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矇矇亮,學生軍便已收拾停當,一隊人馬趁着霧色,向着仙霞嶺的方向挺近,方文山回頭最後看了一眼他們長期駐紮的地方,義無反顧的衝進了夜色裡。
大軍行進之時,方文山同時派出十幾路偵察兵,一路打探沿途的消息。學生軍每天都揹着沉重的大包,走不幾裡山路便大汗淋漓,所以隊伍行進的十分緩慢。
“這樣不行!”方文遠氣喘吁吁的趕了上來,“以這樣的行軍速度,三五天內,別想趕到仙霞嶺。”
方文山收集着各路哨兵送來的情報,竟沒聽清他的話。“文山!”方文遠拉住兄弟,“我們隊伍行進的速度太慢了,怕是趕不到仙霞嶺。”方文山擡頭四處張望,只見人人都被行李壓得彎了腰,各人雙手不住的在臉上摸來摸去,一個個都成了大花臉。
“文山,行李太多了,同志們怕是受不了!”李微揹着大包氣喘如牛的趕了過來。方文山叫過勤務兵,問道,“我的包呢?”勤務兵指指自己的背,“都在這兒呢,軍長。”“卸下來給我背上!”方文山用堅定的語氣命令道。
“這------勤務兵有點犯難,不敢確定的看着方文山,“磨嘰什麼,快點!”方文山不耐煩的叫道。
勤務兵怯生生的解下行禮,方文山彎腰背在了身上,方文遠攔住他,“你這樣不行,沒用的東西還是扔了吧。”
方文山搖搖頭,“該扔的東西早就扔了,學生軍打拼了這幾年,就攢下這點家底,說什麼也不能再扔了。”方文遠知道弟弟的犟脾氣,也不再多勸。
方文山大步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高聲叫道:“同學們,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急行軍了,過慣了安逸的日子,難道就吃不了這樣的苦了嗎?只要大家堅持一下,挺過這一段,以後的路就好走了,我走在前面,哪一個落下了,就是孬種。”
“堅持就是勝利,我們絕不做孬種。”李微高聲叫道。“絕不做孬種!”同學們高喊着口號,邁着堅定的步伐,大踏步跟在方文山身後。
出乎方文山的預料,部隊很順利的通過了老婆嶺和虎跳埃,過老婆嶺的時候,方文山特意把部隊分成一撥一撥的通過,而且沿途都有士兵把守,儘可能的控制最大的縱深。
“也許是我們多慮了。”李微來到方文山跟前,漫不經心的道。“但願是這樣。”方文山目光望向遠方,透過層層山嶂,一個叫牛背山的地方正在等着他們。
“過了牛背山,便再無險嶂。”李微拄着柺杖,邊走邊道。方文山目光望向隊伍的後方,只見王清雅扶着劉亞楠,一步一步艱難的前行。方文山忍不住要掉下淚來,他走到二人身前,王清雅擡起紅撲撲的小臉,看着方文山,臉上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
“累不累?”方文山信手拿下她背上的小包。“不累。”王清雅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牙,“全軍就我的行禮最小,可真幸福啊!”王清雅將纖細的手臂從劉亞楠臂彎裡抽了出來,將小手放在方文山的手心裡。
方文山握着她柔軟的小手,心情洶涌澎湃,有多少時日,他不再握着這雙手,有多少時日,他竟然忘記了對方的存在,他也想好好的愛她一回,可他的雙眼一旦瞅在地圖上,便情不自禁的忘記了一切,民族的仇恨,家國的安危,親人的眼淚,使他沒有時間去經營這些風花雪月的談情說愛。
方文山緊握王清雅的小手,拉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王清雅像只快樂的小鹿,亦步亦趨的跟在方文山身後。
“你怨不怨我?”方文山低聲道。“怎麼會呢?”王清雅聲音清脆的像銀鈴。“因爲我冷落了你,很多時間都忘記了你的存在。”
“沒有。”王清雅露出愉快的笑容,“你有很多事要忙,全軍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我怎麼能奪人所愛呢!再說了,沒有你的時間,還有劉亞亞楠和豔萍姐她們陪着我,我並不覺得孤單。”
“你-------”方文山眼裡有淚,他擡手扶着額頭,順便拭去眼角的淚水,“你-------很堅強。”方文山語調有些硬嚥。
王清雅甜蜜一笑,“我們是出來打仗的,又不是度蜜月,別人能承受的痛苦,我也一樣能承受。”
“你本來不用受這些苦的,看着你現在的樣子,我心裡好難受,我寧願你待在父母身邊,做個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大小姐。”方文山自咎的道。
“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快樂!”王清雅靠在方文山的背上,秀髮從方文山的肩頭垂了下來。
方文山用手臂攔住她,推着她前行,李微從他們身後走過,大聲叫道:“軍長不但教我們怎麼打仗,還教我們怎麼談戀愛,趕哪天抗戰勝利了,每人領個媳婦回家。”衆人一陣哈哈大笑。
王清雅紅着臉,嘟着小嘴也不肯示弱,“你李師長也不遑多讓,全軍上下,誰不知道,你和亞楠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衆人又是一陣大笑,劉亞楠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看看你們,打嘴仗幹嗎非得把我也扯上。”學生軍裡又傳來一陣快樂的笑聲。
學生軍出發的第二天下午,部隊終於在預定時間趕到了牛背山。方文山站在山口,只見兩座大山筆直的插向天空,山上大樹鬱鬱蔥蔥,一條狹窄的小路彎彎曲曲的通過谷底,隱隱約約能看到山谷的另一頭。
方文山停住腳步,讓部隊暫且休息,他舉着望遠鏡,山中大樹上的小鳥,被騷雜的人羣驚動,嘶鳴着划着翅膀飛過山頂,一個哨兵跑了過來,行了個軍禮,“報告軍長,我們奉您的命令,輕裝疾行於今天下午12:05分到達牛背山,我們上下查看了一番,沒發現異常情況。”
方文山放下望遠鏡,指着滿山青蔥的大樹:“現在是夏季,綠樹成蔭,藏身的地方多得很,野田正人就算藏了千軍萬馬,也不會輕易讓你們發現。”“是------,軍長。”哨兵慚愧的低下了頭。
“怎麼回事?有情況嗎?”方文遠也揹着行禮趕了過來。“沒有,”方文山佯裝鎮定,“讓部隊先休整一下。”“好啊!養精蓄銳嗎,這一路的奔波,真是累的夠嗆啊!”王寧也擦着汗趕了過來。
“你們這些文化幹部就是嬌貴,才走幾里路,就累成這樣。”方文遠不屑的白了王寧一眼。“哎呀哦,我是沒你那鋼筋鐵骨啊!”王寧扶着腰,使勁扭了幾圈,一位同學走了過來,伸手欲解王寧背上的揹包,“王政委,我來幫你背。”
“別別別!”王寧雙手在空中亂舞,撥弄着那位同學伸過來的雙手,“軍長背上都揹着兩座山呢!我怎麼能搞特殊。”那位同學向方文山望去,果見方文山背上背了一大一小兩個包,大的是方文山自己的,小的是王清雅的。
那同學笑了笑,不再堅持,邁步從王寧身前走了過去。不一會兒,李微,劉亞楠,劉豔萍,王志凱,馬小路等一干人相繼趕到。
“李微,你來的正好,我正想跟你商量一下呢!”方文山叫過李微。“你說吧,我一向只會聽命令。”李微對自己的能力知道的很清楚。
“我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得想個萬全之策。”方文山攤開地圖,跟眼前的地形做着比較。
“我看你就是杞人憂天,小心的過了頭,野田正人早被我們打的躲進了老鼠洞,連氣也不敢出,你還擔心什麼?”李微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對方文山的小題大做顯然看不慣。
“李微,你忘了出發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來着?”方文山瞪了他一眼,顯然對他的懶散很是不滿。
突然,王清雅頭一歪,整個人倒在了方文山身上,方文山用力將她摟在懷裡,使勁晃了晃,“清雅。”可王清雅紅撲撲的小臉上雙眼緊閉,從他鼻子裡傳出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王志凱!”王志凱聽到叫自己的名字,“到,軍長。”他搓着睡眼醒鬆的眼睛,來到方文山身前。
“你安排人輪流站崗放哨,其餘人原地休息三十分鐘。”方文山看了一下表,吩咐道。“是!”王志凱半睜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李微倚在樹上,伸了個懶腰,“走了兩天一宿,終於可以睡一覺了。”“起來!”劉亞楠使勁推了他一下,“軍長剛纔不是說找你談事情嗎?”李微苦着臉,不情願的挪到方文山身邊。
劉豔萍和武田也走了過來,圍坐在方文山兩旁,方文山揚了揚手裡的地圖:“這份地圖是我在鬼子軍營時從廖正輝那兒得來的,這些年我一直帶在身上,我剛纔看了一下地圖,跟實際的地形並不完全一致。”方文山用手指了指,“大家看到了,兩座山的中間還有一座小峰,而地圖上竟然沒有標記。”
衆人這才發現,在兩座大山的中間還夾着一座小山,方文山繼續道:“我們暫且叫他牛駝峰。”“文山,”李微打斷他的話,“我看你是小心過了頭,把自己也弄得神經兮兮的。”
方文山皺起眉頭,雙眼一閉,眉頭擰成個大疙瘩。“說什麼呢,你?”劉亞楠在李微的胳膊上使勁擰了一下,李微疼的張大嘴巴,“好好好,我不說了就是了。”轉過頭去,用手揉着剛纔劉亞楠掐過的地方。
“大家是不是都不願意聽了?”方文山環視了一週,“您繼續說吧,別管他!”劉亞楠又用手指捅了李微一下,李微只是低着頭不做聲。
“軍長,我們明白你心裡的顧慮,有什麼想法你只管說吧!”劉豔萍拉住劉亞楠,她不想讓二人破壞了現場的氣氛。
“也許真是我小心的過了頭!”方文山嘆口氣,“但我很小的時候,就聽我母親講,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跟別人不一樣,我們輸不起,我們既沒有上級的領導,又沒有後方的支援,一旦失敗就意味着滅亡,怎麼能讓我不小心呢?”
“軍長說的沒錯,”王寧站起身來,“小心一點總沒有壞處,雖然學生軍已經加入了八路軍,只可惜,我不懂軍事,具體的作戰部署,還是以方軍長爲主。”王寧表完態又坐回原處。李微依然低着頭,不發一言。
“好吧!”方文山擡起頭,“下面我做一下具體的行動部署,牛背山兩側都是高山峻嶺,若有埋伏,我們將被困於谷底,毫無還手之力,爲安全起見,我決定,學生軍兩個師分批通過。由我們第二師先過,第二師加上後勤人員總共一千四百多人,分爲三個小組,每個組三至四百人,等第一組過完以後,第二組再行通過,萬一中了埋伏,也不至於全都落在鬼子的包圍圈裡。第一組由我負責,我們第一個先過。”
“還是讓我們先過吧,軍長。”王志凱站起身來,堅定的行了個軍禮。“你坐下,”方文山用手示意王志凱坐下,“如果有埋伏,風險都是一樣的,鬼子並不一定先打第一組,第二組由王志凱同學負責,我宣佈個事情,從今天開始,由王志凱同學擔任學生軍第二師副師長,馬小路同學升任學生軍第一師副師長。”大家一起鼓掌爲兩人祝賀。
方文山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繼續道,“第三組由我哥哥方文遠同志負責,至於一師如何分組,由師長李微同學自行決定,大家都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衆人心情異常沉重。“好!”方文山扶着王清雅站起身來,“大家現在各自行動,有幾點需要注意,通過山谷的時候人要分成三行,橫向距離要儘可能的拉長,縱向距離要儘可能的縮短,以確保遭到攻擊時,不會被敵人衝散開,還有,在谷底一旦遭到鬼子伏擊,首先要設法靠近牛駝峰,它是兩個山峰中間的另一個高點,可以據守待援。”
“明白了!”衆人都點點頭,方文山看了一下表,時間恰好過了三十分鐘,“好,把大家都叫起來吧,我們準備出發了。”王清雅一直握着方文山的手,方文山轉過頭來,溫柔的道,“你還是跟第二組吧!”王清雅抿着小嘴笑了笑,“你剛纔不是說過了嗎?三個組的危險性不都是一樣的嗎?而且,我只相信你!”
方文山點點頭,手握的更緊,他一隻手握着槍,另一隻手拉着王清雅,“我們走!”,第一組已經準備完畢,只見劉亞楠,王寧,劉豔萍夫婦都跟在了第一組。方文山掃了一眼,沒有說話,王寧用手擺了擺,“第一組,準備出發!”
部隊在兩個山峰之間的狹小山道上崎嶇前行,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兩眼死死地盯着兩旁的山坡,連汗水從臉上流過都沒有人去擦。
部隊行進的十分緩慢,山口的學生軍大部隊也是看的人人提心吊膽。突然,一隻山鷹從山頭飛過,“嘎嘎”的叫聲嚇得衆人心驚膽戰,一個同學一不小心,一腳踩空,“哎呀”一聲摔在地上,衆人心裡又是一驚,臉上冷汗直冒,一個離得近的同學用胳膊將他支了起來,可雙手還是緊緊的握着槍托,目光也沒有向那位摔倒的同學身上掃上一眼。
衆人都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偶爾跑出的幾隻野兔,也嚇得他們一陣心寒,終於,在緊張與焦急的煎熬中,他們到達了終點,方文山查看着四周的形勢,立即放出了崗哨,建立了縱深。此時,第二組在王志凱的帶領下已經往這邊衝了過來,因爲他們之前有了第一組的經驗,加之又沒有後勤人員拖累,只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就跑了過來。各人都累的大汗淋漓,不住的氣喘。
王志凱彎着腰,喘着粗氣,向方文山敬了個禮:“報告軍長,第二組已全部趕到,請指示。”此時,在方文山的望遠鏡裡,由方文遠率領的第三組,正開始向這邊趕來,他們的速度既沒有第一組那麼慢,也不像第二組那麼快,方文山看了一下表,估計得三十分鐘才能趕到。
方文山拍了拍王志凱的肩膀,道:“志凱,你率領第二組佔領南面的高地,那裡進可攻,退可守,是我軍出入的要地,切不可大意啊!”
“是!”王志凱行了禮,顧不上勞累,又一擺手“第二組跟我來。”說着第一個衝了出去。王清雅悄無聲息的走過來,握着方文山的手,只感覺他手心裡全是汗,王清雅淡淡一笑:“別緊張,你看,他們不是已經過來了嗎。”
“文山!”方文遠老遠就跟弟弟打着招呼,“你們先休息一下,等聚齊一師,我們一起出發。”“好!”方文遠擦擦臉上的汗,“大家原地休息。”
再說李微一路上都擰着勁,心裡十分反感方文山的小題大做,明明從各路反饋的消息,鬼子已經不可能再有伏兵,可方文山還是煞有介事的虛張聲勢,他心裡煩得很,只顧倚在樹上睡大覺。
馬小路見第二師第三組過完,急忙來喊李微:“師長,師長,第二師已經過完了,該咱們了。”李微氣的將帽子摔在地上,吼道:“你急什麼?不會等我睡完這一覺再說。”說着又閉上眼睛,將頭靠在了樹上。
“李微在搞什麼鬼?”方文山心急如焚,不時的看着表,臉上冷汗直冒。“第一師怎麼了?”衆人七嘴八舌的小聲議論。
“必須派個人回去看看!”方文山嘆着氣道。“我去!”劉亞楠自告奮勇的走上前去。
“不行,”方文山搖搖頭,“你是女同學,走的太慢,浪費時間,應該派個男生過去。”“要不,我去。”方文遠自告奮勇的主動請纓。“也好,見他們動身,你就立刻返回。”
“你們幾個跟我來,”方文遠點了十幾個精裝的學生兵,急速向對面跑了過去。!
“軍長派人過來了!”馬小路沒好氣的推了李微一下。“真囉嗦!”李微睜開眼睛,“我們走!”說着大踏步邁了出去,卻不想被馬小路攔住,“師長,咱們不分組了,軍長不是說------”
李微沒好氣的推開馬小路:“分什麼組,你是師長還是我是師長?”“可是------”馬小路欲言又止。李微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別拿雞毛當令箭啊,你!”
馬小路苦着臉,跟在李微身後,招呼衆人,“大家都跟上,別掉隊啊!”李微整了整衣領,大大咧咧的走在隊伍的前面,李微的死黨周玉洋笑着點點頭,“咱們一師還是李師長說了算,哈!”
馬小路不敢言語,他知道自己剛剛當上這個副師長,在部隊裡沒有什麼威信,他只當沒聽見,大聲的招呼着衆人,“一師的同學們,我們要跟上師長的步伐,可別落在後面做丟人的老鼠尾巴。”
方文山在望遠鏡裡看見一師在李微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向這邊前行,心裡不免一涼,“這個李微,太不聽話了。”劉亞男在一旁急的直跳。
“但願別出什麼事纔好!”方文山心裡打着上下鼓,他招了招手,示意方文遠帶人回來。方文遠剛走了不到一半,見李微的一師已有了行動,又見方文山發出的信號,急忙帶人轉了回來。
“我去勸勸李微!”劉亞楠越衆而出,站在方文山面前,方文山搖搖頭,“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咱們還是耐心的等一等吧!”
且說李微大軍行進的速度十分緩慢,李微甩着衣袖,邁着方步,跟周玉洋有說有笑的走在前面。他的身後,整個師的同學也是吊兒郎當,馬小路不住告誡衆人,“注意警戒,注意警戒。”可沒有人拿他的話當回事。
隊伍走了一半,李微便吩咐衆人停了下來,“大家休息一下,養精蓄銳,好打大仗。”周玉洋附和道:“師長說的極是,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不會休息就不會打仗。”
“這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李偉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隨手從包裡拿出一塊乾糧,他雙手一掰,一分爲二,將另一半遞給了周玉洋。
“師長,”馬小路知道李微根本就聽不進他的話,可他又不能不說,“我們在谷底休息,這時犯了行軍之大忌,萬一--------有埋伏怎麼辦?”
“小題大做!”李微瞪了馬小路一眼,“埋伏,埋伏,哪來的埋伏!”李微右手食指指向天空,高聲訓斥。
可順着他的手指看上去,馬小路只見天上有無數個黑點正在落下,“是炸彈!”馬小路大喝一聲,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爆炸聲已在他耳邊響起。
懶懶散散坐在谷底的學生軍一師登時被炸開了花,慘叫聲響成一片,衆人抱着頭,不知道往哪兒躲更安全,炸彈響過之後,山谷兩旁不知什麼時候架起了兩排機關槍,一索一索的子彈不住向谷底打來,一師登時成了敵人練槍的活靶子。
“怎麼辦?”李微急的臉色蠟黃,他環視了一眼,只見他的手下成排成排的倒在了地上,谷底的石子被子彈打的四散紛飛,炮彈不時在他身邊爆炸,人人都瞪着驚恐的眼睛,不時有同伴在自己身邊倒下。
有人向着兩旁的大山四處放槍,可誰也沒看見鬼子藏在什麼地方。方文山看着眼前發生的慘烈一幕,直恨得咬牙切齒,他一擺手,招呼方文遠:“你帶領第三組衝過去,幫李微他們解圍,最好能打開一條通道,將一師的人馬都救出來。”方文遠點點頭,“放心吧!”說吧轉過頭來招呼一下,“三組的同學們,跟我走。”說着第一個衝向了谷底。
這時候,王志凱也派人過來報告,“南面三公里之內發現大量敵人,具體數目不詳,正以急行軍的速度向這面挺進,東面的敵人已經到了山下,馬上就要開始發起進攻。”
方文山回過頭去,只見王住凱的陣地上塵土飛揚,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方文山回過頭來,只見鬼子突然從山上衝入了谷底,在李微和方文遠之見建立起來堅固的陣地,強大的火力壓制的方文遠根本就擡不起頭來。
再說李微看着同學們一個個死去,只急得眼淚直流,“怎麼辦?”李微喃喃自語,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將他撲倒在地上,巨大的爆炸聲貼着他的耳根響起。
李微擡起頭來,摸了一把臉上的塵土,見壓在他身上的竟是馬小路,李微顧不得道謝,抓住馬小路的肩膀使勁搖着,“小路,你快說,我們該怎麼辦?”李微知道,臨機應變,確實非他所長。
馬小路瞪着眼睛查看了一番,嘖嘖嘴道:“爲今之計,只能聽軍長之前的安排,我們唯一的活路就是撤向牛駝峰。”順着他的手指,李微看見了那山谷中唯一的高地。
“撤!”李微招呼一聲,第一個衝了上去,“師長!”馬小路想拉住他,可一把沒拉住,李微已跑出去幾十米遠。其他人見李微衝了出去,也站起身來,跟在李微身後,一味狂奔。
“師長!”馬小路急的直跺腳,突然一發子彈從他眼前飛過,一個同學剛剛起身便被子彈擊中,痛苦的倒在地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聲,馬小路蹲下身來,晃着他的腦袋,“你怎麼了?”只見那人嘴裡鮮血直冒,後背上有一個老大的窟窿。
馬小路站起身來,一把拉住一個從他身前跑過的同學,大聲叫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一怔,高聲回答道:“報告副師長,我叫沈恆星。”“好,”馬小路拍拍他的肩膀,“沈恆星同學,和我一道掩護師長撤退。”“是!”沈恆星點點頭,又轉過頭來。
這時,鬼子也看清了一師前進的方向,搶先從山上衝了下來,想搶在一師之前佔領牛駝峰。此時,馬小路已組織起幾十人的敢死隊,一面有秩序的邊打邊退,有效的遏制了敵人的進攻。
可鬼子的數量越來越多,不一會兒,馬小路的幾十人便只剩了七八個,馬小路招呼着衆人,“大家頂住------”可他一句話沒說完,一發子彈從正後面打來,恰好擊中了他的眉心,他一個趔趄,竟然沒能摔倒,強行用槍支在地上”
“掩護師長-----”他一句話沒說完,又一索子彈打來,馬小路就像一顆風中的稻草,無情的倒了下去。
“馬副師長犧牲了!”沈恆星大叫一聲,有十幾個同學聽到了他的叫聲,停住了腳步,“馬副師長犧牲了,我們跟鬼子拼了!”說着迎着鬼子的來勢衝了上去。
此時,學生軍和鬼子已經連成了一片,鬼子緊跟在一師的屁股後面,沈恆星迴頭一跑,登時跟鬼子對了頭,他刺刀往前一送,登時將他身前的鬼子戳了個透明窟窿。
其他幾十個人也是高叫着向鬼子衝了過來,鬼子一時猝不及防,登時被刺倒了十幾個,從後面衝上來的鬼子越過前面鬼子的屍體,將十幾個人團團圍在了中間。
鬼子的刺刀幾乎就貼在沈恆星的臉上,沈恆星咬緊鋼牙,眼睛瞪得血紅,鬼子一面轉着圈,一面用日語大聲喊着“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我操你姥姥!”沈恆星大叫着向鬼子衝去,他雙手刺刀用力往前一捅,卻被鬼子的刺刀隔了開來,一把刺刀從他背後穿過,沈恆星忍着劇痛想回轉身來,可前面幾把刺刀又插入了他的胸膛,登時將他挑在了半空中,沈恆星雙腳懸空,在半空中一陣亂蹬,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從他嘴裡往外涌,“我-----操------”他一句話沒說完,頭耷拉了下來,順着他的目光,十幾名學生兵都已經穿在了鬼子的刺刀上。
“馬副師長犧牲了!”一個學生兵在李微耳邊喊了一句,李微頭一暈,差點栽倒在地上,兩個學生架住了他,腳不沾地的拖着他往前跑。
“佔領牛駝峰!”李微的聲音低的連他自己也聽不清,他知道自己這次是闖下了彌天大禍,縱使殺他十回也不足以抵償他造成的損失。
再說方文遠剛剛前行幾十米,便受到鬼子炮火的壓制,鬼子在方文遠和李微的一師之間建立了足夠的縱深,方文遠使勁渾身解數,卻不能前進半步。
成排的炮彈在學生軍的陣地上爆炸,成索的子彈雨點般向學生軍打來,戰場上瀰漫着硝煙,到處都閃着鬼子雪亮的鋼盔。
大批的鬼子從山上衝了下來,漫山遍野,很難說出個具體數目。地上學生軍的屍體已經堆滿了谷底,流出的血順着谷底形成一條紅色的小溪。
方文遠頂不住鬼子猛烈炮火的攻擊,不得已帶人又撤了回來,只見他臉上被硝煙薰得烏黑,咬了咬牙,苦着臉道:“鬼子真他孃的打瘋了,我們衝不過去。”
方文山放眼望去,只見鬼子竄高俯低,正以梯隊的陣勢向這邊靠攏,“軍長,王副師長說我們頂不住了,鬼子攻的太猛,我軍傷亡慘重,防線已經丟了!”只見這名同學臉上掛着淚,眼裡留露出絕望的神情。
“報告軍長,鬼子已兵分兩路從東西兩面包抄過來,快拿個主意吧!”那名同學也是六神無主,一臉的恐慌。
“快拿主意吧!”劉豔萍也是滿臉驚恐,畢竟她從沒見過這種駭人的陣勢。“李微,我槍斃了你!”劉亞楠高叫着衝了出去,“亞楠!”劉豔萍一把沒拉住,劉亞楠已衝向了谷底。
“攔住她!”劉豔萍竭斯里底的喊着,可方文遠一個沒注意,劉亞楠已衝過了他的陣地。“回來,危險!”方文遠剛來的及喝一句,突然一索子彈打來,劉亞楠胸前立即開了花,子彈打入她的身體,濺起一朵朵血紅的鮮花,劉亞楠身子一僕,倒在了地上。
“亞楠!”劉豔萍高叫着衝了過去,“機槍手掩護!”方文山大叫一聲,所有的槍口都瞄準了方文遠的陣地。武田醫生俯着身子,扭動着略顯臃腫的身軀,也向前靠了上去。
劉豔萍趴着來到劉亞楠身邊,她用盡全力將劉亞楠仰身抱起,只見劉亞楠胸前一片殷紅,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早已失去了知覺。
劉豔萍抱着劉亞楠,一步一步艱難的往這邊爬,子彈貼着她的耳根,“嗖嗖”的從她身旁飛過,可她什麼也不管了,她只在乎劉亞楠。
武田醫生弓着腰,用力的託着劉亞楠的腿,三人蹣跚着一步一步向這邊爬了過來。突然,武田醫生“哎呀”一聲,劉豔萍關懷心切,哭着問道,“你怎麼了?”“沒事!”武田醫生強擠出一絲笑容,“被石頭絆了一下,快走吧!”兩人又一齊擡着劉亞楠向回爬去,在武田醫生爬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鮮紅的血跡。
終於,幾個學生兵搶了過來,將三人拉了起來,劉豔萍不顧眼前炮火紛飛,她解開劉亞楠的上衣,只見三個彈孔正汩汩的往外冒血,劉豔萍拿過藥箱就要爲她止血,卻不想藥箱被人一把奪了過去,劉豔萍回頭一看,竟是方文遠。
“你在幹什麼?”劉豔萍暴跳如雷,方文遠轉身將藥箱遞給一名同學,“省省吧,她已經不行了,還有很多人等着用呢!”說吧又轉身回去,趴在了陣地上。
“給我!”劉豔萍像瘋狗一樣撲了上去,槍口指在方文遠頭上,方文遠頭也不回,只是扣動扳機射擊着眼前的鬼子。
“給我------”劉豔萍抱頭蹲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她還沒有死-----。沒有死!”她抽搐着,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給!”聽到一個聲音,劉豔萍睜開眼睛,有人竟將藥箱送到了她面前,劉豔萍擡起頭,見是剛纔接藥箱的那名同學。
“你幹什麼?”方文遠回過頭來,怒斥道。他想一把搶回藥箱,卻被那人閃過,“你敢違抗軍令!”方文遠狠狠的盯着這個比他高出半頭的傢伙。
那人卻毫不膽怯,緩緩將藥箱遞到劉豔萍手裡,迴轉身瞪了方文遠一眼,“若是換了方文山軍長,他一定不會像你這麼做。”
“好,你有種,敢當面違抗軍令,你叫什麼名字?”方文遠冷冷的看着他。“哼!”大高個冷笑一聲,也不示弱,“我叫大炮,跟了方文山軍長四五年了,想報仇就來找我!”說着轉身撲向了陣地。在兩人徒稱口角之際,劉豔萍已經爲劉亞楠止住了血,武田醫生正忙着上藥,“你的腿怎麼了?”劉豔萍突然看見武田的腿上鮮紅一片,“沒事,沒事!”武田醫生沒放下手裡的活,只是輕描淡寫的迴應了一句。
“讓我看看!”劉豔萍打開他的褲管,只見子彈打進了他的小腿,鮮血正順着彈孔隨着他身體的一舉一動而有節奏的往外流。
劉豔萍兩眼一熱,眼淚“譁”得一下流了出來,她用力的抱着這條腿,哇哇的大哭了起來,武田醫生來不及安慰她,正在緊張有序的爲劉亞楠上藥。
“再不撤人就打完了!”方文遠有點沉不住氣了。方文山拿着望遠鏡,只見李微的一師還在向牛駝峰發動總攻,一師和一股衝下山來的鬼子狹路相逢,雙方人馬都是紅着眼殺的暗無天日。
“再等一等!”方文山放下望遠鏡,“只要我們一撤,所有的壓力都會瞬間落在李微身上,現在一師尚未拿下牛駝峰,我們再堅持一會,爲他們爭取點時間。”
“軍長,你放心吧,我們不怕這些狗孃養的日本鬼子,大不了跟他們同歸於盡!”一名學生軍士兵高聲叫喊着。
“同歸於盡!”同學們舉着右臂,高聲叫喊。“好!”方文山要緊牙關。“同學們都是好樣的,現在缺得就是這種捨我其誰的精神,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就一定能度過眼前的難關。”
此時,谷底的戰場上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李微所率領的一師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以不怕死的精神,憑着鋼鐵之軀,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部隊迅速佔領了牛駝峰。
李微還沒站穩腳,就組織士兵四處抵抗日軍。這牛駝峰地勢險要,幾乎是垂直上下的一個小峰,李微率領的殘部將牛駝峰佔了個滿滿當當,連插腳的空都沒有。
李微親自上陣,狠狠的擊退了鬼子一撥又一撥的進攻,一師憑藉地理優勢,得以暫時保全自己。
此時,方文山所率領的第二師也處於四面楚歌的境地,南面的鬼子攻的最近,離方文山所在之地不足三裡地,谷底的鬼子留了一部分圍住牛駝峰,其餘大批鬼子潮水一般涌了出來,方文遠構築的防線頃刻便被摧毀。
“再不撤就來不及了!”方文遠和王寧黃着臉跑了過來,顯然眼前的陣勢着實嚇得他們不輕。
“往哪兒撤?怎麼撤?”方文山詢問二人的意見,方文遠搶過地圖,略一比劃,道:“東面是唯一的出路,一則這兒離仙霞嶺比較近,二則我們的部隊如果聽到槍聲,也會趕過來增援。”“對對對!”王寧使勁點着頭,表示贊同方文遠的觀點。
“你這是讓我們去送死!”方文山冷冷的看着二人,“向東一路都是上坡,鬼子居高臨下,到時候,我們全成了他們練槍的靶子,再者說了,我們學生軍此行的目的就是支援八路軍在山西的行動,他們要是有援軍,也用不着我們大老遠的白跑這一趟。”
方文遠無奈的指指地圖,“往西就是五指嶺,其中在大拇指嶺和食指嶺之間,只有幾根鐵索相連,跨度達四五十米,萬一敵人要是毀掉鐵索,我們也只能望嶺興嘆。”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方文山擺擺手,“大家聽我命令,一組擔任先鋒,二組居中,三組殿後。”他話音剛落,見方文遠和王志凱都要說話,方文山右手手掌在兩人面前一立,“情況緊急,無須多言,執行命令!”
李微鐵着臉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鬼子已經停止了進攻,他閉着眼,不住用拳頭敲着自己的額頭,突然,他站起身來,猛地一頭向樹上撞去,離他最近的一名同學來不及抱住他,李微一頭撞到了樹上,登時鮮血直流。
“師長,你------,你幹什麼?”那位同學抱着李微,失聲痛苦起來。“我該死啊-------,我!”李微用拳頭敲着自己額頭,另一位同學也過來幫忙拉住他,可李微恨自己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槍把自己嘣了了事。
一個戴眼鏡的學生走了過來,正了正已被炸斷腿的眼鏡,緩緩的道:“師長,這不怨你,其實不用我說,大家都心知肚明,軍長領着我們打了這麼多的勝仗,我們不自覺便飄飄然起來,總是對鬼子不屑一顧,早就以爲他們已一蹶不振,以至於忽略了鬼子的狡猾和兇殘。師長,其實不光是你,我們有不少人私底下都認爲軍長有點小題大做,殊不知,全軍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只有軍長他一個人而已。”
“得意忘形了!”周玉洋嘆一口氣,“想不到結果竟然是這樣,全完了,學生軍這次是徹底的完蛋了。”
“你說什麼?”一個學生跳起來抓着周玉洋的衣領,拳頭舉得老高,眼看就要往他臉上招呼,衆人趕緊拉住。
周玉洋躲到人後,氣的直罵娘,“王金剛,你就是個沒馴化的畜牲,有種,你下上去打日本人去。”
王金剛冷哼一聲;“鬼子我當然要揍,不過我現在更想揍你。”周雨洋微微一笑,中指指着王金剛,“王金剛,你就是個直腸驢,憑什麼揍你老子!”
“誰教你亂放屁!”王金剛也是中指指着他,高叫着要衝過來,周玉洋甩甩袖子,“我說什麼了?我一沒說要**你姐,二沒說要睡你妹,**憑什麼揍老子。”
“你媽的,我要殺了你!”王金剛眼裡冒着火,不住的抖動着膀子,想甩開衆人的束縛,好在十幾個學生兵死死的把他抱住。
“都給我住手!”李微大喝一聲,眼睛裡佈滿血絲,瞪着兩人,“難道你們還嫌不夠亂嗎?”李微抱着頭,跪在了地上,“爲什麼我們一師一個個都像我一樣,沒一個有腦子的。”
衆人鬆開手,王金剛低着頭,不敢說一句話。“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李微環視了一週,目光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誰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
李微最後目光落在王金剛身上,王金剛低着頭,“你們別看我,我------沒辦法。”李微的目光又落到周玉洋身上。
周玉洋整了整衣衫,不慌不忙的站了出來,“正好,我們大家都在,也該商量商量,究竟何去何從,儘快拿個決定。”
“看來你是胸有成竹啊!”李微盯着周玉洋,“那好,你先說說自己的想法。”周玉洋搖搖頭,“我說的不一定對,還是先聽聽大家的想法吧!”
“總得一個一個來。”李微不耐煩的道。“先從你開始。”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周玉洋身上,周玉洋也不含糊,“好!”他轉過身來,“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們現在被鬼子圍了起來,那是誰也指望不上。”
“軍長會來救我們的!”王金剛斬釘截鐵的道。“軍長?”周玉洋輕蔑的一笑,“你沒看見他被鬼子團團圍住了嗎?現在是死是活都不好說呢!”
“軍長一定會化險爲夷的,他以前就經常這樣做過。”王金剛目光殷切的望着衆人,他努力想讓大夥聽懂他的意思。
“得了吧你------”周玉洋手一揚。“沒腦子就是沒腦子!生這麼大個東西還不如個木頭疙瘩。”
“你找死!”王金剛又要衝過來,李微眼睛一蹬,他又委屈的坐在了地上,周玉洋得意的一笑,道:“誠然,軍長以前確實多次化腐朽爲神奇,可這次不一樣了,就算他能活着突圍出去,人也剩不了幾個,這是事實吧!”周玉洋說道最後一句,故意放大聲音,眼睛死死盯着王金剛。王金剛腦袋插到褲襠裡,雖然氣的渾身冒火,卻也無力反駁。
“我們被幾萬鬼子包圍着!”周玉洋故意放大聲音,“方軍長就是帶着天兵天將也是無可奈何啊!”“那你說該怎麼辦?”李微沒好氣的看着他。
周玉洋見時機已到,努力的找着措詞,“所以嗎,人要變通,要想得開,大家要想活命,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投降,鬼子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不會把我們怎麼樣,到時我們多做些有利於百姓的好事,也算是曲線救國嗎,大家說是不是?”周玉洋眼巴巴的看着衆人,卻沒有一個人響應他。
衆人都齊刷刷的看着李微,李微略微沉思了一番,義正言辭的道:“我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打死不做漢奸!”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李微立場站的非常清楚。
“對,打死不做漢奸!”衆人齊聲高喊,周玉洋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連忙解釋道:“我並不是要大家去當漢奸,我是說這是求生的唯一方法,既然你們都不怕死,我周玉洋也只能陪着。”
“這你就錯了!”周玉洋話音剛落,就有人起來反駁他,周玉洋循聲望去,見是剛纔那位戴眼鏡的同學。
周玉洋臉上掛着奸笑,略一拱手:“敢問高姓大名,有何高見?”那名同學文質彬彬,不慌不忙的道:“我既不姓高,名字裡也沒有‘大’字,我姓孟,叫孟慶祥,我並不同意周玉洋同學適才的見解。”
“好!”李微點點頭,“那你也說說自己的看法。”“是,師長。”孟慶祥有禮貌的點了一下頭,“首先,我想先問一下週玉洋同學,鬼子現在已經把我們死死圍住,爲何遲遲不見進攻?”
周玉洋一臉的迷茫,轉頭看着衆人,“也許,也許鬼子還沒有準備好,正在調兵遣將呢!”,對於軍事,他也是個外行。
“哼!”孟慶祥冷哼一聲,“告訴你吧,這是典型的圍而不打!”“什麼叫圍而不打?”李微也沒有聽明白。
“報告師長,”孟慶祥緩緩行了個禮,“牛駝峰只不過是個光禿禿的小山頭,彈丸之地,幾發炮彈就擺平了,鬼子之所以留着我們,就是拿我們當餌。”
“你是說------”李微跳了起來,臉上陰沉不定,“鬼子要用我們來釣軍長?”孟慶祥點點頭,“單從這一點上,我們就可以斷定,軍長並不像某些人說的那樣,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他現在已經突出了重圍。”
“這-----,這-----”李微六神無主的走到孟慶祥身邊,“這幾萬鬼子守得鐵桶似的,他怎麼救,這不等於送死嗎?”
“這就是軍長現在要考慮的問題了!”孟慶祥也嘆一口氣,“鬼子早就算準了,這牛駝峰上沒有水源,加之白天日頭又毒,不出三天,我們就全被曬成了人幹,所以軍長要來救人,也就是這兩日的時間。”
“看來一切都在鬼子算計之中,野田正人真是個狠毒的角色!”李微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孟慶祥你快說,軍長有什麼辦法救我們出去?”周玉洋不依不饒。“這個-----”孟慶祥支支吾吾,“我當然是想不出來的,不過我相信軍長,軍長一定會有辦法的。”孟慶祥用堅定的目光看着衆人,他努力讓大家相信他的話。
李微閉着眼睛,一聲連一聲的嘆着氣,自言自語的道:“方文山,你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卻說方文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可劉豔萍說什麼也不肯走,堅持要給劉亞楠進行手術,方文山來到劉亞楠身前附身查看,只見劉亞楠臉色蠟黃,呼吸已十分微弱。方文山嘆着氣,剛要起身,方文遠走過來,不耐煩的道:“我說話你們就是不信,她已等同於個死人,別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
“軍長!”劉豔萍滿臉殷切的看着方文山,她知道,在目前學生軍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他們很難抽身照顧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帶上她!”方文山咬着牙,斬釘截鐵的道。
劉豔萍苦着臉望着方文山,“可她流血過多,傷勢極爲嚴重,必須立即進行手術,否則,她只有死路一條。”說着眼裡簌簌而下。
“先帶她走,再想辦法!”方文山望着四面涌來的鬼子,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做了這個模棱兩可的決定。
方文山所率領的一組在得到命令以後,以下山猛虎的姿勢向山下衝去,西面的鬼子正在猛攻之際,突見學生軍以潮水之勢向他們的防線壓了過去,一些人猝不及防,直接就串到了學生軍的刺刀上。
第一組都是學生軍的精幹人員,行動十分迅速,在軍長方文山的帶領之下,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衝開了敵人的防線。第二組以及後勤人員在王志凱的帶領之下,緊隨其後,只有方文遠帶領的第三組落在後面,抵擋這三面敵人的進攻,形勢極爲被動。
第一組順着陡峭的山崖向前急行,一路上不時從路邊冒出被學生軍打散的鬼子兵。再說這是一條貼着山嶺的陡崖,地理位置極爲險要,一面是高聳入雲的大山,一面則是深不見底的斷崖。也許野田正人還是有些過於大意,他若在此地設伏,學生軍縱使插了翅膀也絕難飛過去。
“軍長!”方文山正自前進之際,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他迴轉頭來,見是滿臉淚水的劉豔萍,“怎麼回事?”方文山皺着眉頭,顯然,學生軍目前的處境,也讓他十分頭疼。
“軍長,亞楠她不行了,必須立即爲她動手術,否則,我怕她是挺不過去了!”殘酷的戰爭把這個堅強的女人折磨的形容憔悴。
方文山嘆一口氣,看着淚流滿面的劉豔萍,他看看前面,又看看後邊,顯得十分爲難,“現在的地理形勢對我們十分不利,一旦鬼子追上來,我們將毫無立足之地。”方文山儘量想把話說的圓滑一點,又想讓劉豔萍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不能爲了劉亞楠一個人而搭上整個學生軍。
“難道你就不管了嗎?”劉豔萍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着她死嗎?”
方文山停下腳步,牙齒緊咬,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顯然他心裡也十分矛盾,一個學生兵見方文山停下腳步,也跟着停了下來,敬一個禮,若有所思的問道:“軍長-----”方文山一擺手,“大家聽好了,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要停下來,走,快走!”那人略一遲疑,又跟了上去。
方文山領着劉豔萍,來到劉亞楠的擔架前,只見劉亞楠兩眼緊閉,臉色蒼白,武田醫生正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怎麼樣?情況嚴重嗎?”方文山望着略顯肥胖的武田醫生。武田搖搖頭,“若不立即手術,她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劉豔萍拉着方文山的手,這個屢創奇蹟的人又有多少次讓他出乎意料,這次,她也同樣盼望他能拿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決定。
方文山前後打量了一番,只見劉亞楠所處的位置,在第二組的前面,離第三組還有兩三公里的路程,方文山來不及多想,一把拉過武田醫生,“武田醫生,能不能邊走邊爲她進行手術?”
“這?”武田愣在了當地,劉豔萍張着口,只是機械的搖着頭,目光一會兒落在方文山身上,一會兒又落在武田醫生身上。
“這------恐怕很難!”武田額頭冒出了汗,顯然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是很難,不是不能,對嗎?”方文山盯着虛汗直流的武田,殷切的望着他。
武田頭點到一半,又搖了一下,顯然他沒有把握“劉小姐胸口中槍,子彈緊貼着心臟穿過,手術十分危險,再說患者又是女性體質偏弱,途中已幾次停止呼吸,稍有差池,恐有性命之憂!”
“我叫擡擔架的人放慢腳步,儘量擡穩一些,現在你們處於第二組的前頭,就算你們放慢腳步,被第二組的人超越,就改由第三組的人來護送你們,如果我算的不錯的話,再有一個多小時,我們就將到達五指嶺,我們的同志在攻打五指嶺的時候,你們正好停下來爲她做手術。”方文山看了看錶,見武田醫生嘴脣一動,正要說什麼,方文山一擡手,“就着麼辦!”武田醫生不得以又閉上了嘴。
“好!”劉豔萍不住的點着頭,“我替劉亞楠謝謝你了!”“不必多說!”方文山打住她的話,“抓緊行動,”說着朝第一組衝了過去。
劉豔萍急忙找出消毒水和止血帶,武田醫生打開藥箱,拿出鉗子和手術刀。劉豔萍小心翼翼的打開紗布,只見鮮血順着彈孔還是流個不停,武田醫生點點頭,含情脈脈的看着劉豔萍,“我們開始吧!”
經過一個小時的急行軍,學生軍終於到達了五指嶺,只見五根鐵索橫在兩個山嶺之間,三根鋪在下面當橋,兩根分在兩側,權當欄杆。
鐵索上面的木板早已被人抽走,只見對面幾個人正在叮叮噹噹的砸着鐵索,顯然他們是想砸斷鐵鏈。
“大炮!”方文山大叫一聲,“幹掉他們!”一個大個子應聲而出,半跪在地上,也不見他瞄準,只聽“砰砰”幾聲,幾個砸鐵索的人應聲倒地,有幾個甚至跌落到山崖裡。
這時,只聽“錚”得一聲,有一根鐵索應聲而斷,“呼”得一下向這邊飛了過來,砸在崖壁上,衆人看時,竟是右面一側當護欄的那根。
“抓緊時間強渡!”方文山點出十幾個精裝的學生兵,組成搶渡小組。方文山在陣前開了個緊急會議,慷慨激昂的道:“同學們,我們目前的處境,不說大家也知道,學生軍的生死成敗就看你們了,你們的任務是,衝過鐵索橋,佔領對面的橋頭堡,大家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衆人異口同聲道。“好!”方文山一擺手,“立刻行動!”大家蜂擁着衝了上去。“大炮!”方文山高聲叫道。“有!”一個大個子蹦了出來,“你帶領幾個槍法好的,在這面掩護,快!”方文山命令道。
“跟我來!”大炮一招手,領着十幾個人埋伏在鐵索橋的前頭,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出現了,學生軍開始強攻鐵索橋,十幾個人順着鐵索向前爬去,對面立刻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又有幾個人手裡拿着盾牌,猛砸鐵索。
“打他們的腿!”大炮高喊一聲,一陣槍響,有幾個人捂着腿倒在了地上,剩餘的幾個人又狼狽的撤了回去。
方文山從望遠鏡裡觀察着對面敵人的情況,只見倒在地上的幾個敵人竟不是鬼子,而是僞軍,方文山心頭爲之一喜,高聲叫道:“大家注意了,對面的敵人不是日本兵,都是些二鬼子,我們不用怕,大膽的衝過去。”
方文山一揮手,第二小組也衝了上去,方文山分工明確,第一小組的任務是佔領橋頭堡,第二小組的任務是尋找木板,往回鋪鐵索橋。
此時,第一小組在大炮等人的掩護下,已將近到達終點,第二小組也剛剛爬出去有十幾米,不想意外竟然出現了。
下面的三根鐵鏈突然斷了一根,爬在最前面的一位同學,幾乎將要到達終點,可鐵索突然斷裂,好在他反應十分迅速,用力抱住了緊鄰的一根鐵索,將兩根鐵索死死的抱在了一起。
可這根鐵索本身重量就十分沉重,加之上面還掛了六個人,其中三個是第一小組的,就在他身後,另外兩個是第二小組的,剛剛爬了十幾米。
只見那名同學咬牙堅持,可鐵鏈還是一寸一寸的從他懷裡向下滑落,方文山高聲叫道。“前面的同學抓緊時間,後面的同學立即返回。”
這時,相鄰那根鐵索上的同學已經爬了過來,他伸出雙手正欲幫忙,卻不想被人阻止,只見抱着鐵鏈的那位同學咬牙瞪眼的高聲叫道,“別管我,趕快佔領橋頭堡。”那位同學略一遲疑,從他身邊爬了過去。
只有十幾秒的功夫,前面的同學已經爬了過去,後面的同學也已經退了回來,可前面還有一位同學體力漸漸有所不支,手一滑,竟向山崖跌了下去,那位抱着鐵鏈的同學一急,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那人的衣領,鐵鏈從他懷裡“嘩啦啦”滑了下去,像一隻巨大的泥鰍,一頭扎進了谷底。
兩個人猶如穿串一樣掛在了鐵鏈上,上面的那位同學幾次用力想將下面的那位同學提起來,可惜幾次都沒有成功。
“趕快去幫忙!”方文山大叫一聲,又一組同學沿着鐵索爬了過去,此時第一組同學已經佔領了橋頭堡,第二組同學正在用木板向回鋪鐵索橋,他們鋪到掛着的兩人身邊時,順手將兩人拉了上來。
對面的僞軍戰鬥力十分低下,一見學生軍衝過了鐵索橋,便放棄陣地,四處逃散,第一小組成員在橋頭四面建立起了堅固的陣地,最忙的要數第二小組,他們四處搜尋着木板,什麼門板,衣櫃,只要能鋪橋的東西,他們都拆了運來,只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一座簡易的木橋便鋪到了盡頭,在方文山的指揮下,學生軍開始有序的渡過鐵索橋。
剛纔有同學反應,剩餘的三根鐵索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所以方文山一面命令對面的同學加緊修復破損的鐵鏈,一面控制鐵索橋上的人員數量。
此時最忙的要數武田醫生和他的中國妻子劉豔萍,兩人正在緊張有序的爲劉亞楠坐着手術。
由於渡橋行動比原先計劃的要縮短了一個小時,所以劉亞楠的手術只進行了一半,武田醫生正在加緊修復劉亞楠被子彈損傷的肝臟,整個手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方文山眼見學生軍已渡過大半,緊走幾步來到武田醫生面前,“怎麼樣?”方文山焦急的問道。
“剛剛進行了一半,這是最關鍵的時刻。”劉豔萍頭也沒擡,她一面爲武田醫生擦着額頭冒出的汗珠,一面用鑷子拈着紗布清理傷口冒出的鮮血,兩人全神貫注的爲劉亞楠進行着手術,手術檯前後兩面的炮火似乎跟兩人沒有任何關係。
此時,日軍已經從後面全面掩上,但由於道路狹窄,使部隊不能全部展開,方文遠率領的第三組勉強可以抵抗。
“撤吧!”方文山徵求着二人的意見。“不行!”劉豔萍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此時手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只要手術刀一偏,隨時都會要了她的命。”
“可是-------,再不撤就來不及了!”方文山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額頭直冒虛汗。“軍長,再給我十分鐘。”武田醫生擡起頭來,殷切的道。
“好,就十分鐘。”方文山奔向陣地,高聲叫喊,“大家再堅持十分鐘!”方文遠推了兄弟一把,“你怎麼還不走?”語氣裡帶着幾分憤怒。
“我們堅持到最後。”兩人說着並肩投入了戰鬥。方文山只見鬼子從四面八方猶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狹窄的道路上已經豎起了幾門山炮,陡直的山坡上衝下成千上萬的鬼子。
“來不及了!”方文山大叫一聲,“研究一下如何撤退。”“恐怕是退不回去了。”方文遠用力抓了一下頭髮,“我們一旦退到橋上,就成了敵人的靶子。”
“不用怕!”方文山安撫住衆人,“我們在橋頭埋設炸藥,用引線控制,分三次拉響,確保我們在渡過鐵索橋前敵人不能佔領橋頭堡,大家馬上行動。”
久經戰陣的學生軍見慣了這種大場面,他們有條不紊的執行着方文山的命令。方文山來到武田醫生身前,俯下身子道,“來不及了,我們馬上就要撤退。”
“好!”武田醫生答應一聲,卻並未擡頭。“再給你們兩分鐘的時間。”方文山看了看錶,又轉回到陣地上,見一幫人正在忙碌着埋雷鋪線,焦急的問道,“怎麼樣了?”“馬上就好!”一名同學一邊鋪線一邊回答着方文山的話。
“好,我們撤退!”方文山下達了最後的命令,“你們小心的擡着劉亞楠,儘量不要讓擔架晃動。”方文山囑咐着兩個擡擔架的同學,“軍長放心。”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着,眼裡流露出堅定的目光。
“你們先撤!”方文山右手擺了擺,示意武田醫生等人先撤,“其餘人跟在後面,邊撤邊拆掉鋪橋的木板,手裡拿着引線的同學注意聽我命令,其餘人注意掩護,撤!”方文山右手一揮,衆人開始向鐵索橋上撤去。
從四面涌來的鬼子迅速佔領了橋頭堡,方文山大喝一聲,“第一組,預備,拉!”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橋頭爆炸,煙霧升騰中,十幾個鬼子登時被炸上了天。
煙霧瀰漫,分不清你我,鬼子根本來不及向撤退的衆人開槍。待煙霧消退之際,方文山又下了一道命令,“第二組,預備,拉!”又是一陣巨響,剛剛安靜下來的鬼子又被炸上了天。
隊伍在鐵索橋上緩慢的向後撤退。這時,有一名同學突然過來報告,“引線不夠長,是不是接着引爆。”
方文山略一沉思,“不行,讓第三組同學停止撤退,待在原地,待鬼子陣地硝煙散開時,再行引爆,其餘人先撤到對面去。”第三批引爆員得到命令,原地蹲在橋上,等待引爆的時機。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這最後一批也終於撤到了對岸,此時,只聽對面又是炮聲連天,鬼子的陣地裡又被炸的血肉橫飛。
最後一批同學引爆炸藥後,邊撤邊將鋪橋的木板扔到了崖底,終於,在經歷了千辛萬險之後,學生軍終於逃出了鬼子的包圍圈。