其間合道半仙,豈止一人?”
“而整個西蜀大地,風姿秀麗,卻以羽道人冠絕出塵……”
“其人之姿容相貌,實在是令人神往!”太攀長嘆着,“可惜,天意弄人。”
“誰說不是呢?”那公孫量也是感慨了一句,“羽道人藏進那一身斗篷之前,我曾有幸,驚鴻一瞥。”
“其姿容秀美,實在是不可以言語。”
“道之天成,亦不過如此罷了。”
“說起來也不怕雲道友笑話,自那驚鴻一瞥之後,餘便是苦修畫技,如今,餘自問,這一手畫技,不下任何國手。”
“但每每提筆,想要描畫出當年的驚鴻一瞥,卻都是無從着手。”
“每每第一筆下去之後,任是我竭盡全力,也難以再畫出第二筆來!”
“時間一長,這般的心思,也就淡了。”
“若非是今次,雲道兄起了這話頭,這些話,我是絕計不會說出來的。”
“說不得,等到公孫道友,技近於道的時候,便能將之描繪出來了呢?”太攀心中,無數的念頭閃爍着,而口中,則是順嘴一句。
“技近於道?”公孫量瞪大了眼睛,“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何其難也?”
“古往今來,成就合道者,數不勝數,但技以道稱者,才幾人耶?”
“若是有這般的能力,說不得如今天師府的幾人,在我面前,都執禮甚恭,我又豈會受這鳥氣?”感慨一句之後,這公孫量,也是忍不住的,說了一句很不文雅的話。
“看起來,這幾日,公孫道友着實是被天師府之人,氣得不輕。”
“還好我長居於黃河大營,天師府之人,擾不到我。”太攀臉上,掛起了一抹笑意來,“不過公孫道友可曾想過,此後當何爲?”
“令覓一地修行,說起來簡單,但如今,兩岸相爭,公孫道友自尋一地,若是碰到什麼事,難免勢單力薄。”
“那不知雲道兄,有什麼好法子?”公孫量的神色,也是突然一動。
“好法子倒是稱不上。”太攀衣袖在這峭壁上掃了一掃,然後做了下來,感受着那峭壁當中,騰起來的無數水霧。
“如今,兩邊有罷戰之意。”
“道友便是在此間熬下去,說不得也是徒然浪費時間。”
“而且,在黃河之畔,天師府的威勢過甚,這黃河之畔的局勢,幾乎是主次易位。”
“加之我和長安的徐道兄,有些日子沒有聯繫了。”
“是以,我早就想給徐道兄去信一封,找他求一個崑崙的名頭來,以稍微壓制一番天師府的氣焰。”
“本想着,公孫道友若是有閒暇,便幫我做個信使。”
“只是擔心公孫道友會因此覺得我輕慢於你,故而一直不敢開口。”太攀垂下目光,看着這峭壁之下翻騰的河水,那浩浩蕩蕩的河水,衝擊在這峭壁上,叫人只覺得,這峭壁,隨時都會在那河水的沖刷之下傾覆,叫這峭壁當中,那浩浩蕩蕩的河水席捲而出,將這黃河兩岸的沃野萬里,都化作無邊的澤國一般。
太攀話音才落,公孫量的這位元神修士的臉上,便是露出了毫無掩飾的欣喜的神色來,完全不見太攀所說的,被輕慢之後的羞惱。
“固所願,不敢請耳!”公孫量朝着太攀一禮,他自然也清楚,太攀所說的輕慢,只是一句客氣的言語而言,事實上,太攀這所謂的輕慢,卻是在給他一個機會!
一個,名正言順的,接觸到徐求道的機會——他想要投入徐求道的麾下,但若是連見上徐求道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他又如何能投入徐求道的麾下?若是連證明自己的機會都沒有,那徐求道,憑什麼又要在這將要到來的亂世當中庇佑他!
“難怪這位雲道兄今日一反常態的,要和我談論這天師府之事。”
“若是我在言語當中,不盡不實,甚至於有所隱瞞的話,那這一封信,他是不是就不會給我了?”短暫的欣喜之後,公孫量的心中,卻是滿滿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