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書輕手輕腳地從外面進來,冷不防用小手突然錘着我的肩膀說:“大爹,吃中午飯呀。”
我猛然一驚“啊”醒了。我折下眼鏡,拭掉了眼屎,睡眼惺忪地看到思書在看着我“咯咯”大笑。
我皺眉疑惑着問:“小寶貝,你笑啥?”
她還笑,笑得前仰後翻的,之前的悲傷好像早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疑惑地摸摸亂七八糟的頭髮,又摸摸有點扭曲的臉。臉在瞬間變得緋紅,原來我胸前的衣襟被髮黃的口水浸溼了一大片,更難堪的是嘴角邊還掛有一小片紅紅的鞭炮紙屑。
我一把拉過思書抱在懷裡,拍着他的屁股說:“小寶貝,你也敢取笑我了,你是不是屁股癢了。”
她說了一句令我哭笑不得的話:“來呀,你也來笑我呀。”
她掙脫了我的手,一邊回頭笑一邊向賓客滿堂的大廳走去。
說是吃中午飯,其實從十一點就開始有人在吃了。本來準備了40桌的客餐,可真正吃飯的卻冷冷清清,寥寥無幾的八九桌人。親戚朋友大都走了,學校的老師同學一個都沒看到,這使我感到有點不合情理,擡靈柩的八仙和其它擡三牲扛花圈都還沒回來。
我打電話給呂老師,責問他們幹嗎不在這裡吃飯。呂老師不無傷痛地解釋說:“學生們的意思大概爲,誰還有心思吃飯,誰還能吃得下飯呢!我們回去還要餓幾餐,以表示對思秋同學的
最大的祭奠。思秋雖然去了,但我正着手準備在學校開一場追思會,掀起一股向最優秀、最有影響力、風靡全世界的少兒科普讀物形象代言人學習的熱潮,思秋將永遠是我們學校高高飄揚的一面紅旗。”
聽了她的話,我的精神爲之一振。呂老師真好,他們這些同學真了不起,真肝膽呀,我爲思秋有這樣的老師同學深感自豪。
我和縣教育局的幹部和村幹部同一桌吃飯,村主任坐了主位,我和教育局局長坐在客位。他們都是本地人,在划拳斗酒,個個喝得面紅耳赤,唯有我勉強喝了一碗地道的紅豆酸菜湯,推說肚子不舒服先退了場。
路過思秋的房間,門已經上了鎖,我在門前默默佇立了許久。要是往常,門都開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個矮椅子上在那裡讀書寫字。我路過她的門口就會過去在她的桃花臉上先親上一口,說上一句讚揚的話,長此以往她的腮上額上就留有我吻下的深深溼痕。我每次來她會很禮貌地歡迎說:“乾爹,坐呀。”我會坐在她身旁,很仔細地檢查一下她的作業,指導指導她如何寫作。作業做完了,我要求她根據楷書每天練幾頁的正楷字,如今她的字不要說是出神入化的好,絕對比一般的大學生的字好。現在是電腦時代,有一部分大學生的字,水平比我們那個年代的差十萬八千里,他們寫出來的字像雞爪子一樣難看。我要走了,她還客氣地拿感激的眼神說:“乾爹,你辛苦了,謝謝你。”
聽到她吃了蜜的話意,我的心也好像有了蜜甜滋滋的,那是一段多麼幸福和難忘的歲月。而今物是人非,一切像電光石火一樣稍縱即逝。我驀然間有了崔護的惆悵:‘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我再次看了一眼那多麼熟悉的門,兩眼止不住地潸然淚下。這是多麼突兀又殘酷的分離,就是這樣一道門把我和思秋過去的溫馨和幸福歲月隔斷。
此時我的同事們都還在喝酒吃飯,大廳裡不時地傳來當地人最喜歡的擲骰子划拳的喝酒聲。還有‘嚶嚶’的哭泣聲,不知是誰喝多了,還是在哭思秋。唯有我獨自回到了寢室關上門,無力地坐在靠背椅子上盡情地痛哭,哭得天昏地暗。當我擡起頭,看到牆壁上思秋的各種青春年少的藝術照,她的音容笑貌,再次撥動我的心絃。我怎麼也想不開,我們就這樣成了陰陽相隔。此時我已經精疲力竭,就像負重到極點的駱駝,從任何一個地方飄來一根稻草就會壓斷它的脊樑。思秋走了,我的心空得像茫茫原野中的孤影。沒有了思秋,我像是被時間拋離出世界,落在了遙遠的冰河時期,那裡沒有人煙,只有遙遙無期的嚴寒。只見一縷陽光幽靜的傾灑到窗臺上,室內的陳設籠罩一層淡藍色的清輝,辦公桌的玻璃板下,思秋擁抱大自然的青春照呈現出幽明薄暗的寧靜。
我痛苦萬分,觸景生情卻是物是人非。一幕幕的往事令人不堪回首,卻又在腦際形成重重疊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