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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北田的父母都是話劇團的演員,他也說着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而且聲音渾厚有磁性,曾頗得郭小燕讚賞。她一聽是劉北田,就伸手想接手機,卻被孫定國推了回去。

“誰?你還記得郭小燕啊,告訴你,她已經死了!”孫定國怒吼道,“你不是要僱兇殺人,還要論功讚賞嗎?我們已經把她殺了!快說,我們到哪裡去找你要賞錢?”

劉北田也高聲說:“什麼?你說什麼?”

“郭小燕臨死的時候,還罵你呢。”孫定國看了郭小燕一眼,說,“罵得好難聽啊。”

“罵我什麼?”劉北田半信半疑地說。

孫定國歇斯底里地說:“罵你是個王八蛋!良心讓狗吃了!你不得好死!你吃飯噎死,喝水嗆死,出門讓車撞死,你死有餘辜!”

實際上,孫定國的罵不是逢場作戲,而是發自肺腑,所以就特別過癮而真實。幾天來,他在心裡已經罵過劉北田無數次了,如果不是他見死不救,弟兄們還至於熬到現在,分文未取嗎?

劉北田氣得直哆嗦,似乎還不死心,就說:“叫郭小燕,叫她來說話。”

“再叫,再叫連你一塊殺了,爲郭小燕報仇!”孫定國唾沫四濺地說,然後就掛斷了手機。

電話另一頭的劉北田看着手機發呆,一絲不祥之感爬上心頭。難道郭小燕真的被綁架了?這個念頭一出,劉北田馬上手腳冰涼了。他迅速撥通了郭小燕的手機,通了,沒人接,過了一會兒,她的手機就掛掉了。他嘆口氣,再撥,對方已經關機了。劉北田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雙眼失神。良久,他驀地站起來,拉開關閉了幾天窗簾,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掏出手機,撥通了110報警臺。

“110嗎?”劉北田靠在沙發上,聲音顫抖地說,“我要報警,有人被綁架了。”

16周軍慶一直在等郭小燕的電話,以便將錢送到綁匪們指定的地方。但是沒有,幾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消息。他有些沉不住氣了,就不顧綁匪的警告,主動給她打了電話。郭小燕手機早已關掉,周軍慶頓時茫然不知所措了。他慢慢地在老闆臺前坐下,掏出煙來點上,煙霧瀰漫中,他臉色沉重,神不守舍。

十多年了,在周軍慶的心中從沒消失過郭小燕的影子,她是他永遠的牽掛,永遠的痛,她的每一個好消息或者壞消息都會激起他心中的漣漪,帶來無盡的回憶與傷感。那麼現在,落入綁匪手中的她情況怎麼樣?爲什麼遲遲不來電話?爲什麼突然關機了?不會出什麼危險嗎?周軍慶的眼淚是情不自禁地掉下來的,他想勸說自己,別這樣,要像一個男子漢一樣頂天立地,遇險不驚。從事業方面講,他是應該是個男子漢,創業的路上遇到多少艱難險阻,他都挺過來了,成了勝利者。但是,在個人情感方面,他似乎永遠也長不大,永遠經受不住任何風吹雨打。而且現在,在心急如焚的擔憂之外,他還會莫明其妙地在心底深處泛起幾絲幸福的甜蜜,危難時刻,郭小燕能想起他,說明她不曾忘記過他啊。

那麼,報案嗎?如果綁匪不講信用,得到錢後撕票了怎麼辦?已經發生的這種例子舉不勝舉啊。周軍慶這麼想着,手就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桌上的電話機,他拿起聽筒看了看,又放下了。綁匪和郭小燕都不讓他報案,如果報了案,萬一警方失手,被綁匪們發覺,郭小燕也就沒命了,這種例子也屢見不鮮啊。就是這樣,周軍慶在猶豫與煎熬中等待着綁匪或者郭小燕的電話,那隻紅色的聽筒拿起來又放下,就像文件櫃裡那臺電源充足的永動機。

就在這時,葉芝鳳和趙豔麗推門而入了。

她們的不約而至令周軍慶措手不及,他的臉上有淚痕,臉色還是那麼憂鬱而慌亂,她們馬上察覺到了他的憂心如焚。以前,葉芝鳳從沒有這麼魯莽過,都是先敲門,經過周軍慶的允許後纔會進來。可是今天,趙豔麗的工錢意想不到地解決了,她們是向周軍慶報喜的,所以就忘記了敲門。

“周總,您……”葉芝鳳詫異地看着周軍慶,目瞪口呆。

“坐,坐下吧。”周軍慶攤了攤手,說,“有事嗎?”

葉芝鳳說:“周總,您……”

“我沒事,你說吧,什麼事?”周軍慶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說。

葉芝鳳和趙豔麗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將田總編出面將趙豔麗的工錢要回來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個田總編周軍慶是認識的,還在一起吃過飯。那年,軍慶大樓清洗公司開業,葉芝鳳天女下凡式的表演祝興,馬洪濤前來採訪就是周軍慶找到田總編,他又親自安排的。

“周總,趙姐的工資是問題解決了,可田總編怎麼能這麼做呢?這對馬洪濤太不公平了。”葉芝鳳的敘述言簡意賅,最後說。

周軍慶是希望葉芝鳳多講一會兒的,這樣可以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但是,葉芝鳳已經養成了習慣,彙報什麼工作都是簡明扼要,這是周軍慶一再要求的。

“就這些?”周軍慶言不由衷地問。

葉芝鳳說:“就這些,周總。我還是那句話,田總編怎麼能這麼做呢?這對馬洪濤不公平。”

“公平?世界上絕對公平的事情有嗎?”周軍慶慢慢地站起來,下意識地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眼,說,“沒有,我要說沒有,公平只是相對的。”

“可是,田總編也不能不爲馬記者負責啊,他是報社的記者啊!”葉芝鳳說。

周軍慶長出一口氣,說:“事情的起因是什麼?爲了給趙豔麗討工錢,這個問題是主題,它解決了,剩下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還有,正是因爲田總編要對報社的所有編輯記者負責,才讓馬洪濤做出了犧牲,他是以報社的大局爲重,爲報社職工的生活着想,纔不想得罪畢相福的。這些東西你現在不理解,將來會理解的。我也相信,田總編一定會在內部給馬洪濤一個公正的說法,我瞭解田總編。”

“但願是這樣吧。”葉芝鳳將信將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