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九江面色嚴肅地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常佳瑤緊張的彷彿心臟要停跳了一樣。
這種等着出分的感覺，自從她上了大學以後，還真就沒怎麼體驗過了。
因此滿腦子就是兩個字——
“完了！”
然而就在常佳瑤一咬牙一跺腳一閉眼，連心理建設都已經做好的時候，聽到的卻並不是預料中要加練的消息。
巨大的反差甚至讓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張九江的意思。
頗有一種自以爲考砸了但查成績時卻發現並沒有的感覺。
“誒？”
常佳瑤有些發懵地看向旁邊跟自己一起被留下的李凌超。
後者是這一屆女飛行學員班的班長，但此時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茫然。
畢竟參閱學員選拔這件事，在今天真正出結果之前，流傳範圍基本只侷限於少數學院領導，此前在學員中間可以說是一點風聲都沒。
確實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
但倆學員的反應反而把對面的張九江給整不會了——
他之前那副繃着臉的樣子本就是裝出來的，剛剛宣佈完喜訊之後已經按照通常套路開始對着倆女生鼓掌以示祝賀。
結果人家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面面相覷一點反應都沒有。
於是場面就變成了他自己一個人擱那對着空氣手舞足蹈……
“嘿，你們倆？”
張九江上前兩步，在常佳瑤和李凌超面前晃了晃手掌：
“這是被驚喜衝昏了頭腦麼？”
這下兩個人才反應過來。
“國……國慶50週年閱兵？”
“伴飛學員？”
以她們的理解能力，自然很快就推測出了這是要幹什麼。
但理智卻又讓人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她們作爲大二學員，甚至還沒有正式開始飛行訓練。
“沒錯。”
總算不再演獨角戲的張九江點點頭，回答道：
“爲了展現我們人民空軍面向新千年的人才儲備和精神風貌，本次閱兵特別在所有飛行編隊的最後安排了我們學院的一個教練機楔隊，那既然是教練機，只有我們教官上去也不是那麼回事，所以院領導決定給每一架飛機的前座配一名飛行學員，從二年級和三年級兩屆學員中進行選擇。”
聽到這裡，常佳瑤瞬間思路通達：
“所以從去年開始的這個航空體驗課程就是爲了……選拔能上飛機一起參與閱兵的學員？”
“沒錯，至少一開始的時候是這樣。”
張九江帶着兩人一邊往機場區域外面走，一邊回答道：
“三年級的學員因爲已經在飛一段時間了，所以只要根據飛行課程的成績就可以判斷他們在天上的適應性，但你們二年級的還不行，這才臨時增設了這門課程。”
“不過後來我們發現，讓二年級上半年，甚至一年級下半年的學生提前上飛機體驗，對於教學也很有好處，這一點你們自己可能感覺不出來，但是我們在飛行理論教學這塊的感覺還是挺明顯的，你們這一屆的航空理論課程，學時比上一屆少了10%，但平均成績反而還高了將近5分。”
李凌超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她作爲學員自然不可能有這種縱觀全局的視角，並且她更關心的問題也不在這裡：
“所以張教官，我們需要額外做些什麼麼？”
作爲一個只在殲教9上面體驗過幾個小時飛行的萌新，如今突然得知要參與國慶閱兵這麼重大的任務，在最開始的茫然和緊隨其後的驚喜之後，更直接感受到的一定是壓力。
而張九江自然也看得出來這一點，當即寬慰道：
“不要有太大壓力，對於飛閱兵編隊這種任務來說，三年級比你們多出來的那幾十個小時飛行時間根本沒有區別，所以都會是我們教官進行執飛。”
“你們的任務只有兩個，一是協助教官確定編隊情況，尤其是編隊測距儀的讀數，雖然殲教9的後座視野已經相當好，但是跟前座畢竟還是沒法比；二是在前艙負責拍照，這也是宣傳部門給我們分配的任務。”
地面分列式會專門有一架直升機負責拍攝和轉播，但空中編隊飛行的時候，無論是爲了效果還是安全，都不可能讓一架不屬於任何編隊的直升機湊得太近。
這樣一來，轉播視角就只能有地面的。
但是在轉播以外，八一電影製品廠會在後期專門出一個錄製版本，其中就可以用到一些從空中拍攝的鏡頭。
於是幾乎所有包含雙座機的編隊就都接到了這項任務。
而走在旁邊的常佳瑤此時卻想到了過年的時候，常浩南直接沒給她準備國慶觀禮名額的事情……
擱在平常時候，這或許有可能是巧合，但是……
常佳瑤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亂。
如果常浩南早就知道這件事……
不對，自家老哥作爲貌似有點影響力的飛機設計師，提前知道有國慶閱兵選拔很正常。
但對方似乎是篤定了自己會被選上……
當然。這可以解釋爲對妹妹的能力有信心。
但要是從另一方面講的話……
常佳瑤之所以要報考飛行學校，就是因爲在高中一直活在自家老哥的陰影下，其實是稍微帶着點叛逆心理的。
雖然上大學這兩年來已經成熟了很多，不會再刻意爲了這個彆扭的想法跟家裡對着幹。
但如果這樣的機會是因爲常浩南的緣故而內定的話……
那她寧肯…… 常佳瑤試圖正視自己的內心。
好吧，還是會要。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
畢竟這機會太難得了。
很有可能一輩子也就這一次。
但這樣的答案卻讓她愈發感到痛苦。
“佳瑤？”
就在常佳瑤陷入極度的糾結和自我懷疑的時候，旁邊的李凌超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什麼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本來就有點心虛的前者被這麼一拍，直接就是一個激靈：
“啊！”
她這過度反應把李凌超給嚇了一跳：
“幹嘛？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要非禮你……”
這時候常佳瑤也逐漸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張教官已經不在旁邊了。
“張教官呢？”
“當然是回辦公室了……”
李凌超有點摸不着頭腦：
“你今天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前面就是我們宿舍，他又不可能跟進去。”
常佳瑤趕緊搖頭：
“沒事沒事，就是剛纔太驚喜了，還沒緩過來。”
這個理由倒是非常充分，李凌超也就沒再繼續深究：
“我準備去給家裡打個電話，把這事告訴他們，伱要不要一起？”
常佳瑤一愣：
“這個是可以說的嗎？”
李凌超點點頭：
“我剛纔特地問過，在名額決定下來之後，就已經沒什麼值得保密的了，可以通知家裡，但僅限參與閱兵本身，不能透露更具體的安排。”
“我……我先不着急，家裡估計沒人，等晚上再說好了。”
常佳瑤停下腳步，猶豫片刻之後又轉身向後：
“我去教學區那邊有點事，先不陪你了，等一會食堂見。”
……
常佳瑤並沒有說謊。
她確實是去了教學區。
找上了張九江的辦公室。
“張教官……”
常佳瑤的語氣中帶着點試探：
“我……我能不能看一下我航空體驗課每一次測驗的具體成績……”
張九江一愣。
這個要求不算罕見，但一般都是成績比較差，乃至於拿了不及格的學生想要來爭取多加上幾分。
像常佳瑤這樣成績在90分以上的，很少提出這種申請。
不過，張九江畢竟是老油條了，很快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節。
常浩南兄妹倆的關係，屬於大家心照不宣但都還沒說破的事情。
簡單來說，就是張九江知道常佳瑤是常浩南的妹妹，常佳瑤也知道張九江知道自己是常浩南的妹妹……
咳咳——
但倆人都沒挑明。
不過現在，看上去應該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了。
“你是擔心，院裡面是因爲常總的關係，才把你內定爲人選的吧？”
張九江起身，從旁邊的檔案櫃裡拿出了一個寫着常佳瑤名字的文件袋放在桌上，緊接着推到對方面前。
“啊……”
來意被直接點破的常佳瑤一時間有些尷尬，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打開了文件袋。
趁着常佳瑤翻看成績的時間，張九江重新坐回辦公椅上，擰開水杯蓋子：
“說實話，這件事情跟常總之間，肯定是有聯繫的。畢竟，如果沒有常總的話，我們應該會直接把你們女學員隊排除在選拔範圍以外。”
“或者……更直白點說，如果沒有常總，咱們學院連上閱兵的機會都未必會有……”
說話間，常佳瑤已經飛快地看過了自己的評分表，確定分數並沒有任何注水，因此總算了鬆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她聽到張九江的說法，被驚得直接擡起了頭。
“啊？”
根據寒假期間的所見所聞，她確實能猜到常浩南在航空工業這邊應該有些影響力，否則也不會往內定的層面去考慮。
但是被對方這麼一說，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是低估了自家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