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明宮的路上,他們見到了一個枯瘦的老人,正拿着捲尺,認真地在地上丈量着什麼。
“您好,您爲什麼不使用全站儀這樣的設備進行測量呢?”葉娜停下腳步,好奇地問。
老人擡了擡他的老花眼鏡:“咳咳,現在的年輕人啊,什麼都想依賴電腦,我是不懂你們了……”
“那我能幫您什麼嗎?”杜簡搓了搓手。
“嗯,好的,多謝,你幫我摁住尺子的那頭就行。”老人慢悠悠地說。
杜簡蹲下去,用拇指按住被他拉長的捲尺:“冒昧,您的職業是?”
“我過去是這兒的管理員,呵呵,但現在退休了。”老人顯得慈眉善目。
“我能問問您在幹什麼嗎?”葉娜cha了進來。
老人忽然直了直身子:“我在幹什麼?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在研究。”
“可以跟我們說說您在研究什麼吧?”葉娜表現出很崇拜的樣子。
老人意味深長地打量着葉娜:“丫頭,你是學什麼的?”
“我是學歷史的。”葉娜甜甜一笑。
“那好,我問你,大明宮的每一個宮殿外都裝飾着鷗尾,它的意義是什麼?”老人似乎想考考葉娜。
這可難不倒我。葉娜整理了一下思路就侃侃而談:“在唐代建築的屋脊上,常常有一種金色的魚尾形裝飾,被稱做鷗尾,它是金殿的表徵。鷗尾的另一個名字叫螭(音同吃)吻,傳說這種動物是龍的第九個兒子,喜歡東張西望,所以被安排在建築物的屋脊上放哨。”
老人微微一笑,又問道:“那你知道龍的九個兒子分別是什麼嗎?”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分別是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負屓和螭吻,但偏偏沒有一種像龍,所以人們纔要‘望子成龍’。”葉娜說完就歪着頭咧嘴一笑。
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從地上撿起了一片殘碎的綠釉琉璃瓦道:“你知道嗎?我們現在
所處的這個地方,曾經是李唐王室供奉道教教主老子的三清殿。”
葉娜似乎預感到老人要說什麼,立刻就尊敬地站正了身體:“您說。”杜簡也張大了眼睛,滿臉期待地看着老人。
老人娓娓道來:“唐朝是一個開放的、兼容幷包的時期。很多外國宗教在隋唐之際傳入中國並有所發展,拜火教、伊斯蘭教、摩尼教以及**教的一個教派——景教。
“而漢代傳入中土的佛教,則在唐代達到鼎盛,不但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宗派,而且基本上完成了佛教的中國化、本土化,形成了別具一格、影響深遠的禪宗。
“唐朝建立後,李氏王朝一方面爲擡高身價門第來神話統治,另一方面爲證明自己是漢人,就認道教所奉的教主李耳——也就是老子爲祖先,以教主後裔自居。
“三清殿裡除了供奉着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之外,還有秘藏着一卷隋代出土的《易經》原本。”
“《易經》,又是《易經》!”杜簡和葉娜對望了一眼。
“但你現在能夠買到的《易經》並不是原本……”老人認真地說,“《周易》是古代經典裡最難懂的,也是古代經典中註釋最多的。它分爲兩個部分,《易經》和《易傳》,其中《易傳》是解說和發揮《易經》的論文集,它的學說源於孔子,成於孔子學生之手。”
葉娜點點頭:“傳說這世界上被人研究得最多的兩本書,在西方是《聖經》,在東方是《易經》。”
“吉林大學有幾位學者編了一部《周易辭典》,列舉了後世各種各樣的研究《周易》的著作,洋洋灑灑近億種,這其中還不包括古代有而現在已經丟失的。”老人嘆了口氣又繼續說下去,“可所有這些著作,不管是歷史上的還是現代的,研究《周易》所用的材料都用的是《易經》的傳世本,而不是原本。”
葉娜低頭思索着:“傳世本的《易經》太多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出更久遠的傳世版本。”
老人摸了摸鬍子:“但我相信那本《易經》是最早的原本,至少是最接近原本的傳世本……”
杜簡好奇地cha了進來:“哪本?”
“曾在隋代出土過,並供奉在三清殿裡的那本。”老人的聲音很悠遠,帶着一種穿越千年的神秘感。
“跟唐玄奘還有佛道之爭有關係是嗎?”葉娜開始胡亂猜測。
沒想到她居然猜中了,老人點了點頭:“唐初,老子的哲學被推到了第一線。這一時期的佛道論爭不僅涉及二教地位、教理教義,也涉及了宗教勢力與封建法權。
“唐太宗時期,玄奘去西天天竺,也就是印度學法取經回國,帶回了不少梵文經書,並大量地翻譯了成了佛典。唐太宗覺得我們也該把自己的書翻譯成天竺人看的梵文,就想到《易經》,然後命玄奘把《易經》原本譯成梵文,並派道士蔡晃協助。”
“玄奘?唐僧?”杜簡苦笑了笑,心道:好吧,我想到《西遊記》上面去了,雖然誰都知道《西遊記》醜化了歷史上那個勇敢、執着的玄奘。
老人沒理會他,自顧自地講下去:“翻譯之中,雙方爭論不休。蔡晃主張‘道’應譯爲‘菩提’,而玄奘認爲應是‘末伽’,因爲菩提意思是‘覺’,與‘道’根本不同。
“最大的爭論是河上公注的那個序言,玄奘堅決不譯,認爲這不過是禽獸淺術。就這樣,佛道雙方几乎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但也就在這個時候,《易經》原本忽然不見了,而翻譯《易經》的工程也隨之停了下來。”
“大雁塔!”葉娜眨了眨眼睛,一針見血地說,“大雁塔的地宮還沒有開挖,一切的謎團都被掩蓋着。”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來,彷彿看到了一個知己:“我一直就認爲,西安大雁塔下藏有千年地宮……”
“所以你認爲《易經》原本也可能在大雁塔的地宮裡?”杜簡打斷了他。
“一切皆有可能!”葉娜轉向杜簡,俏皮地扮了個鬼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