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請.17

胤伯翰一家再度相擁團聚的一幕,讓作樂和有儀這兩個柿人營長大的“孤兒”也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感受過的溫馨。

有儀眼紅紅的,作樂揉了揉她的腦殼子。

天羅剎正在他們一旁,看着作樂,眼神中透着一種莫名的期盼。

有儀發現了對面冷如泉水的目光,悄悄用手肘一頂提醒作樂。

作樂擡眼看向天羅剎,明白了天教官的那個意思:能不能救胤相一命?

等胤相一家簇擁着下了鐘樓,樓頂上只剩下了天羅剎、作樂和有儀三人。作樂才說:“老人家晚期了,早已錯過了醫治的最好時機。”

天羅剎的美目頓時恍了一下神,無盡失落。

作樂說:“等胤相入睡後,我過去盡努力試試吧。天教官能否和老夫人商量一下,允許我到時進入臥榻旁施治。”

天羅剎轉喜道:“可以。我安排。”

還是沒有超過五個字,果真一如以往惜字如金。

有儀高興地拍手,信心滿滿道:“太好了!作樂大哥醫治好了檀恆大叔和憲大叔,也一定能治好胤大人。”

作樂看見天羅剎的眼中,流露出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期許,不由心中一陣異樣。

胤相身體抱恙,回莊後就進入內堂休息,由乖巧的小公子季子在榻着守護着。

於氏和兩位胤家大公子在會客大廳上宴請玄雀王國六公主殿下天姬。

天羅剎領着作樂和有儀來見於氏,胤莊的管家負責安頓隨行天教官的柿人少年們。

管家遵從於氏的吩咐,親自安排柿人少年們住入胤莊的廂房,並安排一行人的齋食事宜。於是,周教官帶着少年們在胤莊內休整,並吩咐大家今天無須趕路,好好休息。

在胤莊的會客大廳內,於氏親自設齋,和兩位公子分坐在天羅剎的左右兩邊下首。

天羅剎摘掉了夜叉面具,換上了黑色的面紗,在大廳主位上俏生生地端坐着。

於氏見作樂和有儀並沒進入客廳,只是在門廊上坐候,便問天羅剎:“六殿下,他們兩位挺招人喜歡的,不如把他們也叫進來一道用齋吧?”

天羅剎淡淡地說:“夫人,他們兩個都是我役下的柿人,登堂入室並不合適。”

大公子伯宇和二公子叔昊聽見作樂和有儀是柿人,臉上都流露出輕視。

於氏聽罷一愣,輕嘆道:“原來是這樣,老身明白了。這兩個孩子善良聰明,可惜了竟是柿人的身世。”說完,於氏命人另外備了兩份齋食給作樂和友儀,讓二人在門廊食用。

胤莊素有禮佛之風,齋食都極精緻考究。這些齋點雖是素食,卻做工精美,口感極好。千層糕,米果,煎堆,無論哪一樣都非常可口,恰到好處。

兩位少年食指大動,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作樂毫不客氣地將齋點往嘴裡塞,不停地讚道:“好吃!”

看着他狼吞虎嚥的樣子,有儀笑彎了眼,道:“作樂大哥,慢點吃。別噎着了,你不夠我這兒還有。”

作樂笑道:“你快吃,胤莊的齋食真的非常可口。不用管大哥……咳咳。”

有儀連忙遞上一杯茶,樂道:“瞧,噎到了吧。來,快喝杯水。”

天羅剎看着門廊外的兩個少年:……

天羅剎對於氏說:“讓夫人見笑了。”

於氏慈祥地笑道:“孩子都這樣。他們喜歡吃就好。”說完,吩咐傭人又給作樂添了兩份齋點。

天羅剎對於氏說:“夫人,我這兩個隨行柿人小有醫術,不知能否讓他們等胤相入睡後去探視一番,也許對胤相有所幫助。”

不等於氏回答,大公子伯宇連忙拱手道:“六殿下,這如何能行?柿人乃是卑賤、不祥之人,豈能進入父親大人的臥室中?”

二公子叔昊拱手道:“六殿下,皇上曾遣太醫爲父親大人看診,都斷言所患巖芝已經病入膏肓,非藥石所能迴天。區區兩個柿人,小人認爲實在沒有必要一試。”

天羅剎默然。若是幾天前,她也覺得自己是癡人夢語,但現在,她真心希望作樂能試一試。但胤家的公子若不贊成,她亦沒有辦法。

不料於氏看着天羅剎,道:“那就承六公主殿下的洪福,讓那兩位孩子試試吧。”

伯宇和叔昊驚道:“母親大人,開什麼玩笑?萬萬不可讓這種不祥之人進入內堂。如有不測,我們兄弟二人他日還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和父親大人相見。”

於氏說:“今日若無這少年一席話,你們現在只能與大人在九泉相見了,何需他日?”

胤家兩位公子愕然。

於氏轉身對貼身小婢說:“去內堂着陪着大人。若大人入睡了便來通知我。”小婢領命去了。

於氏向天羅剎欠身說:“六公主殿下,巖芝擾得老爺難以入眠,每天都睡的極少。唯有讓各位在這裡稍等,實在抱歉。”

胤家兩位公子見於氏心意已決,都作聲不得,只能忿然坐在一旁。

門廊外,兩位少年完全不知天羅剎已爲他們得到了探診胤伯翰的機會,只顧着吃得正歡。

作樂偷瞄了天羅剎一眼,小聲對有儀說:“有儀妹妹,天教官終於摘下面具了。我以前還一直好奇她怎麼吃東西的。”

剛說完,他發現天羅剎朝他狠狠地瞪來一眼,然後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客廳內傳出道:“不勞你費心!”

感覺好冷酷、好嚴厲!坐在天羅剎旁邊的於氏和兩位公子都感到一陣寒意在大廳闊散開來,還以爲冷空氣吹過來了。

作樂和有儀沒想到天教官的耳力這麼好,都吐了吐舌頭——真不愧是築基五重境的人物。

這時,一個萌娃從內堂奔過來,撲入於氏懷裡,奶聲奶氣地說:“孃親,父親大人睡着啦。”正是胤相老來得子的三公子季子。

於氏見作樂還在啃,不好意思地看向天羅剎。

天羅剎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起身過去對作樂道:“吃好沒?”

作樂滿足地點頭,天教官就說:“那幹活!”那語氣完全不是在請人,就是在下達命令。

不過對天教官的態度,作樂和有儀早就習慣了,便馬上起身,與天羅剎一道,隨着於氏和季子一起進入內堂。

胤家兩位大公子想聯同衆人一起進入,於氏轉身阻止道:“你們二人在外面守護,任何人無我召喚,不得擅闖。懂了嗎?”

伯宇和叔昊無奈地點頭應承。老夫人的意思很明顯,不希望他們兩個進去打撓兩位柿人少年。

伯宇看着老夫人一行人進入內堂,對叔昊說:“二弟,叫些強壯的家將過來把守着內堂。若父親大人有任何差池,我們都要手刃了那兩個柿人!看他們再如何狂妄!”

叔昊點點頭,轉身去點齊家將,守在了大廳門廊上。

臥榻之上,胤相已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位可憐的老者,晚年卻受到惡疾纏身,無法安生,實在很讓人同情。

於氏心疼地走到牀邊看了看丈夫,確認他已睡下,便朝天羅剎點了點頭,然後抱着幼子退到了牀尾。

作樂上前,盤坐在榻邊,微微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便輕聲地哼起了那道極悠柔的樂曲。

天地間只有極稀淡的清風,似乎就是對樂曲的細微迴應。

天羅剎發現,這次樂曲哼起,卻並沒有作樂之前醫治閹人憲那種靈氣涌動的異像出現。

作樂黯然地向身後站着的衆人搖了搖頭。

一陣淡淡的香味來到作樂身後,一個輕輕的聲音在他耳邊詢問:“怎麼回事?”

作樂知道是天羅剎,他熟悉這道香氣。他小聲回答:“大人已病入膏肓,我無力解救他的性命。”

天羅剎失望地看着胤相。

作樂隔着輕紗,隱約看到天教官失望的神顏。他深吸了一口氣,閉起了眼,再次凝神哼起了一章的樂曲。試完一個調,仍然不行,就又升一個調,再升一個調……

他的表情隨之發青,額上青筋暴現,凝聚了豆大的汗珠。

有儀悄然過去,看着作樂的努力早已到了極限,不由萬分擔心。

終於,有數股沁入人心的清風涌入了內堂,頓時令每個人都感到萬分舒適、提神。

作樂此時卻雙目血絲密佈,臉上青筋盡爆。他強打心神,以指並劍,將靈氣匯於劍尖,然後向胤伯翰人中急點而出!

只聽伯翰睡夢中輕哼一聲,隨着靈氣注入,他痛苦的臉色有了許多緩和。

天羅剎芳心一振,喜道:“有反應了!”

於氏和季子激動不已地看着這一神奇的轉變。誰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胤家之主的病情竟然有了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